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一想到書店老板的反應(yīng)，就心生同情，不知人家是否受到極大驚嚇，主動打了個一折之類。

    她無事可做時，也會拿一兩本翻閱。她的通用語水準很一般，發(fā)音還不太準確。還好這些書多半都是通俗小說，不存在什么閱讀難度?；旧希局杏辛局v述了老百姓……不，小人物出身的英雄傳說。

    主角要么切只惡龍，要么搞個巫妖，要么得到國王信任，破解來自皇室親戚的陰謀。到了劇情結(jié)尾，英雄功成名就，名利雙收，睡在金幣堆成的床上，還能和全書最美貌的女性滾床單。

    她必須承認，這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情節(jié)。尤其對平民來說，既然一輩子無法成為冒險者，那么看看相關(guān)文學創(chuàng)作，過過眼癮也是好的。但他克雷德，身為深淵前魔將，實力與炎魔齊平，能夠一指頭按死國王，居然也喜歡這種小說嗎？

    如今夜深人靜，她已經(jīng)上床歇息，沒事要他去做。克雷德估計正和奧斯在一起，一邊看書，一邊應(yīng)付那個嘟囔著“我也想看”的狗頭。只要她沒被人立斃當場，他就會有所察覺。

    巫妖冷笑一聲，“重點？我勸你趕緊過去找他，尋求人家的庇護。我超凡的直覺告訴我，不知什么時候，這房子里出現(xiàn)了相當強大的敵人?！?/br>
    這是巫妖狀況好轉(zhuǎn)的證據(jù)之一。即使什么都沒發(fā)生，它也能通過微妙感應(yīng)，覺察危險近在身邊，不輸給半魔的本能。蘇眉二話不說，將它拎在手上，向臥室門外走去?？伤艅傔~出一步，臉色便遽然大變，右手一翻。手中卷軸碎裂的同時，將她罩在了法力護盾之中。

    她被神罰擊中后，尚無機會遭遇強敵，甚至沒有需要戰(zhàn)斗的場合。這當然是件好事，能讓她更順利地休養(yǎng)?，F(xiàn)在，這種好日子大概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主動參與維恩的事，早就知道會帶來危險，所以坦然接受了巫妖的判斷。

    巫妖說房子里有強敵時，她還以為維恩又被真兇cao縱，前來殺掉名偵探哈根達斯，已準備迎接一個盔甲戰(zhàn)士。直到目睹攻擊手段，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錯了。

    一切都在剎那間發(fā)生。

    某只生物到了深淵指揮官級別，通?？梢员环Q為人形兵器，隨意攻城略地。他們的區(qū)別僅在于，有些喜歡光明正大作戰(zhàn)，有些喜歡暗中行事，不留身與名。克雷德屬于前者的話，海恩哈姆大人自然屬于后者。

    這位半夜來襲的敵人介于兩種風格之間，既有隨風潛入夜的細致謹慎，又有著達成目的后，瞬間掀起狂暴攻擊的決斷力。

    蘇眉對自宅的控制力不足，難以像往常那樣，處處設(shè)下陷阱，隨時進行監(jiān)視。而且敵人居然如此心急，也令她預(yù)想不到。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她只能優(yōu)先保護自己。

    無數(shù)粗大的黑色藤蔓從地板下涌出，猶如放大版的黑觸手。它們生有尖刺，刺上帶有劇毒，毒性極為猛烈，能夠蒸騰到空氣中，形成黑煙般的毒霧。蘇眉正好啟動了飛行術(shù)，準確無誤地判斷出攻擊軌跡，在千鈞一發(fā)間，躲開三條藤蔓的圍攻，移向房門位置。

    那里正有一團巨大的陰影，由無數(shù)細小飛蟲組成，卻沒有飛蟲常見的嗡嗡聲。它停在門外，等候她自投羅網(wǎng)。這個法術(shù)名為疫病蟲群，堪稱德魯伊最具特色的攻擊手段。它的效果似乎和地理環(huán)境有關(guān)，不同環(huán)境下，招出的蟲群也完全不一樣。

