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聽婢女的意思,似乎半個月前宮里來了一名小賊,把南疆公主的烤雞給偷走了,一邊吃一邊丟骨頭,而且每根骨頭都丟在侍衛(wèi)的臉上,囂張之極。 才過去半個月,他又來了,倒好似有專門的消息,專撿著吃雞的時候來。 “給我抓住他!本公主要把他抽筋扒皮!”南疆公主氣呼呼地走出去,指著侍衛(wèi)們叫道。話音才落,驀地頭上被什么砸了一下,伸手一摸,只見一根啃得干干凈凈的雞骨頭,頓時氣得臉都猙獰了,抓著雞骨頭狠狠摔到地上:“可惡!可惡!” 江絮也很好奇,什么小賊有這樣的能耐?便也隨在后頭,往外面走去,打算看一看熱鬧。 只見一個穿著破爛的身影,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在石頭上、樹干上、墻頭上,飛來飛去,矯健得不得了。侍衛(wèi)們跟在他屁股后頭,只能吃他蹬起的灰土,以及被他拋棄的雞骨頭。 江絮看著那人黑乎乎的手,撕下一塊烤得金黃油亮的雞rou便往嘴里噻,忍不住打了個顫。多臟啊,他不怕吃壞肚子嗎?轉念一想,南疆人連蟲子都吃,怕什么吃壞肚子?便不替他擔心了,轉而滿心看起熱鬧來。 只見上躥下跳的那個小賊,忽然沖南疆公主這邊竄過來,擰下雞頭,就朝南疆公主的頭上丟過去。南疆公主躲閃不及,被他正正丟在臉上,油烘烘的砸了一臉,氣得跳腳:“抓住他!抓住他!” 婢女們連忙護在她身邊,拿帕子的拿帕子,擦臉的擦臉。江絮被擠出人堆外,因怕遭殃,便往墻根上靠。誰知,那小賊卻注意到她,猛地扭過頭,朝她看過來。 不好!江絮心中暗叫,正要拔腿就跑,忽然看到那小賊的一雙眸子,不禁一怔。這一怔神的工夫,那小賊已經三下兩下躍到她身邊,歪頭打量她幾眼,忽然把吃了一半的烤雞往嘴里一叼,彎腰扛起江絮,嗖嗖就跑! “站住!放下她!”眼見小賊把江絮扛著跑了,南疆公主大急,“快攔住他!不能讓他跑了!” 沒了江絮,她的變美大計怎么辦?才嘗了甜頭的南疆公主,決不允許江絮被擄走,因此急得推開婢女,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侍衛(wèi)們當然也早就追了上去,但是那小賊的身形靈活,哪怕扛起江絮,也依然靈活矯健,速度分毫不減,不多時便扛著江絮甩掉了侍衛(wèi)們,仿佛之前被侍衛(wèi)們追在屁股后面,不過是同他們戲耍一般。 “君昊?”等到侍衛(wèi)們都被甩掉了,江絮才抓緊身下那人的衣裳,忍著撲通撲通的心跳,輕聲喚道。 身下的人并沒有給她回應,仿佛沒聽到一般,扛著她繞過一個個宮殿,躍過一道道長廊,一直來到一處荒涼的地方。 “咕咕!”“咯咯!”耳邊傳來一陣雞叫聲,江絮一愣,從他肩膀上撐起身子,往發(fā)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只見隔著一道墻的外面,數(shù)十只大大小小的雞跑來跑去,在它們的周圍,小心翼翼跟著數(shù)十位打扮粗糙的宮人,腦子里立刻就冒出來三個字——養(yǎng)雞場! 怪不得每次南疆公主要吃雞,都被這小子搶了先!原來他就住在養(yǎng)雞場,可不得消息最靈通嗎?想到這里,江絮忍不住“撲哧”一笑。這么久不見,他還是這么沒正行。 正想著,忽然身下的人止住腳步,把她放了下來。 “你……”江絮剛要問他,什么時候混進南疆國王宮的,待看見他兩眼亮晶晶的,把燒雞從嘴里拿出來,就往她身前送,不由得瞪大眼睛。 生有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的小賊,捏著半只烤雞,不顧上面滴答著的口水,就往江絮跟前遞:“啊,啊?!?/br> 江絮看看烤雞,又看看對面的人,忽然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淋下:“君昊?!” “啊,啊?!毙≠\只是把半只滴答著口水的烤雞往她跟前遞,見她不接,還有些急了,捏著燒雞就往她嘴里杵。 ------題外話------ 謝謝【月上梅梢魚鈴音】的2顆鉆石和6朵花花,好開心,抱住么么么~ ☆、130、被抓回去 江絮被塞了一嘴的燒雞,來不及因為上面滴答的口水而感到惡心,只見身前的小賊一臉歡欣,睜著一雙漆黑晶亮的眼睛看著她,口里發(fā)出“啊,啊”的聲音,好似在問她,好不好吃?