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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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是你們的頭兒?” 捕快點了點頭,并不多言,只是道:“是,人稱cao刀鬼蕭奈,我們這些下邊兒的,都喚他四哥。” 徐子期又不露聲色地問了些話,那捕快卻嘴嚴得很,什么也不曾多說。徐子期心下了然,知道那蕭奈多半是個馭下有方的主兒,便不再多言,只說要進院子里,和柳鶯說幾句話兒。那捕快受了他這酒的好處,便讓開了身子,徐子期謝過之后,與他耳語一番,那捕快眼睛一瞪,驚得不行。徐子期拍了拍他的肩,隨即大步跨入院中。 柳鶯此時正孤坐屋內(nèi),對著桌上的殘羹冷炙,滿臉厭膩。她被囚已久,又因為妊娠反應的緣故,身子并不舒坦,臉色蒼白,看上去潦倒的很。她肚子雖大,臉卻瘦的脫了形,那一雙原本帶著些媚意的眼兒此時顯得有些凸出,眼白多過眼黑,眼神似鬼一半陰沉。 見徐子期掀簾進來,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柳鶯心上微動,又想故技重施,像勾引徐道甫那般挑逗這徐子期,誰曾想徐子期卻冷笑一聲,遽然踹翻旁邊的椅子,緊接著啪的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把無甚裝飾,稍顯古舊,卻帶著肅殺之氣的匕首,拔鞘而出,寒光立現(xiàn)。 柳鶯嚇了一跳,欲要尖叫,卻被徐子期一把扯到身邊,單手死死箍住她的嘴,如毒蛇吐信般在她耳邊低聲道:“敢叫,我立刻殺了你。你是背著人命的死囚,我是大勝而歸的功臣,你說,官家保誰?” 柳鶯惶惶然地悶聲道:“妾懂,妾懂。不要殺妾,不要?!彼p目大瞪,“妾的孩子還在,是你爹的孩子!是你的親弟妹!” 徐子期略顯厭惡,稍稍松開了捂著她口部的大手,隨即低笑著道:“今日,我便是來審這一樁糊涂案的。這等啞巴虧,阮二娘她有閑錢,吃了便吃了,我是個窮鬼,可不想再養(yǎng)個干吃飯的。我問你,這孩子是誰的?是不是我爹的?你若說是,我老實告訴你,我何必再養(yǎng)個與我爭家產(chǎn)的,現(xiàn)在就捅了你。你若說不是,我便放了你?!?/br> 柳鶯不敢看他,委坐在地,尖聲尖氣地道:“這是什么道理?妾若說不是,你定會殺了妾!” 徐子期微微一笑,手指微撫利刃,溫聲道:“這里頭的往事,你卻是不知。徐老三雖是我親父,可我卻恨他入骨。我娘的死,全都是他娘的錯,他也脫不了干系。我虛歲十三便離家從軍,乃是因為這個家里頭,全都是殺死我娘的兇手。我與他,無甚父子情分。這般說起來,你還算是我的恩人?!?/br> 柳鶯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番秘事。她向來心思活絡,縱是犯了罪,被困在這院子里,也沒有一時一刻不想逃走的。 她嘴唇微動,囁嚅片刻,終是心上一橫,下了決心,瞪著眼睛,低聲道:“這個孩子,不是你爹的。妾清清楚楚。你放妾走,放妾走……”她死死拽著徐子期的衣裳,“妾什么都能給你,你要什么,只要妾有,妾都給你?!?/br> 外頭時不時有爆竹聲、歡笑聲遠遠傳來,整座汴京城都籠罩于一片平安喜樂的氛圍之中。徐子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閑閑說道:“今日可是逃跑的好日子。