    蘇眉表情起初還帶著幾分惺忪，等到藤蔓破地而出，已經(jīng)睡意全消，變?yōu)檫^去司空見慣的專注態(tài)度。她從未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克雷德身上，一有危險預(yù)感，立刻驟停在蟲群前方。她右手向前指出，指尖一點火光急速擴大，轉(zhuǎn)眼化為灼人火球，迎上翕動不止的蟲群。

    與此同時，她仍在不停上升著，眼見就要觸到天花板。對常人來說，這是避無可避的死路。她正要再用卷軸炸開屋頂，手上動作卻停了，瞥向床頭方向的墻壁。

    那扇墻正傳來驚人的聲響。

    自攻擊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接近十秒鐘。敵人沒把她放在眼里，主要攻擊克雷德的房間。這給了她不少機會。即使她不習慣完全依靠道具作戰(zhàn)，也能從容閃避，從未遭遇真正危險。

    克雷德終于解決了那邊的麻煩，以巨劍斬開墻壁，過來查看她的情況。巨劍破開石壁，仍然去勢未絕，深深沒入藤蔓堆里。那些巨蟒般的東西之前氣勢洶洶，此時竟毫無抵抗之力，被劍鋒一刀兩斷，帶來快刀斬亂麻的快感。

    疫病蟲群被稱為施法者的克星，若升級到天降蟲雨，威力更加恐怖?？死椎虏辉副凰?，徑直作出看似不可能的揮劍動作，強行回拉巨劍，斬出一個小小的旋風，將蟲群吞沒其中。

    他看到蘇眉安然無恙，就算盡到了職責，并未你一句“大人”，我一句“克雷德”那樣深情呼喚彼此。蘇眉正在思考如何配合，便聽他沉聲說：“最好到室外去?！?/br>
    他這么說，表明襲擊者實力不凡，他沒辦法保住這座房子。蘇眉毫不猶豫，撕開了那張卷軸，雙臂向上抬起，將龐大的力量送向屋頂。

    她已經(jīng)可以確定，敵人絕非維恩，多半是那只邪獸鬼德魯伊。由于克雷德目標太明顯，居然驚動了這個指揮官般的人物。

    果然不出她所料，克雷德解決蟲群時，以她房子為中心的地面山搖地動，如同爆發(fā)了一場小型地震。地基不停下陷，往外噴吐著泥土，仿佛地底藏著一只怪物，正在努力吞噬它。

    如果房中目標無法及時逃離，就會被壓在廢墟底下，共同沉入大地。在這種時候，蘇眉很難顧及飽受驚嚇的奧斯，唯有信任克雷德的實力。

    她再怎么樣，不致死在區(qū)區(qū)地震術(shù)之下，用暴力及時轟開屋頂，炸出一個大洞，任憑磚石碎木亂飛，自己騰空而起，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身處空中正上方。從這個位置看下去，地底蠕蠕而動的怪物竟然不是錯覺。

    她能夠辨認出，混亂和黑暗中，符文正在不斷向某一點匯聚，最終組成了一個召喚術(shù)。由于召喚術(shù)的符文排列大致相似，她一時看不出這是在召喚什么，便揚聲提醒克雷德，“地下還有東西?！?/br>
    這片區(qū)域即俗話中的“貧民區(qū)”，所以房屋價格便宜，居民常常一貧如洗，沒什么值得一提的夜生活。冬天夜里太過寒冷，街上的扒手和小偷都絕跡了，早早回家睡覺。她的地產(chǎn)毀于邪獸鬼之手，街上也響起震耳欲聾的倒塌聲，引得鄰居家窗戶紛紛打開，不停有人探出腦袋，嚷嚷著問怎么回事。

    巫妖眼光何等老練毒辣，攀到了她頭上，咆哮道：“是德魯伊，肯定是那個邪獸鬼德魯伊。我居然看走了眼！你知道嗎，我昨天還懷疑那小子編造了所有故事，根本沒這么個家伙存在！”

