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程陽升哭了一陣后站了起來,踉蹌地走向俞木。 俞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緊張地護住肚子,向后退了幾步。 “我們離婚吧。那時說好了,奶奶走了,我們就離婚。”程陽升抹去臉上未干的淚水,紅著眼道,“離婚后所有事情一筆勾銷,你不惹我,我也不找你麻煩,從此誰也不認識誰?!?/br> 俞木按著肚子,蒼白著臉搖頭。 程陽升看著他比前些日子又大些的肚子,又道:“孩子打了吧,再大就只能引產(chǎn)了?!?/br> “這也是你的孩子,你就一點也不心疼嗎?” 程陽升眼神疑惑,輕輕點頭后,又搖頭,說道:“我怎么不心疼……但是我不能……木木知道了得有多難過……” 俞木道:“你還感覺不到嗎?我就是俞木,你沒有背叛我,我們一起養(yǎng)孩子?!?/br> 俞木試著又一次說服程陽升,然而程陽升只是搖了搖頭,仍是不愿意信任俞木。 他親眼看著木木被裝進棺木里,親眼看著木木下葬,又親眼看著木木死后俞本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怎么樣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俞本成了他的木木。俞本從前就是個有心眼的人,什么無聊把戲都玩過,但程陽升只認得木木,無論旁人如何裝腔作勢都不能使他動搖。 以前木木還活著時,也有不少人試圖插手他們的感情,想取代他的木木。然而他從未受那些人影響,他的眼中向來只有木木,無論過去或是現(xiàn)在都是如此。 “如果你要留著孩子,那我會給你們贍養(yǎng)費;如果你不要了,我也會給你一筆錢作為醫(yī)藥費?!背剃柹袂榛秀钡乜粗贿h處木木的墓碑,“不過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會好好照顧孩子,孩子跟著你也是吃苦,還不如不要?!?/br> 俞木知道此時自己再說什么程陽升也不會聽了,他只剩下一個籌碼。雖然那是一片混亂中程陽升做下的承諾,但他知道程陽升是一個守信的人。 他盡量保持冷靜,說道:“你還記得奶奶走的那一天你說過什么嗎?你說過,我那一天好好配合了,你就……隨我折騰。” 程陽升回過頭來看著他,眼神頓時絕望了起來。 俞木逼著自己不要心軟,現(xiàn)在他不能和程陽升完全斷了,不離婚他們才有復合的那點可能性。俞木咬牙道:“所以,我不離婚。” “……你好狠?!?/br> “怎么樣都好,就是不離婚。” 程陽升又低下頭,他想看木木的墓碑,但已不敢再看了。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道:“隨你吧,孩子要不要也隨你,我不管了?!?/br> 程陽升走了,留下俞木獨自站在自己的墳?zāi)骨啊?/br> 天空烏云密布,彷佛又要下雨了。俞木抬頭看著天邊無止無盡的烏云,告訴自己,等雨下過之后,天氣就會放晴了。 他要好好活著,好好讓孩子生下來,未來的一切肯定會好的。 ☆、第五十七章 早上六點半,俞木拿著公事包坐在沙發(fā)上,朝沙發(fā)底下喊:“小短腿,我要走了?!?/br> 他的肚子不小了,無論是彎腰和蹲下都不容易。尤其他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他只能坐在沙發(fā)上朝小短腿說話。 小短腿聽到俞木叫它,拖著它的新朋友從沙發(fā)底下鉆出來。 俞木沒體力再去清理沙發(fā)底下難清理的地方,因此沙發(fā)下積了不少灰,小短腿和它的新朋友身上都沾了灰塵,看起來像是臟兮兮的流浪動物。 小短腿蹦蹦跳跳要俞木抱,俞木把小短腿和那只狗玩偶都抱起來,把它們身上的灰塵都拍干凈,說道:“陽陽不回來了,你們也別躲沙發(fā)底下了,臟臟的不好?!?/br> 小短腿抱著它的狗玩偶朝俞木討好地笑,俞木見了忍不住親了好幾下,說道:“你最乖?!?/br> 聽到這句話,小短腿又想起了那天程陽升和它說過的話,拖著它的朋友跳下沙發(fā),又一次鉆入沙發(fā)底下。 俞木無奈,拍拍沙發(fā)道:“我出門了,回來再陪你玩?!?/br> 六點四十分,俞木撐著傘出門。 