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人會注意家具的問題，因為這間不大的臥室里，竟七扭八歪躺了八具尸體。

    尸體全都死于非命，狀況慘不忍睹，導(dǎo)致木制地板上血流成河，根本沒有落腳之處。血泊尚未凝結(jié)，反射著屋外照映進(jìn)來的雪光，顯現(xiàn)出深沉的黑色?？死椎路讲判岬降难葰猓匀粊碜赃@樁慘案。

    這并非普通的兇殺或謀殺，這居然是一場小型屠殺。小城遭到深淵襲擊時，城外不遠(yuǎn)處也正要發(fā)生殺戮。沒有人能說出原因，但每個人心里都隱約感到，它們之間有所關(guān)聯(lián)，并非獨立事件。

    蘇眉震驚之中，想掙扎起來，看的更清楚些。但克雷德已經(jīng)抱著她走過血泊，將她小心地放在了那張床上。木床位于木屋角落，由于屋子面積不大，她仍能看到每一具尸體。床上鋪有一張骯臟的毛皮，同樣血跡斑斑，似乎濺上了不少屠殺時迸出的鮮血。蘇眉剛坐下，便覺得碰到了粘稠的，令人不快的東西，急忙收手。

    巫妖繞著尸體打轉(zhuǎn)，用冷酷到可怕的聲音說：“你們可能還不了解凡世，所以我大發(fā)慈悲的解釋一下。在這個地方，這種事情很嚴(yán)重，極易遭到警備隊、守衛(wèi)隊、治安部隊的追究，不像深淵里那么常見。狗頭，你個蠢貨，在我檢查它們之前，你不準(zhǔn)亂動尸體！”

    奧斯從血泊里溜了出來，灰溜溜地跑到床邊，站在蘇眉身旁。他身上穿著全套皮甲，又剛從血里出來，直接踩出一溜血腳印，看的蘇眉只想扶額長嘆。

    克雷德安放好她后，轉(zhuǎn)身看著那些尸體，淡淡說：“那又怎么樣？把它們?nèi)映鋈グ?，大人需要休息。?/br>
    巫妖獰笑道：“你知道他們是誰，被什么東西殺死，就敢這么說？就怕事發(fā)之后，你們再也沒了休息的機(jī)會?！?/br>
    蘇眉終于找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感覺也比之前好多了。她從善如流地問道：“他們是誰？”

    說話的同時，她手掌攤開，掌心冒出微弱的光芒，最后聚成一個小而明亮的光球。她本來可以隨手亂扔這種光球，此時卻只能看著它成形。然后，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把光球扔向上方，充當(dāng)這間屋子里的光源。光球亮度猶如普通白熾燈，頓時照亮了每個角落，使地上的尸體愈發(fā)無法遁形。

    巫妖冷笑了一聲，卻沒停在原地不動，借著光亮術(shù)的效果，仔細(xì)打量每一具尸體。

    克雷德無動于衷地回答道：“我唯一奇怪的是，他們身上拉扯般的傷口來自于邪獸鬼?！?/br>
    蘇眉一驚，脫口問道：“亞休摩爾？不，他的手下？”

    她自己都感覺要死了，實在顧不上關(guān)心其他死人，驚訝過后再度無精打采，聽到邪獸鬼的名字，才又吃了一驚，強行打點精神，去看尸體的衣著打扮和容貌體型。

    毫無疑問，這八名死者都是人類，七男一女，但年齡差別較大，有五十歲以上，留著胡子的中老年男性，也有不過二十歲左右，結(jié)實矯健的青年。正如腳印體現(xiàn)出來的那樣，他們的衣著有不少相同之處，靴子款式也非常相似。大部分人身著盔甲，但盔甲不全，顯然因為事出突然，無暇穿戴整齊。

    如果要蘇眉來說，那么聯(lián)想到城中發(fā)生的事情，她會認(rèn)為這是一隊從城里匆忙逃出的逃亡者。不幸的是，他們被敵人發(fā)覺，某只邪獸鬼帶人跟了上來。即使他們逃上山，用密林隱蔽自己，也沒能躲過邪獸鬼的追蹤。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并說：“海恩哈姆，你提到他們的身份，而他們又能從城里逃到這里，想來有著一定地位，莫非是貴族家庭的成員？那么死者中，必定有受保護(hù)的對象，和負(fù)責(zé)保護(hù)他的人？”

