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里的少年，和她所熟悉的莫尼克，有些許的不同。

    他穿著一身極其華美的白色制服，袖口、領(lǐng)口都以金線繡著繁復(fù)的花紋，衣衫有些破損了，仿佛還殘留著戰(zhàn)火硝煙。鮮血灑落在雪白制服的表面，斑駁如銹。

    他的神情說不上是疲憊，或者憂郁，仿佛只是在放空思維。說完霧光泉的特質(zhì)，他便不再說話。良久，少年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我好沒用，”他微笑起來，卻像是要落淚。

    “只敢這樣……和你說話。”

    巨貓坐在潭邊，仿佛雕塑。

    “……我在戰(zhàn)斗中弄丟了你送我的禮物，”少年異色的雙眸凝視著湖面，似乎正與她對視：“……對不起?！?/br>
    “你千萬不要原諒我，”他憂郁的說：“我這個人，特別的壞。我會變得貪心的?！?/br>
    “我是……天甲級的伴侶型，”他輕聲道：“王蟲們總說，我是殘次品，其實(shí)他們是正確的?！?/br>
    他冷酷的評價(jià)著自己，仿佛在說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我出生自人類帝國留下來的生命工廠。”

    “聯(lián)邦的改造人，沒一個好東西。帝國遷徙之后，高序列等級的改造人組成了保守派，名義上是擁護(hù)帝國，其實(shí)只是想要保留高序列等級的特權(quán)?！?/br>
    “改革派呢，則是一群新紀(jì)元之后，逐漸崛起的新貴族，他們的黨魁鶴云錦還挺有本事的，逼得保守派造出了我?！?/br>
    “聯(lián)邦表面上還是擁護(hù)著序列等級的——至少在改革派成功以前，誰也不敢對帝國表現(xiàn)出不敬。就算他們早就背離了主人?！?/br>
    “所以……你看，”他嘲諷的笑著：“就連燕夙玉那個狂徒，也要虛偽的向我問好呢?？蓪?shí)際上，審查團(tuán)的無序列改造人，都敢嘲諷我?！?/br>
    他笑了一會，又低聲道：“我出生之后，保守派欣喜若狂，至少有二十年，我是他們攥在手里的傀儡?！?/br>
    他的聲音一頓，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我以為，我已經(jīng)足夠強(qiáng)大，”他垂下了眼眸，聲音像是浸潤在水中：“提埃想要秘密回到首都，墨元則留下來搶險(xiǎn)開發(fā)新星系，我作為誘餌，吸引改革派和聯(lián)邦的視線，我答應(yīng)了……可是我原來這樣沒用?！?/br>
    “我……已經(jīng)有了必死的覺悟，可是你，送了我禮物?！?/br>
    “我不想死了，我想活著到達(dá)輝月星?！?/br>
    “喵……”巨貓顫巍巍的叫了一聲。

    “你一定不要輕易原諒我，”莫尼克微笑起來，仿佛神話中迷惑了神明的美少年。

    他雙膝跪下，低下頭去，暴露出脆弱的脖頸：“請責(zé)罰我吧。”

    “喵……”巨貓輕叫一聲，尾巴卷動，從花叢里拖出一根細(xì)長的皮鞭。

    他將皮鞭放在葉靈的腿上，用尾巴撥弄著，塞到她的手中。

    “……”葉靈已經(jīng)驚呆了。

    莫尼克的話里信息量太大，她還在消化。

    巨貓趴下來，雙爪朝上，暴露出自己那粉粉的rou墊。

    “喵喵?！?/br>
    “我的第二形態(tài)接近貓，rou墊有很多神經(jīng)末梢，非常敏感，您可以用鞭子抽rou墊。我會很疼的?！?/br>
    “……你讓我抽，”葉靈差點(diǎn)把鞭子扔出去。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身體：“抽、抽你的rou墊?！?/br>
    巨貓小心的抬起頭，輕輕的喵了一聲。