這個季節(jié)極為多雨,一個星期以來皆是陰雨綿綿,使得早上時候得走上一段路才能到地鐵站的俞木吃力不少。 下雨天,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被淋濕了衣物,雖然地鐵門口有專門的設(shè)施將人們的衣物烘干,但那種濕黏的情緒卻如何也揮之不去,擠上地鐵時的動作也粗暴不少。 俞木小心翼翼地用公事包護著肚子,將自己擠進車廂中,被一群人圍在車廂深處。 地鐵的警告音響起,門就要關(guān)了。正此時,又一個人趕在關(guān)門的前一刻踏進車廂。 來人生得十分高大,就算在人群中也十分顯眼,俞木不經(jīng)意地看了他一眼。 是程陽升。 程陽升剛好也看向他,兩人四目相交,又同時別過頭去。 程陽升怎么會搭地鐵?又怎么會和他在同一站上車?難道程陽升良心發(fā)現(xiàn)了,想要與他和好? 想到這里,俞木暗自竊笑,心想程陽升要是真想回來就太好了,他們今天就能手牽著手一起上班,不用再獨自一人躲躲藏藏。 就在俞木胡思亂想時,地鐵已經(jīng)過了一站,俞木仍站在車廂深處,程陽升也仍站在門邊。 地鐵到站,門開了,兩三個人擠出車廂,換來更多人上車。 眾人往里頭擠,前面的人擠后面的人,所有人擠成一團。 俞木被擠得越發(fā)不舒服,一陣陣作嘔的感覺襲來,幾乎要站不住了。他低著頭,心想程陽升怎么還不來找他?人太多的緣故嗎?要是程陽升愿意牽牽他的手,他一定能舒服很多。 又過一站,又有幾個人上車。 這一回上車的人中有一個孕婦,大家給她讓了個位置坐,而同樣懷著孩子的俞木依舊被擠在人群之中。 人潮太多,能擠進車廂里就算不錯了,俞木不敢奢求有人能給他一個位子。這班車里的大部分人都要往軍部去,他一個身高一米八的男性軍人在旁人眼里看來再強壯不過,就算有了孩子也比其他人健康。 俞木直冒冷汗,不斷在心里催眠自己,自己十分強壯,沒事的,到站就好了,說不定一到站程陽升就要與他和好了…… 肚子隱隱作痛,俞木估算還有多久才能到站。 大概還有十分鐘,俞木閉上眼睛逼自己想一些其他事情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這陣子他不孕吐了,但身體狀況卻沒有絲毫進展,仍是一樣瘦。 他開始找生育公司想把肚子里的寶寶挪出去,然而這一找才發(fā)現(xiàn)生育公司一點也不便宜。 就拿陳新的伴侶齊里格開的那間亞斯培生育舉例,生一個孩子的價錢至少得花他五年薪水。 五年薪水只是基本,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額外開支,加上他的情況又比較特殊,他粗略一算,那金額會高得嚇人。亞斯培在生育公司里價位比較高,但就算是其他低價位的公司,那金額也是不少,超出他當初的想向太多。 一想到這里,俞木忍不住嘆氣,要是他健康一點就好了,這樣他就能自己把孩子生下來。 好不容易終于到站了,俞木臉色蒼白地護著肚子走出車廂。 程陽升就在不遠處,但程陽升沒有等他的意思,逕自往前走去。俞木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腦洞真的有點大,他家陽陽這么愛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要和“俞本”和好,這全是他癡心妄想。 俞木自嘲了一陣,走進機甲部大樓的大廳中,沿著那條長長的樓梯向上爬。他其實不舒服得想兔,但搭電梯的人實在太多了,要是被同事們看見他獨自一人來上班,那心理的尷尬遠勝過生理的不適,他還想保住自己這這小小的尊嚴。 程陽升走到大廳后沒上二樓,只是站在大廳中面無表情地看著俞木的背影。 俞木爬樓梯的速度很慢,看起來十分吃力,甚至走到一半便需要停下來休息一會才能繼續(xù)向上走。 昨日他無意間聽到有幾個人聊天時提到他的名字,正好說到他和俞本吵架了,最近俞本一個人上下班,中午時候也獨自吃飯。 那幾個人又說,俞本告訴大家他們感情仍好得很,卻不知道所有人早知道他們分居了。研究室里的人個個都是能力者,尤其向?qū)ё疃?,大家早就能從他精神波動里頭散發(fā)出來的沮喪察覺到不對勁。 只是眾人都在看好戲,誰也沒說破,就想看俞本還能怎么編。 聽到這些話時,程陽升想到了木木。 以前他還是個叛逆少年時,木木也是朝著旁人說他好。明明眾人都知道他爛透了,木木卻還是堅持告訴旁人他是最好的。 