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鶯的劍氣縱橫，在室內(nèi)留下不少劍痕，幾乎將那間書房毀于一旦，但若仔細(xì)看去，就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劍氣皆只入墻三分，絕不多出毫厘，最后葉無鶯收劍之時，只是劍光一閃，所有的劍痕竟是奇跡般消失無蹤，原來卻是整個四面墻壁都被齊刷刷刮下三分厚的紅徽泥，也幸得這種涂料十分特殊，四壁皆涂了一寸有余，割去三分竟是絲毫看不出破綻。

    紅舞一個風(fēng)卷術(shù)，頃刻將所有的碎片碎屑卷起，抖出一方巨大結(jié)實的麻布，一瞬就將室內(nèi)清了個干凈。

    葉無鶯不慌不忙地從空間中取出事先準(zhǔn)備的書桌博古架等，連她架子上原本的東西都原原本本給放了回去。

    若是仔細(xì)看，便會發(fā)現(xiàn)葉無鶯在這一場看似盡了全力的戰(zhàn)斗中，實則更多是在練習(xí)自己的控制力，室內(nèi)所有的瓷器都不曾打壞，連博物架上那只小巧精致的粉瓷杯子都仍舊好好地卡在原本那個博物架的凹槽里，分毫不損。

    一場戰(zhàn)斗過后的室內(nèi)瞧著一片狼藉，實則亂中有序，一切盡在葉無鶯的掌握之中。

    因此，青素的這句稱贊葉無鶯自然當(dāng)?shù)闷稹?/br>
    “葉家出了這么大的事，不知是不是會有人想起來給我報訊？”葉無鶯微笑著說。

    如果沒人報訊，他們自然當(dāng)做不知。

    因仍在下雨，整個官學(xué)沒有平日里那股子朝氣蓬勃的味道，反倒顯得極為安靜。

    就著秋雨，葉無鶯叫兩個侍童將矮幾擺出來，喚了紅舞綠歌傅斌談凱江他們一塊兒來，大家既然辛苦了大半夜，這會兒喝個暖融融的早茶卻是十分舒坦。

    這是一場中西合璧的早茶，葉無鶯這棟屋子前方抱夏有一間很是特別，有著寬敞的長廊和開放式的前廳，那前廳有半面鋪著木質(zhì)隔板，這會兒著人找來一塊羊毛地毯，再將這足有兩米見方的矮幾擺上，賞秋雨瞧秋景，竟是隱約可見遠(yuǎn)處那第一場考核藍(lán)色鸚鵡螺所在的那連綿丘陵。

    兩壺從謝玉那里弄來的上好紅茶，再加上八碟子各色精致茶點，最后是葉無鶯拿出來的水果蛋糕和幾種餡餅，湊足了十六個盤子。食物的香甜氣味遠(yuǎn)遠(yuǎn)傳開，正瞧著天氣嘆氣的那幾位平民學(xué)子吸了吸鼻子，充滿嫉妒地說：“瞧這世家子過的日子！”

    是啊，瞧這舒坦日子！

    若是日日都能這樣悠閑自在，葉無鶯自然覺得這個世界也是很不錯的，然而其實并不可能。

    杯中的紅茶醇香清口，將整塊蛋糕送進嘴里，他等著報訊人來，結(jié)果一直到這場舒適的早茶結(jié)束，都不見報訊的葉家下仆走進他的院子。

    “有意思?！彼雌鸫叫α诵?。

    青素也感到有些驚訝，但她并不著急，“少爺，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再有什么其他意外，又關(guān)我們何事？”

    “說的不錯。”葉無鶯贊同說。

    今天是休息日，正因如此葉無燮才會跑去博望城里住著，葉無若也能跟著去，只因今天是沒課的。

    那幾個平民學(xué)子本來想著今日無事也要出去玩耍一番，結(jié)果看這天氣只能作罷，躲在房中多練幾頁字，再習(xí)一會兒武，也能輕易消磨過一天。

    這似乎只是個平靜的日子。

    只于葉無鶯而言又有不同，今日下午，他便要出發(fā)去京城了，所有的行禮都已經(jīng)打包收拾好，恐怕這里他再不會來，倒是讓葉無鶯對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都有些留戀。

