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馮氏捏著雞毛撣子，快把江子興打死了，忙撲上前抱住馮氏。

    “姑奶奶，別打了，再打人就死了?！笔卦谕忸^的蓮枝，聽著聲音漸漸變了，一開始以為兩人玩什么新花樣，羞得臉上都紅了。直到聽到后面，越來越不對(duì)勁，不像是那個(gè)，便硬著頭皮跑過來一看。

    而且，馮氏根本毫不避諱，逮著哪里就打哪里，江子興的頭上也挨了幾下，頓時(shí)打得他發(fā)蒙。

    江子興腿腳不便，只有兩只手能動(dòng)，雖然扯著被子往身上擋，但夏季蓋的被子能有多厚？何況馮氏氣急之下，力大如牛，一下下打得他疼得渾身激靈。

    “我打死你！狼心狗肺，無情無義，卑鄙無恥的小人！”馮氏氣急了，捏著雞毛撣子，把江子興往死里打。

    她對(duì)他不好嗎？他竟然一直騙她，他心里裝的自始至終都是陶氏！

    然而已經(jīng)遲了，馮氏當(dāng)然知道陶氏的閨名，她見江子興跟她在一起的時(shí)候，竟然叫陶氏的名字，氣得頭都快炸了，撈起什么便朝江子興的身上砸，連衣裳都顧不得穿好，恨不得打死這個(gè)狼心狗肺的男人！

    江子興的腦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讓他震驚之極，甚至忘了身上還坐著一個(gè)人。直到一個(gè)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與此同時(shí)臉上挨了狠狠一記，他才回過神來。

    這究竟是……難道，陶氏竟然沒死？她不僅僅是身形像陶氏，而就是陶氏？

    而且，他眼尖地看見，他叫出那個(gè)名字后，陶氏的腳步頓了頓！

    今天早上，馮氏又來了，并且如他意料中的，帶來了好消息。他使勁撩撥她，打算哄她高興，讓她回去更加賣力地替他說好話。后來看見陶氏和梅香從門前匆匆走過，他看見陶氏的身影，不由得想起昨晚的夢(mèng)，脫口便叫出陶氏的名字。

    昨天他雖然跟馮氏春風(fēng)一度，但馮氏又怎能跟陶氏比呢？她甚至不敢揭下面紗，因?yàn)樗樕系臑觚敿y會(huì)讓他興趣盡失。

    但他總也無法忘記，并且總是在想，如果他當(dāng)初沒有拋棄她，現(xiàn)在在過什么樣的生活？

    但他后來發(fā)現(xiàn)，他以為的仙女，不過是一名漂亮的宮娥。真正的公主，遙不可及。他又娶了馮氏，雖然不是公主，卻是僅次于公主，是他所能娶到的最高貴的女子。他拋棄了那名宮娥。

    陶氏是江子興真心愛過的女子，他雖然極力忘卻，但總也無法真正忘掉。曾經(jīng)年輕的時(shí)候，一個(gè)落魄的書生遇見一位漂亮的富家小姐，她是那么美，那么溫柔，出身又好，是高高在上的仙女。

    他也不知怎么了，最近總是想起陶氏。就在馮氏來之前，他還在沉浸在悵然的情緒中，不能自拔。

    終于，那道身影有一次停在他面前，轉(zhuǎn)過頭來。他看清她的面容，頓時(shí)驚叫出聲——

    昨晚他做了一個(gè)夢(mèng)，夢(mèng)見一個(gè)身影在他面前匆匆而過，他只覺得眼熟，卻并沒有認(rèn)出來。而后，那個(gè)身影幾次從他面前走過，他只覺得那道身影越來越眼熟，卻總是想不起來那是誰。

    可巧，從門前經(jīng)過的時(shí)候，被江子興看見了。陶氏戴著面紗，匆匆行走的模樣，頓時(shí)讓江子興想起一個(gè)人來，不是別人，正是陶氏。

    江子興聽了，也很高興，不停哄她。兩人說著說著，便滾做一堆，嗯嗯啊啊叫了起來。隔壁便是灶房，住著陶氏和梅香。聽到兩人居然青天白日就干起來，都是氣得說不出話來。陶氏是惡心，梅香是羞氣，互相扶著走出來，打算出門避一避。

    馮氏想著，再求幾日，說不定馮太師便松口應(yīng)了她。至少，也答應(yīng)她把江子興接到太師府，或者另辟府邸叫他們二人過日子。因此，一早便興沖沖來了，跟江子興匯報(bào)好消息。

