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愚蠢?!笔捰p哼一聲,抬腳繞過鳳照棋,根本懶得搭理他。 “你說什么?!”鳳照棋見這個jiejie頭也不回地走了,連追兩步再一次擋在蕭御身前,抬著臉漠然地看著他,“我不過念著雙生之緣的份上白勸你兩句,你居然罵我?” “生氣了?我罵錯你了么?”蕭御笑了笑,看在這是個被不懷好意之人故意洗腦了十幾年的無辜少年,又是他這個身體的親生弟弟,他便不吝提醒幾句,“小弟弟,我也不知道你那個玄京的母親和國公夫人姑姑是怎么詆毀你的生母,又是怎么說我的。你只管去打聽看看,你玄京的父親是如何當上官的,你玄京的鳳府又是如何發(fā)家的?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你們夫子難道沒有教過你如何識人的基本道理?一群恩將仇報寡廉鮮恥的小人,他們說的話,能有幾分可信?” “你……你什么意思?!你居然敢辱罵長輩!母親說你不懂禮儀孝悌,這樣難道說錯了嗎?”鳳照棋漲紅著臉道。 “圣人說的是父慈子孝。”蕭御輕笑一聲,“他們無慈,憑什么來要求你jiejie的孝?我還是你的長姐呢,你所學(xué)的禮儀孝悌,難道就是私下里來威脅一個可憐無依的jiejie?誰在你面前詆毀jiejie你都信?又是誰教給你的無恥道理?” 好吧,其實是哥哥。不過這個時候以jiejie的身份好像可以更加名正言順地教訓(xùn)弟弟呢。 鳳照棋一時啞口無言,蕭御只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不要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闭f完便帶著百靈走了。 鳳照棋盯著蕭御的背影,這次卻不敢再攔上去,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轉(zhuǎn)身離開。 剛走出去沒多遠,突然有個眼生的小丫頭跑了過來,向他道:“大姑娘,有個夫人想見您,她正在連碧居里等著?!?/br> 連碧居是建在荷花池邊的一座客院,蕭御稍一思量,便猜出應(yīng)該是那個知府太太李夫人。昨天李二少爺落了水,就一直留在連碧居里休養(yǎng),現(xiàn)在還沒有離開。 卻不知道李夫人見他想干什么?他救了她的寶貝兒子,難道是想給點表示? 蕭御腳下一頓,向那小丫頭道:“帶路吧?!?/br> 三人一路走到連碧居,小丫頭告退跑走了,蕭御便帶著百靈走進院子,一路進了廂房,果然看到了那李夫人。 李夫人正由下人服侍著喝茶,見蕭御進來,她讓那捶腿的丫鬟起身,自己向蕭御點了點頭:“鳳大姑娘,請坐吧?!?/br> 居然是一派主人姿態(tài)。蕭御不跟她計較,自己撿了個椅子坐下來,微微笑道:“李夫人找我來有什么事?” 李夫人正上下打量著他。只見這鳳大姑娘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裙,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長相雖美,卻并不溫婉。不管怎么看,這都絕對不是她心目當中的好兒媳。 她的兒子是天之驕子,她的夫君如今是從四品的知府,明年恐怕還能再升一升,將來在玄京里立下足來,他們李府便可一躍成為京城新貴。 這淮遷城的鄉(xiāng)下丫頭,如何配得上她的兒子?便是那鳳照晴,她也是準備給夫君的大兒子說和的。 李府的大兒子是原配所生,李夫人身為繼室,只要面子上過得去便可。至于她的親生兒子李洛,將來不說娶個王公貴女,也絕對不能是身世如此復(fù)雜,又被安國公夫人所厭棄的鳳家大姑娘。 再說救人這件事,從來沒聽說過還有脫人衣裳的,莫不是這個鳳大姑娘故意的,想要就此賴上她的兒子? 李夫人想著,面上便帶出幾分不悅的神色來,看得蕭御莫名其妙。 “鳳大姑娘,按說你救了洛兒,無論我們怎樣報答,都是應(yīng)該的。”李夫人終于緩緩開口道,只是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實在聽不出幾分知恩圖報的意味。 “只是舉手之勞,夫人不必掛懷。”蕭御微笑道,拿出了對待患者家屬的職業(yè)化態(tài)度。 李夫人卻覺得這鳳大姑娘在故意拿喬。誰都知道救命之恩大過天,何況那是她的寶貝兒子,那更是比天還大了。這小妮子還作出這副姿態(tài),李夫人心里就更不高興了。 一個人心里先有了成見,不管對方做什么,她大概都是看不順眼的。 李夫人坐直了身子,繼續(xù)道:“我看鳳大姑娘似乎手頭頗為拮據(jù)。這樣吧,等我回了府衙,定然備上一份厚禮送至府上,以答謝鳳大姑娘救命之恩?!?/br> 蕭御眼睛亮了亮。恩,他不喜歡李夫人的態(tài)度,可是他喜歡李夫人的做法。 這才對嘛,廢話少說,給銀子是正經(jīng)。李夫人那張刻薄的臉此時在蕭御眼中變得無比可愛。 百靈在后面氣得暗暗撕帕子跺腳,為這李夫人不知感恩,還如此不尊重自家姑娘,居然拿銀子打發(fā)姑娘。 卻聽到自家姑娘淡笑道:“如此甚好。” 李夫人一怔,本以為會有一番糾纏爭辯,沒想到竟如此容易就達成了目的,原先準備好的一大篇說辭都白費了,她倒覺得有點閃了一下。 李夫人咳了咳,又開口道:“另外,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br> 既然錢的問題談妥了,后面的話也就好開口了,“洛兒受了驚嚇,年紀又小,我希望今日之事就在今日了結(jié)。以后也請鳳大姑娘不要出現(xiàn)在洛兒面前,這件事,鳳大姑娘能做到嗎?” 蕭御眨了眨眼,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呢。這時代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難道李夫人生怕自己以此要脅,要她兒子把他娶回去不成? 蕭醫(yī)生好生無語。不說別的,那李二公子才多大點,最多才九歲,十歲吧?他就算真的要嫁,也不會看上一個九歲的熊孩子啊。何況他這個身體也不大,一群未成年哪。 都想什么呢,這萬惡的封建社會。 蕭御無奈道:“李夫人,您想多了。我鎮(zhèn)日只呆在鳳府后宅,如何能夠見到李二公子,再說我也希望此事就在今日了結(jié)。” “最好如此。”李夫人冷淡地點了點頭,擺出一副送客的姿態(tài)來。 蕭御從善如流地起身告辭,百靈瞪了李夫人一眼,在她發(fā)難之前才追著自家姑娘跑走了,倒把李夫人氣得不輕。 蕭御前腳剛出了連碧居,李洛就突然從房間里竄了出來。他剛才聽小廝說那個鳳大姑娘來了,沒想到她走那么快,現(xiàn)在左看右看也看不到人影了。 李夫人忙走出屋來喚道:“洛兒,你身子剛好,亂跑什么?還不快回去躺著?!?/br> 李洛的確身體不舒服,見沒碰到鳳大姑娘,這會兒又軟了下去,由著小廝將他扶進屋里,倒把李夫人嚇了一跳。 李夫人親自扶著兒子躺回床上,自己在床邊坐下,見兒子只是面色有些蒼白,并沒有別的不適,這才放下心來,埋怨道:“都怨我平日里由著你調(diào)皮,這次差點傷了自己。以后你再敢這樣無法無天,看我怎么教訓(xùn)你?!?/br> 李洛對付李夫人拿心順手得很,撒了個嬌就把李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哪里還顧得上生氣。 李洛這才道:“剛才鳳大姑娘來了?” 李夫人面色一沉:“你問她做什么?” “她畢竟救了孩兒的性命啊,我想當面謝謝她?!崩盥謇p著李夫人道。 李夫人斷然拒絕:“男女授受不親,你見她干什么。娘會好好代你感謝她的,你不準去見她!” 李洛鼓著嘴悶了半晌,又道:“我聽說她救我的時候脫我的衣裳還親我……” 他話未說完,沒想到李夫人勃然大怒,點著他的額頭怒道:“你聽誰胡說的?!你那時候昏迷不醒,她做了什么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以后不要再提這種事!”頓了頓又怒道,“再說人家也沒親你!你不要亂說,免得壞了鳳大姑娘和你自己的名聲?!?/br> “可是大家都看到了!”李洛倔脾氣也上來了,高聲道:“不管親沒親,難道她不就得嫁給我嗎?!