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笑了笑，做出拭目以待的表情。從邏輯的角度來說他不相信羅飛的話，因為誰都知道香水這玩意兒不是往嘴里噴的。但現(xiàn)在羅飛強(qiáng)調(diào)的恰恰不是邏輯，而是情緒。張雨很想看看情緒到底是怎樣讓一個香水推銷員做出這般荒謬的事情。

    羅飛起身向著店外走去。這時恰有一對戀人被女孩吸引，他們停下腳步想感受一下這種香水。羅飛便跟在這對戀人身后靜靜等待。

    女孩將香水分別噴在了那對戀人的手腕處。那兩人聞過之后又低聲討論了一會兒，他們似乎無意購買，很快便雙雙離去了。

    這時羅飛上前一步來到了女孩面前。女孩機(jī)械性地舉起了手里的香水瓶，按照她的設(shè)想，羅飛此刻應(yīng)該抬起手腕配合自己。可對方卻沒有抬手，他雙手插著腰，突然間把嘴張到最大，就像是一個牙疼的病人在等待醫(yī)生檢查一樣。

    女孩愣住了。她也張開了嘴，舉著香水瓶的手停在半空中，神情呆若木雞。

    羅飛說話了：“不是噴嘴的嗎？”雖然是個問句，但他的語氣非?？隙ǎ玫氖且环N類似于反問的口吻。

    女孩被問蒙了。她喃喃地自語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噴嘴？”一邊說一邊把香水瓶湊到眼前，想要看看瓶子上貼的說明書。

    羅飛輕輕推了一下女孩的手，催促道：“可以的，快噴吧！”說完再次張開了大嘴。這次他語氣更加確定，就像是下命令一般。同時他神色急切，似乎不想耗費太多的時間。女孩的情緒完全受到了羅飛的引導(dǎo)，她顧不上去看說明書了，只下意識地把香水瓶對準(zhǔn)了面前的那張大嘴。

    就在女孩想要按下噴頭的瞬間，羅飛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另一只手則擺出了“ok”的造型，沖著玻璃墻那邊比劃了一下。

    張雨在快餐店內(nèi)信服地拍著手。

    “這個不能噴嘴的?！绷_飛微笑著告訴女孩，隨后便轉(zhuǎn)身走回了快餐店。只留下女孩呆站在原地，兀自滿頭霧水。

    羅飛重新落座。這時餐廳服務(wù)員也將兩份套餐端了上來。張雨拿起筷子擺出開吃的架勢，同時他看著羅飛說道：“你有成為一名催眠師的潛質(zhì)?！?/br>
    “催眠師？”羅飛搖搖頭，“我還差得遠(yuǎn)呢?！?/br>
    張雨沖著餐廳外的那個女孩努了努嘴，說：“我看你剛才的催眠表演非常精彩啊?！?/br>
    “我只是研究了一些催眠方面的理論。剛才的表演算是一個小小的應(yīng)用，但這根本不算真正的催眠。真正的催眠是去探索對象的潛意識世界，那是一個互動的過程。我還不具備這種能力。”

    “你對理論鉆研得這么透，技巧方面只要找個催眠師學(xué)一學(xué)，應(yīng)該很容易上手吧。”張雨說完扒了兩口飯菜，贊道：“味道還不錯?！?/br>
    羅飛也拿起筷子吃了兩口，然后他繼續(xù)回應(yīng)對方：“其實我的性格并不適合學(xué)習(xí)催眠術(shù)。”

    “哦？”

    “一個好的催眠師要有引導(dǎo)對象潛意識的能力，換句話說，他的情緒需要和催眠對象完全融合。而我做不到這一點，我更喜歡當(dāng)一名旁觀者。”

    張雨理解羅飛的意思，他點頭道：“旁觀者清，所以你不愿入局。這的確和你的性格有關(guān)，你太冷靜了?！?/br>
    “我沒有興趣去感染別人的情緒，更不愿意受到別人的感染。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既成不了一個好的催眠師，也算不上是一個好的催眠對象?！?/br>
    “既然這樣，”張雨聳聳肩膀問道，“你干嗎還要花時間研究催眠？”

    沉默片刻之后，羅飛答道：“因為我不想再被催眠了?！?/br>
    “哦。”張雨明白了，他用一個詞總結(jié)道，“習(xí)武防身?！?/br>
    羅飛“嗯”了一聲。他一想起曾經(jīng)有過的不愉快的經(jīng)歷，腦袋便開始漲痛。

    這時又聽張雨問道：“對了，你說有事要跟我說的，到底什么事??？”

    羅飛回答說：“幫我找點安眠藥吧，要見效快、副作用小的。”

    張雨瞪大了眼睛追問：“干什么？”

