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他抬起手來,輕輕地將蕭御肩上散亂的發(fā)絲撩到后面去,指尖都未曾碰到蕭御的身體。 “鳳大夫早些休息?!?/br> 蕭御看著他從自己肩膀上縮回去的手。以前謝世子很注意不做這么“親密”的動作的,除了第一次激動“告白”的時候同乘了一匹馬,難道他是覺得已經(jīng)定了親了就可以稍微更進一步了? 蕭御抬手拉住了世子的衣袖,笑著道:“天都那么黑了,世子不如……留下來住一晚???” “不必了?!敝x景修有些僵硬地道,轉(zhuǎn)身朝外走去,“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你……早點休息?!?/br> 蕭御一邊無聲地大笑一邊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謝景修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跟著本世子做什么?” “等你出去了我要把門栓插上啊。”蕭御笑道。 謝景修:“……不必了,我留了幾名護衛(wèi)守在院子四周,他們會替你栓好院門的。” 謝景修說完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夜空中飄起一些微小的雪粒,蕭御沖著半空中哈了一口白氣,抬頭盯著清亮的夜空看了半晌,才轉(zhuǎn)身回屋去了。 安國公府。 鳳云寧坐在西廂房的暖閣里,手中捧著一只精致的暖手爐,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婆子。外面的陽光透過窗戶紙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個的光暈。 “那個人沒有死?什么叫那個人沒有死?!不是要你們派人盯著他咽氣的嗎?!” 她前些日子指派了幾個下人將方氏鳳照鈺等人誣陷入獄,以期在獄中殺人滅口。誰知第二天便被安國公府老夫人派去了護國寺,替她吃齋念佛,添些供奉,半月方回。 本以為等她回來那點事情總該辦妥了。命案當前,抓人入獄是理所當然,卻沒想到竟等來這番結(jié)果。 婆子叩首回道:“夫人,老奴千真萬確親眼看到的,綠琴那口子一刀插在心口上,倒在那戶院子門口的。第二天還是衛(wèi)介衛(wèi)統(tǒng)領(lǐng)帶著人去抓人的,但是被元王府的人橫插一腳,攔著不讓抓。” “元王府又如何?!”鳳云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出了命案,便是元王府也不能阻攔官府抓人?!敝幌麑⑷俗サ姜z中侯審,在獄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個把人,簡直易如反掌。那元王府再強橫,他敢當街殺害官員捕快不成?! 鳳云寧氣得胸口發(fā)疼:“即便衛(wèi)介敵不過元王府,你們不知道往順天府報案?!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一群廢物!” 婆子道:“夫人說的我們何嘗不懂?若只是元王府阻撓,衛(wèi)統(tǒng)領(lǐng)自是可以依法抓人??墒?,綠琴那口子卻被鳳照鈺救活了。這……這命案沒了,自然沒法再抓人了。” 鳳云寧怒道:“你不是說看著他咽氣的嗎?!既咽氣了又怎么可能被救活?!” “夫人,不只老奴一個人看到的,綠琴那口子真的胸口插了一刀,還在外面躺了大半夜才被人發(fā)現(xiàn),按說早該死透了。可是那鳳照鈺真的把人給救活了。老奴……老奴也覺得百思不得其解??!”婆子亦是滿心不解,只能不斷叩首。 鳳云寧想起從淮遷老宅傳來的消息,說那鳳照鈺不知從哪里學了一身奇怪的醫(yī)術(shù),難道他還真能起死回生不成?! “人救活了,那他人在哪里?!”鳳云寧不耐道。 地下跪著的兩名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相視一眼,一人回道:“稟夫人,綠琴那口子……不見了?!?