一時間,心都涼了。 “君昊?”江絮把燒雞從口里取出來,伸出手,撥開他披散在肩頭,遮住臉頰的烏糟糟的長發(fā),又捏住袖子,擦去他臉上烏漆抹黑的灰土,只見露出來的鼻子、眼睛、嘴巴,都是熟悉的模樣。偏偏臉上的神情,是那么陌生。忍住心塞,又叫一聲:“君昊?” 小賊卻對她的呼喚毫無所動,反而著急地低下頭,指著她拿在手里的燒雞,“啊,啊”地叫起來。 江絮怔怔地看著他,胸口越來越堵。怎么會這樣?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啊,啊?!迸峋灰娝怀钥倦u,有些急了,撈起她的手腕,又把燒雞塞她嘴里。 江絮只覺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哪有心情吃,偏他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見她要把燒雞拿出來,立刻伸手給推回去,非要她含著不可。這樣莽撞又粗魯?shù)膭幼?,讓江絮哭笑不得,她試著同他講道理,但他根本聽不懂,只得含著烤雞,把余下的一半吃掉了。 見她吃掉半只烤雞,裴君昊表現(xiàn)得比他自己吃了還高興似的,兩眼亮晶晶的,彎成好看的弧度。正在江絮看著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時,忽然他把她的兩只手抓住,舉起來湊在嘴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舔過去。 江絮一愣,隨即漲紅了臉,忙抽手:“你干什么?” “啊,啊?!彼痤^,兩眼無辜地看著她,又看看她的手。 江絮頓時明白了,她剛才徒手捏著烤雞吃,沾了一手的油。 他連這點油也不放過嗎?江絮試著往回拽手,但根本拽不動,他抱著她的兩只手,又舔又含,仿佛一點點油星也不放過似的。偏又跟他講不通道理,江絮直是無語問蒼天,仰頭不看他,任由兩只手被他小狗似的舔了又舔。 終于,他舔干凈她的手指,意猶未盡地放下了。隨即,目光又盯住她的嘴角,灼灼發(fā)光。江絮一愣,隨即抬袖掩住嘴角,為免他做出舔她嘴角的事,忙捏著袖子把嘴角擦了一遍又一遍。 裴君昊有些遺憾地看看她的嘴角,又帶著一點埋怨地看看她的袖子,“啊,啊”叫了兩聲,頗有幾分指責的意味。 “你就住在這里嗎?”雖然知道他不會回應,江絮還是忍不住問道。仰頭看著所在的小小院落,四下充滿破舊的氣息,屋宇塌陷,墻角倒塌,顯然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住過人了。 也難怪他躲在這里,沒有人發(fā)現(xiàn)。 卻見裴君昊仿佛聽不見似的,甩手就往屋子里頭去了。不多久,又出來了,手里拿著一只破舊的小木凳,往地上一放,然后指著它沖江絮叫道:“啊,啊。” 江絮心里一陣發(fā)酸,想當初他是多么能說會道,渾身機靈勁兒十足,如今連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還能變回去嗎? 發(fā)愣的工夫,便被裴君昊抓著手,一把按到小木凳上坐下。然后后退兩步,蹲下去,兩手托著腮,仰起頭,眨著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就這么看著她。 江絮坐在凳子上,也看著他。 兩下無言。 過了一會兒,仿佛覺得這樣無趣似的,裴君昊忽然站起來,仰頭在周圍看了幾眼,忽然爬上一棵樹,挑揀了幾回,摘下一片翠綠的樹葉在手里,抖落掉上面的蟲子,然后跳下樹來,又回到江絮身前,蹲下去,把樹葉放在唇間,吹了起來。 他一邊吹著,一邊注視著江絮的表情,仿佛在觀察她喜歡不喜歡。 江絮不由得想起從前他哄她開心也是這樣,學鳥叫,學青蛙叫,學狗叫,還曾渾然無忌地唱十八摸給她聽。 再看看現(xiàn)在,只覺心里酸得厲害,一時間淚水止不住似的,撲簌簌掉下來。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變成了傻子,裴鳳隕呢?裴鳳隕變成什么樣了?