    “我已經(jīng)連續(xù)失眠兩天了。”羅飛一邊說一邊用手揉著自己的腦袋，表情痛苦而又疲憊。

    “怎么回事？壓力太大了？”張雨頗為不解。要說眼前這樁案子確實離奇，但羅飛也是十多年的老警察了，什么陣仗沒見過？不至于壓力大到連續(xù)失眠的地步吧？

    羅飛道：“我是不敢睡著?！?/br>
    “不敢睡著？”張雨蹙起眉頭，不明白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

    羅飛看著張雨：“你知道嗎？像我這種人是很難被催眠的，而唯一能讓我中招的方法，就是趁著我昏昏欲睡時下手?！?/br>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睡著了，就有可能被催眠師催眠？”

    “不是睡著，是臨睡前的那種狀態(tài)?！绷_飛覺得有必要從催眠原理的角度給對方詳細(xì)地講解一下，“催眠的本質(zhì)就是對潛意識世界的探索。按照對潛意識的控制權(quán)，又可以分為淺度催眠和深度催眠兩種方式。淺度催眠時，潛意識的控制權(quán)仍然掌控在被催眠對象手里，催眠師只是起到配合和輔導(dǎo)的作用，從表征上來看，催眠對象此刻是清醒的，只是他的心理世界變得更加敏銳；而深度催眠時，潛意識的控制權(quán)則會被催眠師接管，這時催眠對象就會失去自主意識，言行全都受到催眠師的引導(dǎo)。而我是屬于自我控制欲很強(qiáng)的人，絕不會主動把意識的控制權(quán)交給他人。所以催眠師很難對我實施深度催眠術(shù)?！?/br>
    張雨點點頭，表示聽懂了。然后他又問道：“那這事和睡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一個人睡眠時其實也是進(jìn)入了潛意識的世界。只是這時他的思維完全散亂，既不受自己的主觀引導(dǎo)，更不會受到其他人的控制。就是說在完全睡著的情況下，我也不會被催眠師催眠。但是人在臨睡前會有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這時人的主觀思維仍然在發(fā)揮功效，可自我控制能力已經(jīng)大大降低。如果催眠師抓住這個機(jī)會乘虛而入，即便是我這樣的人也會遭遇深度催眠。”羅飛略作停頓之后，又舉例說，“我去年兩次遭受深度催眠都是在這種狀態(tài)下發(fā)生的。第一次是在省城，白亞星用上了催眠眼鏡和風(fēng)箏，再配以輕音樂，使我在不知不覺中疲倦欲睡，然后對我催眠成功；第二次凌明鼎也如法炮制，他搭載我在高速上跑夜車，故意叫我?guī)退绰?。單調(diào)的場景很快讓我困倦，后來他又用車頭上的掛件來掃我的眼睛，我本能地閉了眼，凌明鼎就趁著這個當(dāng)兒下達(dá)了催眠的指令，我再一次中了招?！?/br>
    聽完羅飛的這番自述，張雨大概明白了：“那兩次經(jīng)歷讓你有了心理陰影，所以你很擔(dān)心自己在入睡的過程中再次遭到催眠？”

    羅飛神色嚴(yán)峻地點了點頭：“沒錯。這次又發(fā)生了催眠殺人案，我總覺得自己有個軟肋已經(jīng)被對手攥住了。這種擔(dān)憂令我無法入睡?！?/br>
    張雨咧咧嘴說：“這又何必呢？你在自己房間里睡覺，怎么可能被別人催眠？”

    羅飛苦笑道：“我也知道這種擔(dān)憂是多余的?？墒且坏┑竭_(dá)那種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時，我就無法控制心中的恐懼感，所以我一次次地被驚醒，然后就睡意全無。”

    “這樣下去可不行！”張雨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鄭重其事地提醒道，“你越是不睡，就越疲倦，真正遭遇那個催眠師的時候，就越容易被對方得手！”

    “是的?！绷_飛重重地嘆了口氣，“今天上午我去蕭席楓那邊走訪時就已經(jīng)明顯不在狀態(tài)。我也知道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所以才讓你幫忙找點藥物?！?/br>
    張雨斟酌著說道：“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萬一形成藥物依賴可就麻煩了……”

    “我明白。只是臨時頂一頂，現(xiàn)在這情況總得想個辦法解決啊?！?/br>
    張雨又琢磨了一會兒，他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只好無奈答應(yīng)：“那好吧……吃完飯我就幫你找找，下午上班的時候送給你。”

    既得到了對方的承諾，羅飛便開始安心吃飯。快要吃完的時候，他的手機(jī)忽然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小劉，羅飛連忙接通詢問：“什么事？”

    “羅隊，你趕快回隊里吧?！毙⒃陔娫捘穷^憂慮地說道，“林瑞麟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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