    蘇眉順口接道：“照這么說，兇手不是它，也和它有關(guān)?！?/br>
    地底深處，一只巨型土元素受到召喚術(shù)的牽引，從遙遠位面穿越而來，努力擠出召喚法陣。它身軀臃腫，由粘土和巖石組成，與粘土魔像有些相似，但遠比魔像聰明。它的脾氣似乎很不好，擠上地面的同時，從身體內(nèi)部發(fā)出奇怪的巨大鳴響聲。

    德魯伊擅長召喚各種元素，因為元素乃是自然之母力量的一部分。邪獸鬼很聰明地不選火元素，選了力量最大，體質(zhì)最強的土元素，做它對付半魔的盾牌。

    地面震蕩再劇烈，也不能阻攔克雷德的行動。蘇眉飛上天空的時候，他有樣學樣，啟動了她給他的銀質(zhì)羽毛。這種增益性法術(shù)未被他排斥，因此順利生效。但他使用飛行術(shù)的方式和蘇眉不同，竟把飛行當作移動的一個部分，根本無意提升高度。

    他先抓起奧斯，遠遠摔了出去，才借著這股力道，撲向不遠處的一堵矮墻。

    矮墻本來有著正常高度，在街頭斗毆中毀壞一半，又無人修理，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墻下堆滿垃圾，污水橫流，帶有濃重的貧民區(qū)特色。任何居民看到它，都會說它上下左右空無一人。但克雷德和蘇眉半點也沒遲疑，直接發(fā)動了針對它的攻擊。

    克雷德依靠本能和經(jīng)驗，感覺到敵人最可能藏在那里。蘇眉則看出符文的流動，源頭正是矮墻后面的黑暗角落。這只邪獸鬼戰(zhàn)斗力很強，卻還沒強到讓她捕捉不到的地步。

    她手中已經(jīng)像握斧頭一樣，握著一支短短的魔杖。巫妖曾說，歷史上有過精巧技藝，可以在同一支魔杖上附上不同種的法術(shù)。但這種技術(shù)已經(jīng)失傳了，所以，所有魔杖都只能承載一種。

    她手里這支，是市面上售價很高的連環(huán)閃電魔杖，使用辦法和探照燈差不多。使用者只需對準想要的位置，導引魔杖中傳出的力量，便能得到明顯效果。

    閃電劃破黑暗，照亮了那座矮墻，將它掩映在電光之中。這一刻，最隱蔽的角落也被照的雪亮。然而，對于那位隱身黑暗的敵人來說，最可怕的遠遠不是閃電。

    強光照耀下，幾乎沒有暗影的容身之處?？死椎卵垡婇W電亮起，竟然無視其威力，揮劍重重斬在矮墻上。他運劍的速度奇快，直接獵獵風聲。風聲中夾雜劍鋒傳來的冷冽之意，仿佛可以摧毀一切。

    土元素剛剛鉆出地面，便迎頭挨了蘇眉的一記虹光噴射。同時，她利落地招出魔劍，準備控制這柄極為鋒利的負面能量武器，與土元素作戰(zhàn)，以彌補自身實力的不足。

    她應(yīng)付土元素時，尚有余力分心去看克雷德那邊，一看之下，立刻因驚訝而睜大了眼睛。

    劍光和閃電交織在一起，徹底摧毀了那個角落。忽然之間，劍光中彈出一團奇怪的東西，很像虎豹等大型貓科動物，又讓她想起潛魔那種柔軟靈活的移動方式。這團東西速度奇快，飛快脫離劍鋒籠罩范圍，彈到了幾十米外的垃圾堆上，方才現(xiàn)出身影。