大街小巷上,半個人也無,你今日不逃,以后就逃不脫了。我再問你一句,你說的可是真話?” 柳鶯心上一喜,連連道:“自然是真話。先前妾懷了別家郎君的孩子,慌得不行,妾的女使便給妾出了主意。來診月子的那大夫,是妾那女使買通的,將這孩子懷上的時間說少了約莫一個月。阿郎若是不信,問問便知?!?/br> 徐子期不動聲色,視線緩緩落在她拽著自己衣角的手上,柳鶯一看他那眼神,便嚇得收手。徐子期微笑道:“你且候著,我?guī)湍闳ブч_那捕快。” “好,好?!绷L眼睛發(fā)亮??烧l知徐子期剛一離去,門扇便被人打了開來,柳鶯原本亢奮至極,此刻抬眼一看,卻是那捕快一臉冷意,道:“既不是人家徐家的孩子,便再沒有待在這里的道理。柳娘子,還不快跟我換個住處?” 柳鶯大震,登時發(fā)出一聲尖叫,直嚷嚷道:“徐子期!徐子期,你這jian人!你好深的心機!你敢誑妾!……” 院外的徐子期聽著,只微微帶笑,踩著靴子,踏著松軟白雪,又回了堂中。此時的阮流珠已稍顯困倦。她向來熬不得夜,如今耳聽得徐道正等人聊興頗大,她卻實在沒有興致,便推說要處理飛貼和別人送來的年禮,實則來了偏廳里,假意擺了些年貼在桌子上,手支嬌腮,小憩起來。 她睡得愈來愈沉,頭也越來越垂,便如同釣魚一般,這腦袋一會兒抬起,一會兒低下,著實令立在門口處的徐子期覺得有些好笑。猛地一下,流珠的頭朝著桌子磕了過去,她的意識也在這一剎那瞬間清醒了許多,本以為額頭要疼上一回,可誰知卻磕到的地方雖有些粗糙,可卻比桌面軟多了。 流珠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一只人手,手很大,掌中長著不少繭。她一驚,連忙抬頭,只見徐子期定定地看著她,低笑道:“二娘怎么在這里偷睡?若是實在熬不住,去榻上歇著吧?!?/br> “不必了。兒,兒也不是真的要睡,只不過看著看著,這困意便來了?!绷髦檫B忙搪塞,可誰知徐子期卻一把扯了她面前的年貼,沉聲道:“二娘也是有意思。這年貼都擺反了,不知你是怎么看的?” 流珠暗自恨道:這徐子期實在咄咄逼人,一點兒臺階都不給她這繼母留。 徐子期瞧著她的眼神,知她在心底埋怨自己呢,只頗為玩味地一笑,垂眼道:“方才我去審了柳鶯,套出了她的實話。她的孩子,既然不是我爹的,那咱們就再沒有養(yǎng)著她的道理。我已教捕快連夜將她押走,行刑估計就是這幾天的事兒?!?/br> 流珠一下子困意全無,心中又道:倒是小瞧了這徐子期了。論起心機來,他都頂?shù)纳习雮€傅辛了,真是個棘手角色。此刻她也不知說什么好,便笑著道:“看來明年必是個好年。你瞧,這頭一樁便是喜事?!?/br> 母子二人說了會兒話,聽上去仿佛只是尋常,可流珠越聽,越覺得徐子期話里有話,直令她坐立難安,心中厭煩,這困意倒是一丁點兒都不剩了。話雖這么說,可是睡覺還是比天大,聊了半夜,流珠到底還是困得不行,說著說著話便又支著腮,闔上了眼。徐子期看在眼里,卻還是故意和她說著話,看著她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最后干脆趴在了桌子上,他也覺得頗有興致。 見流珠睡沉了,徐子期也收了心思,起身欲要離去。可不知怎么回事兒,他的腳步微微一頓,又回過頭來,雙臂一伸,輕易便將流珠打橫抱起,打算將她送到偏廳的軟榻上,讓她好生歇上一會兒。