不然誰還敢娶她,那鳳大姑娘豈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你這小混蛋,你要氣死我??!她嫁不嫁得出去,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要你在這兒瞎cao心!”李夫人恨鐵不成鋼,偏又舍不得對還虛弱不堪的寶貝兒子動手,“她一個大家閨秀,本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偏干起了大夫的活計。那可是中九流之人,便是宮里太醫(yī)院的醫(yī)女也不過是仆婢罷了!這種女人怎么能當我的兒媳婦!何況她今天救你可以這樣動手動腳,明兒她要再救別人,難道也要這樣動手動腳?!那鳳府老爺子說得再好聽,再去粉飾太平,這都是不成體統(tǒng)之事!” “母親怎么能這樣說她?!”李洛怒了,伸手把床架子拍得哐哐作響,“鳳大姑娘是兒子的救命恩人,母親你不準這樣說她!她是比天仙都要好的人!誰都比不上她!” 李夫人見兒子這樣激動,嚇得連連應(yīng)聲:“好好好,乖寶,娘不說她了,咱都不要提她。你好好躺著,喝了藥再睡會兒,別亂動了。” 李洛氣哼哼地躺了下來,咬著手指頭在心里想著那抹驚鴻一撇的修長身影。 第18章 主仆演戲 轉(zhuǎn)眼三日過去,三老太爺給出的十日之期只剩下七天,鳳照晴依舊每天只在自己院子里安靜地呆著,除了向三老太太晨昏定醒,竟是一步也不邁出院門,比被禁足的鳳照甜還要安分守已。 鄭氏卻是沉不住氣了,這幾天已經(jīng)急出了一嘴的燎泡。眼見著十日之期一天天過去,鳳照晴還是沒有行動,鄭氏終于忍不住將鳳照晴叫到跟前,本想問問她究竟有何打算,卻先被鳳照晴的模樣嚇了一跳。 “晴兒,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怎么也不跟我說。病了就要趕緊請大夫來看看啊?!编嵤霞钡馈?/br> 也不怪她著急,鳳照晴此時臉色一片青白,眼睛下面還有好大一片烏色,看上去分外憔悴,哪還有豆蔻少女的鮮嫩活潑。 “母親不要著急。”鳳照晴微微一笑:“不過是小小的計謀而已。若不如此,我如何去說動大哥哥拿銀子出來。” 鄭氏還沒來得及放心,卻聽鳳照晴身邊的大丫鬟念露出聲抱不平道:“說是計謀,可是姑娘實打?qū)嵙耸芰巳斓淖锬?,這三天姑娘又不敢吃又不敢睡,就這樣折騰自己?!?/br> 鄭氏一下子心疼得無以復(fù)加,將鳳照晴抱在懷里:“娘的乖女兒,你受苦了。都怪那小賤人無事生非,害得我兒要吃這種苦頭。且讓她逍遙幾天,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來日方長,母親不用急于一時。”鳳照晴趴在鄭氏懷里輕聲道。 “晴兒放心,那小賤人現(xiàn)在變聰明了,娘不會再著她的道。我已經(jīng)讓人寫信送給你大伯母和你姑姑,那小賤人得意不了幾天了?!编嵤厦嫔怀?,“這一次,她怕是要貪小便宜吃大虧了,能不能保得住性命都是兩說。你大伯母對她,可不會像我這樣,心慈手軟……” 鳳照棋如今住在他祖父鳳明文的院子里。 他是鳳云飛的長子,老宅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處處殷勤周到,鳳照棋卻還是覺得有些不足。 他在京城長大,盧氏對他極好,弟妹也敬重他,盧氏身邊的婆子又總在他面前挑撥,他對惹盧氏生厭的鳳照鈺自然很有成見。這一次來淮遷之前鳳照棋在盧氏面前打了包票,若是鳳照鈺敢到他面前獻殷勤套近乎,或者想要挑事生非,他一定對她不假辭色。 卻不知為何,自那天在絡(luò)紛院里見到了與鄭氏等人對質(zhì)的鳳照鈺之后,先是見鳳照鈺對他根本不屑一顧,后來他追到花園里卻又被她罵了一頓之后又甩在后面,倒弄得鳳照棋心里不上不下的,總惦記著起來。 只是卻也不好去后宅里找她。 雖然是親姐弟,總歸生分了那么多年,也要講究些男女大防,何況他一個男子老往后宅跑也不像樣。 這些天還有淮遷當?shù)氐囊恍└患易拥芸倎韺に?,不是吃酒玩樂就是吟風弄月,多半都是看在鳳云飛和鳳云寧的面子上想要和鳳家攀上關(guān)系。 