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次轉(zhuǎn)頭向童車內(nèi)的孩子看了一眼，然后她輕聲說了句：“是的，我該走了?！?/br>
    女人起身推起童車向店外走去。她沒有和張懷堯告別，路上更沒有回頭，仿佛剛剛和自己說話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曾存在。

    03

    “你剛才看了一部電影，名字叫作《七宗罪》？這事和案子有關(guān)系嗎？”魯局長看著羅飛，神色略有些詫異。他不明白對方急匆匆找到自己，為何一開口就談起了電影？

    “關(guān)系非常密切，”羅飛極為鄭重地說道，“其實您最好能親自看一遍，但現(xiàn)在時間緊迫……我先大概給您講一講吧?！?/br>
    魯局長點點頭，洗耳恭聽。

    “這是一部描寫連環(huán)殺人案的美國電影，兇手根據(jù)天主教中規(guī)定的七宗罪名來殺人，以達到懲戒世人的目的?！焙唵胃爬ㄖ?，羅飛開始講述關(guān)鍵性的情節(jié)，“案件中的第一個受害人是個胖子，他被逼著不停吃東西，一直吃到胃部爆裂為止，兇手在案發(fā)現(xiàn)場留言，揭示出此人的罪行是‘暴食’；第二個受害人是一個律師，他被迫割下了自己的一塊rou放在天平上，最后因失血過多身亡，他的罪名是‘貪婪’；第三個受害人的罪名是‘懶惰’，他被綁在床上，整整一年無法動彈，最后成了一個活死人；第四個受害人是個妓女，她的罪名是‘yin欲’，她死得很慘，因為兇手逼迫一個嫖客在下體裝上刀子和她性交；第五個受害人是個漂亮的模特，她被割掉了鼻子，臉蛋也被毀容，最后她寧可吃安眠藥自殺也不愿打電話求救，因為她太驕傲了，無法接受自己變成一個丑八怪的事實，而‘驕傲’正是兇手強加給她的罪名?！?/br>
    說到這里羅飛停了下來，他用目光注視著魯局長，似乎在等待對方的反應(yīng)。

    魯局長已經(jīng)聽出些名堂了：“難道李凌風(fēng)就是受到這部電影的啟發(fā)而作案？”

    “正是這樣！”羅飛向魯局長遞上兩張打印好的圖片，“您可以看看這兩張圖，第一張是電影的原版海報，第二張是李凌風(fēng)給自己電腦設(shè)置的壁紙?！?/br>
    魯局長戴上眼鏡仔細(xì)端詳：“唔……畫面都一樣，不過圖上的配文好像有所區(qū)別?！?/br>
    “最上面是兩個主演的名字，無關(guān)緊要?！绷_飛湊上前，伸出手指在畫面上指點著，“最關(guān)鍵的區(qū)別在于中間這些詞組。原版海報上是一組英文，從上往下依次為：gluttony、greed、sloth、envy、ride、lust，翻譯成中文就是暴食、貪婪、懶惰、嫉妒、暴怒、驕傲、yin欲，也就是天主教教義中所提到的七宗罪；而在李凌風(fēng)修改過的壁紙上，相應(yīng)位置則出現(xiàn)了一列中文詞組，分別是：容貌、女色、金錢、美食、名氣、偽善、仕途。再往下有個粗體英文，看起來像是單詞‘seven’，但是中間的字母‘v’變成了數(shù)字‘7’，這是電影的原版片名，在兩張圖上都是一樣的。最下方還有一行英文小字，這里又有區(qū)別了，原版海報上是：‘seven deadly sins. seven ways to die.’翻譯成中文就是：‘七宗死罪，七種死法?！盍栾L(fēng)修改過后變成了‘seven deadly desires. seven ways to die.’翻譯成中文則是：‘七種致命的欲望，七種死法。’”

    羅飛這段話講完之后，電影和龍州系列命案之間的關(guān)系已昭然若揭。魯局長摘掉眼鏡總結(jié)道：“所以說李凌風(fēng)完全就是在模仿電影中那個兇手的殺人過程，只不過他把天主教中的‘七宗罪’改成了自己所定義的‘七宗欲’?！?/br>
    “沒錯?！绷_飛重重地嘆了口氣，憂心忡忡。

    “如果讓他計劃得逞，那意味著一共有七個人要死去。”魯局長感慨道，“還好我們及時阻止了他?！?/br>
    羅飛露出苦笑：“不，我們并沒能阻止他，他的計劃仍然在繼續(xù)推進。”

    魯局長先是一愣，隨后又連連搖頭：“這怎么可能？李凌風(fēng)明明已經(jīng)死了?！?/br>
    羅飛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他的死，也是計劃的一環(huán)?！?/br>
    “什么？”魯局長瞇起眼睛，他完全不理解對方的意思。

    “這個計劃是和電影里的情節(jié)相呼應(yīng)的?！绷_飛又開始講述那部電影，“電影里的那個兇手殺死模特之后，主動來到警局向偵探自首，而這時他剛剛完成了五宗罪。隨后有快遞員給偵探送來了一個盒子，盒子里竟然裝著偵探妻子的頭顱。憤怒的偵探情緒失控，他開槍打死了那個兇手，而他自己也因此鋃鐺入獄?！?/br>
    魯局長聽得一臉困惑：“這段情節(jié)是什么意思？”