/br> 另一人道:“夫人,不但那個人不見了,連綠琴也不見了。我們根本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簡直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br> 鳳云寧果然更加震怒,不敢置信地道:“不見了?!兩個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不見了?!綠琴不是已經(jīng)鎖起來了么?!你們連個賤婢也看守不住,我養(yǎng)著你們這群廢物還有什么用?!” 兩個婆子連連叩首叫冤,只將綠琴如何不見的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綠琴本是關(guān)在鳳云寧院子后面廢棄的廂房里,幾扇窗戶全部封死,只留著一扇小門進出。原本安排了五六個粗使婆子守在外面,可是綠琴還是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夫人,依奴婢們所見,只怕,只怕是有高人相助啊?!逼抛拥?,“便是那個院里的主,也不可能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從咱們院子里偷走一個大活人去啊。” 鳳云寧面色沉了下來。 她養(yǎng)的這些人都是用慣了十幾年的老人,若說連個丫鬟也看不住,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路嫣然現(xiàn)在只顧著分爭安國侯的寵愛,路家還要倚仗著李家在朝堂上立腳,因此路嫣然只敢暗地里做些小動作,卻也不敢太過針對她。 如果不是國公府里的人出手,難道……果真有外面的人插手國公府的事? “夫人,恕老奴多嘴。那日元王府世子為鳳照鈺當街與官府做對,許是那元王府世子看上了鳳大小姐,故意為她出氣也說不定?!?/br> 當年換子之事只有鳳云寧最心腹的幾個婆子知道,這些人并不知情。 “元王府世子看上鳳照鈺?”鳳云寧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元王府世子不知道鳳照鈺的身份,方氏和鳳照鈺自己難道不知?竟為了得到元王府的庇護故意勾引謝世子不成? “真是……下賤!”鳳云寧冷冷道。 若有元王府橫插一腳,那的確需要仔細謀劃一番,她也并不怯懼。 元王府的權(quán)勢早已不如從前,李家暫時沒有對付他,也不過是因為元王爺向來不管朝中事。早晚有一天,元王府要么為李妃所用,要么就灰飛煙滅…… 外面?zhèn)鱽硇⊙诀叩姆A報。 “夫人,大少爺前來請安。” 鳳云寧眉間閃過一絲不耐,冷聲道:“就說我不舒服不見客,讓他自己回去?!?/br> 小丫鬟應了一聲,出去回了安天羽。 安天羽面上露出一絲悵然,仍是低首向鳳云寧的院子施了一禮,才慢慢地離開了。 欽天監(jiān)和禮部因被圣旨委任負責謝世子和鳳照鈺的成親禮儀,自然不敢有一絲怠慢。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找上鳳家的時候,鳳云飛還是一頭霧水,待到聽說他是來要他的“長女”鳳照鈺的庚貼,要與元王府世子謝景修的庚貼合八字的時候,鳳云飛如同橫遭晴天霹靂一般,愣在當場。 “這……這怎么可能呢?!”鳳云飛強笑著,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監(jiān)正大人,是不是哪里搞錯了?” 照鈺怎么能嫁人呢?!簡直是……太荒唐了。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本就看不上鳳云飛靠著裙帶關(guān)系在皇上面前得了青眼,一路升至太醫(yī)院判,此時自然也沒什么好臉色。 “這是陛下圣旨賜婚,鳳大人是想說皇上搞錯了嗎?”監(jiān)正道,“聽說鳳大小姐跟隨她的母親一同住在外面,而非鳳府,本官不知鳳大人與鳳大小姐之間有何不和,但既是皇上下了圣旨,又是謝世子親求賜婚,鳳大人還是暫時摒棄舊怨,一同將這一場婚事辦得漂漂亮亮才是?!?