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嫣?！?/br>
    葉無嫣回過頭來，“領(lǐng)主大人?！彼幌蜻@么叫葉無鶯，因為她很清楚，他們本來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堂兄妹。

    “考慮得怎么樣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我不想嫁人。”

    “顧輕飛說了，就算你嫁給他，也能繼續(xù)想干什么干什么，反正他又不讓你回顧家去，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想回去?！北緛眍欇p飛的身份就夠?qū)擂蔚模哪赣H當(dāng)初嫁出去也就算了，還和顧家斷絕了關(guān)系，就算在顧家長大，也不知道遭了多少奚落冷眼，他不大喜歡顧家，整個顧家和他親近的也就一個顧輕鋒。

    在葉無鶯看來，顧輕飛是比蘇平崢更好的選擇。

    如果葉無嫣真的嫁給蘇平崢，總是要回蘇家去的，他注定要繼承蘇家，到時候葉無嫣作為當(dāng)家夫人，總是要被無數(shù)的瑣事束縛，再沒有了展翅高飛的可能，即便蘇平崢是真的喜歡她也沒用，在葉無嫣看來，這種喜歡并不能讓她放棄自己的夢想。

    在“天下江山”里的時間是很漫長的，也給了葉無嫣足夠的時間思考，更好的是他們在這里待上十幾二十年，出去仍然十分年輕，并不會錯過什么。

    等到顧輕飛的誠意真正打動了葉無嫣，他們決定結(jié)合的時候，葉無鶯也替他們感到高興，“等回到大殷去，我會親自替你去與家主說?！?/br>
    一旦提起這個，葉無鶯就想到有朝一日要回大殷，頓時心情又有些沉甸甸的。

    他們一從“天下江山”里出來，居然看到謝玉神色凝重地在屋外等他們。

    “發(fā)生什么事了？”司卿詫異地問。

    謝玉旁邊的阿澤心急口快，“那個趙申屠很可能馬上就要過來了！”

    “什么？！”葉無鶯一時間怔在當(dāng)場。

    謝玉拉開阿澤，“我仔細(xì)和你說?！?/br>
    一行人匆匆去了古堡里的書房，關(guān)上房門謝玉才娓娓道來。

    原來她這些日子一直在觀察趙弘琰，不負(fù)眾望，果然發(fā)現(xiàn)一點端倪，但是讓她更想不到的是，根據(jù)這一點線頭，慢慢拉出來的線卻讓她驚愕得很。

    “趙申屠不愧是當(dāng)世人雄?！边B謝玉也忍不住感嘆。

    “名單呢？”司卿伸出手來。

    謝玉將貼身藏的一張羊皮紙交給他，“為了這個名單，輕鋒受了傷，我讓她留在阿伯特那里修養(yǎng)，暫時應(yīng)該沒事?！?/br>
    葉無鶯這才發(fā)現(xiàn)，阿澤的后頸處有一道傷疤，這是一處刀痕，如果再深個幾寸，即便身為木系煉氣士，阿澤本身身體又異于常人，他也會有生命之危，正因為他的恢復(fù)能力遠(yuǎn)遠(yuǎn)超過普通人，才會這會兒仍然活蹦亂跳地站在這里。

    他略有些后怕，又平靜地說，“那些從大殷來的大人們看來是多半不能用了?！?/br>
    “還是有幾個沒有牽連進(jìn)去的?！敝x玉揉了揉眉心，顯然最近的事讓她也感到很疲憊，“現(xiàn)在比較煩心的是，鴉雪帶著名單上的幾個人逃了，跟著我們來的隊伍里竟然隱藏著三個圣者，也怪我們太不小心?！?/br>
    然而三個圣者再加上鴉雪，遇上顧輕鋒和阿澤，哪怕謝玉不在，都被直接殺得落荒而逃，只因?qū)嵙Σ罹嗵罅恕?/br>
    但是，這份名單上排在前面的那幾個，每一個名字都讓葉無鶯無法平靜。

    趙弘琰自然不必說，她是趙申屠親自安排跟到艾爾沃德來的，投靠趙弘毓是假，作為眼線才是真，只是倒霉得被她哥絆在撒蒙奇，根本沒能離開，更插不進(jìn)什么重點事物——

