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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忽然你走來在線閱讀 - 第40節(jié)

第40節(jié)

    夏苒忽然怔了怔,說:“爸爸,你什么時候醒的?”

    走過去喂他水喝,他冷著臉推開了杯子。

    夏苒心往下一墜,聽到他問:“你是在想誰?”

    ☆、chapter 48

    小孩子對父親總是懷著十分的敬畏,他們高大,英俊,無所不會,無所不能。你一個淘氣,他眉頭一豎就教你害怕,但他高興起來了,也會趴在地上讓你騎大馬。

    哪怕桀驁如林晗,提到自己父親的時候也是一臉的驕傲,有事沒事,就愛拍著胸脯向小伙伴們炫耀:“我爸爸可是國內(nèi)鼎鼎有名的外交官!”

    屁大點的孩子,晚上睡覺都愛尿床呢,誰都不知道什么叫外交官。夏苒是其中不懂就問的佼佼者,立刻舉起一只嫩生生的小胳膊,問:“林哥哥,什么是外交官?”

    林晗被這不長進的丫頭氣得腦仁疼,一手叉腰,一手去拔她耳朵,說:“講過多少回啦,夏苒!外交官,就是代表咱們國家辦理外交事務的官!你是不是還想問什么是外交事務???”

    夏苒趕緊捂好充血guntang的耳朵,尖聲喊著:“林哥哥,疼啊,疼!”再含著兩眼亮晶晶的淚,別別扭扭地盯著林晗,點點頭,是想問呀。

    林晗長吁短嘆,將她軟軟的小肩膀一推,說:“回去玩你的過家家去,小傻妞一個,給你解釋了你也聽不懂,白浪費我時間?!?/br>
    回家的時候,夏苒哭成一個小小的淚人,她mama問她為什么要哭,她說對門的林哥哥欺負我,罵我傻,就因為他爸爸是外交官!

    她mama當即一橫眉,想對面老林家不靠譜,小小年紀就開始搞特權,你欺負別人都行啊,干嘛來欺負我女兒。是可忍,我不可忍,一把拉過女兒到身邊,給她揩眼淚,說:“苒苒別哭啊,外交官有什么了不起,你爸爸也是官呢!”

    她爸爸聽得心驚rou跳,過來摟住自家女人道:“老婆啊,這小孩子不能騙,曾子殺豬取信,我沒老林有能耐,什么時候做過官了,我這呵呵呵呵……”

    她mama當即瞪他一眼,說:“你怎么不是官了?”

    人仍舊是懵的:“額,還請夫人示下?”

    她mama笑起來,對跟前的夏苒說:“你爸爸啊,跟電視劇里的那孫猴子一樣,是個弼馬溫。不過人孫猴子養(yǎng)一大群馬,你爸爸呢就養(yǎng)一個?!?/br>
    夏苒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爸爸還有這本事:“那mama,mama,爸爸會騎馬嗎?”

    她mama意味深長地瞥了一旁琢磨過味的男人:“騎啊,每晚都騎?!?/br>
    有人嗆到了:“咳咳咳……別把孩子教壞了!”

    夏苒蹦起來:“爸爸好棒!”

    那時候的家里,哪怕小打小鬧都是無比幸福的,父母相敬如賓,夏苒可愛聽話。爸爸守著他園子里唯一的那匹馬,田園牧歌,悠然南山,所有的希望不過是能從始走到終,黑發(fā)到白頭。

    誰都沒想到那個愛家的好妻子好母親會出軌,而往日里心軟的人一旦做出決定,便是任憑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們有過一段很是雞飛狗跳的歲月,就在夏苒無望地覺得這種生活還要維持很長一段時間時,父母卻很快地辦理了離婚。