    巫妖冷冷說：“你說的大致不錯。盔甲并無特殊標(biāo)記，我剛剛看到長劍上的徽章，才辨認(rèn)出他們的來歷。不瞞你們說，他們來自這個國家最高貴的家族之一。”

    “……皇室？王室？”

    “……皇室和王室之下，最高貴的家族之一，”巫妖晦氣地說，“讓我先看看，說不定能找出可憐的繼承人呢?！?/br>
    這個時候，克雷德突然動了一下，向其中一具尸體走去。他再次蹲下，伸手翻了翻它，將它擺成正面向上的姿勢，然后平靜地說：“巫妖，你沒發(fā)現(xiàn)嗎？這個人還沒死?！?/br>
    ☆、第六十六章

    同伴尚未作出反應(yīng),他就又補了一句,“不過也快死了。”

    驚弓之哈根達(dá)斯想起自己的遭遇,連忙提醒道：“你小心點，沒準(zhǔn)他也會在瀕臨死亡時反擊?！?/br>
    克雷德笑了笑,正要說話,已經(jīng)被旁邊的頭骨搶答了。巫妖移動到那具“尸體”上方,又一次端詳著它，這時才說：“一天內(nèi)發(fā)生兩次？我可不認(rèn)為會那么巧。這個人……這個人好像沒有呼吸了，即使生命之火還在燃燒,熄滅的可能性也遠(yuǎn)遠(yuǎn)高于復(fù)蘇。嘖,他的衣著很精致華貴，似乎就是受保護(hù)的貴族少爺……”

    它一邊說著,一邊向下降去，開始尋找除了家徽之外的,可以證明其身份的東西。與此同時，它又說：“你們對此有什么想法嗎？要救他嗎？”

    克雷德神情依然平淡，“我不擅長救人，而且他傷勢確實很重。沒有人能擔(dān)保他會就此死去，還是成功醒來?！?/br>
    “啊，那就是讓他自生自滅的意思了?！蔽籽淅湔f。

    蘇眉受不了他們毫無營養(yǎng)的對話，在床上插嘴問道：“他的傷同樣來自邪獸鬼嗎？”

    “還有邪獸鬼的骨骸仆從。”

    在克雷德看來，其實還不能就此斷定，殺害這行人的兇手必然來自深淵，因為邪獸鬼在哪里都生活。說不定事有湊巧，貴族少爺及其護(hù)衛(wèi)狼狽出城，一路喧嘩吵鬧，引起本地邪獸鬼的注意，才不幸被殺。然而，連奧斯都知道，這種可能性相當(dāng)小，最好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亞休摩爾的手□上。

    活火熔獄中，不存在從外面聘請而來的邪獸鬼高層。蘇眉從未親眼見過這種生物，但聽說過它們的大名。若把奧斯稱為狗頭，那么邪獸鬼就是虎頭人，聰明狡詐，戰(zhàn)斗力強大的虎頭人。它們的外表具有野獸特征，常常被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輕視，得到“獸人肯定智力低下”的結(jié)論。

    實際情況恰好與此相反，邪獸鬼中能人輩出，常常誕生施法者，頭腦絕不弱于任何一個種族的法師，還特別喜歡體面講究的生活方式，動輒買一身絲綢長袍來穿，連刀鞘都要用金銀打造，再鑲嵌珠寶。不過，它們習(xí)性和人類不同，數(shù)量又少，所以從未建立帝國、王國之類的國家，要么小數(shù)量群居，要么當(dāng)獨行俠或鴛鴦大盜。

    克雷德之所以一眼判斷出兇手身份，是因為認(rèn)出了護(hù)衛(wèi)身上的傷口。那些傷口猙獰恐怖，鮮血淋漓，活像被猛獸撕咬拉扯出來的，地上還留著辨識度極高的帶血腳印。整個兇殺場景透出邪獸鬼作案的氣息，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至此基本可以斷定，死掉的人都具有騎士身份，包括那位年輕女性。他們死前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最后不敵身亡。三人的臉被抓爛，無法辨認(rèn)容貌。其他人滿臉恐懼憤怒，仿佛死前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死不瞑目”形容。想必他們成功出城，最終仍被敵人跟了上來，死也死的很不甘心吧。