    蘇眉仍未停止毆打土元素，目光卻追了過去。那只生物通體漆黑，眼如火炭，大小如東北虎，但遠比東北虎兇悍的多，竟是一只深淵貓。

    深淵貓現(xiàn)身后，忽地直立起來，變成了一只身穿華麗禮服的邪獸鬼。它衣著如人類富商，頭上還端正地戴著飾有寶石的禮帽，簡直不能更像暴發(fā)戶了。但是，它禮帽下的虎臉聰明堅定，極具智慧生物特色，與野獸截然不同，額頭上也沒老虎特有的“王”字花紋。

    不知道為什么，克雷德沒有追擊，反倒停了下來，和垃圾堆上的它對視著。

    邪獸鬼的聲音本應(yīng)柔和深沉，卻因激烈情緒而變了形。它左爪握著一根翠綠色的木杖，右爪揉著眼睛，脫口叫道：“克克克克雷德？”

    ☆、第75章

    克雷德神色冷漠，仿佛沒聽到對方結(jié)結(jié)巴巴的發(fā)音。他穿著一身再普通不過的平民衣裝,提著那柄毫無特色可言的巨劍,冷淡地回答道：“巴賽林,把你的土元素驅(qū)逐回去?！?/br>
    土元素受到生命本源限制，只適合依附大地生存,飛行能力極為差勁。蘇眉聽到巴賽林之名,便恍然大悟,心想克雷德的老敵人終于現(xiàn)身了。但巴賽林站立不動，克雷德冷漠以對，不知想敘舊還是想互相挑釁。她疑惑之中，暫時停下了攻擊，不斷飛向高處，直至土元素接觸不到的地方。

    然而，召喚物被施法者強行召喚而來，經(jīng)常心情欠佳,能揍誰就揍誰。土元素見難以追殺她，便對旁邊的木屋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直接掉轉(zhuǎn)攻勢，居然準備摧毀那些房子。

    納布爾連續(xù)發(fā)生三次血案，導致城中防衛(wèi)非常嚴密。本城官員中，很多人與侯爵有著私人交情，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具尸體，情愿拿出賞金，換取風燈守衛(wèi)賣力工作。貧民區(qū)沒有那種條件，但仍被重點監(jiān)控著。

    此時，交手雙方打的震耳欲聾，終于驚動了守衛(wèi)。不遠處，風燈特有的光亮逐漸接近，正是他們乘馬飛速趕來。但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也阻止不了即將產(chǎn)生的死傷。

    蘇眉見守衛(wèi)阻攔不及，只得再次下降，以便吸引它的注意?？死椎录皶r注意到她的反應(yīng)，又多說了一句：“大人，讓我……”

    邪獸鬼揉完眼睛后，始終保持防御姿態(tài)，將木杖豎在身前，隨時能夠發(fā)動攻擊。它一聽這話，剛剛平復的情緒又崩潰了，叫道：“蛇蛇蛇蛇發(fā)女士？”

    克雷德厲聲說：“驅(qū)走你的土元素！”

    他正面對上來自深淵的舊相識，瞬間變回那個冷厲獨斷的魔將。然而，巴賽林身為亞休摩爾的直屬統(tǒng)領(lǐng)，屢次率眾與活火熔獄的人交戰(zhàn)，不可能聽從他的威脅。

    它死命看了幾眼，便發(fā)現(xiàn)蘇眉絕對不是莎婕娜，頓時松了口氣，暗恨自己異想天開。不過，它同時發(fā)現(xiàn)守衛(wèi)正在接近，所以不愿繼續(xù)逗留，讓凡人目擊它的身影。

    蘇眉示意克雷德繼續(xù)，讓她來對付土元素。她的應(yīng)對流暢自如，沒有半點猶豫的地方，只因大量使用道具，看上去頗為浪費。

    巴賽林知道時間不多，急促地問道：“不可能，你怎么會在這里……算了，你的事和我們無關(guān)，但我們的事也和你們無關(guān)！如今我有正經(jīng)事要辦，不然你以為我怕你嗎？”