    趙申屠沒有預(yù)料到趙弘毓是這樣聰明的人。

    接下來的一個名字卻是葉無鶯很意外的人，鴉雪先生。

    阿澤不滿地說，“虧我和他這樣好呢，他平時待我也很好，但背后這一刀差點把我的腦袋給割下來，又狠又無情?！彼目谖锹杂行┪?，實在是氣得很厲害。

    他其實并沒有那么單純，看著似乎心眼不多，遠(yuǎn)比不上謝玉等人，為人處世也極其簡單，生得又顯小，二十來歲了仍然顯得有些天真純稚，鴉雪待他就很好，教他下棋彈琴，還給他畫了可多畫兒，阿澤自然也就和他親近起來。事實上阿澤真正親近的人是很少的，除了葉無鶯他們幾個人之外，其他人也就平平，看似和誰都挺好，實則和他們根本談不上親密。

    正因如此，這一刀才讓阿澤特別生氣。

    他很清楚，鴉雪這一刀是真正要他的命。

    葉無鶯沉默著，想起上輩子鴉雪對他的照顧，那時候他和趙申屠絲毫沒有利益沖突，鴉雪一直很保護他，他被圍攻的那一天，鴉雪卻并沒有出現(xiàn)?？峙滤恢倍际勤w申屠的人吧？只是那時候他被趙申屠舍棄，或許也是作為一枚可利用的棋子，他的死剛好用來讓趙申屠拆解他那些已經(jīng)頗具實力的兒女們。

    趙申屠那般冷酷無情，鴉雪卻是真的忠心耿耿。

    葉無鶯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前有張衣白，后有鴉雪先生，兩個皆是與自己家族決裂的世家子，且一文一武都是大才，可惜啊，趙申屠從沒有將他們拿到臺面上來，帝王無情，不過君臣，有忠誠即可。這兩人一明一暗，明處的張衣白被放逐西荒多年，自然容易被人遺忘，鴉雪先生素有名聲，即便是結(jié)交官員，他自身并無官職又風(fēng)雅清高，根本不會引來閑話，這是一枚極佳的暗子，更何況哪有比風(fēng)月場所更好的打聽消息的地方？怪不得他在風(fēng)月閣一住那么多年……

    很聰明。

    然而葉無鶯還是很生氣，更不要說頂頭的一個名字是——

    青素。

    那個一路護著他，曾經(jīng)為他而死，他真心地信任著，知道他最多的秘密，也最為親近的……青素。

    “趙申屠很快就會出現(xiàn)的消息是從哪里來的。”葉無鶯的聲音仍然很平靜，然而內(nèi)心卻實在受到了很大的震蕩。

    司卿握住他的手，有些擔(dān)心地看過來。

    其他人都不算什么，恐怕青素的背叛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謝玉輕輕說，“青素說的?！?/br>
    “什么？”

    “應(yīng)當(dāng)說，她原是趙申屠的人，但卻做不到完全背叛你?！敝x玉苦笑，“她一直在掙扎痛苦，可是我們卻從未發(fā)現(xiàn)。你放心，阿伯特那邊沒有任何問題，青素將一切事務(wù)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是在做完交接之后才離開的?！?/br>
    其實以前，在趙申屠和葉無鶯絲毫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青素是真的對葉無鶯十分好，甚至愿意用生命去保護他，可是她畢竟是趙家的世仆，她從一開始就是趙申屠派去葉無鶯的身邊，葉無鶯不知道的是，這么多年，趙申屠從未放松過對青素的控制，一直透過青素在觀察審視著這個兒子。

    防患于未然，趙申屠一向是個縝密且謹(jǐn)慎的人。

    葉無鶯忽然就想起了那個狗屁無稽的巫祖批命，既然皇后貴妃他們都知道，趙申屠自然一清二楚，可是從頭到尾他都好似從不在意這種事，他好像一點都不相信——

    結(jié)果，只是“好像不信”而已。

    “她現(xiàn)在人呢？”

    謝玉垂了垂眼眸，“她是圣者，等閑地方關(guān)不住她，現(xiàn)在就在地下水牢，你要見她嗎？”

    撒蒙奇古堡的地下水牢有司卿設(shè)下的巫陣和他留下的巫偶，即便是圣者也別妄想能從這里逃脫。

    葉無鶯不想見她，卻仍然很理智地說：“見。”