    還沒死透的那位遭到巫妖和半魔的圍觀，沐浴在兩人無情的目光下。蘇眉翻了翻儲物袋，發(fā)覺奧斯把藥草浸透的繃帶放在了普通包裹里，已經(jīng)全部遺失，只好拿出她自己制作的止血藥膏，讓狗頭過去救人。

    奧斯勤奮地執(zhí)行了她的命令，直接開始打掃這個兇案現(xiàn)場。他先把傷員拖出血泊，擦擦干凈，才像不要錢似的，挖出大塊藥膏涂抹傷口，惹的巫妖又一陣叫囂，嚷嚷著“你知道那東西多貴嗎，你和你的劣魔大人一樣浪費”。

    即使如此，傷到那種地步，再昂貴的藥膏也只是聊勝于無，得看受傷者本人的體質(zhì)和運氣。

    這名傷者還很年輕，大概在二十歲上下，五官棱角分明，容貌頗為英俊，留著短短的栗色卷發(fā)，臉頰上被利爪劃出一道傷口。他臉色慘白如死人，和他一比，蘇眉都能稱的上健康活潑。頭骨繞著他低空飛行，從衣領(lǐng)、衣襟上的花紋，看到手上戴的金質(zhì)寶石戒指，還頤指氣使，要狗頭進(jìn)行搜身，把他的隨身物品都掏出來。

    蘇眉覺得它的行為酷似掠奪尸體。但這是為了辨認(rèn)身份，她也不好說什么，只能默默旁觀。過了好一會兒，巫妖才說：“你們有沒有覺得可疑？”

    克雷德淡淡說：“可疑又怎么樣？”

    蘇眉用仍然很柔弱的聲音說：“我覺得我們是全世界最可疑的人?！?/br>
    奧斯恭敬地說：“哈根達(dá)斯大人說的對?！?/br>
    “……你們就沒有點聰明人該有的好奇心嗎，”巫妖憤怒地說，“克雷德，你確認(rèn)這是邪獸鬼出手，絕非偽造？”

    克雷德平時沉默寡言，一碰到和戰(zhàn)斗有關(guān)的問題，便進(jìn)入專業(yè)狀態(tài)，做出精準(zhǔn)、利落、老練的判斷，話也多了起來。他回答道：“我不能絕對肯定。也許有人偽造了形狀如同邪獸鬼爪子的武器，拿著它，模仿邪獸鬼的戰(zhàn)斗方式殺人。也許兇手使用變形術(shù)，變成了邪獸鬼。但我還要重復(fù)一次——這種可能性太小了?！?/br>
    巫妖罕見地沒有尋找話中漏洞，利用漏洞對他進(jìn)行言語攻擊，只說：“好吧，其實我也這么想。不過我很奇怪，深淵里的任何生物都比凡世同胞兇殘。他們追了上來，進(jìn)行慘無人道的屠殺，最終卻有一個人僥幸生還？”

    “不是所有生物都像惡魔那樣，喜愛吃受害者的心臟，而且這個人類體質(zhì)非常強健，對常人來說必死的傷勢，他仍有一線生還機(jī)會。”克雷德語速很慢，顯然說話的時候也在思考。

    蘇眉一直專注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充當(dāng)合格的傾聽者，仿佛和克雷德掉轉(zhuǎn)了身份。她沒去近處觀察傷者，卻也看得出來對方受傷嚴(yán)重。因此，巫妖剛提出疑問時，她還覺得它太多疑了，連這樣的重傷都要質(zhì)疑。但她始終不發(fā)一言，沉默著接受了它的猜測。

    這并非因為她了解邪獸鬼，覺得它們不會留下活口。她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覺，感到事情沒這么簡單。這個血腥氣無比濃厚的小屋中，發(fā)生的事情和那座小城有關(guān)，和深淵也應(yīng)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按照亞休摩爾的行事風(fēng)格，若非必要，它不會突如其來襲擊凡世。

    聽巫妖的言外之意，這幫人的戰(zhàn)斗力應(yīng)當(dāng)比較強悍，并非靠著家族庇護(hù)拿到騎士身份的水貨。這樣一來，事情便更加奇怪了。這樣一隊人離開遇襲地點，固然有拋下無辜平民不理的嫌疑，對襲擊者來說卻是好事。它們何必多此一舉，動用更強大的力量追上來，將他們悉數(shù)殺死？