    在別人眼中，他在此處只住了不到一月，事實上，他卻曾在這兒住過好幾年。

    臨近中午，葉無鶯才在會客室中見了一臉糾結(jié)的葉無嫣。

    “你要準(zhǔn)備走了？”她終于問。

    葉無鶯點點頭。

    他對葉無嫣的印象并不算太壞，不論前世今生，她與自己都沒有太多的交集。

    葉無嫣皺著眉，她忍不住又瞧了葉無鶯一眼，才說，“昨天晚上，無暇堂姐出事了?！?/br>
    經(jīng)過這幾年葉慎萍鍥而不舍地洗腦，葉無嫣自然不可能再與葉無暇親近，但也維持著一個不好不壞的關(guān)系。葉無暇在葉家的人緣一向不錯，唯一與她不和的也就一個葉無鶯而已。

    今日葉無鶯要走，昨晚葉無暇就出事了，讓葉無嫣總有點心驚rou跳的感覺。

    別和她說什么是葉無燮偷襲殺死了他親姐，葉無嫣了解葉無燮也了解葉無暇，那家伙能有這膽量有這氣魄有這手段傷得了葉無暇她就跟他姓！呃，雖然他們好像本就是一個姓……

    總之，不管別人怎么說，葉無嫣是不信葉無燮傷了甚至殺了葉無暇這種狗屁話的。

    然而，她這樣試探性地提了一句，只見葉無鶯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絲毫變化，“哦，是么。你專程來和我說這個？我對葉無暇的所有事都沒什么興趣，她出了什么事也不必特意告訴我?！?/br>
    葉無嫣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中仍有些不安，卻到底松了口氣，低下頭說，“她死了?！?/br>
    “哦?！比~無鶯的反應(yīng)冷漠極了，雖不指望他能為葉無暇的死感到悲傷，但是聽到葉無暇的死訊這樣漠然，到底讓葉無暇有些失望。

    “雖然事情被葉家暫時掩了下來，但聽那邊來的消息，說是與葉無燮有關(guān)，葉無若……也在現(xiàn)場?！?/br>
    葉無鶯的口吻這才有了些變化，“當(dāng)真？倒是有些意思。”他輕輕說道，“可惜啊，我恐怕是來不及看他們到底有什么下場了，今天下午我就要離開了呢?！?/br>
    室內(nèi)一時間沉默下來，竟是再沒有話說。

    最終，葉無嫣還是開口，“一路保重?！?/br>
    “你也保重。”

    她撐起一把碧綠的傘來，走進了茫茫雨幕里。葉無嫣似乎有些崇拜顧輕鋒，從入學(xué)測試之后，她的身邊也很少帶著武侍了，若是葉無暇還在，這自然就叫做可趁之機。

    葉無鶯記得，上輩子葉無嫣沒能活過十五歲。

    這一次，她應(yīng)該能夠活得好好的，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的帶著葉家走下去，哪怕有風(fēng)雨襲身，她的肩背依然挺直，夷然不懼。

    不管重來幾次，葉無鶯都不會后悔殺死葉無暇。

    “青素，準(zhǔn)備走吧。”

    葉家既然壓下了消息，就表示要保葉無燮了，但是這么大的事，哪里是說掩就能掩得住的呢。葉無暇交游廣闊，至少表面是個極有風(fēng)度優(yōu)雅美麗的世家女，愛慕她的男子都不知凡幾，不肯善罷甘休的肯定不會少。

    葉無鶯只是遺憾，恐怕他看不到這場熱鬧了。

    只有葉無若？他不在現(xiàn)場倒也罷了，既然在，就別想脫出這件事去。

    看啊，你曾插我一刀，我沒還你一刀，已經(jīng)相當(dāng)客氣。

    下午申時三刻，一輛靈力車輕飄飄地沒入雨幕之中，從博望城北門出，一路往京城去了。

    官道寬敞，不時有三三兩兩的馬車同行，甚至有綿延數(shù)百米的車隊，偶爾也有靈力車駛過，各安其道，很是講究秩序。

    天色漸暗的時候，不少車隊都開始尋找露宿的地方，沒有世家士族的身份，官家的驛站是不會接待的，但官道兩旁也有不少適合支起帳篷的地方，倒也不大愁人，若在驛站附近休息，還可以去驛站買些吃食，米面糧食、酒水鹵味，盡是能買的。