/br> 鳳云飛哪還敢多說什么,只能滿心糾結(jié)地親自去寫了長子的庚貼拿給監(jiān)正,又一路送到府門外,愣愣地看著監(jiān)正的轎子慢慢遠離,心頭只有一個念頭。 “荒唐……荒唐啊。這到底是……誰做的孽?。 ?/br> 第77章 方三老爺 關(guān)于和謝景修成親之事,蕭御與謝景修談過之后便拋之腦后了。 其實比起他所想的其他脫身的法子,和謝景修成親應該算得上是一條捷徑了。光是辦一套假戶籍下來,謝景修肯定比他門路要廣得多,他辦的戶籍應該也不會有什么掃不清的尾巴。 惟一需要cao心的就是說服謝景修了。 謝世子雖然偶有任性,那也是身世使然,總的來說,蕭御覺得謝世子還是一個非常成熟理智的好青年的。只要曉之以理,謝世子汪對于無理取鬧,看他同意約法三章就知道了。所以蕭御一點也不覺得苦惱。 方家在京城里的鋪子他也已經(jīng)去過兩趟,總算見到了大掌柜,得知再過幾天方家本家的一位老爺就會過來巡查鋪子。只要見到了方家人,方氏也就有著落了。方氏自從得知賜婚之后就沒一天安心過,住著謝景修安排的宅院更是日日心驚膽戰(zhàn),總認為是自己拖累了蕭御。 鳳照棋后來又來過兩回,第一次因為有謝景修在,沒能留下來與方氏見上一面,后來總算見著面了,鳳照棋對方氏明顯比蕭御和方氏之間要親密得多。 雖是雙生子,蕭御讓方氏忍不住地去依賴,面對鳳照棋時她更多卻是疼寵溺愛。同樣的年齡,長子和幼子之間的差別也這樣明顯。 畢竟他也是三十歲的靈魂了,不能像十幾歲的少年一樣在母親膝下撒嬌了啊…… 鳳照棋原本對于他要嫁給謝景修一事十分氣憤,蕭御幾經(jīng)勸解,并且抹開面皮地向鳳照棋保證,謝景修絕對不會仗著成親胡來,這只不過是他們商量好的幫他擺脫鳳家的法子,鳳照棋這才勉強地偃旗息鼓,對謝景修這個未來的名義上的“姐夫”暫持觀望態(tài)度。 蕭御現(xiàn)在只等著方家老爺來京,卻沒想到方家老爺沒等到,先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鳳云飛一身便服地出現(xiàn)在宅院外頭,看著前來開門的蕭御,面上十分不自然地遲疑了片刻,直到蕭御沒什么耐心地問道:“鳳老爺有何貴干哪?” 鳳云飛才面色一沉,不悅地道:“照鈺,不管怎么樣我都是你爹。這就是你的態(tài)度?!” 蕭御翻了個白眼,眼看著院門外面來往的街坊和路人都開始好奇地朝著這邊觀望,他只能將先鳳云飛請了進來,關(guān)上大門。 自從搬到這座宅院之后,他這院門口都快成戲臺了,見天大戲不斷一波三折的,讓古代勞動人民頭一次見識到了未來的八點檔狗血連續(xù)劇的魅力,難怪大家看得上癮。 鳳云飛走進不大的廳里,環(huán)顧四周,道:“你……和你母親,在這里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笔捰碌溃傍P老爺不是來關(guān)心這個的吧?” 鳳云飛面上露出一絲窘迫,片刻后才道:“鈺兒,欽天監(jiān)來我們府里要了你的庚貼,說要與謝世子的庚貼去和八字。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賜婚又是怎么回事?!” “鳳老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理應比我清楚啊?!笔捰溃笆ブ假n婚要我跟謝世子成親,還能是怎么回事?!?/br> “可……可你是男兒身?。 兵P云飛面色漲紅,氣得幾縷美髯一抖一抖,“你怎么能嫁給謝世子?!這簡直是荒唐至極!” 蕭御不知道鳳云飛為什么這么生氣,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圣旨已下,難道鳳老爺要我抗旨不遵么?!?/br> “監(jiān)正大人說是謝世子到皇上面前求來的圣旨?!兵P云飛來回踱了兩步,怒道,“既是他求來的,理應他去求陛下收回成命。欽天監(jiān)取了你二人的庚貼和八字,只要欽天監(jiān)說八字不和,這是天意不可為之,皇上也不會因此降罪的?!毕肓讼胗值?,“兩個男人為成親事去和八字,能和出什么結(jié)果來?!這也不算欺君!” 蕭御冷笑一聲:“鳳老爺既如此為我著想,您直接到皇上面前把我的身世說出來,豈不便捷?” “你!