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薛太妃有些憂心忡忡。 “居然冒出來個師兄,也不知道是憂是喜,聽張茜說起來應(yīng)該是個單純的,可聽劉凌說的又讓人擔(dān)憂的很吶……” “我們都混到這份兒上了,還有更差的嗎?”王姬嗤之以鼻:“給什么我們就受著,別人能圖我們什么?” “說的也是……” 薛太妃依舊眉眼含愁。 “劉凌那小子呢?” 王姬吐了口中的話梅核 “今天為他發(fā)蒙的先生來……”說到這個,薛太妃豈止是憂愁,簡直都快瘋了,“王寧說宮中那些博士都嫌做這個是殺雞用牛刀,結(jié)果人人推諉不急,在宮里都傳為笑柄了……” “我們家三兒過目不忘,我還覺得這些庸才教不了呢!”王姬立刻護(hù)短:“不來就不來,我們自己接著教!” “如果只是沒人來教還好,說是找了個不靠譜的先生?!毖μ欀迹罢f是曾經(jīng)為大皇子和二皇子啟蒙,結(jié)果因為喝酒誤事被退回國子監(jiān)去了的一個博士。這么沒有德行的一個人,也不知道怎么混到國子監(jiān)當(dāng)博士的!” 薛太妃最注意風(fēng)度的和儀表,這是薛家人的通病。長得難看不要緊,但如果長得難看還邋遢,那就是罪過;如果長得難看邋遢還不注意氣度和涵養(yǎng),那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從王寧那里聽到“喝酒、遲到、被退回”云云后,薛太妃就已經(jīng)開始勃然大怒了,這簡直傷害了她同為啟蒙者的“自尊”、 薛太妃羞于和這種沒有師德的人為伍。 “能入宮為兩位皇子啟蒙,必定有過人之處?!?/br> 王姬趕緊安撫薛太妃。 “再說三兒那么機(jī)警,若真是個不著調(diào)的,更加不用擔(dān)心了?!?/br> “哎,如今這情況,到底是好是壞呢……” 薛太妃憂心忡忡。 *** 如今這情況,到底是好是壞呢? 劉凌張大了口看著面前翹著二郎腿等著他送束脩的“先生”,眼睛珠子都瞪得渾圓。 雖然他也不想來個精明厲害的先生一眼就看出他不對,但是,但是…… 這也太不著調(diào)了吧! “怎么?沒準(zhǔn)備?” 公然索要財務(wù)的陸凡露出失望的表情,咂了咂嘴:“我說怎么非從國子監(jiān)把我召來,原來是沒有半點好處。想當(dāng)年我為大皇子和二皇子授課時……” 他露出懷念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我自己都吃不飽呢……” 劉凌傻愣愣地說,“沒什么東西給先生的。” “伴讀呢?書郎呢?書呢?伺候筆墨的人呢?” 陸凡露出“不妙”的表情微微直起身子。 劉凌搖了搖頭。 “都沒有?!?/br> “殿下真是皇子吧?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不過話說過來,宮中有三皇子嗎?不是說小皇子還不滿三歲,我以為是給三歲的孺子啟蒙……” 陸凡自言自語的摩挲著滿是胡茬的下巴,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 “我這是被祭酒坑了嗎?” 他忍不住跺了跺腳,搓了搓手,滿臉不可思議地問:“炭總有吧?這里這么冷,筆都握不住?。 ?/br> “先生,你說的小皇子是我的四弟,他剛?cè)チ瞬痪茫罱趯m里不要提起他……”劉凌露出無奈的表情:“我是劉凌,兄弟中行三,敢問先生,從哪里教起?” “教,教什么?”陸凡一甩袖子?!皼]書沒筆沒伺候的人,殿下這什么都沒有準(zhǔn)備好,怎么教?宮中就沒有人給殿下準(zhǔn)備什么?” “倒是有,說是因為不知道先生什么時候來,就沒送來……” 劉凌露出靦腆的表情。 宮中大多都是勢利眼,皇子識字讀書的東西都是好東西,袁貴妃那么長時間不許靜安宮中進(jìn)片紙只字,有些該有的份例就被吞了,現(xiàn)在又想拖到袁貴妃幽禁時間到好吞了這些,也是自然。 “這是要虎口奪食啊!” 陸凡氣笑了,“還沒有敢這么苛刻的!殿下且等著,我今日就全給您要來,只是有一點……” 他湊近了劉凌的小臉旁,彎下腰悄悄地開口,吐了劉凌一臉從未聞過的奇怪味道:“我?guī)偷钕掳褨|西要來,那上好的松煙墨和內(nèi)造毛筆,分我一半? 劉凌從未見過厚顏無恥之人,哪怕當(dāng)年的劉賴子,也從未這么毫不掩飾的表現(xiàn)出他的貪婪。 這人豈止是無恥,還是不以為恥或是渾然不怕的那種無恥! …… 這貨一定是袁貴妃特意找來教殘他的吧? 一定是吧! 心中咆哮了許久,劉凌望著陸凡篤定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氣。 “……好?!?/br> 嗚嗚嗚,他能不能換個先生??! 那陸凡以“這里什么都沒有”為借口,莫說教劉凌什么,就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就走了,邊走還邊搖頭,自言自語著什么“吃虧的差事”、“這下沒酒錢了”云云,更讓劉凌感覺前途堪憂。