    昨天她從江子興這里回去后，滿心想的都是江子興，更是在馮太師面前求情，又撒嬌又懇求，想叫馮太師再扶他一回。馮太師才被狗咬了，哪肯再喂這條狗，因此決然不應(yīng)。馮氏絞盡腦汁，在馮太師面前打賭，江子興是真的悔改了，馮太師才有緩解的意思。

    她一邊打著，一邊竟哭了出來。

    “誤會(huì)？你有臉說是誤會(huì)？”馮氏氣得面紗都掉了，被畫了烏龜?shù)哪槪丝田@得無比猙獰，“我打死你個(gè)口蜜腹劍的卑鄙小人，竟敢騙我！”

    江子興方才與她干那事，衣裳脫得精光，此刻只得扯著被子抵擋，口里連連道：“這是誤會(huì)，一個(gè)誤會(huì)?！?/br>
    馮氏連衣裳也沒有穿齊整，手里拿著一個(gè)掉了毛，只剩光禿禿的桿的雞毛撣子，對(duì)著江子興的身上就狠狠地抽：“江子興，你這個(gè)卑鄙無恥的小人，你騙我，你一直騙我，虧我還在我父親面前為你說話，還想再扶你起來，你居然騙我！”

    卻說院子里，此時(shí)正熱鬧著。

    梅香立即兔子似的竄了出去。

    “你去吧?！币娝龑?shí)在心癢，江絮也不攔她了，笑著搡了她一把。

    因聽說陶氏已經(jīng)避了出來，江絮也不著急了，挎著籃子，與梅香慢悠悠往回走。倒是梅香，有些心癢：“小姐，要不然我快些回去，瞧瞧情況如何了？”

    “我娘沒事就好?！苯跤趿丝跉猓缓罄湫σ宦暎骸榜T氏要打死江子興，關(guān)咱們什么事？”

    梅香便道：“夫人躲了出來，叫我先一步來向小姐報(bào)信?！?/br>
    “我娘呢？”江絮連忙問道。

    梅香跺了跺腳，臉上便臊紅起來，有些難以啟齒：“就是，本來他們，他們……后來馮氏不知怎的生氣了，尖叫著要打老爺，而且根本不手軟，拎著什么就往老爺頭上砸?！?/br>
    “什么？”江絮愕然睜大眼睛。

    梅香連忙解釋道：“馮氏來了，快要把老爺打死了！”

    家里有江子興，雖然他腿腳不便，但江絮還是不放心把陶氏一個(gè)人留家，因此叫梅香無論如何也要跟在陶氏身邊。

    她來晉王府就沒叫梅香跟，哪怕梅香叫嚷著非要跟來，還要向茯苓證明她說的是對(duì)的，茯苓誤會(huì)了江絮，江絮都把她按下了。

    “怎么跑出來了？”江絮擰起眉頭。

    沒走多遠(yuǎn)，遇到迎面跑來的梅香：“小姐！小姐！”

    說完，便沒再多言，轉(zhuǎn)身走出晉王府。

    江絮點(diǎn)點(diǎn)頭：“謝謝?！?/br>
    她話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已經(jīng)很清楚了。

    “事關(guān)晉王府的機(jī)密，對(duì)外人雖不能言半分，但對(duì)江小姐卻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是為何，江小姐心里明白?！避蜍咻p聲說道，“但是，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對(duì)江小姐反而不好。江小姐如此看重您的母親，若是因此有個(gè)閃失……”

    江絮微微偏頭，有些訝然地看著她。

    “江小姐，其實(shí)嬤嬤她們沒有不放心你的意思?！笨熳叩介T口時(shí)，茯苓忽然開口道。

    茯苓對(duì)江絮并沒有什么成見。正相反，她很喜歡江絮。長得漂亮，又不盛氣凌人的姑娘，誰不喜歡？在昨天之前，江絮一直是茯苓期待中的，未來的晉王府的女主人。所以，昨天江絮見到裴君昊毒發(fā)，立刻一走了之，才會(huì)那么生氣。

    江府是如何倒掉的，她們這些晉王府的核心下人，都有些譜。如果江絮是那種看重榮華富貴的人，根本不會(huì)扳倒江子興。放著大小姐的日子不過，而去過小家碧玉的平民生活。更不會(huì)放著燕王、晉王不巴結(jié)，而是拒了一個(gè)又一個(gè)。