    夏苒被判給了各方面條件都優(yōu)過父親的母親,收拾東西離開家的那一天,父親站在她的房間里,被向晚的夕陽在地上拉出很長的一道影子。

    她踩在影子的頂端,拎著兩個行李箱,回頭再看這世界時,頭一次覺得這狹小的空間是如此空曠,如此凄涼,他喝得醉醺醺的父親是如此落魄滄桑。

    夏苒沒走,她留下來要照顧已經(jīng)嗜酒如命的父親。她一聲不吭地鋪床,掃地,理衣服,將房間一點點恢復到最初的樣子。

    他趕了她幾回,舉著笤帚趕到院子外面,說總有一天你會后悔跟我這個沒用的爸爸在一塊。

    他不給她鑰匙,大熱的天任由她關在家門外面,說去找你那個有錢有本事的漂亮mama。

    他將飯碗打翻,指著板著一張臉的她說覺得委屈就早點滾,不用你給我做飯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對杜家深惡痛疾,不許她跟杜希聲多來往,說如果你還想認我這個爹,你就別那臭小子來往。

    ……

    及至于她偷偷改了高考志愿,要追著杜希聲前往隋興,一直只動口不動手的他終于拿起戒尺追著她滿院子跑。

    他說女孩子要自尊要自愛,杜希聲給過你承諾嗎,杜希聲的承諾能相信嗎,他都不肯為了你反抗自己母親,你現(xiàn)在親自跑過去只會更讓他覺得你一文不值。

    你們要想在一起,讓他出息了之后八抬大轎地來接你,你要是現(xiàn)在就敢不管不顧地追著他去,你這輩子都別再回來見我,我就當沒有過你這女兒!

    夏苒當時就哭了,這么一年下來,她什么都忍了,什么都吞了,以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可真當爸爸要她斷絕和杜希聲來往時,過去的種種委屈一起爆發(fā)。

    戒尺砸下來的時候,她手抓著那竹板,硬是將之攔在空中。爸爸使勁往下壓,她手用力往外抽,一把抽出來的時候,也帶著他人踉蹌一步。

    他酒喝得太多,原本高大壯碩的身子虧空的很快,夏苒靜靜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扶著墻壁喘氣,那一刻,像是在心里聳立了十幾年的豐碑轟然倒塌。

    虎口一陣火辣辣的疼,比不過心里的疼。夏苒不知道別人會怎么想,至少她在這一刻心如刀絞,面對父女絕對力量的轉(zhuǎn)換,面對這個無所不能的大廈將傾,她一遍遍問自己,是從什么時候起,父親已經(jīng)變得如此羸弱不堪了?

    如果沒有杜希聲,夏苒大概已經(jīng)跪在父親面前哭求原諒了。可沒得到的愛情永遠有著巨大的力量,她于是昂著頭,毫無畏懼地對自己父親吼:“不要因為你和我mama分開了,就覺得全天下的愛情都不可靠,也別想因為這個,就要把我和希聲拆開。

    “你們有你們的生活,我們有我們的生活,我們?yōu)槭裁匆钤趧e人的陰影里,為了顧及你們的面子而分開?我告訴你,我就是要去找他,我們會在一起,我還要和他結(jié)婚。反正你不是不要我,一直都想把我趕去我媽那邊的嗎,我走,我再也不在這兒礙你眼了!”

    ***

    夏苒站在病床邊上,前塵往事像電影一樣自腦子里放映,父親臉上那一刻怒極又痛極的樣子,直到現(xiàn)在都教她記憶猶新。

    當年哭著說過的話,還字字句句都在耳邊回蕩,何其無畏,何其天真,以為自己正確,便隨隨便便將手里握著的一把刀捅進別人心里。

    有了芥蒂往后,她和父親的關系始終不好,他們很少見面,也很少交流。他父親當然有怨她的理由,她也有畏懼他的地方。

    小的時候,耳邊總有人說,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等你結(jié)婚了就知道了,等你踏上社會就會變了,等你……出來的前幾年,她總是小心翼翼的走,不想落入這幸災樂禍的預言。

    可越往后過,她越來越害怕,怎么一幕幕的總像是應了他爸爸的話。杜希聲不敢為她反抗自己母親,杜希聲的承諾不能信,杜希聲出息了也沒有八抬大轎地來娶她……

    再往后,她和杜希聲終于離了婚,她一想到她父親用那種鄙夷的神色看著她,再淡淡說一句“你看,我沒說錯吧”,她就整個人都是一激靈。

    壓在心底多少年的話,有抱歉有抱怨,以前不敢說,后來沒臉說,直到現(xiàn)在不能不說了,一口氣吐出來的時候,夏苒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冷靜得連氣息都沒變。