他倒也沒有旁的心思,可是溫香軟玉在懷,那手感令他不由得生出些留戀之意,舍不得松手,一時間竟難以自制,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在軟榻邊上立了一會兒,他自嘲似地一笑,終是擱下了流珠,好生放在榻上,隨即又扯了被子,幫她掖好,眼神有幾分難測地望了會兒她,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流珠次日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偏廳,再回想昨夜之事,知道自己和徐子期說著說著話便睡著了,但覺得十分窘迫尷尬??墒茄鄢蛑熳悠谀且桓狈路鹗裁匆膊恢赖臉幼?,流珠也不好再提這茬兒,只能暗罵自己不小心,百般掙扎,還是被瞌睡蟲俘虜了。 她與徐子期之后如何去常來往的人家拜年,這事暫且不表,卻說沒過多久,便是元宵佳節(jié)。若問在這宋朝,百姓們最喜歡的節(jié)日是什么,答案卻不是過年,而是這元宵節(jié)。 元宵節(jié),實在是宋朝的狂歡節(jié)。在傅辛這一代以前,每逢元宵,汴京城中的每戶人家都會得到官府派發(fā)的錢酒燈燭,而到了先帝暮年,打了幾次仗后,國庫實在緊張,這過節(jié)福利便大幅度削減,及至傅辛,便完全不給錢了,只有酒和燭。 元宵節(jié)不出門看燈會,那這節(jié)就跟沒過一樣。汴京放燈六夜,家家燈火,處處管弦,流珠剛來時,作為一個見慣了大場面的現(xiàn)代人,也曾被這耀眼的節(jié)日盛況迷得移不開眼來。而這瑞安與如意,自然也對這燈會十分期待。 流珠帶著憐憐,領著瑞安如意,再加上一個徐子期,出了府,上了街。瑞安十分興奮,稚聲道:“我聽弄扇姐說了,每到元宵節(jié),官家都會上宣德門,和皇后皇子公主,與民同樂,共慶佳節(jié)。娘,咱們?nèi)羰峭麻T那里走,不但能看表演,還能在門樓那兒討杯官家賜下的金甌御酒呢,據(jù)說每個人都能得一杯?!?/br> 好好過節(jié)便是,提什么官家。流珠嘆了口氣,只笑著敷衍道:“那兒人太多了,擠擠挨挨的,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再說了,你才幾歲,飲不得御酒。娘帶著你去東街看燈可好?東街那里人不算多,燈還好看,娘也好看緊了你,以防丟了這么個大胖小子。” 瑞安有些失望,如意倒是捧場,拍手道:“東街好,東街有燈謎攤子呢。猜中謎題,可以得好多好玩的小東西呢?!?/br> ☆、37|36.35|28.01 優(yōu)曇初現(xiàn)葉團團(一) 及至東街燈市,流珠給兩個小的買了些吃食,便領著這兩人及徐子期一同去燈謎攤子上猜謎。瑞安和如意識不得許多字,幸而攤主也備下了些不甚為難人的燈謎,雖說得的獎品不過是幾塊小鮑螺酥的吃食、幾朵絹花之類的小玩物,但這已經(jīng)足夠讓兩個小孩子雀躍得不行。 徐子期倒是對此十分拿手,只面色平整,緩步而行,將那小盞燈籠下墜著的字條一個個扯了下來,這般一數(shù),竟有七八張。他遞到那攤主面前,攤主也不慌不忙,只拂著胡須,淡淡地望著他,溫聲道:“這位兄弟,若是答錯了,銀錢可是要加倍付的。你可想好了?” 流珠扯著如意,把眼看向徐子期,但見他點了點頭,笑道:“你且一個個問便是?!?/br> 攤主抖了抖紙,一個個地問他。先有“辭賦謾譏倫……烈火瑯玕碎,深堂霹靂鳴”之謎面,謎底乃是爆竹,后有“試回頭、金閨昨夢”,答案是一個錯字,徐子期俱都答出。那攤主多給了錢,卻并不惱火,反而十分高興,頗有遇著知己的意思,還跟徐子期自報名姓,稱自己名呼蔡典,給獎品的時候十分慷慨。 兩個小的和一個大的都收獲頗豐,只阮流珠這個對于猜燈謎一竅不通的現(xiàn)代人,一無所獲。