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同一時刻,清思殿內(nèi)。 “恒兒還沒有回中宮?” 靜妃難掩焦急的問著自己在中宮的心腹。 殿外的廊下跪著一位宦官,看樣貌并不起眼,聞言點了點頭:“殿下進了宗正寺后,就沒有出來?!?/br> “怎么會呢……,怎么會呢……” 靜妃捏緊了帕子。 “呂寺卿那人你們不知道,他是不動則已,動若雷霆,難道真的出了什么事,或者是要出什么事?” “娘娘,這時候我們更不能慌。既然呂寺卿絕不會無的放矢,我們不如學著宗正寺,一動不如一靜?!?/br> 靜妃身邊伺候的女官貝如雙低聲勸道:“不是說二皇子三皇子都被請去了嗎?方淑妃那里還閉著宮門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也不必慌了手腳。” “怎么能不慌,四皇子在暖閣里發(fā)了病,二皇子是恰巧不在的,淑妃慌什么!” 靜妃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自從她祖父去世后,朝中王家一派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她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原本有個方淑妃一條心,也被袁貴妃那賤人使計離間了,現(xiàn)在她有心打探,卻連宮人都出不去。 “王寧那邊有消息沒有?”靜妃壓低了聲音問身側(cè)伺候的如雙:“他今日不是在三皇子身邊伺候嗎?” “就算有消息,也不能馬上傳來。蓬萊殿現(xiàn)在都亂成一團了……”貝如雙面露難色,想著王寧給的那顆瑪瑙,又為他多說了幾句好話: “宮中這么亂,各方宮人都不會去冷宮那邊碰頭的,我看就算有什么消息,至少還要過幾天才能傳過來?!?/br> “真該死!” 靜妃頹然而立。 “就不能做點什么嗎……” “娘娘,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只能等了。” *** 蓬萊殿里,袁貴妃抱著兒子的尸身已經(jīng)哭成了個淚人,劉未也難掩傷心地坐在床邊,手中握著兒子的小手,沉默不語。 宮中所有的宮人都滿臉是淚地跪在地上,表情簡直痛不欲生。這倒不是裝的,自四皇子出世以來,袁貴妃對待宮人仁慈了許多,有四皇子在場,許多時候也能網(wǎng)開一面,可如今四皇子沒了,日子恐怕要比之前四皇子不在的時候更艱難。 “愛娘,是我們沒福氣。我們來日方長,還能……” 劉未話說了一半哽咽在喉,竟無法接著再安慰下去。 袁貴妃如今三十有七,生四皇子時元氣大傷,孟太醫(yī)對外說只是將養(yǎng)一陣就好,對袁愛娘和皇帝卻是直言不諱,告知他們再想生育很難,就算懷上了,恐怕袁貴妃也要承擔極大的危險,恐怕連性命都要保不住。 看著臉色青紫,活活氣悶而死的兒子,劉未忍不住閉上了眼,心中質(zhì)問自己,是不是真如太玄真人所說,袁貴妃和他怨氣纏身,能夠生下孩子已經(jīng)是萬幸,能活多久就看天意…… 難道真是天意如此? 都說小皇兒長得像是先帝,如果他能平安長大,哪怕不能登基,只要能看到他的臉,他也心中快慰…… 袁貴妃抱著兒子死死不放手,連劉未都沒有辦法近身,但這樣哭號已經(jīng)有兩個多時辰了,哪怕劉未再怎么傷心,心中也有了不耐。 “讓太玄真人安魂吧,你這樣抱著兒子,讓他無法安息了?!?/br> 劉未伸手去拉袁貴妃的手臂。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聲震得整個屋子里的宮人將頭埋得更低,生怕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劉未不敢置信地捂著被拍紅了的手背,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敢打我?” “我修身養(yǎng)性,我供奉三清,我什么都按太玄真人說的做了,為什么皇兒還是去了?” 