我知道你對你的身世有怨言,可你即便不為我們鳳家著想,也要為你自己想想。陛下圣旨已下,你才去表明身份,那才是欺君之罪??!”鳳云飛焦躁地道。 誰不知道所謂欺君之罪不過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一塊磚。蕭御也不過口頭上諷刺幾句,他知道如果真的以此為由抗旨,鳳家有沒有事且不說,謝景修作為懇請賜婚之人,是一定會被蓋個欺君的帽子嚴加懲處的。 皇帝忌憚元王府,想要削弱元王府,從他同意給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賜婚就一清二楚了。 蕭御也不想再跟鳳云飛逞口舌之快,只道:“鳳老爺也知道木已成舟,皇上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您也別指望讓謝世子去當那個出頭鳥。”買通欽天監(jiān)改八字?鳳云飛也真敢說。 鳳云飛聽他言辭之間似是對那謝世子極為維護,心里不由得又驚又怒。如果鳳照鈺是女兒,還可以說女兒外向,可這是他的長子,明明要被逼著嫁給一個男人,為什么他不但不氣惱還會護著那個始作俑者?! “你……你是怎么回事?!”鳳云飛聲音都變了,“你護著那個男人?你還當真要嫁給他?!他現(xiàn)在對你好,是把你當成了千金閨秀。等成了親讓他發(fā)現(xiàn)你是男兒身,你以為你還有活路?!你怎么這么糊涂啊!” 蕭御無語了,居然被一個老糊涂指著鼻子說他糊涂。 “鳳老爺?shù)降讈砀墒裁吹??”蕭御起身道,“我可沒有時間聽您說教,如果沒有其他的事,鳳老爺還是請回吧?!?/br> 自己的兒子如此不加遮掩地對他下了逐客令,鳳云飛只覺得十分難堪。父為子綱,即便鳳照鈺因為他的緣故而受了些委屈,他也不該如此忤逆長輩,何況這些年來他一直照應著淮遷,盧氏甚至還派人回去照顧他,并非對他不聞不問。 鳳云飛覺得他真心實意地為鳳照鈺擔心的一腔慈父之心都空付流水,面色難看地一甩衣袖:“等你嫁入王府深宅,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為今天的武斷后悔?!?/br> “百靈,送客?!?/br> 不知道在哪里侯著的百靈就竄了出來,跑到鳳云飛面前甜甜一笑:“鳳老爺,我送您出去?!?/br> 鳳云飛鐵青著臉,直想一走了之,最后還是憋著氣道:“欽天監(jiān)和禮部奉皇上旨意經(jīng)辦你……你的婚事,你的花轎——”鳳云飛萬分糾結(jié)又扭曲地說出這兩個字,“必須從鳳府發(fā)嫁。我不反對你住在外面,但是成親前你得住進鳳府?!?/br> 蕭御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边@就是這個時代大過天去的規(guī)矩,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無論他鬧出過多大的風波,在世人的眼中他都是鳳家的子孫。為女兒他要從鳳家發(fā)嫁,為兒子他要為鳳家頂門立戶,只要他一天頂著鳳照鈺的身份,他就和鳳家是一體的,想擺脫都是妄想。 鳳云飛見他面色淡然地應了,也沒有理由繼續(xù)留下去,一甩衣袖,帶著一肚子氣走了。 蕭御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形勢逼著鳳云飛走到這一步,他應該會是一個愛護小家的好丈夫好父親的。可惜他面對了太多他根本承受不起的壓力,良心終究壓不過懦弱自私的本性。他所謂的擔心究竟有幾分是真?只怕鳳云飛自己都說不清楚吧。 合了八字之后應該就會定下婚期了,看樣子婚期不會定得太遠,在這之前必須先將方氏安頓好了。 沒過幾天,方家的綢緞莊來了一個小伙計上門,說是方家三老爺已經(jīng)到了京城,大掌柜已將他與方氏的事情向方三老爺交代過了,現(xiàn)在方三老爺正在綢緞莊里等著他呢。 蕭御忙跟著小伙計去了綢緞莊,一路被引到了店鋪最里面的院子里,上了一座二層的小閣樓。 小伙計在門外通報了一聲:“東家,鳳公子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