    因此，在兩邊星星點點的篝火帳篷圍聚之中，占地極廣的官道鹿兒城驛站映入眼簾，距離此時他們離開博望城已經(jīng)一天一夜，他們也終于決定在此處歇息一晚再走。

    “瞧著又是個世家的小崽子?！币粋€壯漢壓低了聲音說，言語中對世家并沒有多少尊重。

    他們伸長了脖子，看向那輛剛停下的靈力車。

    從車上率先下來的是傅斌和談凱江，一看到兩人身上那鮮明的軍方烙印，這邊心思有點浮動的眾人立刻偃旗息鼓。

    誰都知道，若論什么人最不好惹，無疑就是那些軍漢，普通世家的小娃娃他們倒是敢劫上一劫，當(dāng)然是只劫財不傷人?？墒沁B身邊下仆都是軍中出來的，那根本就是百分百的不能動。

    整座驛站燈火通明，葉無鶯他們一下車，便有人立刻殷勤地迎了上來。

    深葉只有葉家人方才懂開，送他們?nèi)ゾ┏堑氖侨~家的某位“司機”葉其晦，他自去將深葉停好，卻并不下車，而是直接歇在車?yán)铩Ｊ聦嵣响`力車被盜也是時常發(fā)生的，平民士族不能用靈力車，但拆拆各個零件卻仍然能賣出高價來。

    一進這驛站的大堂，葉無鶯就停住了腳步。

    他微微翹了翹嘴角，果然啊，半點不出所料。

    大廳之中十分開闊，因為那靈力燈太過明亮，廳中幾乎可以說是望去便一目了然。

    一隊世家商隊，幾個旅客打扮的世家子，再加上兩個舉止優(yōu)雅面容清秀的世家子。這一切瞧著沒有什么不正常的，但是那個商隊中，體型彪悍的護衛(wèi)未免帶著太強的軍方烙印，那幾個旅客打扮的一見葉無鶯他們進來便忍不住眼睛直往這兒瞟，唯有那兩個親密細(xì)語的世家子根本沒有抬頭。

    他早知道，京中有人不會那么容易便放過這一路的機會的。

    王貴妃的身后，還有一個……賀統(tǒng)領(lǐng)。

    不過，葉無鶯倒是對這種情況喜聞樂見，他剛剛方才突破了五級，還不曾再動過劍。

    有人送上門來給他試劍長經(jīng)驗——

    何樂而不為？

    第37章

    葉無鶯正這樣想著，就聽到身后的阿澤感嘆一聲，“這里真好看?！?/br>
    他之前受了傷，阿澤的體質(zhì)特殊，一旦受了重傷，只需要長時間的睡眠，自己就能恢復(fù)過來，連青素都驚異那么重的傷阿澤只是睡上幾天瞧著就毫無問題了。

    因為住在赫鳳山深處，阿澤是沒有戶籍的，葉無鶯讓青素將阿澤送到胡若清那里住了幾天，不多時他便有了個相當(dāng)光明正大的身份，胡家是個沒落的士族，像胡若清這樣的嫡枝還能勉強有個士族的名頭，她那位一表三千里的叔叔胡明喻就已經(jīng)只能算是平民了。葉無鶯想給阿澤更好的生活，并不想讓他隨意弄一個戶籍，像上輩子一樣仍是人人可以欺辱的平民，因此，這輩子他好歹有了個士族的身份。

    掛在胡家名下再安全不過，胡若清也愿意認(rèn)下這樣一個兒子，她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了也不是沒嫁過人，卻到底遇人不淑，這輩子也不想再成親。如今胡家人丁凋零，她想要在旁支抱養(yǎng)一個孩子都基本不可能，原就打算從平民中挑兩個資質(zhì)過得去又無父母在堂的收養(yǎng)回來，但這等孩子可遇不可求，哪是這么容易的事，她在官學(xué)這么些年，只碰上了一個，正是她如今的女兒胡津津。如今，阿澤多了個大名叫胡津澤，然而他自己并不在意。

    本來世家士族平民的身份就不是不可逾越，通過婚嫁等形式，就可以讓自己的子女提升身份，但這身份誰也不可確保能夠長久以往，瞧著歷史中淹沒的世家不知凡幾，士族更是十代之后還能興盛的極少，不論是世家還是士族，只要不曾徹底失去身份的，一脈單傳又無子女理論上是可以抱養(yǎng)兩個孩子的，前提是真的嫡枝無人。

