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這部電影主角是個落拓道士。在劇情中,他一共解決了三個“妖怪作祟”的案子。肖凌霄主要會在第二個案子當中出場。 某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莊出了很多怪事,過路的旅人常常成為妖怪的晚餐,兩腳、兩腿,甚至是整個下半身被妖怪吃掉,切口極為粗糙,就像是被某種怪獸噬咬過了一樣,不可能是刀劍砍下來的,而且,村民們?nèi)悸犚娺^山上傳來的妖魔鬼怪們駭人的叫聲。主角來到村莊之后,村子里著名的善人建議他快一些離開,以免會成為下一個亡魂,可主角卻固執(zhí)地不愿走。時間越長,他越覺總早勸他走的大善人不太對勁。這部電影主題就是“疑心易生暗鬼,一個人若心中有鬼,妖魔鬼怪就會上門”。善人妻子早亡,妻子亡后時間不長,她生前很寵愛的狗也去世了。于是某天,主角與善人喝了幾口酒,在他微醺之際放出一只狗妖,并與他進行了一番長談。天亮之后,主角對善人說根本沒有什么狗妖來過,并以一個道士的身份幫他“解讀”他的那個“夢”,讓他購買各種物件以便“作法”。第二天的夜晚,狗妖再次出現(xiàn),這次它說,自己是來救善人的,那個道士才是真正要害他的亡妻的那只狗。如此反復之后,不知誰才是那狗妖、白天晚上都疑神疑鬼的善人精神終于面臨崩潰,冒險去找指使他的人商量對策。原來,五年之前,“善人”殺死自己妻子的場景被人看見了,從此那人便以此為要挾,叫他殺死并且搶走旅人們的錢財,再裝成是妖怪作祟,高低不平的傷口斷口只是因為他在用刀砍下旅人的腿腳之后將斷口按在地下,讓馬馱著尸體飛馳而過,制造出了仿佛被怪獸噬咬過的高低不平的創(chuàng)口。 片中三個案子相互之間都有聯(lián)系,最后主角成功揭秘,同時打倒了陰險的反派boss。讓人頗為無語的是,影片在最后居然強行“科學”,點出道士的妖怪們其實都是人假扮的——據(jù)說,這是因為片方非常害怕最后出現(xiàn)變故、導致這部妖魔鬼怪的電影拿不到公映許可證。 肖凌霄把大綱、劇本還有他自己的臺詞全都很仔細地背下來,一遍一遍練習,就連吃飯時都一邊咽飯一邊神神叨叨地念周一要對的詞。 …… ——周一似乎來得很快,又似乎來得很慢。說快是因為肖凌霄覺得他還沒準備好,不過他也知道,他永遠都不可能認為自己已經(jīng)準備好了。說慢,是因為肖凌霄想見到周瑾初,對他來說,一周沒見,就仿佛隔了一年那么長。 “施導……”肖凌霄到得早,其他導演都還沒到,因此他先跟導演打了個招呼。 對于他這個不算太重要,但也沒不重要的角色,施歌導演態(tài)度還是挺熱情的:“這么早?” 肖凌霄說:“我怕堵車,不想遲到……您也到得好早?!?/br> “大綱看過了么?” “看過了?!?/br> “感覺如何?” “很好,不過……唔,”肖凌霄坐在一個矮矮的小板凳上面,兩只手從身前垂下,扒著小板凳的前緣,抬起頭的樣子真的很像一條狗蹲在地板上,“我沒太看明白……最后那個boss,是為了什么干那么多壞事???” “為了一個利字嘍?!?/br> “……利?” “就是壞,單純壞?!?/br> “嘎……” “我知道現(xiàn)在的電影幕后兇手都有苦衷、都有無可奈何,”施導隨便聊道,“觀眾也認為這樣的設(shè)計會比較深刻、真實,表現(xiàn)了復雜的人性?!?/br> “嗯?!?/br> “我本人覺得,就是壞、單純壞也未嘗不可。在做電影之前,我是一個編導,是一檔法制節(jié)目的編導。那幾年啊,我時常會感到毛骨悚然,因為人性竟然可以惡到那個地步,人哪,竟然可以壞到那個程度?!?/br> “……” “我們都說藝術(shù)高于生活,但與現(xiàn)實比較起來,電影中的惡人之惡,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因為編劇想象不出他們是什么樣。” “嗖嘎……” 扮演“善人”的演員很快也到了。