    蘇眉準(zhǔn)備理出一個頭緒，證明她也懂得推理。但她的狀況還是那樣，一思考過度，就感覺頭痛欲裂，只好先把做柯南的心收起來，問道：“海恩哈姆，你連人家的錢袋都掏出來了，看出了他的身份嗎？”

    頭骨繞了最后一圈，然后緩緩上升，停在光亮術(shù)的光球旁邊。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刻意如此，它總能找到最合適的位置，凸顯自己的存在感。蘇眉有氣無力看著它，真想噴它兩句，卻聽它說：“這就是我要說的事情了。不出意外的話，地上這個快要斷氣的家伙身份高貴，是堪萊亞的拉法爾馮特家族繼承人，堪萊亞王后的弟弟。老實說，我不記得這種毛頭小子的名字，但劍柄上鐫有全名。他名叫維恩，錢袋和衣服上的徽章都表明，他擁有子爵的爵位?！?/br>
    蘇眉說：“如果你不多解釋一點，我們是聽不懂的?！?/br>
    巫妖恨鐵不成鋼地說：“看來我錯了，你果然還是被那老頭打傻了。”

    克雷德此時已經(jīng)離開重傷昏迷的繼承人先生，坐回床邊。他和蘇眉就像兩個小學(xué)生，坐在那里，等候巫妖的講解。聽巫妖這么說，他投去警告的一瞥。巫妖一陣氣悶，冷笑道：“行，現(xiàn)在你有了一只龐大的保鏢，那我就多說兩句吧?！?/br>
    這片大路上有多個國家和勢力，有終日混亂，受到逃犯青睞的無主之地，也有不被任何人統(tǒng)治，專門用來貿(mào)易和交流的的聯(lián)盟駐地，可以用“群雄并立”來形容。堪萊亞王國位于大陸偏北的地方，是個內(nèi)陸小國，氣候相對寒冷，國力也沒那么強盛。

    往堪萊亞國境的東南方向走，不用多久，就會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那里有個地方被稱為“黑風(fēng)海岸”，布滿森林、沼澤和陡峭山嶺，也是海恩哈姆的法塔所在地。盡管它面朝大海，但春不暖花不開，還流傳著高塔頭骨的恐怖傳說，向來被人敬而遠(yuǎn)之。

    因此，巫妖辨認(rèn)出索烏蘭的身份，又看到寒冷貧瘠的環(huán)境，立即斷定他們正身處堪萊亞的國土中，同時斷定這里離黑風(fēng)海岸不遠(yuǎn)。蘇眉覺得它心平氣和，沒有撒丫子直奔法塔，正因它不需要著急。但它從未想過，一進(jìn)凡世，竟然連續(xù)遇到意外之事，連王后的弟弟都滿身傷口，在他們附近的地板上挺尸。

    海恩哈姆大人既高貴，又偉大，成為巫妖之后，很少與可憐的平民打交道。它存有各國重要貴族的資料，并隨時收集信息，更新資料，以便決定自己該招惹誰，該和誰進(jìn)行聯(lián)盟?？叭R亞國力有限，爵位也有限，值得一提的大貴族就那么寥寥幾家。它看完徽章后，便發(fā)覺這些人隸屬于拉法爾馮特家族。

    據(jù)它所言，王后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是堪萊亞王的第二任王后。很可能她登上后位，這個弟弟才出生。但無論年紀(jì)如何，維恩先生都是家族的直系血脈，注定有著光明的未來，在父親死后繼承勢力和領(lǐng)地。

    既然他的身份如此顯赫，那么受到騎士保護(hù)，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了。這同時又證明了巫妖的推理，即這些騎士戰(zhàn)斗力高于正常水準(zhǔn)，敵人的力量卻更強。

    巫妖說到最后，似乎露出了一點喜愛八卦的多事天性，沉吟著說：“如果我沒記錯，最后一次聽說這小子的消息……我想起來了，由于王后多年沒有生育，似乎他準(zhǔn)備和堪萊亞王的堂妹訂婚，加強王后家族和王室的聯(lián)系?！?/br>
    蘇眉不禁看向依舊沒有聲息的維恩先生，心中涌起同情，苦笑道：“看來，他近期無法履行婚約了。不過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難道這地方是他家族的領(lǐng)地，不然像他這么顯赫，又這么年輕的人，怎會出現(xiàn)在那座小城里。依我看，那座城市可沒什么出奇的地方，更像個大型鄉(xiāng)村呢?！?/br>
    克雷德素來不關(guān)心事情□□，只關(guān)心如何解決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直至聽到蘇眉的問題，才屈尊想了想。巫妖則走另外一種風(fēng)格，早在心中列好答案，此時緩緩說：“難道你已經(jīng)忘了，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啊……”