    蘇眉冷笑道：“哎呀，原來你不是結(jié)巴?！?/br>
    馬蹄聲和燈光都越來越近。倘若風燈守衛(wèi)發(fā)現(xiàn)敵人太強，將召來城中負責防衛(wèi)的法師，抑或自己的法師上司。蘇眉巴不得事情越鬧越大，想要拖延時間。巴賽林正好相反，冷酷地瞪了她一眼，似乎無意和她說話。

    克雷德平靜地說：“這可不取決于我。”

    蘇眉問道：“真正的兇手是你吧？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亞休摩爾與他們家族結(jié)了仇，還是你的私人恩怨？”

    在邪獸鬼的族群里，巴賽林的年紀并不算大，還可以被稱為“年輕人”，口氣卻和任何老邪獸鬼一樣詭譎。它可能看不起她，卻沒拒絕回答，冷冷說：“愚蠢的人類問了愚蠢的問題，就算我把事實告訴你，你會信嗎？”

    “不過，我今天受到很大驚嚇，愿意對你說幾句真話，”它的虎臉上，忽然出現(xiàn)了頑皮惡毒的笑意，“我和那個人類都是兇手，也都不是。你不如好好想想，人類應(yīng)該為哪幾具尸體負責？”

    說完這句話，它身影霍地一閃，如水汽般隱去，正是德魯伊特有的傳送方法。隨著它的消失，那只土元素也失去召喚者的支持，瞬間被放逐回原始位面。這場短暫的戰(zhàn)斗就此結(jié)束，只留一地廢墟遺跡。

    奧斯被摔到了街道另一頭，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狼狽不堪地往回奔跑，邊跑邊喊道：“哈根達斯大人！克雷德大人！奧斯看到了！那是一只邪獸鬼！”

    “……謝謝你的提醒。”蘇眉說。

    她還在回味巴賽林的留言，卻見剛買的房子成了垃圾場，頓時眉梢一抖，皺眉問道：“克雷德，你知不知道它去了哪里？能不能追蹤到它？”

    克雷德說：“我沒辦法。”

    由于無法滿足蘇眉的要求，他的語氣微帶歉意。巫妖終于找到插話的機會，冷笑道：“那只邪獸鬼地位肯定很高，說不定和傻大個差不多。如果它隨便就被人追上，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br>
    蘇眉嘆了口氣，說：“我們知道真有這么一個人物，知道它在幕后cao縱，已經(jīng)足夠了。”

    話音未落，風燈守衛(wèi)終于趕到，全是騎馬佩刀的精銳。為首者不知她的來歷，一見克雷德，立刻如臨大敵，同時拔出佩刀指向蘇眉，讓她趕緊落地，回答他們的問題。

    蘇眉這才明白，這幫人竟然沒看到邪獸鬼出現(xiàn)，極有可能把他們當成了罪魁禍首?？死椎卤緛砭蛪虺雒?，此時身處襲擊現(xiàn)場，難免遭人懷疑。

    她依言落地，盡可能客氣地說：“我們是受害者，不是襲擊者。襲擊者實力相當可怕，恐怕你們做不了主。我需要和地位更高，說話算數(shù)的人交談。弗蘭尼侯爵本人、你們的城主、警備隊長都行?！?/br>
    這些人類均為陌生面孔，且氣勢洶洶，令她難以產(chǎn)生好感。與之相比，巴賽林反而更加親切，讓她想起過往的生活。她并不懷念那種生活，但那段時光給她帶來的，并非只有壞事。眼下塵埃落定，她再想起巴賽林，竟有了“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的奇怪感覺。

    克雷德更是如此。他們之間，沒了兩位主君的敵對競爭關(guān)系，反而出現(xiàn)惺惺相惜的奇妙感情，一認出對方，便立刻停手。他很難把任何人類當作同伴，卻能對巴賽林生出共情。對他們來說，凡世均為異鄉(xiāng)，他們本身的共同點要更多些。