    房間里一時間靜的只有儀器發(fā)出的電流聲,他爸爸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半晌,方才慢慢悠悠地睜開眼皮,說:“我沒想到我以前隨隨便便說的那些話,你記了這么久?!?/br>
    夏苒低頭撥著手指,一雙眼睛直直盯著雪白的床面,直看得兩眼發(fā)花,太陽xue突突亂跳。她說:“是嗎,可你說的每一條都應驗了。我后來不止一次的想,要那時候自尊自愛一點,或者你把我腿打斷了不許出門,興許就沒這么多后面的事兒了?!?/br>
    一只插著針管的手忽地伸到面前,夏苒很是一怔,隨即往他床邊走近幾步,去將這只滿是老繭的手握過來,他哆嗦著也緊握住她。

    夏父說:“你是我女兒,我是你爸爸,我不管怎么罵你都是希望你好,有哪個父親會真心要咒自己女兒。你要是受苦我只會心疼你,怎么可能往你傷口撒鹽,更不可能說出那些幸災樂禍的話。我寧愿以前說過的那些渾話一個都別實現(xiàn),你活得好好的來打我臉,也不想看著你一個人忍得這么辛苦?!?/br>
    夏苒扁了扁嘴,鼻子漲得不行,又羞又愧,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剛一張嘴,她就沒骨氣地滾下淚來,她說:“爸爸,我和杜希聲離婚了,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一直沒告訴你?!?/br>
    夏父說:“過不到一起就離,這都什么年代了,離了婚又不是判死刑,有什么不敢讓別人知道的。我自己的女兒我最清楚,是杜家那小子配不上你,他不珍惜你,自然會有別的人要珍惜你,你又何必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呢?!?/br>
    好像一個走失多年的孩子倏忽找到家的方向,奔跑而去的時候,等在門口的父母沒有責怪她為什么蠢得連家都忘了要回,只是張開雙手將她整個攬入懷里。

    不過一瞬之間,夏苒覺得那個卡在胸口多年,一直出不來又放不下去的大石頭,這時候終于松動了下來。

    ☆、chapter 49

    杜希聲進來的時候,夏苒坐在床邊,眼睛鼻子都是紅紅的。明明一張臉上淚痕未干,整個人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喜悅,她用一只手緊緊牽著自己父親。

    病房里的氣氛原本輕松,卻因為此刻他的突然闖入,自這其中生出一道縫隙,他的格格不入無所遁形。

    杜希聲立在門口站了一站,這才走進病房,只是還沒到床邊,一直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很激動地試圖直起身子。

    夏苒急忙去摟他后背,不解地問道:“爸,你身上刀口還沒愈合好呢,這時候坐起來干嘛!”

    杜希聲也伸手去攔著,卻被夏父用力一推,他隨即反手去拿了床頭柜上的一個玻璃杯,狠狠甩到杜希聲身上,再“砰”的落地,摔得米分碎。

    夏父說:“你走!”

    杜希聲明明只有身上昂貴的西服染了一片深色,倒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底心,冷得渾身都是一顫。

    夏苒抱著了父親,壓著他躺回到病床上,焦急地說:“好了,爸,好了,你現(xiàn)在身體不好,發(fā)這么大火干嘛,趕緊躺下來歇會兒!”

    杜希聲囁嚅著,看著床上已是氣得臉色發(fā)白的男人說:“爸——”

    夏父恨不得用了全身的力氣,怒吼道:“你別喊我爸!”

    是真的動了氣,所以病房里余下的兩人哪怕面面相覷,卻誰都不敢插一句嘴。

    夏父邊嘆氣邊指著杜希聲聲嘶力竭道:“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君子不忘其根本,你說說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算什么?自以為有兩個臭錢就能肆無忌憚,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是不是?”