    水中的留影還在說著：“其他地方也可以，那鞭子有些重，您如果打累了，可以讓我自己抽。”

    倒影中的少年逐漸淡化。最終消失。巨貓又將臉埋在了地下。身體完全舒展著。一幅任葉靈魚rou的姿態(tài)。

    一只手伸過來，在那柔軟的粉紅rou墊上，輕輕一劃。

    “喵——”莫尼克的尾巴都繃直了，叫聲有些驚慌失措。

    “真是，被捏一下就這么難受了，還要讓我打你?！比~靈拿起鞭子，輕輕的敲打著巨貓的鼻尖。

    “喵……”巨貓迷惘的看著她。

    “爪子給我。”

    巨貓乖乖的伸出爪子。

    葉靈把這巨大的貓爪捧在掌心。莫尼克的rou墊很粉嫩，他應(yīng)該不經(jīng)常變成第二形態(tài)。五個尖銳的爪子都鎖在絨毛里。

    葉靈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捏著就有點(diǎn)上癮。貓爪在她的掌心顫抖著。莫尼克的尾巴拼命的甩動著。巨貓一幅難以忍受的模樣，不過卻還是努力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

    葉靈輕笑一聲，松開了手，拿起鞭子輕輕的打了一下rou墊。

    “這一下是因?yàn)?，我特意過來看你，”她輕聲道：“你居然都不肯跟我說話?！?/br>
    “喵！”巨貓大聲叫起來，似乎緊張的解釋著。

    葉靈伸手按住他的嘴，又摸了摸他的鼻尖：“我的貓語學(xué)得很差，不能明白你在說什么。”

    巨貓慌張起來，他無意識的喵了半晌，才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他的身軀迅速的變形、縮小。那穿在巨貓身上很合適的貓衣，一下子就空了下去。

    貓衣底下蠕動了半晌，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伸出來，隨后一個維持著半轉(zhuǎn)換形態(tài)的莫尼克鉆出了貓衣。

    這是葉靈第二次看到他半轉(zhuǎn)換的姿態(tài)。上次太過匆忙，她沒仔細(xì)看，這次便認(rèn)真打量著。莫尼克的身量比起人類的形態(tài)更為修長，尤其是手臂，肌rou線條流暢完美。一對毛茸茸的耳朵豎立在銀色的發(fā)絲間。屬于人類的雙耳卻不見了。

    他的下半身從小腹開始，一圈絨毛沿著人魚線生長。遮蓋住了他的軀體。

    莫尼克蹲坐在地上，嘴唇開開合合，小小的尖牙在雙唇間若隱若現(xiàn)。一旦接近了人類的姿態(tài)，他便重新端起了高傲的模樣。即便臉上一片紅暈。

    他大概根本沒發(fā)現(xiàn)……

    葉靈看著那渾身都透出粉色的貓樣少年，默默的想著。

    莫尼克沉默良久，才有些顫抖的喚道：“葉靈……”

    “嗯，我在。”

    他又沉默下去。

    “你，為什么不……打我?！?/br>
    “因?yàn)椤比~靈有些無辜的看著他：“我不想啊?！?/br>
    “為什么，”莫尼克居然一幅震驚的樣子，他抬起手，他的手還是爪子的狀態(tài)，遞到了葉靈面前：“我、我不會反抗的?！?/br>
    “……”葉靈干脆折斷了鞭子，噗通扔到了水潭里。

    “??！”莫尼克低叫一聲。伸出爪子，妄圖接住。被葉靈按著拉了回來。

    “有個問題，我想知道?！鄙倥恼Z氣淡淡的：“提埃，他讓你做誘餌？”

    “我是自愿的，”莫尼克正經(jīng)起來，又低聲道：“改革派目前隱隱壓制了保守派。不能讓他們得逞?！?/br>
    “改革派……”葉靈思索起來，又想起那個頭戴蘭櫻的秀美男子。