    巴賽林要他別多管閑事，與其說在威脅他，不如說是公平交易。它本能地認為，他們兩人是一伙兒的，都站在人類的對立面上。

    蘇眉得悉它的身份之后，其實很想繼續(xù)坐到臺下看戲，只要邪獸鬼不sao擾他們就行?？伤啦荒苓@么做，因為她太了解深淵了。

    擔憂未來的同時，她也想到了可憐的維恩。他無辜受難，又被她察覺，那她就會管到底。除非巴賽林再度出現(xiàn)，給出完全合理的理由，否則她不會因它的身份而停下。

    但想也知道，巴賽林年輕有為，身居高位，又流露出相當強烈的信心。它干嗎要突然跑來解釋，使自己變成個請求別人的可憐蟲？

    她先命令巫妖閉嘴，不要找事，才耐心地對風燈守衛(wèi)進行說明，解釋方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又和之前的事情有什么關(guān)系，并要對方?jīng)Q定是否通知侯爵。

    說實話，他們也算有錢階層了，進城不到三天，便用現(xiàn)款買了房子，并去商業(yè)區(qū)大肆購買昂貴的魔法物品，還專挑好的買。

    蘇眉買完就走，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jīng)廣為流傳，被人稱為“燒錢戰(zhàn)斗的土豪菜鳥法師”。有些人比較無聊，見她身邊跟著一只可怕的半魔，又將她的名聲升級為“泡到強大戰(zhàn)士的土豪菜鳥法師”，同時斷定她“早晚會被人家拋棄”。

    就算這些名聲不好聽，好歹有個“土豪”為共同特點。諷刺的是，在這個寒冬的長夜里，土豪法師和她傳說中的后臺正面面相覷，站在大街上，仿佛三頭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別提多么可憐了。

    這幫守衛(wèi)聽完他們的解釋，大驚失色，極力要求他們前往警備隊，等候上司的決斷。

    蘇眉卻不想這么做，拿出侯爵的名頭，態(tài)度強硬地爭取到住旅館的資格。她還明確表示，如果對這件事有興趣，任何人都可以前來拜訪。如果守衛(wèi)硬逼他們，那她不介意展現(xiàn)武力，反正會有大人物收場。

    巫妖見她如此堅定，屈尊表現(xiàn)出欣賞之意，嘮叨道：“這才對嘛。遭殃的是他親生的兒子，不是你親生的狗頭。你表現(xiàn)太主動，只會讓人家認為你活該出力?！?/br>
    它開口說話時，他們已訂好了旅館房間，蘇眉正在指揮狗頭安放行李。這只親生的狗頭聽巫妖這么說，小聲回答道：“奧斯覺得，如果大人不主動，我們可能見不到那個邪獸鬼?！?/br>
    “啊，果然是親生的?！蔽籽淅湔f。

    蘇眉再怎么疲倦，戰(zhàn)斗過后，睡意也一掃而空。她望向克雷德，說道：“你曾經(jīng)告訴我們，維恩必然見過巴賽林，才會提到邪獸鬼德魯伊，而巴賽林又曾與你為敵。那你有沒有聽說它和人類結(jié)怨？或者，它身邊有沒有值得注意的人類？”

    克雷德正在回想這些事情。她剛問完，他便回答道：“我只熟悉它的戰(zhàn)斗力。那時，我仍戴著帶有面具的頭盔，所以它從沒見過我的真實長相。直到動起手來，它才認出了我，才會那么震驚。其實它狡猾多智，是個很難纏的敵人?！?/br>
    蘇眉想起巴賽林震驚到結(jié)巴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巫妖卻說：“邪獸鬼喜歡故弄玄虛，更喜歡出一些謎題，讓對方破解。哪怕對方不搭理它們，它們也樂此不疲。我想，它最后那幾句多半是真話?！?/br>
    蘇眉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它那時更像對我示威，而非以假話欺騙。這么說，維恩即使喝下了吐真劑，也沒有說實話？海恩哈姆，你號稱掌握各國貴族的秘密，知道拉法爾馮特家族有什么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