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雖然陸凡這樣不著調(diào),可沒過幾個時辰,他就領(lǐng)著三四個少府監(jiān)在宮內(nèi)的執(zhí)事宦官來了,每個宦官的手中都捧著東西,劉凌定神看去,除了有筆墨紙硯等物,還有暖爐、書籍、字帖等等…… 劉凌在薛太妃那里用的東西雖也是好物,但都是用一點少一點,早些年練字甚至是在地上用棍子寫的,如今見到一貫小氣的少府監(jiān)捧了這么多東西來,眼珠子都要嚇掉了。 “好了好了,送到這里就行了,把東西放下吧!”陸凡反客為主地讓宦官們放下東西,然后命他們收拾好劉凌的書案,才讓他們離開。 劉凌驚愕不已地看著面前這位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中年文士,感覺今天受到的驚嚇和驚訝一樣多,都有些不敢詳問了。 莫非這也是和呂寺卿一般,大有來頭的人不成? “按照約定,殿下,您得分我一半?!?/br> 宦官們一走,陸凡迫不及待地從書箱中起出東西來,這個聞聞,那個摸摸,最終挑出一半。 “都是好東西,給殿下您這樣剛剛開蒙的學(xué)子用,實在是太浪費(fèi)了……” 陸凡搖了搖頭。 “我還是將它們用在該用的地方吧……” 他一邊說,一邊將細(xì)如手指的松煙墨塞在腰間的竹笛里,看起來像是早有準(zhǔn)備,動作也熟練無比。 “用在哪兒?” 劉凌突然開口。 “當(dāng)然是換酒……啊,我是說,當(dāng)然是換舊書、舊書……”陸凡一不留神說漏了嘴,連忙掩飾:“舊書很多都是善本,一般的東西沒人愿意換的……” 劉凌又一次覺得自己的三觀碎了。 雖然他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但他肯定,剛剛陸博士在他臉旁說話發(fā)出的奇怪味道就是酒味兒! 酒鬼也能當(dāng)博士嗎? “既然東西都齊了,明日我就教殿下識字。殿下會寫字嗎?拿筆總會吧?”陸凡有些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殿下幾歲了?” “九歲了。會握筆,會幾個字?!?/br> 劉凌來之前和薛太妃商議過,喬裝成他什么都不會太容易被識破,必須得真真假假才行,橫豎會幾個字沒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要出口成章就讓人生疑。 誰也不知道新來教書的博士到底是哪方的人,萬一就是袁貴妃想辦法張羅來的“有心人士”,左右也不會用心教他,隨便敷衍敷衍也就過去了。 現(xiàn)在看來,若是只是敷衍他,反倒是好事…… 劉凌心中苦笑。 “喲,比我想的好得多,你居然還會握筆,還能寫幾個字?”陸凡大有興趣地翻開一個硯臺,又從書箱里挑了一只軟毫來,往硯臺里添了水,開始磨墨。 這么一個不修邊幅、一身痞氣的老不修,抬起腕來磨墨時神情倒是少有的專注,磨墨的動作也是不帶一點煙火氣,莫名的讓劉凌產(chǎn)生了一種肅穆之感。 然而只是片刻,這肅穆感就蕩然無存。 陸凡抬起頭,表情有些像是面對小狗一般對他招了招手: “來來來,這羊毫最適合新手,殿下給我寫幾個字看看,看看您的字,哈哈哈,有什么風(fēng)骨……” 他顯然不覺得劉凌能寫出什么好字。 在他看來,最多是幾個奴婢之流教劉凌幾個字就罷了。 劉凌自然也不會表現(xiàn)出自己多有能耐的樣子,他從陸凡手中接過筆,自然而然地抖了下筆桿,抬腕正準(zhǔn)備寫…… “等等!” 劉凌的手腕一下子被人抓住了,那力道大的出奇,簡直就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折斷一般! 若不是劉凌慣于忍耐,從小習(xí)武的他乍然遇見這種被人控制住行動的情況,肯定是要想法子掙脫的。 即便他已經(jīng)定下了心神,還是忍不住抬起頭,露出“很疼”的可憐表情,“陸,陸博士,怎么了?” 陸凡握著他的手,臉上的表情是一種難以言喻地復(fù)雜,只是片刻后,他便松開了劉凌的手,若無其事地給劉凌換了一支羊毫,有些惡劣地笑著: “我發(fā)現(xiàn)殿下手中這支羊毫是極品,突然改變了主意,殿下把這支羊毫給我吧,我拿這支跟您換!” 劉凌又一次瞠目結(jié)舌,傻傻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羊毫放下,取了陸凡那只,蘸了蘸墨,抖抖筆桿,在紙上寫下軟弱無力的“永”字。 字跡倒是工整,就是太過于工整了,看起來有些呆板,字跡也軟綿綿的,不像是個正兒八經(jīng)學(xué)寫字的人寫出來的,倒像是偷學(xué)后疏于練習(xí)的那種。 薛太妃和趙太妃都覺得這是最好的偽裝,劉凌寫出來后覺得滿意的很,再抬起頭,只見陸凡兩眼發(fā)直地看著他寫的字,不發(fā)一言。 “怎,怎么了?” 難道他露出了什么馬腳? “殿下的字,嘿嘿……”陸凡回過神來,嘲諷地?fù)u了搖頭:“一看就是沒什么學(xué)問的人教的,寫的這叫一個……嘿嘿,恐怕還是個無趣的人……” 劉凌呆了呆。 “太差!太差了!難怪派了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