    他的審訊之術(shù)是青素教的，如果最終用到她的身上，葉無鶯感到心臟都一陣蜷縮。

    然后，他就看到了謝玉和阿澤擔(dān)心的眼神，頓時又感到一陣溫暖。

    “你還有我。”司卿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緩緩說。

    葉無鶯一笑，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br>
    他永遠(yuǎn)不會失去勇氣和希望，因為總有人同他并肩而戰(zhàn)。

    不做孤王，如此，方能心有安寧。

    第151章

    其實青素的事并非沒有預(yù)兆，只是葉無鶯一直沒有或者說不愿意朝那方面想。

    從數(shù)年前開始，青素就開始有意地稍稍遠(yuǎn)離葉無鶯，之前葉無鶯來艾爾沃德，青素自愿留在京城替他經(jīng)營勢力，后來她也來了，卻也多數(shù)時候管著其他事，譬如現(xiàn)在葉無鶯一直在撒蒙奇這邊，她先是在艾爾沃德高級學(xué)校，然后去了阿伯特。

    這個聰明的女人在有意識地離開葉無鶯的權(quán)力中心，或者說有一些事她寧愿不參與進(jìn)來，還可以說一句不知道。

    葉無鶯從沒有懷疑過她，如果她真的一直留在葉無鶯的身邊，他也會答應(yīng)的，這樣的話，青素會參與到更多的事中來，對艾爾沃德的事會插手得更深。她在有意識地遠(yuǎn)離，可又不能真的說出口來，恐怕這幾年一直深受折磨。

    大多數(shù)情況下，青素是個很安靜的人，葉無鶯小時候，她還略有些俏皮，那會兒她還年輕，經(jīng)常也會打趣葉無鶯，說幾句俏皮話，可是隨著時間的增長，青素的話卻越來越少了。葉無鶯越長越大，青素也越來越安靜。

    水牢的環(huán)境很不好，本來就是關(guān)押重犯的地方，當(dāng)然不要指望能有多少好的條件，但是謝玉顧念舊情，沒有將她真的關(guān)在那有半人高水的水牢里，而是安置在旁邊一個干燥的小房間，這里本來是給守衛(wèi)居住的，這會兒上了重鎖，里面布置著相當(dāng)厲害的巫陣，嚴(yán)重削弱青素的能力，又有幾個巫偶看著，不怕她逃跑。

    其實謝玉也看出來了，青素并不想逃跑。

    葉無鶯走了進(jìn)去，看到青素抱膝坐在墻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目平靜，看到葉無鶯進(jìn)來，她才輕輕嘆了口氣，“少爺?！?/br>
    她的少爺是個聰明人，很聰明，偏偏在她看來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一旦得了他的信任，他就絕不會懷疑。

    還是心太軟。

    “我不想問為什么，也知道你大概身不由己。”葉無鶯開口說，反正他是沒法理解這個年代人的忠誠觀的，逼迫青素選擇應(yīng)當(dāng)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把我的事告訴了他多少?！?/br>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趙申屠。

    葉無鶯自己人知道自己事，他身上的秘密其實很不少，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的空間，其實和普遍意義上的洞天根本不是一回事。自從他成為圣者之后，洞天和空間徹底融合，他對空間的控制能力加強了，譬如他可以把人收進(jìn)空間，然后用迷霧圍住他們，他們自然看不到他空間的全貌和真實情況，這是他沒有自己洞天的時候做不到的。

    且因為本質(zhì)上是空間，很多針對洞天的規(guī)則對于他而言并沒有效果。如果連這一點都泄露，他最大的底牌就暴露在了趙申屠面前，以趙申屠的聰明，肯定會另想辦法來限制葉無鶯這一點。

    青素微微一笑，“放心吧，關(guān)于少爺那‘殘破洞天’的特殊，我并沒有跟圣上提起過?！?/br>
    不僅是葉無鶯，謝玉等人都松了口氣。

    “但是其他的，包括艾爾沃德的詳細(xì)情況，我都告訴了圣上?！鼻嗨乩^續(xù)說，“少爺給撒蒙奇那些農(nóng)人的種子，有一部分也被我送到了京城，圣上都是知道的。”她十分坦白地說。