    剎那間，蘇眉居然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如果她要去某個毫無樂趣可言，連風(fēng)景都很一般的地方，必定因為那地方有著吸引她的事物。那座小城簡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連像樣的抵抗都沒做出，就毀于一片火海，卻隱藏著一位能夠使用神罰的老牧師，還吸引了亞休摩爾的注意力。

    若說老牧師和這件事無關(guān)，她絕對不會相信。而維恩先生前來此地，極有可能是為了拜訪那位老人。畢竟除此之外，大概只有絕頂美麗的平民女子可以吸引年輕貴族了。

    忽然之間，她意識到另外一件奇怪的事，脫口而出道：“他把我打成這樣，那誰把他打成了那樣？再怎么說，我擁有深淵領(lǐng)主級別的實力，縱使受到莎婕娜毒素的影響，也應(yīng)該勝過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可見那位老人擁有很強的力量?！?/br>
    巫妖淡淡說：“沒錯，他銷聲匿跡前，本就是堪萊亞最負(fù)盛名的晨曦圣殿主教?！?/br>
    “可他死在臥室里，他的傷口從背后貫穿到腹部，”蘇眉終于找出了心底的違和感，一邊回溯著臥室里的畫面，一邊狐疑地問道，“他臨死前都有辦法打傷我，卻沒能邁出臥室和敵人作戰(zhàn)，為什么會這樣？”

    巫妖忽然笑了，那是一種愉快的笑聲。蘇眉覺得，如果它有表情，那表情一定刻薄嘲諷，又極為愉悅。它說：“哎呀，我真應(yīng)該和傻大個打賭，賭你什么時候會想起不對，或者永遠(yuǎn)想不起來。”

    “……”

    克雷德終于開口幫了蘇眉一把，平靜地說：“海恩哈姆，你不要再說廢話了?！?/br>
    “很可惜，我不知道答案。有些時候，某個地方發(fā)生慘案，死者的靈魂充滿怨恨，變成不死生物，日夜徘徊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一遍遍回放慘劇如何發(fā)生。索烏蘭明顯不是這種人，而且他的靈魂已經(jīng)粉碎，哪怕我想召喚它問話，也不可能辦到。話說回來，劣魔，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蘇眉恢復(fù)與否，巫妖都稱她為劣魔。她已經(jīng)很熟悉這個稱呼，并不打算讓它改掉，只猶豫一下，便說：“我只能想到，他房間里出現(xiàn)了更強大的敵人。也許亞休摩爾親自出手，也許他手下的魔將出手？說不定老牧師隱居之前，曾經(jīng)和邪獸鬼結(jié)過仇，幾十年后承受了來自深淵的報復(fù)？”

    巫妖和克雷德發(fā)覺異常之處后，心里都產(chǎn)生過這種想法。但克雷德并不真正關(guān)心，而巫妖又多疑善變，立馬想到一些更黑暗，更陰沉，更能體現(xiàn)人類陰暗面的理由。它發(fā)現(xiàn)維恩還活著后，更加深了對真相的懷疑，但它已經(jīng)判斷失誤一次，不想短期內(nèi)判斷失誤第二次，便說：“也許吧，反正只是猜測而已?，F(xiàn)在最重要的是，如果這家伙死了，你們打算怎么做，他沒死，你們又打算怎么做？”

    奧斯還在賣力地整理維恩，未曾參與談話。即使他參與，估計也只會說“大人們說的都對”?？死椎乱呀?jīng)確定跟隨蘇眉行動，只在必要時候才說話，也沒有吭聲。

    蘇眉搖了搖頭說：“我想，我們沒有太多選擇。他死了就死了吧，反正這么重要的人失蹤，總會引起家族重視，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到那個時候，我們可以直接離開，你想去你的法塔也行，想去其他地方也行。如果沒死……沒死那就最好不過了，我可以裝成普通的人類女性，把他交給救援力量，然后我們再離開。亞休摩爾固然惡名在外，但它的敵人是莎婕娜大人，可不是我?！?/br>
    “我倒有個比你更好的主意。”巫妖說。