她打聽了一肚子消息,準備匯報給他們,如今這樣,到底…… 見她忽然哭了,裴君昊愣了一下,隨即丟了樹葉,狠狠踩了幾腳,然后跑到江絮跟前,胡亂去擦她臉上的淚,口里叫道:“啊,啊。” 江絮見他分明已經變成了傻子,竟然還知道她的喜怒哀樂,不禁哭得更厲害了。 離此處五十里外。 “沒有晉王的消息?”營帳前,裴鳳隕負手而立,看著跪在身前的宋書,一臉沉凝。 宋書單膝跪地,一臉羞愧:“屬下無能,打聽不到晉王殿下的蹤跡?!?/br> “一點跡象也沒有?”冷子寒從不遠處走過來問道。 宋書一臉羞愧,垂著臉道:“一點也沒有?!?/br> 裴鳳隕和冷子寒都皺起了眉頭。 “王妃呢?”裴鳳隕又問道。 宋書這回抬起頭,答道:“有王妃的消息,是被混在晉王府里的南疆的細作擄了,如今被南疆公主困在身邊。” “南疆公主?”裴鳳隕皺起眉頭,“可曾難為王妃?” 宋書沉吟了下,才答道:“王妃機智過人,并沒有受到苛待。屬下打聽到的消息,南疆公主甚至允許王妃同她共乘一轎。” 聽了這句,裴鳳隕微微瞇起鳳眼,冷笑一聲:“本王的王妃同她坐在一頂轎子里,竟需要她來允許?” 宋書沒有答話,又垂下眼睛。 “我去找君昊。”冷子寒說完,轉身就走。 宋書愕然抬頭:“冷公子,您怎么找?” 裴鳳隕也擰起眉頭,緩聲說道:“不要沖動。” 一路行來,冷子寒雖然性情不定,又常常舉止古怪,但委實照顧眾人良多。誰有個病痛的,他都給治。而且托他的福,一路上將士們的身體都好得不能再好了,竟沒出現(xiàn)水土不服的反應。 對于這位冷神醫(yī),上至裴鳳隕,下至士兵們,全都敬重有加。聽他說要只身去尋裴君昊,不少人都攔著、勸著,還有人主動請纓,要跟他一起。 “不必,我一個人即可?!崩渥雍芙^了眾人的好意,包了糧食和水,獨自一人上路了。 宋書想了想,覺得甚為慚愧,單膝跪下又道:“屬下愿再次深入南疆偵察?!?/br> 裴鳳隕想了想,同意了:“去吧,注意安全。” “是。”宋書領命,帶了一支小隊,背了糧食和水,再次出了營地。 裴鳳隕負手站在營帳前,看著即將落下的夕陽,背脊挺得筆直。 這一次,他再不會讓將士們屈死。 隨著夕陽漸漸沉入云海,裴鳳隕的嘴唇漸漸抿成一條線:“絮兒……” 他在營帳外站了良久,一直到夜深露重,近侍幾次催促,才點了點頭,進帳歇下了。 次日一早,裴鳳隕集結了將士們,下了一個命令:“每人帶好三日的糧食和水,立刻出發(fā),打南疆一個措手不及?!?/br> 將士們都愣住了。 “最多三日,成則升官加爵,敗則污泥裹尸,被蟲蟻啃噬,尸骨無存?!迸狲P隕的聲音冷冷的,“要成,還是要???” 雖然心中驚訝,但他們跟著裴鳳隕多年征戰(zhàn),自然是信得過他的,因此全都大聲響應道:“要成!” 裴鳳隕微微點頭:“一刻鐘后,全軍出發(fā)!” 這一世和前世不一樣。其一,有冷子寒給將士們鞏固體質,又有西南之行作為緩沖,并沒有直接面對南疆。其二,沒有裴君昊給將士們下毒,將士們非常健康。 南疆憑什么還能贏? 他有大軍十萬,有精良鎧甲和兵器,南疆有什么? “王爺,準備妥當!” 裴鳳隕轉身,看著他麾下十萬將士,個個精神奕奕,亟待出發(fā)。 “出發(fā)!”裴鳳隕一聲令下,打頭向前行進。 趕了一夜路的冷子寒,成功在兩條小蛇的協(xié)助下,找到了躲在山洞里的江絮和裴君昊。 “怎么是你?”江絮握著一塊尖尖的石頭,打算等外面的人撥開堆在洞口的藤蔓后,就給他來一下,然而看清來人的面孔,頓時驚愕住。 冷子寒彎下腰,讓赤色小蛇與碧綠小蛇纏回手腕,然后直起腰,看了看江絮手里的石頭,又看了看她身后,并不寬廣的山洞里頭。 山洞里頭,蜷縮著一個人影,一動不動,似是睡著了。冷子寒繞過江絮,大步走進去,來到那個人影跟前。彎下腰,扳過那具身軀,看清他的面孔,赫然便是裴君昊。 “他怎么了?”冷子寒扭頭問江絮。 被他這樣扳動,卻仍然沒有醒來,非常不符合常理。尤其,這是應該警惕的時刻。 江絮搖搖頭,一臉擔憂:“昨晚來到這個山洞里,沒多久,他忽然就倒下了,一直到現(xiàn)在也沒醒來。” 便把她如何遇到裴君昊,并來到這里的經過說了。 吃完烤雞后,裴君昊便按著江絮在小木凳上坐了,然后摘了樹葉吹曲子給她聽,卻惹得江絮一陣難過,忍不住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