    他拉著夏苒的手,將她送往他的方向,問:“還是我女兒不好,沒有做到一個做妻子的本分,她驕縱蠻橫了,成天跟你對著干了,在外面也不給你面子,讓你覺得不滿意了?”

    杜希聲眉頭緊鎖,看著他,視線卻飄忽到一邊,眼簾垂下,便將一身的鋒芒都掩蓋起來。

    夏父每問一句,他便說個“沒”字,夏苒沒有不好,知道分寸,沒有驕縱,顧忌他的面子,也從來沒有讓他對她不滿意過。

    她還年輕,還漂亮,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有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她真的很好,太好了,他可以娶到這樣的太太是他三生有幸。

    夏父嘴皮子發(fā)顫:“那為什么你要這么對她?杜希聲,你忘了當年我叮囑過你的那些話,你也忘了自己對著老天爺發(fā)誓,說會永遠愛她護她的話了是不是?”

    是啊,她這么好,又為什么要一步步走到如今。

    夏苒在旁一怔,從不知道他們還有過這樣的一番對白,而更她怔忪的還有杜希聲此刻猛然的一跪,在滿是玻璃渣和水漬的地上,他毫無猶豫地跪了下去。

    夏父真是累了,躺在病床上,忍著腹中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慢而長的吸氣呼氣。只有余光仍舊冷冷打量杜希聲,卻既沒有喊他起來,許久,他說:“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見你?!?/br>
    杜希聲不動,哪怕膝蓋像是被火撩過一樣疼,還是這么直挺挺地跪著,好像這種時候只有自毀和疼痛能夠讓他好受一點。

    他說:“爸,我知道錯了。”

    “出去。”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我都只愛夏苒一個人?!?/br>
    “出去?!?/br>
    “我和那些女人都斷了,我以后會一心一意對待夏苒?!?/br>
    辦公室里,兩個醫(yī)生一左一右行動,各自幫杜希聲消毒包扎被碎玻璃渣刺破的膝蓋。

    他膝蓋之上沒一處好皮,其中一位女醫(yī)生到底心軟,搖頭唏噓:“再怎么不小心也不能往玻璃渣子上跪啊,幸虧這是穿著長褲的,不然真是有的你受了?!?/br>
    夏苒中途來瞧過一次,手里端著給夏父打好的飯,倚在門框上往里看。杜希聲看見她,連忙朝她揮手,說:“這里味道大,你先出去?!?/br>
    醫(yī)生都應聲看過去,是一個扎著馬尾、皮膚白皙的女人,五官精致,然而眉眼之間都是淡淡的,美得很是讓人舒服。

    大家猜出是他太太,說:“還是來看看吧,膝蓋都扎成馬蜂窩了,你這個當太太的也是心大,一地的玻璃渣子怎么能不喊人掃了,不然哪兒有這種事?!?/br>
    杜希聲看著她嘴唇動了動,即刻心窒。她想對大家說點什么,最后還是忍下來了,看著他緩緩道:“一會兒弄好了,你喊我?!?/br>
    夏父身邊脫不了人,夏苒又不放心讓旁人照料,他們最后還是約在公共食堂見面,順便解決中午吃飯的問題。

    兩個人要了幾道炒菜,一碗湯,夏苒剛一提起筷子,就聽對面杜希聲說:“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夏苒趕了趕想停下來用便餐的蒼蠅,說:“吃完再說吧,現(xiàn)在談過了,我怕自己沒胃口再吃什么了。”

    天往熱了走,夏苒點的都是酸甜口味的開胃菜,配著一碗蒸得粒粒分明的白飯,她吃得很是有味。

    一碗米飯很快下肚,她又舀了一勺子湯喝,杜希聲問要不要再來一碗,她搖搖頭,說:“夠了,你怎么不吃?”

    擺在他面前的碗筷一動沒動,他苦笑著沖對面的女人說:“說好先不談事情,你吃得是開心了,可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怎么可能吃得下東西?!?/br>
    夏苒放下筷子,拿紙巾擦了擦嘴,這才幽幽笑道:“是么,婚都能離,我還能有什么事困擾到你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