大家都等著看他笑話,唯有木木一人像是活在夢中一般,全心全意相信著他。 看著那個背影,程陽升越發(fā)覺得與木木相似。 早上他特地搭了地鐵,正是為了求證大家所說的話。在他的印象中,俞本從小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絕不可能愿意和一群人擠在一塊搭地鐵。愿意在早上時候擠在人群之中的人,只有向來節(jié)儉的木木。 而在擁擠的人群中,不會吵著要人讓座給他的也只有木木。 他的木木一個人懷孩子,一個人搭早班地鐵,又一個人爬樓梯……想到這里,程陽升的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他怎么肯讓木木受這種苦?他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的木木受苦。 可他真能相信這人就是木木嗎? 什么人死后靈魂又到了其他人身上,這種事情要讓他怎么相信?更何況這關(guān)系到他最愛的人,這怎么讓他能夠輕易相信? 他不能相信,他的木木早就死于車禍中,他早就孤單一人了,他只能冷眼旁觀。 雨仍未停,從外頭進來的人將雨水帶入,弄濕了地板,就連較少人走過的樓梯也變得濕滑。 俞木再三告誡自己小心,別走得太快,否則一個不小心他就得從樓梯上滾下去,到時候可沒人來拉他。 他爬得有點喘,又一次中途停下來休息。 他回頭朝后頭看去,想看看自己爬了多高了。而這一回頭,剛好又對上了程陽升的視線。 程陽升仍站在一樓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這一回他們誰也沒別過頭,就這樣看著。俞木心想,程陽升似乎瘦了,想必這陣子都沒好好吃飯。都這么大一個人了,還不好好吃飯,這讓他怎么放心讓程陽升自己一個人過日子…… 此時,大廳中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警報。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面面相覷,大廳中除了警報聲之外再沒任何聲響。然而這樣的安靜只維持了一秒,下一秒,不知是誰最先喊道:“演習!” 每個人又都動了起來,朝著各自的崗位前進,頓時整個大廳全是東奔西跑的人。 軍部偶有突發(fā)演習,每個人在入伍時都接受過訓練,明白演習時該往哪里去。然而俞木沒有接受過任何職前訓練,根本不曉得自己該往哪里去,只能傻愣在原地。 他該回研究室去嗎?但他是個文職,是不是該找個避難所躲起來? 演習時不能搭電梯,每個需要上下樓的人都得從樓梯走,沒一會樓梯上便充滿了人,這邊有人要往上走,那邊又有人要往下走。那些有資歷的軍人即使在匆促中也注意著旁人,然而前些日子剛?cè)胛榈男卤灰粯?,他們第一次遇到演習,手忙腳亂地到處亂竄著,好幾次都差點撞到人。 俞木被推擠了幾下,緊張地握緊扶手,就怕自己摔下去。 他無助地朝下望,在人群中看見了正在指揮眾人的程陽升。 他好想離開這座樓梯,然而他身邊全是快速奔跑的人,而他走路速度慢,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逃離。他從未有一刻像現(xiàn)在一般迫切希望程陽升在他身邊,他真的好想要程陽升來。 緊張的情緒讓他的肚子又痛了起來,比方才在地鐵時的疼痛還要強烈?guī)追郑崮拘睦锘袒滩话仓?/br> “程陽升!”俞木再忍不住了,用盡力氣大喊。 警報聲、腳步聲、人聲……這個大廳中混雜著各種聲響,俞木的聲音根本無法傳到程陽升那里。然而俞木卻無比相信程陽升能聽到,程陽升聽到后一定會來帶他走…… 程陽升真的回過頭來,兩人又一次四目相交。 俞木的不安消失了,安慰地笑了起來,彷佛這一眼就代表了程陽升愿意與他和好。 突然一股猛烈的力道撞上俞木,俞木被撞得連拉緊扶手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摔了出去。 撞擊的力道太大,俞木被撞飛出去一段才摔了下來。他這一摔,腹部狠狠撞在階梯上,痛得他叫出聲來。然而勁道仍未止住,他又滾了好幾階才停了下來,頭部多撞了好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