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一傳，何止劉凌關(guān)心，就連被幽居在宮里的前皇后都起了關(guān)心，想方設(shè)法要見他一面。

    王寧做著“三面內(nèi)應(yīng)”的活兒，如今已經(jīng)滋潤的絕非以前敢想象，也越發(fā)希望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

    可前皇后和袁貴妃還是像一把大劍懸在他的頭上，讓他無法真的放松，也不時的提醒著他，只要那兩位還在，他就永遠(yuǎn)沒辦法過上愜意輕松的日子。

    他想要和劉凌說一說皇后找他的事情，卻因為陸凡在場，無法詳盡地說明，只能語焉不詳?shù)赜謫柫艘痪洌骸澳沁叀遣皇且餐▓笠宦?？?/br>
    王寧問的是薛太妃。

    此時，劉凌終于已經(jīng)可以穩(wěn)穩(wěn)地控制住自己的左手，聽到王寧這般詢問，終于抬起了頭來，應(yīng)了一聲。

    “嗯，你去那邊說一說?！?/br>
    王寧如臨大赦，連忙站起了身子，跑了個沒影。

    陸凡知道還有另一幫厲害的人在幫劉凌謀劃，連孟太醫(yī)這樣心黑手辣之人都在為劉凌做事，顯然他背后的關(guān)系不是一般的厲害，恐怕遠(yuǎn)超過陸凡的想象。

    最近一段日子，他發(fā)現(xiàn)外界傳聞是袁貴妃派來“監(jiān)視”劉凌的宦官王寧似乎也死心塌地的為他效力，這就更讓人訝異了。

    到底是哪方的勢力？

    陸凡原本以為劉凌會對他知無不言，畢竟他只是個九歲的孩子，誰料劉凌嘴巴極嚴(yán)，半點(diǎn)口風(fēng)都沒有透出，全靠他旁敲側(cè)擊的挖出一點(diǎn)點(diǎn)事實。

    這樣的情況讓陸凡對劉凌的控制欲稍微收起了一點(diǎn)，這樣性格的孩子，絕不會是幾天之內(nèi)養(yǎng)成的，必定從小有無數(shù)人潛移默化地培養(yǎng)，絕非他這個才來了月余的先生可以動搖。

    他只能在心中打定主意要表現(xiàn)地更為“有用”、對劉凌更加“有利”，才能讓劉凌和其幕后之人不會隨隨便便把他拋棄。

    抱著這樣的想法，陸凡對劉凌的態(tài)度從之前的“師徒”悄悄地轉(zhuǎn)變，變成了類似于“主公”和“謀士”的氛圍，只是這轉(zhuǎn)變非常的微妙，連陸凡和劉凌自己都沒有發(fā)覺。

    在這一點(diǎn)上，從未登上過高位的陸凡遠(yuǎn)不是宮中對人心把握老辣的薛太妃對手，她只是寥寥幾手，令劉凌保持住自己的“神秘感”，就已經(jīng)讓陸凡收起了大半自傲之心。

    見劉凌左手不但不抖，而且還可以模模糊糊在紙上寫出字來，陸凡掃了他的手腕幾眼，似是無意地問道：“一般人沒辦法這么快的控制自己的身體，殿下似是學(xué)過武？”

    劉凌筆下不停，點(diǎn)了點(diǎn)頭。

    “學(xué)過一些，聊以自保?！?/br>
    陸凡心中更加驚詫了。

    這深宮之中不準(zhǔn)男人進(jìn)入，就連他，若不是前三殿和后宮之間的通路已經(jīng)被封閉，都不可能進(jìn)到這里來，三皇子之前是跟誰學(xué)的武藝？

    “殿下左手也頗為靈活，左手字不必練的太好，能寫就行?！标懛擦?xí)慣性摸了摸胡茬，“掩人耳目足夠即可?！?/br>
    “是?！?/br>
    “聽剛剛那位宦官所言，袁貴妃似乎想要抱養(yǎng)一個兒子充作親生？”

    陸凡見劉凌放下了筆，開口提起了此事。

    “是，而且外界傳聞紛紛，都說我可能會被送去蓬萊殿?！?/br>
    劉凌露出無奈地表情，望向陸凡。

    “先生對此事怎么看？”

    “依我看，殿下恐怕不會去蓬萊殿?！标懛菜伎剂艘粫海f道：“我觀袁貴妃處事，向來簡單粗暴，若是想要個孩子，恐怕早已經(jīng)直接下手去搶了，如今卻只是傳出風(fēng)聲和消息，這倒像是陛下的作風(fēng)……”

    “你是說，是父皇想要將我們抱養(yǎng)到袁貴妃膝下為子？”劉凌有些不能理解：“可大哥和二哥都有母妃??！”