肖凌霄看了看,發(fā)現(xiàn)對方的確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施導指了一下他們兩個:“既然你們倆先到了,就先進來試鏡好了——二十一場a1那鏡,你們倆先熟悉臺詞,然后彼此對一對戲。等下一起進來就行,很快就可以完事了?!?/br> 肖凌霄的試鏡還算順利,看得出來,監(jiān)視器后施導也是挺滿意的。 問題發(fā)生在眾人一起念臺詞時。 因為周瑾初也在,肖凌霄一瞬間感到非常緊張。他很清楚自己的演技差,能拿到這個角色完成是因為他很懂狗。那么現(xiàn)在,不可以做動作裝狗、只能單純地念臺詞的他會不會出問題、會不會丟人呢?其實,在兩年前,因為傳播專業(yè)出身,念臺詞是肖凌霄相對來說還算不錯的方面,然而此時他越患得患失、毫無自信,他害怕在名副其實的影帝面前露拙,讓對方認為他水平很差、看他不起,畢竟,對方比他要高明太多了。 他越看周瑾初,心跳得越厲害。 在巨大的壓力下,肖凌霄連聲音都發(fā)抖了。 “肖凌霄,”導演說,“你顫什么?” “哦,哦哦……”肖凌霄連道歉的聲音都在抖,“對不起……”眾人的實現(xiàn)都集中在他身上,肖凌霄的指尖逐漸變得冰涼。 又試了三遍,還是不太行,肖凌霄越讓自己別緊張,他的聲音就抖得越厲害。 導演皺起眉看著肖凌霄。 “你太緊張了?!敝荑蹩粗ち柘觯Z調(diào)是難得的溫和,“放輕松一點?!?/br> “……”肖凌霄問,“你會覺得我很笨嗎?” “不會,”周瑾初說,“再試試看?!?/br> “嗯。”肖凌霄也知道,周瑾初不會覺得任何人笨。 “來吧?!睂γ嬉粋€女生掌心向上伸出了自己的兩只手遞給肖凌霄,友好地鼓勵道,“握一下我的手,我把我的能力傳遞給你?!彼钤~的功力,是公認的出色。她覺得肖凌霄很可愛,并沒考慮太多別的東西。 “……”看著伸來的手,肖凌霄突然間就想起來,曾經(jīng),周瑾初經(jīng)常握著他的爪教他演戲。 “謝謝,但你是女孩子?!币膊恢涝趺椿厥拢ち柘霾]有去握,而是像以前做過的那樣,眼睛轉(zhuǎn)向了周瑾初,伸直他的一條胳膊,“借你的,可以么?” “嗯?”周瑾初愣了下,然后笑了,伸手很用力地握了握肖凌霄冰涼的指尖。 一瞬間,肖凌霄就覺得安心了很多。 第42章 拍攝(二) 肖凌霄覺得,他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一起拍戲的時候。自己驚慌失措,而周瑾初可以讓他變得自信起來。他知道,總有一個人不會嫌棄他,他絕對不是一無是處的。那個人相信他可以演好,那么他就一定可以演好。這種“你相信我,而我相信你,所以我相信我自己”的邏輯聽上去很奇怪,可肖凌霄卻看不出任何問題。 他定了定心神,調(diào)整了下呼吸,耳朵里聽見周瑾初又說:“肖凌霄,覺得緊張的話,不要去看導演。” 肖凌霄:“……” “視線往我這一邊來就好?!敝荑跤X得,他對肖凌霄似乎格外有耐心。要換了別人,他才懶得管對方到底行不行。 “……謝謝?!敝荑鹾蛯а?,正好分坐兩邊。肖凌霄暗暗地告訴自己,周瑾初只是在幫他而已,不要亂想一些有的沒的。 事實證明,周瑾初的安慰對他非常管用。他本就是因為周瑾初而失常的,現(xiàn)在人家明確表示了不在意,肖凌霄也漸漸找回到了感覺。 他看著那人溫和的眉眼,血液重新向四肢散開去,指尖找回了應(yīng)有的溫度,語氣也變得堅定而平穩(wěn)。 是啊,就像從前一樣就好,肖凌霄想:如果周瑾初是會因為誰臺詞念不好而在心里面嘲笑他的人,你就不會這么這么喜歡他了。肖凌霄覺得自己眼光并不差。 肖凌霄一進入狀態(tài),整個進展就非常順利了——他們只用了半小時就念完了導演選的三場戲。 有驚無險,肖凌霄松了一口氣。 “導演,”臨走之前,他說,“您錄下了我們剛才念臺詞的過程,對嗎?” “錄了,怎么?” “我……”肖凌霄鼓起勇氣說,“我可以要一份拷貝嗎?” “……?” “那個,我想回顧一下,看看自己與其他人相比都有哪些不足,抓緊時間改善,爭取能在進組之前調(diào)整到最佳的狀態(tài)?!毙ち柘龊a道。 “哦,行?!睂а蔟堫伌髳?,“多學學挺好的?!?/br> “……嗯。”一瞬間,肖凌霄有一點心虛,因為他只是想留下自己和周瑾初之間的互動而已。 …… 簽了聘用合同之后,肖凌霄每天都像磕了藥一般地等待著正式進組。期間他被拉去拍攝了定妝照,沒看見周瑾初,略有一些失望,其余的日子他都特別特別地high。 他自己在家編了很多猥瑣的歌曲,內(nèi)容都是關(guān)于他和周瑾初的,總是一邊收拾屋子一邊胡亂哼哼“遠方的阿妹不要再流淚,阿哥馬上就依偎你身旁”之類的詞。 最終,肖凌霄到底是提前進了劇組,距離他正式報到的時間還有三天整。 見肖凌霄如此賣力,施歌導演是非常感動的:“提前來好,提前來好,你去試試最后的妝,再跟大家磨合一下。” “好……”肖凌霄乖乖的,被一個他以為是個女的、實際上卻是男人的化妝師給扯走了。 那個化妝師很仔細地為他化了個妝。過去肖凌霄總是扮演配角中的配角,化妝師從來都是隨便給他涂抹幾下,這次受的重視讓他又想搖他的尾巴。 “耳朵的毛都是真毛,尾巴的毛也是同樣?!被瘖y師拿起兩只耳朵互相拍了拍,“寵物店里面收的毛,保證可以以假亂真?!?/br> “哦……”肖凌霄一動也不敢動,待在那里讓化妝師很仔細地將耳朵別在假發(fā)上。 他摸了摸耳朵,果然,觸感極其真實…… 肖凌霄蓋章證明毛確實都是真的。 “尾巴就這么樣垂著,”化妝師使勁兒地幫她折騰著,幫肖凌霄上下全部都打點好,“咦,周老師,你有什么事嗎?” 而后肖凌霄便聽見周瑾初說:“導演問這套衣服腰帶能不能換顏色,現(xiàn)在的藍太接近綠,和綠幕的顏色很像,他擔心后期人員摳綠幕會摳不下來?!?/br> “哦,行,過來?!?/br> 聽到周瑾初的聲音,肖凌霄“唰”地一下轉(zhuǎn)過身,周瑾初看見肖凌霄的造型后,竟然愣了一下,半天都沒有將他的視線移開。 “……”肖凌霄走過去,問周瑾初,“怎么了?” “沒事,”周瑾初說,“耳朵和尾巴很可愛?!?/br> “哦,”肖凌霄當然知道周瑾初是個毛絨控,于是把腦袋湊過去,低著頭問,“要不要摸一摸?” “……”周瑾初一個沒忍住,伸手過去輕撫了下。他覺得指尖很舒服,所以又多捋了一捋。 “對了,”肖凌霄說,“周瑾初,我還給你帶了禮物。” “……?” 肖凌霄趕緊跑到了門口,將包里的東西用力扯出來,又塞進了周瑾初的懷里:“給?!?/br> 周瑾初一看,是一個坐墊:“………………” “這個屁墊,你拿去墊,”肖凌霄說,“我發(fā)現(xiàn)吶,你愛坐著……但板凳硬,墊墊子才舒服。”肖凌霄知道周瑾初最愛舒服,能坐著就不會站著,有軟座不坐硬座,但他肯定不會勤快地自備屁墊的。 他挑選的這個,非常非常合適。墊子不僅很厚,而且毛茸茸的。肖凌霄都能想象出周瑾初坐在墊子上輕輕揪毛毛的場景。 他作為田螺姑娘狗,早已習慣與周瑾初互相照料。他知道直接送顯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做不到不管。 “……謝謝,”幸好周瑾初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肖凌霄的風格,沒說什么,還是收了。 “那個,”在用一個屁墊“賄賂”成功的氛圍里,肖凌霄突然惡向膽邊生,他鼓起了勇氣,小心翼翼地問周瑾初,“那個,今晚收工之后,一起吃個飯,再各回各家?”拍內(nèi)景的棚子,是劇組自己布置的,距離市區(qū)很近,工作人員晚上都會回自己家。 “……” “就……像導演說的,大家磨合一下,熟悉熟悉彼此……” “……” “不行就算了……”肖凌霄也知道,周瑾初并不喜歡和不熟的人進行社交。 “那倒沒有?!敝荑踔?,什么“磨合一下”,全都是借口。事實就是,眼前這個家伙,想要追求自己。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一向?qū)ψ非笳邲]有興趣的周瑾初,看著這樣的肖凌霄,竟然破天荒地說了一句“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