瑞安便握著小胖拳頭,對著阮流珠鼓勵道:“娘不要不敢猜,我和如意都能猜出,娘肯定也能猜得出來?!?/br> 流珠有幾分尷尬,再對上徐子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只得硬著頭皮,在那一排排透亮精細的小燈籠前來回踱步,只可惜走了幾圈,她連那小孩子都能猜出的燈謎都不敢下手去摘。她笑了笑,回身搪塞道:“這里的燈謎實在太難,咱們換下一家看看,何如?死磕著這一個攤子,人家攤主該有想法了?!?/br> 徐子期向來是個不把人逼到墻角,無處可逃,便絕不肯善罷甘休的角色。他抬手就指了另一家,道:“那個攤子冷落些,不若去照顧照顧那家的生意?!?/br> 流珠抿了抿唇,看著瑞安和如意的眼神,只得跟在徐子期身后,不情不愿地去了那稍顯冷落的攤子。到了那兒一看,那收錢的小丫頭雖才五六歲模樣,卻實在是個美人胚子,再仔細一瞧,不正是那先前來流珠府上后門下跪賠禮的金二十娘么? 流珠再一看,里面那正揮毫寫謎的清正郎君,氣度非凡,穿著淺綠色的一襲舊衣,好似根竹子似的立在燈下,正是狀元郎金玉直。他雖曾騎馬行街,可是大家也就看他這一眼,不大可能過目不忘。 流珠想道:肯定是狀元郎學問高,出的謎題太難,所以此處才如此冷清。土著都答不出的燈謎,她估計更是無望。只是她到底還是對金玉直兄妹感覺虧欠,便也不吝銀錢,也不管答得答不出,只在心里想了個湊合的答案便摘了七八張,遞給了個子小小的二十娘。 徐子期在旁好整以暇地看著,但聽得那二十娘執(zhí)起紙條,一張張看著,接連問詢,而流珠則胡亂作答,自然一個也沒蒙上。一個接一個猜錯,終是到了最后一張,二十娘稚聲道:“缶擊何分秦勝負,璧還不是趙存亡。最憐恃勇偏輕舉,直挾君王冒虎狼。打一字,何解?” 流珠聽了前面幾張的解釋,大概也摸清了這金玉直的古怪思路,他也不知怎么地,一定要繞上好幾個彎兒。她略略一思,清聲道:“這說的是藺相如,取的是完璧歸趙的典故。這謎底么,自然也和完璧歸趙有關,兒猜啊……”她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唇,柔聲道:“約莫是個圓字?!?/br> 二十娘一喜,道:“答對了。正是圓字。哥哥說了,這是猜離合字,取的可不就是貝回之意么?” 她話音落下,流珠也十分高興,卻聽得旁邊傳來了個微沉的女聲,笑道:“二娘可總算是猜中了,真是不容易?!?/br> 流珠微怔,抬眼一看,卻是魯元公主。她頭戴珠帽,烏黑的長發(fā)全都盤入了帽中,再無別的裝飾,瞧那副英氣而又明艷的眉眼,便是燦燦如晝的花燈也不能蓋過她的光華。 流珠一笑,溫聲道:“教公主看了笑話了。” 魯元搖搖頭,抬手將自己摘下的燈謎也遞給了二十娘。二十娘仔細一看,道:“催人成皓首,末調(diào)亦何為。打一字,何解?” 魯元朗聲道:“人成首,末調(diào)為,湊在一起,該是偽字。” 流珠笑了,道:“這個簡單。兒方才只是沒找著這個?!濒斣凰菩熳悠谀前氵瓦捅迫耍皇切Φ溃骸岸镒匀徽也恢?,我早就將這紙條拿走了。我也不擅猜謎,好不容易見著一個會的,當然要搶到手?!?/br> 徐子期拿眼打量著這位公主,便聽得流珠又道:“公主這是往宣德門趕?” 魯元搖搖頭,黛眉微挑,傲聲道:“我可懶得去宣德門湊那悶趣兒,先得拜天謝地,說上好一通,之后還得看些沒意思的歌舞,不知要耗到什么時辰。覺得好笑了,萬萬不能笑出來,覺得不高興,也不能在百姓跟前擺臉。你也知道,我這樣一個混不吝的,去了也是討哥哥嫂嫂的嫌棄,不若一個人自在玩賞。”