    倒是茯苓，偷偷看著江絮的側(cè)臉，又想起蹲門口聽她和裴君昊拌嘴，心里其實(shí)早就原諒她了。朱嬤嬤說什么，好歹裴君昊是王爺，總比別人強(qiáng)得多。但茯苓看得清楚，恐怕在江絮心里，并不是這樣。

    江絮挽著籃子，一路往外走，半句話都不多說。

    茯苓倒是干脆，走過來道：“江小姐，請(qǐng)吧?！?/br>
    江絮點(diǎn)點(diǎn)頭：“告辭。”

    “公子，不要胡鬧?！敝鞁邒咧谱∫锨暗呐峋?，對(duì)茯苓使了個(gè)眼色，“茯苓，送江小姐出府。”

    她心里清楚，在朱嬤嬤等人的眼中，她的形象早已不如從前。她斷不會(huì)在這種時(shí)候，自討沒趣。既然他們?cè)谟懻撝匾氖虑?，她?dāng)然一句也不能聽。

    江絮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就走。

    “再坐會(huì)兒吧？”裴君昊舍不得她走，脫口說道。

    江絮挽著籃子，淡淡說道：“我是來送早飯的。既然王爺吃過了，我便該回了。”

    其他人也停下討論，轉(zhuǎn)身詫異地看過來。

    “絮兒，你做什么去？”這時(shí)，裴君昊卻從人縫里看見江絮提了籃子往外走，連忙站起身叫道。

    這些年來，晉王府的人只出不進(jìn)，越來越少，便是以防有人對(duì)裴君昊不利。之前聽了江絮的提醒，朱嬤嬤和黃管事又掃了一遍，當(dāng)是十分干凈的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眾人都是一驚。

    “晉王府偌大的府邸，外面的人吹曲子也傳不進(jìn)來。所以，那人多半是府里的?！秉S管事說道。

    冷子寒同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我們都沒有聽到什么曲子?！?/br>
    “多半是那曲子！”茯苓快嘴說道。

    朱嬤嬤等人便圍住裴君昊，將方才的情景描述出來，然后得出一個(gè)結(jié)論：“公子并不是無緣無故毒發(fā)，多半是被人誘發(fā)?！?/br>
    “受教了?！苯蹩蜌獾攸c(diǎn)點(diǎn)頭。

    他說的冷不丁，但是江絮聽懂了，這是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冷子寒開始拔針，一邊口里答道：“這叫催眠術(shù)?！?/br>
    裴君昊臉上的痛苦之色才消去，漸漸一絲茫然在他眼中出現(xiàn)：“怎么了？都圍著我干什么？”

    “啪！”冷子寒打了個(gè)響指，“醒過來?！?/br>
    裴君昊沒有回答，只是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臉上竟是傳來痛苦之色，漸漸五官都擰了起來。

    “吹了多久？”冷子寒問道。

    好在裴君昊并沒有清醒，聞言老實(shí)回答道：“沒有聽過?！?/br>
    朱嬤嬤連忙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別亂問。

    “什么曲子？”茯苓忍不住脫口問道。

    裴君昊的眉頭慢慢擰了起來，張開口，思索著回答：“有人吹曲子。”

    “聽見了什么聲音？”冷子寒誘著他問道。

    冷子寒和眾人的神色都是一凜。

    裴君昊沒有立刻回答。

    “聽見奇怪的聲音沒有？”

    “沒有。”

    “看見奇怪的東西沒有？”

    “沒有?！?/br>
    “聞到什么氣味沒有？”

    江絮的臉上一熱，低下頭去。好在這時(shí)沒人看她，全都在注視著裴君昊。

    “想法子讓絮兒開心?！?/br>
    “在做什么？”

    “在府里?！?/br>
    “你昨天早上在哪里？”

    冷子寒的眸光一深，其他人也神色一凜，慢慢圍了過來。

    “不知道?！?/br>
    “你昨天上午在哪里？”

    “絮兒?！?/br>
    “你昨天晚上見了誰？”

    “絮兒做的粥?！?/br>
    冷子寒在他身上扎了幾針，然后打了個(gè)響指，伸出一根手指在裴君昊的眼前，低聲說道：“看著我的手。告訴我，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然后松開他，與朱嬤嬤等人站到一邊。

    江絮看他扎針的動(dòng)作非常凌厲，頓時(shí)嚇了一跳，但見其他人都不擔(dān)心的樣子，便安撫地拍了拍裴君昊的肩膀：“你乖乖的，別亂動(dòng)?！?/br>
    冷子寒淡淡看她一眼，沒有回答，一把抓住裴君昊，一針朝他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