    像胡家就是這種情況，整個嫡枝只剩下胡若清一人，再過個一兩代，怕是曾經(jīng)興盛過的士族胡氏也會消失在歷史之中。

    隨著葉無鶯進京之前，阿澤悶著頭實實在在地給胡若清磕了三個頭，可見他并非當(dāng)真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好看嗎？”葉無鶯對著阿澤總是多出幾分寬容的，聽到他說，才回過頭去問他。

    阿澤點點頭，肯定地說，“好看！”

    葉無鶯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驛站的模樣總是大同小異的，只是在這樣的夜晚，有靈力燈的妝點，燈光昏黃，將這簡潔寬敞的大堂硬是襯出幾分溫馨柔和來。

    “傅斌，你先帶阿澤去休息吧?！彼_口說。

    傅斌拱了拱手，領(lǐng)命帶著阿澤先去房間，他知道，主子這樣說的意思就是為了讓他保護好阿澤。雖然不知為何主子對這有些呆頭呆腦的小子這樣看重，但只要是主人吩咐下來的話，他只能遵從。

    那些個關(guān)注葉無鶯等人的自然不會將視線放在一個根本不重要的小娃娃身上，傳聞這葉無鶯素來心狠手辣很是寡情，即便是打著揪住那小子來威脅葉無鶯的主意，想想那些傳聞也就放棄了這等不靠譜的念頭。

    “來吧，你們誰先上？”葉無鶯從青素的手中接過劍，無鋒沒有劍鞘，甚至沒有開鋒，他手腕一動，卻莫名讓人生出一種“此劍鋒銳無匹”的感覺，可見氣勢之凌厲。

    那邊數(shù)人臉色一變，“五級武者！”

    他才幾歲，還未滿十一呢！即便是算虛歲，也不過十二歲半而已，只是個半大小子，卻已經(jīng)是五級武者了！

    怪不得王貴妃和賀統(tǒng)領(lǐng)如此忌憚于他。

    能在驛站動手，他們自然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退路，且此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否則定是要惹怒當(dāng)今圣上的，他雖平日里對各皇子皇女之間的權(quán)利爭奪不大上心，卻不表示他是個好糊弄的皇帝，事實上他什么都了然于心，若是在驛站一再鬧事，怕是要壞事兒的。

    因此，機會少，他們自然要確保能夠完成任務(wù)。

    如今葉無鶯身邊有人已經(jīng)不算是秘密，甚至在入學(xué)測試中連一位九級武者都鎩羽而歸，消息傳出來了，這回他們的配置也是堪稱“豪華”，大廳里的這些幾乎全部都是五級以上的高手，甚至不乏高階，為首的更是一位八級武者，好幾個人身上的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用猜就知道揣著靈力槍。

    青素的視線投向樓上最里面的那間房間，臉色沉靜，“少爺，怕是有一位九級武者正在你樓上的房間里，若是這些人不行，他再來收拾殘局?！?/br>
    “也就是說我們打跑了弱的還會跑出來更強的，是也不是？”葉無鶯笑盈盈地說。

    “正是如此?！?/br>
    見他們?nèi)绱随?zhèn)定自若，對面那些人反倒有些驚疑不定。

    這驛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即便是消息傳出去了，城衛(wèi)軍趕來至少也要明天早上，這也是他們有恃無恐地在這里等葉無鶯的原因，說句實話，王貴妃和賀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將葉無鶯查得很徹底，包括他身邊那位趙家世仆出身的婢女，還有今上后來派去給他的那幾個，除此之外，葉無鶯并沒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勢力。他還太年輕，身份也見不得光，若是曝光了他的資質(zhì)自然不一樣，這會兒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是趙家少見的金雷真武體，因此并沒有人真正看好他。

    即便是葉無鶯十分聰明，預(yù)料到有人要在路上對他下手，怕也沒有其他辦法，葉家本身實力不足，根本就指望不上。

    九級高手絕非爛大街的存在，尋常人碰見個五級都要驚呼一聲高手，七級的武者煉氣士就足以獲得某些大家族的供奉享受一生，更何況是九級。整個葉家也不過只有一個葉寶山，他自然不可能一路護著葉無鶯上京城，王家的九級倒是有三個，偏真正能動用的也就一個，聽說還是要來找葉無鶯的麻煩，他便很快推辭了去，正因九級太少，王家也拿消極怠工的胡明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