    羅飛向?qū)Ψ浇忉屨f：“兇手利用偵探完成了自己的計劃。他出于嫉妒的心理殺死了偵探的妻子，所以他自己就是‘嫉妒’這宗罪名的載體；而偵探開槍打死了兇手，于是也犯下了‘暴怒’的罪名。所以兇手是利用自己的死亡最終完成了七宗罪的懲罰。”

    這下魯局長聽明白了，他隨即展開聯(lián)想：“你的意思是，李凌風(fēng)也是主動求死？因為他自己也犯下了那七宗欲望之一？”

    羅飛點頭道：“沒錯，李凌風(fēng)的欲望就是名氣。他當(dāng)了好多年的網(wǎng)絡(luò)推手，認(rèn)為出名比什么都重要。半年前正是他策劃了攔車救狗的行動，所以他本身也要對涂連生的死亡負(fù)責(zé)?！?/br>
    魯局長的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又戴上了眼鏡，拿起那張壁紙再次端詳。片刻后他沉吟著說道：“這么說的話，朱思俊對應(yīng)的欲望應(yīng)該就是‘仕途’？”

    “是的?！彪S后羅飛又一口氣把所有的受害者都點了出來，“除了他們兩個，張懷堯的欲望是‘偽善’，趙麗麗的欲望是‘容貌’，姚舒瀚的欲望是‘女色’，李小剛的欲望是‘金錢’，林瑞麟的欲望是‘美食’。他們每個人都因為自己的欲望而死?！?/br>
    魯局長沉默著，眉頭緊鎖。半晌之后他才抬起目光，用探討的口吻對羅飛說道：“我覺得你的分析基本正確，但是對于本案的現(xiàn)狀或許不用那么悲觀。我提兩點看法供你參考。第一是對李凌風(fēng)的心理分析。要知道那部電影是帶有宗教色彩的，西方人可以為了信仰而放棄生命，可是有什么力量能夠支持李凌風(fēng)作出類似的犧牲呢？第二則是針對案情本身的。朱思俊撞死李凌風(fēng)這件事，在中國不但無過，而且有功，所謂懲罰計劃在這一點上就行不通。另外張懷堯不是也被我們救出來了嗎？這也能證明嫌犯的計劃已經(jīng)破產(chǎn)。我的意思是，李凌風(fēng)也可能就是真的被撞死了，這件事并不在他的計劃內(nèi)?！?/br>
    “也可能吧……”羅飛并沒有完全否定對方，但他隨即又道，“但出于謹(jǐn)慎的考慮，我們應(yīng)該要作最壞的打算?！?/br>
    “嗯?！边@個態(tài)度魯局長也是贊成的，他便看著對方問道，“那你接下來準(zhǔn)備怎么做呢？”

    “首先要把張懷堯和朱思俊保護起來，然后找催眠師給他們做輔導(dǎo)，一定要徹底排除隱患。”

    魯局長想起了什么：“你好像已經(jīng)給張懷堯做過催眠了吧？”

    “是做過一次?！绷_飛道，“但當(dāng)時并不知道事態(tài)這么嚴(yán)重，所以再做一次也不多余?！?/br>
    魯局長點點頭：“那你就著手安排吧?！?/br>
    “已經(jīng)開始安排了。我讓小劉去接朱思俊，不過張懷堯這邊……可能還得由您出面協(xié)調(diào)一下?！?/br>
    “怎么了？”

    “張懷堯出院之后就更換了手機號，現(xiàn)在我們沒辦法找到他。聽說只有張書記知道他最新的聯(lián)系方式?！?/br>
    “我明白了。我這就給張書記打電話?！濒斁珠L一邊說一邊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聽筒，他撥了一個手機號碼。片刻后電話接通了。

    “張書記，我是老魯啊。對，我問一下張懷堯新?lián)Q的手機號是多少……哦，沒什么大事，就是刑警隊這邊做個例行回訪。好的，您說，我記一下。”魯局長沖羅飛使了個眼色。羅飛并沒有去準(zhǔn)備紙筆，他全憑腦力記下了對方報出的那串?dāng)?shù)字。

    等魯局長掛斷電話之后，羅飛立刻便開始撥打新記下的那串號碼。振鈴響了很久之后才有人接聽：“喂？”

    羅飛一聽就知道這不是張懷堯的聲音，于是他開口便問：“你是哪位？張懷堯呢？”

    對方反問道：“你是誰？”

    “我是刑警隊羅飛?！?/br>
    “是羅隊長啊，”對方在電話那頭打了個招呼，“我是車站派出所周琪啊?！?/br>
    “周所長？”羅飛有些奇怪，“這是不是張懷堯的手機？”

    “我也不知道啊，死者的身份還沒確認(rèn)呢?！?/br>
    “死者？”羅飛的心驀然沉了下去，“你說什么死者？”

    “我們這邊剛出了一起事故，有人跳軌自殺。我正在清理現(xiàn)場呢，這部手機就是從死者身上找到的。對了，你怎么會打這個電話？”

    “現(xiàn)場先別動了，等我過來處理！”羅飛急匆匆說道。事態(tài)惡化得如此之快，他的額頭瞬間已滲出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