    “襲擊你的，是改革派？”

    莫尼克冷哼一聲：“一個狂徒?！?/br>
    看來不太愿意告訴她。

    葉靈看著他的臉色，沒有繼續(xù)再問下去。她若想知道，也不一定非要從莫尼克這里獲取情報(bào)。若追問下去，也許他會選擇說謊。就像提埃那樣……

    顯然提埃隱瞞了她很多事情，葉靈默默的想，比如將莫尼克的受傷，說成是被星際盜賊襲擊。

    葉靈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于是便微笑著道：“霧光泉真美。我見識了很多奇妙的東西，然而像這樣，仿佛極光一樣的水……還從未見過?！?/br>
    “這其實(shí)并不是水，也不是光?！蹦峥斯槐晦D(zhuǎn)移了注意力，馬上解釋道：“它們其實(shí)是從小煙星的地殼里流淌的一種特殊的礦物質(zhì)霧化后產(chǎn)生的景象?！?/br>
    “小煙星曾經(jīng)靠加工這些霧光，做成各種物品來賺取外匯。”莫尼克握住一束花，將它們?nèi)嗨?，他的掌心里便凝聚起幾顆極光般的水珠：“它們可以被植物或者其他物質(zhì)所吸收，加工成織物、首飾、裝飾品等等?！?/br>
    他說著又突然慌張起來，尾巴尖顫抖著。

    “你可不可以……”貓耳少年偏過頭，緊張的說道：“閉上眼睛?！?/br>
    “好的。”

    過了一會，葉靈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個毛茸茸的爪子捧了起來，隨后一樣冰涼的事物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她睜開眼，便看到莫尼克一幅看風(fēng)景的姿態(tài)，目視著潭水。而她的掌心里，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晶體。

    這晶體放在她掌心時，幾乎是透明的。然而她剛剛抬起手，它便在光線下折射出極為絢爛的色彩。猶如一團(tuán)凝聚的虹光。

    “這是虹晶?！蹦峥说吐曊f：“送給你?！?/br>
    “這是……礦物嗎？”

    貓耳少年并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的凝視著她。

    小煙星被廢棄之后，霧光物品的產(chǎn)出便也絕跡了，這虹晶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無數(shù)鮮花里壓榨出霧光，然后用手揉成密度極大的晶體。

    “謝謝?！比~靈微笑道。

    她將虹晶收好，溫和的說道：“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br>
    莫尼克的耳朵動了動。他驀然轉(zhuǎn)過頭，緊緊的盯著她，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了。

    葉靈微微一笑，手作劍指，隨后八十二根玉符飛出，懸浮在他們的身邊。

    她拿出一根，遞給莫尼克，柔聲說道：“……你看，丟了一根沒什么的，我還有很多。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這是……”莫尼克震驚的看著周圍數(shù)量眾多的玉符。

    “這是子母符，”葉靈解釋道：“其實(shí)，先前那根子符并未損壞，你看?！?/br>
    她將一股微弱的靈氣注入了母符，玉片頓時發(fā)出一陣白光。

    ……

    …………

    莫尼克帶著葉靈踏上月牙后，白藍(lán)便提著塞壬，在霧光瀑布下等待著。

    王蟲一言不發(fā)，塞壬寂寞的揮舞著發(fā)觸。

    寂靜中，希蓮若有所思道：“喵……”

    他學(xué)起貓咪的叫聲。隨后便仿佛找到了重要的目標(biāo)，認(rèn)真的喵了起來。

    王蟲轉(zhuǎn)頭看向他，希蓮?fù)Ｏ逻?，友善的說道：“你也要學(xué)嗎，我可以教你?！?/br>
    “……”王蟲的目光中仿佛毫無感情。

    若是別的生物，在這可怕的注視之下，恐怕早已經(jīng)昏迷過去，塞壬卻一點(diǎn)也沒感覺到不適，認(rèn)真的說道：“我覺得，葉靈很喜歡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