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稚氣的高呼,流珠大驚,抬眼一看,只見瑞安竟是被人驟然抱走,越來越遠,遙遙地只得看見瑞安那張緊張的小臉。徐子期面色一變,也跟著追了上去,只是人流不斷涌來,瑞安和那歹人越去越遠,倏忽不見。 四下的人都往這里看了過來,流珠連忙捂緊了懷里的如意,心急如焚。旁邊的憐憐趕緊細聲細氣地寬慰道:“娘子莫怕。二郎定會無事。咱們先去報官,說明情況,隨后等消息便是。二郎向來逢兇化吉,這次也定會平安歸來?!?/br> 這事情發(fā)生的太快,須臾之間便出了變故。魯元也是驚訝,惱道:“天子所治之地,竟會出這樣的事?二娘,我?guī)е闳ザ驾牱?,讓他們?nèi)毴驳匕研±删一貋怼!?/br> 都轄房便是汴京的治安機構(gòu),隸屬汴京府,按現(xiàn)代的話說,也就是蕭奈的工作單位。捕頭、捕快,這些都是民間慣用的稱呼,若是細究起來,蕭奈的官職當然不是捕頭二字這么簡單。元宵佳節(jié),人潮涌動,走失的人不在少數(shù),蕭奈便想了個主意,在城中幾個點兒設下了小影觀棚子,里面放的是皮影戲,若是那無知小兒走丟了,見著這皮影,多半也會被吸引過來不是? 眼下他訓街歸來,坐在小棚子里,哼著小調(diào),看著那熱鬧的皮影戲,聽著旁邊的幾個捕快爭吵著方才猜錯的燈謎,說謎面有菱花散亂月輪虧等字,打一個物件,兩人爭來爭去,蕭奈只一笑,插道:“爭甚!爭甚!不過是破了的鏡子罷了。這鏡子破了,管它照什么,全都是亂的缺的。你們這倆傻子,還非要湊一塊兒比個高下?!?/br> 倆捕快呵呵笑了,又拍他馬屁,蕭奈聽了這吉祥話,分別打了下兩個家伙的后腦勺,笑著啐道:“紅包早就給了,你倆趕緊干活兒,別在這兒胡鬧扯淡?!?/br> 正說著,門外一人掀簾入內(nèi),蕭奈隨意回首,目光卻是一定,起身詫異道:“又出什么事兒了?” 進門的正是牽著如意的流珠,身后跟著的則是魯元與憐憐。還不待流珠開口,魯元便將事情交待了一番,蕭奈自然識得她魯元公主的大名,記下那歹人的特征,隨即便派幾個捕快帶著刀去搜尋。流珠候在棚子里等消息,蕭奈給她幾人倒了茶水,又頗為誠懇地沉聲道:“二娘,年后得了閑,可千萬要去燒燒香,拜拜佛。你三天兩頭兒地見著我,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見我,那就是見鬼?!?/br> 流珠只覺得疲憊又焦慮,沒好氣地道:“可不是么?天天見鬼,絕對是惹上不干凈的了?!?/br> 魯元倒是認真了,一雙美眸凝視著她,朗聲道:“我向來信佛,府上供著幾尊菩薩。你若是有心請佛,我倒是可以幫上一把?!?/br> 流珠強壓煩郁,只笑著謝道:“公主幫了兒許多回了。著實過意不去?!濒斣粩[擺手,并不介意。 一會兒之后,蕭奈又要出去巡走,便離了小棚,只剩流珠等在這里候著消息。眼看著天色愈來愈沉,街上行人愈來愈少,流珠不忍讓魯元陪著自己,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魯元請了回去。又過了一會兒,皮影戲都歇了時,流珠忽聽得門外遽然傳來一聲響動,她驚起回首,便見蕭奈挽著袖子,面上帶笑,懷里扛著臉色微顯蒼白的瑞安,腳下踩著個人,沉聲道:“還以為你回府了呢,且想著一會兒給你送消息?!?/br> 流珠一喜,連忙去瞧瑞安,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樣受了刺激,誰曾想瑞安雖臉色不大好,但卻面上帶笑,手里頭拿著撥浪鼓和小糕點,喊道:“娘,別急,我沒事,一點兒傷都沒有?!?