    “……那你到底為什么要問我！”蘇眉怒噴道。

    巫妖可能也覺得這么說不夠厚道，先咳嗽幾聲，才用債主的口氣問出了一句話，“你有錢嗎？”

    錢，是人類社會必不可少的東西。說必不可少，或者有點夸大，因為在某些偏僻荒涼的地方，住民仍在使用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從不使用貨幣。對于某些種族來說，錢也是它們理解不了的概念，最多用來和人類等智慧生物進(jìn)行貿(mào)易。在深淵的大部分層面中，貨幣都沒什么存在價值，因為根本不存在公平穩(wěn)定的交易體系。

    蘇眉早就知道，活火熔獄地下有金河流淌。惡魔勾引誘惑人類時，隨手就能拋出把人閃瞎眼的大量赤金。她曾經(jīng)想過帶著金塊離開，以免到了凡世起居不便。克雷德默認(rèn)加入后，她更臆想過他身背一噸黃金的場景，沒想到天意弄人，他們現(xiàn)在身無分文。

    雖說窮是大家一起窮，但她仍然利用這個機(jī)會抽打巫妖，“我本來應(yīng)該有，但全花在了你身上啊巫妖。我就像會魔法的奶牛，吃進(jìn)去的是卷軸，擠出來的是材料和法陣。如今我窮的連面包都買不起，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br>
    巫妖大怒，冷冷說：“你把你儲物袋里的東西賣掉，也夠吃一輩子的了?！?/br>
    “你忘了我現(xiàn)在施展不出強力法術(shù)了嗎，無論怎么吟唱咒文，法術(shù)符號都無法成形，”蘇眉無奈地說，“想來你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可以恢復(fù)？不知道就算了，但我不可能賣掉魔杖和卷軸，我還要指望它們保命?！?/br>
    克雷德看著他們吵，狗頭也在看著他們吵，臉上都掛上了一副不贊同的神情。由于蘇眉的確大公無私，幾乎從來沒有藏私過，巫妖要什么，她就給什么，所以頭骨現(xiàn)在底氣不足，想不出恰當(dāng)?shù)脑拋矸瘩g她。它哼了一聲，問道：“算你說的有道理，那你肯定不樂意去搶劫別人了吧？”

    “……就算我想，我用什么去搶，用光亮術(shù)閃瞎人家眼睛嗎？”

    克雷德說：“大人，我可以……”

    蘇眉差點就要把戰(zhàn)火轉(zhuǎn)移到他身上，幸虧奧斯搶在她前面，弱弱地說：“克雷德大人，奧斯認(rèn)為，在這種時候，最好保持沉默，一句話都不要說，不然海恩哈姆大人會罵我……不，罵您的?！?/br>
    海恩哈姆大人怒視了他一眼，總算還記得自己要說的話，便說：“你心心念念要救人，結(jié)果一個人都沒救到，還被神罰正面擊中，連我都不由得要同情你了。如今再看，大概命運之神也覺得你運氣太差，所以安排了一個快死的人給你吧？我在想，既然你重傷，傻大個重傷，狗頭完全沒有用處，那么我的未來必定不會很舒服?！?/br>
    若非這段日子以來，巫妖和她同甘共苦，禍福與共，蘇眉肯定會開口請它自己飛回法塔去。她冷冷說：“我還在等你的下文?！?/br>
    巫妖說：“如果這小子生命力足夠頑強，真的從致死的重傷中蘇醒過來，那么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jī)會，為自己爭取到最大好處，同時盡可能合理地進(jìn)入人類社會。別忘了，我的修復(fù)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需要大量珍貴的藥劑原材料。我可不想躲在某地浪費時間，等你慢慢痊愈?！?/br>
    它說到這里，忽地一愣，因為它看到蘇眉竟露出了一個甜美笑容。

    她笑道：“你不說，我都忘了。如今我已經(jīng)成功將你帶到凡世，我們的約定宣告結(jié)束，也不必再受圣誓的束縛。那么問題就來了——我們還要繼續(xù)合作關(guān)系嗎？”

    ☆、第六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