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不怕暴露身份，宮中沒人記得他母親的忌日。

    “我在這里給我母親磕幾個頭?！?/br>
    “在這里？”

    張守靜詫異地環(huán)顧四周。

    “這里是祭天的地方啊！”

    “就是因?yàn)檫@里是祭天的地方，我娘才收的到我送來的錢啊?！?/br>
    劉凌理所當(dāng)然地擺出銅盆，從懷里掏出紙錢，放入銅盆里。

    “這里竟然凋敝到這種地步了嗎？連這么明目張膽的燒紙錢都沒人管……”太玄真人唏噓不已，見劉凌在敲火石，悄悄移動了下腳步，替他將面前吹來的風(fēng)擋住。

    劉凌在銅盆里燒了紙錢，對著西邊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這才站起身子，露出害羞的神色：“我祭拜母親在宮中是不允許的，兩位道長能不能不要說出去？”

    劉凌本來就長得漂亮，現(xiàn)在紅著臉摸著頭看起來可愛極了，還帶著一絲楚楚可憐的氣質(zhì)，引得喜歡小孩子的太玄真人微笑著點(diǎn)頭，張守靜心一軟，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剛剛說這里不可能恢復(fù)宮中的中心，為什么？難道不是只要把太極殿和含象殿搬過來就行了嗎？”

    張守靜好奇的問。

    “沒有那么簡單。你們看見那座冷宮了沒有……”

    劉凌站在祭天壇上，遙遙指著西面的靜安宮。

    “那里面關(guān)著許多太妃和太嬪，是宮中的禁地，祭天壇也因此而荒廢。祭天壇不再使用后，宮中在東邊修建了大量的建筑，所以這里已經(jīng)凋敝到無法使用了。離大興土木還沒有多少年，如果現(xiàn)在又要修繕廢棄的內(nèi)廷，勢必要耗費(fèi)大量物資，大臣們是不會同意的。”

    “你這小宦官，懂得不少啊……”

    張守靜嘆為觀止地看向劉凌。

    太玄真人也瞇了瞇眼，眼神如電一般從劉凌身上掃過。

    “我也是聽別的人說的……”

    劉凌露出羞愧的表情。

    張守靜畢竟年紀(jì)小，見識不夠，沒想太多，只是嘆服宮中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就連小小宦官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太玄真人卻隱隱覺得這小宦官這般年紀(jì)就能注意這樣的事情，并且將它記下來，若不是腦子有點(diǎn)毛病，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可惜啊，可惜。

    “你們在這里是做什么呢？這祭天壇除了天就是地，有什么好看的？”劉凌在冷宮里還沒有見到過差不多年紀(jì)的孩子，對張守靜很是好奇，想盡辦法多說點(diǎn)話。

    張守靜低下頭沒搭理他，太玄真人笑著開口：“這里曾經(jīng)是高祖遇仙的地方，我們是來找仙緣的。不過大概是我們緣分不夠，也就權(quán)當(dāng)是來見識下這座皇宮里氣脈匯集之處……”

    “氣脈匯集之處？”

    劉凌將這句話記在心里，抬起頭來很認(rèn)真地對太玄真人說：“神仙不喜歡凡人知道他們來過，如果神仙知道有人能看見他們，就會讓他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尋找什么神仙?！?/br>
    以后神仙要是經(jīng)常來，難保太玄真人不會碰到。他們是真正的“修仙”之人，見到神仙哪里有不激動的道理？

    萬一一頭撞上去，卻被驚訝的神仙給滅的飛灰湮滅……

    劉凌覺得太玄真人是難得的有道高人，又一片善心，決定提點(diǎn)一下他。

    “呵，呵呵……”

    太玄真人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能干笑。

    這小子莫非是又發(fā)病了？

    “你又不是神仙，你怎么知道神仙不喜歡凡人看見他們？”

    一旁默默聽著的張守靜突然出聲反駁。

    “我就是知道！我聽見過神仙說話，神仙說不會有人能看到他們，凡是看到的，都要抹殺！”

    劉凌不能說的太明白，只能煞有其事地做著讓人難以信服的解釋。

    “如果神仙不能讓人看到，那高祖哪里建得起臨仙城？”張守靜斜著眼冷冷地看向劉凌：“肢體不全者甚至不算‘全人’，又哪里聽得到神仙說話、見的了神仙！”

    “你！”

    劉凌氣結(jié)。

    “我怎么了？我說的本來就是實(shí)話！”

    張守靜瞪著眼睛嗆著劉凌。

    “好了好了，你們這兩個孩子……”

    太玄真人一手拉過一個，省的他們吵起來。

    “他是小孩子說胡話，你也跟著他胡鬧？”太玄真人先裝模作樣地訓(xùn)斥了張守靜一聲，又扭頭警告劉凌：

    “無論你是真看得見神仙，假看得見神仙，這樣的話都不要到處亂說。這里是皇宮，如果妖言惑眾，恐怕會招來禍端。你可明白？”

    “……是。”

    劉凌閉了閉眼，總算是死了心。

    就連天師道的天師都不能接受……

    他何必再說出來自取其辱。

    “天這么冷，下次出來多穿點(diǎn)吧?！?/br>
    張守靜見劉凌被太玄真人說了以后滿臉失望，心中也有些不忍，從懷里摸出一把糖來，遞給劉凌。

    “拿去吃。你今年幾歲？”