鳳照棋耐著性子與他們結(jié)交,只因鳳云飛既然派他回來,他自然也要為父親的升遷添一份籌碼。別看這些人的家族沒有什么權(quán)勢,對于鳳云飛的醫(yī)德考核卻至關(guān)重要。 當朝太醫(yī)不比其他官職,對人品道德的要求異常嚴格,有一絲污點都不得在太醫(yī)院任職。這名聲二字對于太醫(yī)來說,竟比文武官員更加重要。 晌午吃過飯,鳳照棋打點好了正要出門會友,剛走到穿堂處,便見著一個眼熟的丫鬟一臉愁容地引著一個身背藥箱的年輕大夫往外走。 鳳照棋好奇地撇了一眼,猜測著大概是后宅哪個女眷生病了,沒想到那丫鬟看到他,竟走了過來朝他行了一禮。 “見過大少爺?!?/br> 鳳照棋點頭恩了一聲,也沒當回事,腳步不停地繼續(xù)朝外走去。 那丫鬟咬了咬唇,面上顯得十分為難,最后卻似下定了決心似地,疾走幾步擋在鳳照棋身前,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大少爺,奴婢斗膽,求您幫幫我們姑娘吧!” 鳳照棋停住腳步,皺眉看著跪在腳邊的丫鬟。那大夫一見此景,猜測大概又是后宅中事,慌忙告辭,也不用別人引路,自己便熟門熟路地朝外走去。 鳳照棋頓了頓道:“起來吧,你家姑娘是誰?有什么事?” 丫鬟站起身來,哽咽道:“回大少爺,我是五姑娘身邊的念露。” “五meimei?”鳳照棋想到那個行動舉止極像鳳照琳的女子,心里忍不住略有好感,“五meimei怎么了?看你帶了大夫來,難道五meimei病了?” “回大少爺,正是呢?!蹦盥渡袂榧鼻?,卻又有些吞吞吐吐,“大少爺,這里不方便說話,您能去看看我們姑娘嗎?我們姑娘如今正在病中,心情又不好,大少爺向來與我們姑娘要好,或可開解一二?!?/br> 鳳照棋點了點頭,吩咐小廝在外面套好馬車等著他,便轉(zhuǎn)身跟著念露朝后宅走去。 等進了后宅,他亦可順便去看看那位大jiejie…… 鳳照棋跟著念露進了鄭氏的絡(luò)紛院,絡(luò)紛院里隔出了兩個精致小院,正是鳳照晴鳳照甜兩姐妹的閨房。 念露引著鳳照棋進了鳳照晴的屋子,鳳照晴正和衣歪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觀之面色果然十分不好,整個人顯得憔悴又虛弱,失去血色的嘴唇卻顯出幾分柔弱之美。 “念露,你回來了。秦小大夫送走了么?怎么出去了那么久,咳咳。”鳳照晴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輕聲地道。 念露走到榻邊,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姑娘放心,秦小大夫已經(jīng)走了。是大少爺來看你了?!?/br> “什么?!我這里生著病,你做什么把大哥哥引來?!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兵P照晴一下子著急道,“快點讓大少爺走吧,不要在這里呆著,免得過了病氣,可如何是好?” 鳳照棋已經(jīng)走到榻邊站著,笑道:“五meimei不用擔心,我身子好著呢,哪那么容易就過了病氣。倒是你,前幾天還好端端地,怎么一下子病得這樣重了?藥吃了嗎?” “讓大哥哥擔心了,不是什么大病,藥也吃過了?!兵P照晴微微地一笑,“秦小大夫的醫(yī)術(shù)很是了得,過幾天就該好了。” 不等鳳照棋說什么,念露突然跪了下來急道:“姑娘,您都這樣了,怎么還要勉強自己呢?大少爺是您的親哥哥,有什么難處您要瞞著別人,也不用瞞著大少爺??!姑娘,奴婢求求您了,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能再這樣委屈您自己了?。 ?/br> “住口,多嘴多舌的丫頭,誰讓你在這里胡言亂語的!還不快點出去!”鳳照晴怒道,卻因一時激動,反倒激得自己連連嗆咳起來。 “姑娘,姑娘不要著急。奴婢不說了就是?!蹦盥睹ι锨芭膿嶂P照晴的后背,含著淚水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