/br> 流珠自蕭奈懷中接過瑞安,有些吃力地抱著這個沉甸甸的大小子,但聽得蕭奈擦了擦汗,道:“也不算是誘拐。這人啊,是個瘋子,老大歲數(shù)才得了個兒子,寶貝的很,結(jié)果孩子早早病死,他便瘋了,今兒估計是從瑞安身上看見了自己那孩子的影子,便抱走了他。他也沒傷著瑞安,我找著他倆的時候,他正領著瑞安在宣德門看歌舞呢?!?/br> 流珠連忙道:“方才心思不寧,一時失言,對你多有冒犯……” 她話還沒說完,蕭奈便笑著打斷道:“算了,算了。咱做這營生,這顆腦袋啊,系在褲腰帶上,泡在唾沫星子里,早就習慣了,你阮二娘說的話,還算好聽呢。你啊,也別在這兒耽擱了,趕緊回府去吧,不然待會兒來報案的,就是徐大郎了。你要是實在想給咱送禮,以表謝意呢,我也不推脫,但還是日后再說罷,先欠著,我以后再討要。” 流珠又謝了幾句,瞧他面上微有紅痕,額前大汗淋漓,明明一副十分辛苦疲乏的模樣,卻還裝著一派輕松,想要說些什么話,又覺得不好張口,只暗暗記下了他這份恩情,對于蕭奈的印象,已經(jīng)是好到不能再好。雖說見著他是壞事兒,可是見著了他,壞事兒也變成好事兒了。 待見著他們娘仨回了府,徐子期這緊蹙的眉總算是舒展開來。他難得與瑞安親近,親自待在榻邊,哄著他睡覺,卻聽得瑞安眸中滿是憧憬地說道:“四叔太厲害了,他一出手,就跟大俠似的,三下兩下,就制住了壞人?!?/br> 徐子期稍稍一頓,緩緩道:“大哥我,也能做到。若不是人流阻隔,我必能將你救下?!?/br> 瑞安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大哥和四叔都厲害。我也想像你們這樣厲害?!?/br> 徐子期微微一笑,口氣罕見地溫和,道:“吃得苦,方能練就真功夫。徐家世代從戎,大哥不愿你踏上這條苦路,但你若是想學些簡單拳腳,強身健體,保護親眷,這沒有問題。以后只要大哥在家里,就帶著你練,不過你可要早起才行。” 瑞安高興起來,連連點頭,又有些擔憂地道:“大哥還會走嗎?” 徐子期頓了頓,道:“剿匪平亂,算不上大功績。做京官,對于我等拿性命博富貴的人來說,根本就是絕了往上走的路。日后若有出征的機會,哥哥還要搏上幾回。” 瑞安聽得不大明白,只默然點了點頭。徐子期待他安睡之后,起身離去,回了自己房中。臥房之內(nèi)的桌上還擺著些飛貼,徐子期稍稍理了下,本欲盥洗,忽地覺得某張飛貼有些不大對勁。 他劍眉微蹙,遽然將那飛貼拿了出來,兩指微一摩挲,借著燭光微微一照,不由得冷冷勾唇——這飛貼竟是有夾層,透過那“敬祝正旦……潘湜”等墨跡之后可以隱隱見得,里面似乎還藏著張紙兒。徐子期稍稍瞇眼,執(zhí)了小剪,飛快裁開,輕輕一抖,那里面藏著的紙便掉了出來。 他展開一看,卻是一首求愛的艷詩。徐子期匆匆一掃,見著“那識羅裙內(nèi),*別有香”等字眼,目光愈發(fā)陰沉,稍稍一思,將這信點上燭焰,燒起來后復又用軍靴狠狠地碾了碾,這才作罷。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了數(shù)下后,唇角又翹了起來,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來。 燭火滅了,天色沉了,桂輪漸下,金烏漸升。兩日之后,官家上朝,將阮釗、秦奉時挾寇自重一案宣之于朝,徐子期剿匪平亂有功,于軍中素有威名,領從三品諸衛(wèi)上將軍。這帶衛(wèi)字兒,都是環(huán)衛(wèi)官,便是在禁衛(wèi)軍中謀事,和徐道甫那個只管城門輪值的官兒不同,徐子期的這個官,是正經(jīng)帶兵的,只可惜帶的也是禁衛(wèi)軍,說到底,還是為皇家把門。 