    聽到劉凌的問話，陸凡露出了有些憐憫的神色。

    劉凌瞬間就懂了，倒吸了一口涼氣。

    “后宮的局面，有時候可以反映前朝。貴妃并無倚仗，能夠獨(dú)寵六宮，全是因為陛下，大皇子和二皇子受母族牽絆太重，陛下若想立儲，對此不得不慎重萬分?！标懛矒u了搖頭，“陛下這是在向兩位皇子表明自己的意思；若想要登上那個位子，就得舍棄掉自己的助力，走‘寡人’之道。就看兩位殿下如何取舍了?！?/br>
    劉凌政治上的敏感是天生的，聽到陸凡這樣分析，也思考了一會兒，有些不贊同地?fù)u了搖頭。

    “僅僅這樣并不能表明什么。血脈關(guān)系畢竟維系著，哪怕真被貴妃撫養(yǎng)，天性中對親緣關(guān)系的依戀還在，宮外那些后戚也不會介意多等上幾年，反倒會化明為暗，更難以抓到把柄?！?/br>
    “理論上確實如此，但若是被抱養(yǎng)的殿下母親不在了呢？如果這位殿下明知道自己這么選擇母親會有危險呢？如今兩位殿下都是儲位的人選，其中一位選擇了‘孤君’之路，另一位不會趁機(jī)把他拉下來嗎？要知道，有助力的人永遠(yuǎn)是最有勝算的……”

    陸凡難以理解地嘆了口氣。

    “陛下到底是在想什么?。窟@簡直是逼著兩位殿下拼個你死我活?！?/br>
    他見劉凌有些發(fā)愣，自言自語道：“我曾見過野獸將幼崽丟入險境以鍛煉獨(dú)自存活的能力的，卻沒見過哪位君王這么嚴(yán)酷。背負(fù)著這樣選擇的皇子，若不能真的登上那個位子，一定會更加瘋狂。這簡直就是隨時會攪亂天下局勢的危險一著，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智的選擇?！?/br>
    “所以，我反倒是唯一一個不會被選中的人選？”

    劉凌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原本就沒倚仗，也無需拋棄什么，對我來說，這般選擇最沒有壓力，也許要面對的僅僅是袁貴妃的令人生惡罷了……”

    “正是如此?！?/br>
    陸凡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沒有太多情緒地指引著劉凌繼續(xù)習(xí)字。

    “所以殿下不必為此太過煩神，這段時間好好呆在靜安宮不要出去，等一切塵埃落定，您也算是安全了?！?/br>
    劉凌明白陸凡的意思。

    像這樣由他父皇布局的大事，如他們這樣年紀(jì)和能力的皇子，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父皇帶他們玩，他們以后的路就走的順?biāo)煲稽c(diǎn)；父皇不帶他們玩，他們也無可奈何。

    所有的助力只有在關(guān)鍵性的時刻能起到作用，像是“寵愛”和“父子親情”這種東西，哪怕你有滿朝文武為助，皇帝裝瘋賣傻你也沒有辦法。

    更何況，他已經(jīng)是皇宮里公認(rèn)的小可憐。

    想清楚了一切的劉凌，反倒徹底放松下來。橫豎他現(xiàn)在要做的不過就是拼命的壯大自己，積蓄著全部的力量等待著關(guān)鍵性的時刻，被拋棄在冷宮里看似無情，何嘗又不是對他的一種保護(hù)？

    見劉凌明白了，陸凡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就怕劉凌心中對去蓬萊殿有什么想法，畢竟那條路是最好的“近圣”之路，袁貴妃只要不失寵，養(yǎng)在蓬萊殿里的皇子就是和皇帝接觸最多的人。

    更別說“子貴母死”，向來是許多冷酷帝王防止后戚干政的選擇之一。

    后宮的爭斗，雖不見血，卻比前朝陰暗多了。

    陸凡教導(dǎo)完劉凌的功課，又對他說了一些外界最近發(fā)生的大事、京中諸位權(quán)貴的來歷云云，便如同之前無數(shù)次一般，悠然地離開了靜安宮。

    只是這一次，他剛剛走到祭天壇附近，便被一個侍衛(wèi)像是不經(jīng)意似得的了一下，往他手里塞了個東西。

    “袁貴妃夸你做的不錯……”

    那人與他擦肩而過，丟下這句話，繼續(xù)向著東邊巡邏去了。

    陸凡看了下手心，啞然失笑。

    原來是鴿蛋那么大的一塊金子。

    這對于小氣的袁貴妃來說，恐怕是一筆巨財了。可見袁貴妃無子后，忌憚幾位皇子忌憚到什么地步。

    “這哪里是養(yǎng)繼承人?！?/br>
    陸凡抬眼看向遠(yuǎn)處皇帝所在的巍峨宮殿，不禁長吁一口氣來。

    “明明是養(yǎng)蠱啊……”