袁貴妃不但打了他,還痛哭流涕地低吼著:“如果太玄真人之前勸我的話是事實,那我兒的命數(shù)絕不止這么幾年,今日我兒之死就必有蹊蹺!如果太玄真人說的是假話,一個裝模作樣的假道士所做的法事,怎么能夠用在我兒的喪事上!” “太玄真人是得道的高人,去年夏日那場大水就是他提前預警的。愛娘,朕知道你傷心,但人死不能復生……” 劉未嘆了口氣,將她拉過來一把攬到懷里。 “休要讓兒子委委屈屈的走,讓太玄真人送他升天吧……” “我不會將兒子交給任何人,我要自己找出兇手!”袁貴妃像是一只發(fā)瘋的母獅子,任誰靠近她的幼崽都會發(fā)起攻擊。 “什么兇手,孟太醫(yī)都診過了,宸兒是喘鳴發(fā)作氣滯而殤的!” 劉未一下子火了。 “你不相信身為太醫(yī)令的孟順之,那蔣太醫(yī)、魯太醫(yī),甚至太玄真人都是同樣結(jié)論,難道他們都在欺君不成!” “他們沒有欺君,我兒確實是喘鳴發(fā)作而殤??伤谕饷婧煤玫模瑸槭裁催M了暖閣喘鳴卻會發(fā)作?我原本就是怕殿中太冷才移他去了暖閣,在暖閣待了不過半個時辰,就比之前任何一次發(fā)作的都要兇猛!” 袁貴妃咬牙切齒地抓著劉未地袖子。 “陛下!陛下!肯定是有人想要謀害宸兒,是有人對宸兒起了殺意?。 ?/br> ‘那也是你自己要把宸兒帶到麟德殿里炫耀的!是你沒照顧好兒子!’ 劉未差點脫口而出! “朕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除了你,誰也不知道宸兒后來會去暖閣,根本不存在蓄意暗害之事。他們?nèi)齻€還是孩子,要是有這樣的心機手段,就不會到如今還不成器了,你多慮了?!?/br> 劉未拉扯出自己的袖子。 “貴妃還是好好休息吧,來人,將四皇子……” “宸兒一入暖閣,二皇子就像是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一般出去了!大皇子不但自己要出去,還曾要拉三皇子出去,并說了‘他死了才好’這樣的話!” “三皇子最是可疑,他不但在我兒喘鳴發(fā)作之時打開了所有的門窗,還裝模作樣的叫江長應為他渡氣!他一個冷宮里長大的小小孩童,哪里有這樣的眼界和鎮(zhèn)定,必定是事先知道什么,又被人教了什么擺脫嫌疑!” 袁貴妃大叫著將心底的話一口氣吼了出來。 “喘鳴最著不得風,屋里的人都恨不得將炭盆圍在宸兒身邊讓他暖和點,他喘鳴一發(fā),他立刻就開了窗子,豈不是想要他喘鳴加劇而死!” “你……” 劉未震驚地立在原地。 “你說他們……” “他們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說不定就是他們兄弟幾個合謀害死了我兒!” “以三皇子那懦弱無能的性子,不是別人攛掇,哪里敢做出這樣的事?事后我問了暖閣中諸人,其他人慌作一片時,大皇子曾拉著三皇子竊竊私語了一陣子,三皇子連連搖頭,大皇子竟脫口而出,說是宸兒死了最好。當時旁邊伺候的人許多都聽見了,只是不敢多言……” 袁貴妃捏緊了拳頭。 “大皇子恨我是正常的,二皇子被送出道觀,心中肯定也把我恨極,三皇子膽小怕事,兄弟們說什么就是什么,被推了出來做那只出頭鳥、替死鬼,可見大皇子和二皇子心機有多深沉!” “宸兒何其無辜,他還是個稚子??!” 袁貴妃復又撲在兒子的尸身上。 “陛下!陛下!您若不能查明真相,就讓我和兒子一同去了吧!” 劉未聽得這一大番話,濃眉緊鎖,扭頭問身邊跪著的江長應和自己派出去照顧四皇子的奶嬤嬤:“貴妃說的話,可是事實?” “奴婢一直隨侍在側(cè),因為當時太過忙亂,倒不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說了什么,二皇子是一開始就出去的……” 江長應猶豫著回奏。 “老二為什么要出去?” 劉未一下子就抓到了關鍵。 “是……是奴婢覺得小皇子所坐的羅漢床太冷,便討要了二皇子和大皇子身邊的炭盆過來為小皇子取暖。二皇子氣奴婢冒犯了他,又覺得坐著氣悶,就說出去透透氣……” 江長應心中害怕,連忙添油加醋的想法子將自己摘出去:“三皇子也似乎對此有所不滿,還和奴婢說小皇子會不會太熱了,希望能把炭盆搬回來……” “老三說太熱了?” 劉未皺著眉頭:“那老大當時在做什么?” “大皇子不發(fā)一言,就坐在門口,不過娘娘說的沒錯,小皇子喘鳴發(fā)了時,大皇子立刻起身就要走,三皇子想看看小皇子的動靜,大皇子拉扯了一陣子挨著說了好多話之后才自己出去?!?/br> 江長應越想越不對勁,三分懷疑從口中也成了五分。 “三皇子原本連頭都不敢抬的,大皇子出去了反倒熱心了許多,在屋子里跑來跑去的……” 劉未臉色越來越沉,袁貴妃也是哭的越發(fā)大聲。 “貴妃不要再哭了!哭有可用!”劉未深吸口氣,出聲喝道:“傳太醫(yī)局兩位太醫(yī)令、輪值御醫(yī)、諸局局郎來蓬萊殿,為小皇子驗身!” “是,陛下!” “傳大理寺……不,召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前往中宮致遠殿!” “陛下,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召諸位皇子?” 劉未身邊隨侍的常侍岱山勸說道:“致遠殿久未使用,如今生火燒炭也來不及了,三位皇子身子金貴,萬一受了風寒……” “宸兒,母妃就是擔心你受了風寒才去了暖閣,誰知這一去,竟是從此天人永別,嗚啊啊,你在那邊可覺得冷?你要覺得冷,娘去陪你……” 袁貴妃哭號之聲又起,可謂是字字泣血,劉未心中煩躁,擺擺手不以為然:“我就是召他們問問情況,現(xiàn)在太醫(yī)局還沒得出結(jié)論,又不會將他們怎樣!他們要覺得冷,叫他們?nèi)サ臅r候多穿些衣服就是了!” “……是,陛下?!?/br> 岱常侍嘆了口氣,親自出去吩咐此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還好,囑咐他們多穿些衣服。三皇子住在冷宮,怕是沒有多少御寒的大氅,你們?nèi)サ臅r候向靜妃求個情,多要件大皇子的裘衣或大氅,否則三皇子恐怕是要凍著。讓致遠殿的小家伙們將炭燒的熱熱的,別凍著了皇子,動作麻利點!” “是!岱常侍真是好心腸?!?/br> 得了吩咐的宦官們連連稱贊岱常侍的心細如發(fā),一溜煙跑腿去了。 ‘哪里是好心腸,四皇子早殤,未來的太子殿下,少不得就是從這三位里出了……’ 岱山靜立在廊下,聽著屋內(nèi)哭聲一聲悲似一聲,簡直就如同女鬼索命一般,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希望三位皇子能熬過這一關,只有熬過去了,天塹才能變通途。 *** 戌時,宗正寺。 宗正寺設立在宮內(nèi),和內(nèi)宮只有一墻之隔,這樣做原本是為了辦差方便,所以宗正寺的落鎖時間和內(nèi)宮是一樣的。 但現(xiàn)在遠沒有到落鎖的時間,寺門已經(jīng)緊閉,寺內(nèi)的諸位大人卻不見回府。 更別說之前宗正寺內(nèi)被緊急召入了一群侍衛(wèi),雖人數(shù)不多只有數(shù)十,可明眼人還是看得出,這邊應該是出什么事了。 對于被“請”到宗正寺的三位皇子來說,被留在宗正寺,更多的是一種心中無著落的慌張。隨著日漸西斜,三人從最初的強顏鎮(zhèn)定到后來的煩躁不耐,再到現(xiàn)在的惴惴不安,已然到了爆發(fā)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