    劉凌自從經(jīng)脈慢慢修復(fù)以后，哪怕寒冬臘月穿一件夾襖也不會覺得冷，沒穿厚衣服出來倒不是冷，而是嫌不方便。

    可看在張守靜眼里，那就是窮困潦倒了。

    “過完年就九歲了。這是什么？”

    劉凌對張守靜露出歡喜的笑容，伸手從張守靜的掌心拿過糖。

    出于謹(jǐn)慎，他沒有吃陌生人的東西，而是把糖果放在了自己的袖袋里。

    “這是潤喉糖，他老是吼來吼去傷嗓子，我怕他日后變聲變成公鴨嗓，特地給他做的?！?/br>
    太玄真人笑著解釋。

    和小師叔說多少次不要老是吼他，吼壞了嗓子還要他來熬糖，到哪里找他這么好的師侄去！

    聽說是潤喉糖，劉凌笑的更歡喜了。

    回去讓張?zhí)纯?，如果能知道是什么方子，她也能熬出來?/br>
    薛太妃和趙太妃那么費(fèi)嗓子，吃一點(diǎn)保護(hù)嗓子也好啊。

    那歡喜笑容實(shí)在太過可愛，就像是蹲在陽光下曬太陽的貓突然對自己“喵嗚”了一下，所以不論是太玄真人還是張守靜，都露出了同樣放松的表情。

    “你才九歲？那你個子可真不矮，看起來和我差不多高……”張守靜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劉凌，好奇地問：“為什么放袖子里，不現(xiàn)在吃？”

    “我不愛吃糖，不過有個很照顧我的……長輩喜歡吃這個?！?/br>
    長輩？

    約莫是哪個宦官或?qū)m女吧。

    “心地倒是不錯，只可惜你是個宦官，若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我就叫真人把你收為徒弟，送到我們泰山去了……”

    張守靜可惜的搖了搖頭。

    “是啊，這畢竟是陛下的宮中，不是民間……”

    太玄真人連忙表態(tài)。

    “你讓真人收為徒弟？”

    劉凌敏感的察覺到他話語里的不對。

    “那個……哈哈，真人很疼我的……哈哈，我在山里很受寵的……”

    張守靜趕緊裝傻。

    ‘這太玄真人倒是得道高人，就是這小道童怪怪的……’

    劉凌腹誹了一句，重新擠出天真的笑容問他們：“兩位道長，我一直有個問題，只是找不到人請教。請問……”

    “你們知不知道瑤姬是什么神仙？”

    “瑤姬？那不是神女嘛。”

    張守靜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太玄真人能當(dāng)神棍當(dāng)這么久，自然對道家的各種傳說、經(jīng)典背的滾瓜爛熟，糊弄人絕不出紕漏，聞言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

    “瑤姬倒真是神仙。一說上古時期，瑤姬是南方天帝之女，未嫁而死，葬于巫山，遂為巫山之神；還有一說瑤姬是西王母之女，封為‘妙用真人’，有天書九卷，專門授予有德有能之君……”

    劉凌很難接受那個笑容溫柔的女神是已經(jīng)死了的人，直接下意識忽略了前面的說法，繼續(xù)追問：“專門授予有德有能之君？那她在傳說中，難道經(jīng)常和帝王接觸嗎？”

    “哈哈，你這小子，怎么那么關(guān)心一位女神仙？”

    太玄真人沒正經(jīng)地笑了起來，身邊的張守靜見他笑的猥瑣，連忙一戳他手肘的麻xue，太玄真人連忙又重新正起臉色。

    “咳咳，沒錯。相傳瑤姬神女美麗無比，溫柔動人，行走時有環(huán)佩鳴響，所到之處皆有異香，當(dāng)年大禹治水，全靠她傳授‘天書’。當(dāng)年有楚王夢中見到了這位女神，想要向她求歡……咳咳，你懂什么是求歡吧？”

    劉凌干脆地?fù)u頭。

    “也是，我和個小宦官說這個干嗎……”

    太玄真人笑了笑，換了個說法?！翱傊?，曾有個昏庸的帝王想要和瑤姬神女交朋友，結(jié)果她以禮自持，凜然難犯，那帝王連上前和她親近都不能，更別說，咳咳……所以才有了‘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的古話?！?/br>
    “她只和有德的明君交朋友？如果是有德的明君，她會和他相見，向他傳授‘天書’，教他有用的知識？”

    劉凌又一次抓住重點(diǎn)，緊盯著太玄真人，臉上全是認(rèn)真的表情。

    “唔，好像這么說也沒錯？”

    太玄真人擺了擺拂塵。

    “她怎么知道誰才是有德明君呢？難道經(jīng)常下凡在皇宮里晃悠，看這個皇帝當(dāng)?shù)暮貌缓脝?？?/br>
    劉凌步步緊逼。

    “都說神仙能掐會算，如果神仙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好皇帝，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幫助他？”

    “呃……應(yīng)該是吧，大禹治水時，還沒當(dāng)上首領(lǐng)呢……不過，那時候也沒什么皇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