    葉無鶯皺著眉，沒有說話。

    這次如果不是趙弘琰略顯稚嫩，又被關(guān)在撒蒙奇的古堡關(guān)得太著急了，露出些許馬腳，其實是很難抓住尾巴的。趙弘琰試圖聯(lián)系青素的時候，用的是暗語，她以為自己當(dāng)真被趙申屠選中，所以吩咐起青素來不大客氣——在她看來，再如何得葉無鶯信任的婢女，那也是下仆，既然是趙申屠的人，要聽她的吩咐那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她想讓青素把她撈出去，至少不要再一直被關(guān)在這無趣的古堡里了。

    現(xiàn)在在艾爾沃德這邊，最容易做到這一點的，無疑就是青素，謝玉和葉無嫣哪怕是她客氣交好關(guān)系還不錯的，卻不會真正站在她那一邊。

    趙弘琰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盯住了。

    正因為她，暴露了青素，鴉雪發(fā)現(xiàn)不妙之后當(dāng)機立斷，殺傷了阿澤帶著幾個人逃出了撒蒙奇。

    “他到底什么時候會動手？”這才是司卿最關(guān)注的問題。

    青素沒有看他，只又看了葉無鶯一眼，“他告訴你三年，事實上恐怕現(xiàn)在靈陣就一直在修復(fù)中了，頂多兩年半的時間，圣上就會開始對這里的滲透。”

    葉無鶯驚訝，“他還有這樣的野心？”

    “作為帝王，根本不會嫌棄自己的國家太大。”青素平靜地說，“恐怕圣上一直把少爺你當(dāng)成替他開疆僻壤的先鋒呢?！?/br>
    司卿直接被氣笑了，“他想得倒是好?！?/br>
    “只是圣上想不到少爺培訓(xùn)那些年輕人的速度，他以為到時候在艾爾沃德這邊官員系統(tǒng)里占據(jù)重要位置的都是你從大殷帶來的那些大人們，還有以前那些……只需要再花幾個月的時間稍稍滲透一下，到時候控制住了少爺你，再接手這里的勢力就不算很難?！鼻嗨匾蛔忠痪涞溃骸坝肋h(yuǎn)不要小看圣上，大殷幅員遼闊，從南到北從西到東那么廣闊的土地，圣上都可以輕易掌握，這片大陸雖然遙遠(yuǎn)，只需要幾個大型靈陣，也未必就比大殷的某些郡縣遠(yuǎn)到哪里去。更何況，少爺你還不曾真正對上過白虎誅邪營，圣上手里的幾支強兵，絕非你現(xiàn)在見到的那些大殷士兵可比?！?/br>
    葉無鶯這才肅然了臉色，青素是知道自己的實力的，在這片大陸上縱橫無敵的艾爾沃德軍有多么可怕青素知道得很清楚，即便這樣，她仍然在提醒自己，趙申屠手中的力量十分可怕，這無疑讓他生出了忌憚之心。

    從水牢中走出來，青素的不隱瞞非但沒讓他感到些許安慰，反倒心中愈加沉甸甸的。

    “恐怕來不及了。”葉無鶯皺著眉，“要完全煉化‘天下江山’，剩下的幾個月恐怕時間是不夠的。”

    謝玉看了看手上的名單，“我把剩下那些人再篩一遍，我覺得青素話中有話，恐怕我們最初帶來的那些世家子里頭，也有趙申屠的人。”

    這批人才是最叫人傷腦筋的，他們到艾爾沃德的時間已經(jīng)太久了，除了之前背叛的袁式凌之外，其他那些也大多已經(jīng)深深扎根在這里，即便不是占據(jù)著主要的位置，也沒有幾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如果當(dāng)真是最重要的那幾個出了問題，也足夠他們傷腦筋的了。

    葉無鶯冷笑，“趙申屠這一手無間道玩得挺好的?！?/br>
    其他人沒聽懂，謝玉卻很清楚他說的是什么。

    司卿微笑，“其實最簡單的方法，不就是將他們?nèi)孔兂擅堂?？他開始朝著艾爾沃德滲透力量的時候，說不定有一些艾爾沃德本土的人也會被控制住，當(dāng)真不能叫人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