這案子一出來,阮鐮再受重創(chuàng),心中憂慮,但幸好這兩人還算不上阮鐮的左膀右臂,雖說重要,但與阮鐮,向來說不上是極其同心。面上雖是一派,可底下也有不少不愉。說起這心中最為不平的人,還是要屬薛微之。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本以為自己占了兩樣,最如意不過。那名呼阿嬌的秦太清,是被嬌養(yǎng)寵大的,講究甚多,與他說話也不冷不熱,薛微之一直待她殷勤,百般應承,圖的不過是她的相貌家世,而如今秦家倒了,這門親事簡直拖他后腿。 思及此處,薛微之又惱恨起官家與國公府來。他想道,這官家必是早就知情,卻仍是下了賜婚的旨意,肯定是秦家忙著將小娘子出手,求了國公府幫忙說和,官家不能拂勛國公和皇后的情面,所以便禍害了他。 這般一想,薛微之暗中氣道:還不若納娶了徐*呢。那小娘子好歹脾氣好,昔日與他歡好時,對他依慕甚深,百依百順,雖說身份微末了些,但好歹是清白人家。他這算什么,娶了個驕縱任性的反臣之女,實是可恨! 另一邊廂,馮氏也百般不順。她名下的鋪子虧損連連,而阮流珠的生意和那榮十八娘自己的營生,都十分紅火,馮氏看著便不由眼紅。眼下秦家倒臺,阮家和秦釗一家都被抄了家,亦令馮氏暗自心驚。她暗自琢磨道:官家一直攔著國公府的人入宮,便是自己去,也被無情地擋了回來,她那女兒是嬌寵大的,不是沒心機,而是懶得費心思,便是官家對她變了心,她約莫也不明不白。這可不行,她一定要找個機會,入宮訓一訓那女兒! 待到流珠入宮之時,傅辛處理了阮秦兩家,把人家的財物全都收入了自己的國庫,自然龍心大悅。見著流珠時,那身材玲瓏有致,高挑勻稱的小娘子正輕輕抖著身上的風雪,緩緩褪下披在最外面的斗篷,露在外面的頸子雪白而修長,側(cè)臉娟秀,睫羽密長,傅辛欣賞了會兒,微微一笑,竟分外張狂,將她驟然打橫抱起。 流珠下意識驚呼一聲,傅辛聽著,頗為滿意地一笑,大步而行,入了理政殿正殿,并不放下流珠,而是將她擱到了龍案之上。纖纖玉手邊上,是只有官家才能用的一種御墨,墨的烏黑,美人的粉白,兩色交映,觸了目,動了心。再看那裙裳底下,壓著的正是徐子期等臣下遞上來的奏章,素色裙裳映著紋面折子,亦是一出別樣景致。 官家立在錦紋龍座邊上,美人兩手撐案,只勉強笑著,道:“怎么這般好興致?” 傅辛自案邊拿了個物件,道:“你猜猜,這是做什么用的?” 流珠定眼一看,心胸起伏不定,暗自心驚——這東西,她當然識得。這是眼鏡。 這個世界,除了宋朝所在之地外,確實有別的洋人。但是流珠也特地詢問過,原來他們所說的“海外洋人”是在宋國邊上的一處叫做“艾蘭得”的海島上的人。宋朝人是瞧不起海外洋人的,只因那里的人相貌與宋人有異,經(jīng)濟發(fā)展等狀況,也根本無法與宋朝相比。至于眼鏡這種東西,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制造出來的。而本國的生產(chǎn)水平,還停留在炭基玻璃的階段,生產(chǎn)出眼鏡,怎么可能? 她明明認識,卻還裝著好奇,道:“這是何物?兒猜不出?!?/br> “這叫——格拉賽色?!备敌涟淹嬷种醒坨R,笑道:“朕有個弟弟,喚作傅朔,少年時也算交好。他諢號叫做混世魔王,旁的皇子長成之后,都盯著先帝那位置,可他倒好,不娶親,不謀職,成日求著先帝給他造船,讓他出海。先帝還真應承了下來,只可惜自他出海之后,便再無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