    ***

    甘露殿內(nèi)，跪與地上的兩個皇子面如死灰，臉上冷汗淋漓，似乎隨時會暈過去的樣子。

    坐在御座上的劉未斜倚著扶手，靜靜等待著兩個兒子的回答。

    大皇子靜靜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二皇子卻像是鼓足了勇氣，拼死一搏般說道：“父皇為何不考慮冷宮中的三弟？三弟無母，豈不是最適合的人選？”

    只是聽到別人提到老三，劉未就已經(jīng)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擺了擺手道：“若朕中意的是老三，你們還有跪在這里的機(jī)會？現(xiàn)在不必提他！”

    言語中，似乎那個位子老三連想都不要想一下。

    若是平時，聽到這樣的話，兩位皇子自然是心中得意，可如今閉眼埋頭的大皇子臉上，卻露出一抹慘笑。

    他從小接受大儒名士們的熏陶，自然不是真的只會舞文弄墨的蠢才，從他的父皇將他和二弟招到甘露殿里，問他們誰愿意去蓬萊殿為子時，他就知道這天，真正要變了。

    他不怕真刀真槍，也不怕陰謀詭計，最怕的就是連父皇都想著這樣一點(diǎn)點(diǎn)剪除自己的翅膀和助力，讓他做一個只依靠父親歡心而登上那個位子的皇子。

    就算爬上了那個位子，他也只能仰人鼻息，又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劉祁的想法和劉恒差不多。不同的是，大皇子所倚仗的大多是前朝老臣和功勛之后，可他倚靠的，是京中的實權(quán)派官員，以及外曾祖父任吏部尚書時期為他選拔的年輕人才。

    他在道觀中時，因為有多方的布置，從未停止過一天的謀劃。有那么多人眼巴巴看著他，有那么多人就等著他得勢后順勢而上，一旦他拋棄了這些人，他自己第一個粉身碎骨。

    他不可能放棄掉這些人，放棄掉母族為他細(xì)心謀劃的一切，放棄掉道觀中那么多失意后想要借他翻身的宗族之人。

    那些明明有才卻被刻意放到地方上磋磨、歷練，最終等候著回到京城大展抱負(fù)的年輕人，那些他被送入道觀后一直冒著危險為他掩飾的道人們……

    劉祁想到這些，以首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兒臣不愿離開母親，兒臣日后愿意就藩，做一賢王?！?/br>
    只要羽翼尚在，日后總能一飛沖天。

    可如今自剪羽翼，豈不是只能做雛雞？

    劉未見劉祁連“做一賢王”都說出來了，表情頓時似笑非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贊道：“你膽子很大，而且是個有決斷的人?！?/br>
    這像是夸獎，又像是譴責(zé)，讓劉祁更加不敢抬起頭來。

    相比于一旁不發(fā)一言，不置可否的大皇子，二皇子劉祁確實是已經(jīng)下了決斷了。

    他是情愿被皇帝厭棄、被送去藩地永不能歸京，也不愿去博那一個可能的機(jī)會，似乎已經(jīng)認(rèn)命。

    好在劉未沒有再多說什么，免得當(dāng)場嚇?biāo)懒诉@個兒子，只是微微側(cè)首，又問自己的大兒子。

    “恒兒，你是怎么想的？”

    大皇子背后可用的勢力其實已經(jīng)不多了，這也是王皇后為何那么容易就被廢的原因。老臣們一點(diǎn)點(diǎn)老去，致仕的致仕，被奪權(quán)的被奪權(quán)，就算有些說得上話的，也更多的是考慮家中子弟的未來，而不會貿(mào)然插手立儲這種事情。

    只有皇帝真正開始想要立儲的時候，他們才會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壓上自己的賭注，真正一搏。

    但人心都是rou長的，一旦點(diǎn)了這個頭，就代表著他和自己的母親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更甚者，也許日后再也看不見了。

    從他懂事起，后宮里袁貴妃就壓著他母親，讓他早就對袁貴妃產(chǎn)生了深深的厭惡和恐懼，如今讓他昧著心認(rèn)她為母，恭恭敬敬……

    “你還是和你母妃一樣，一遇到事情就縮成一團(tuán)……”劉未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隨意擺了擺手。

    “你們下去吧，老大，你明日給我答案，若不能決定，就你去蓬萊殿了?！?/br>
    話一說完，劉未就站起身子，由岱山服侍著往后殿而去。

    直到皇帝走到?jīng)]有了影子，大皇子和二皇子才跌坐于地。

    二皇子劉祁跪著叩首已經(jīng)有些頭暈眼花，此時一放松，頓時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地上，懶洋洋地不想再說什么話了。

    冰冷的磚地將寒意傳遍他的身體，也讓他的頭腦越發(fā)清醒。

    也許他剛才走了最糟糕的一步，但他也沒的選擇，事情來的太突然，他只能本能的選擇最適合自己的。

    反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