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說罷,按著胸前,一溜煙就跑了。 劉凌看著他跑的比兔子還快,又好氣又好笑,連連搖頭,正在感慨間,小腿肚子卻被劉祁狠狠踢了一腳。 “二哥踢我腿干嘛……” “你這個蠢貨,就讓他把你宮中的牌子拿走了,你要想借他身份銅牌,不能讓你宮中的小宦官拿著牌子陪他走一趟嗎?你知道他是誰,在哪里當(dāng)值,是不是叫燕六?萬一他拿了你的牌子卻做其他事,卻誣賴在你頭上,你冤是不冤?” 劉祁壓低著聲音又罵。 “現(xiàn)在宮中亂成一片,人人都恨不得離蓬萊殿那渾水越遠越好,只有你趕著往上湊!”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京兆尹橫豎也不算什么大官,這個人情連賣的好處都沒有。 不過他想到劉凌也不是野心勃勃的人物,估計也想不到這種事上來,只能把最厲害的關(guān)系給他說明白了。 聞言,劉凌苦笑。 渾水這東西,哪是你不想趟就不趟的,他早就泡在渾水里,爬都爬不起來了。 “三哥多慮了,我小時候跟著父皇遇見魏國公夫人行刺,是他幫了我的,我記得他叫燕六,是父皇身邊的侍衛(wèi)?!?/br> 劉凌撓了撓頭。 “反正是去試試,太醫(yī)見了那銅牌不一定就會救人,宮中其他人見了我的銅牌也不一定會給他方便,就算拿去了也沒什么用。還不如試試能不能救人?!?/br> “你啊,就是婦人之仁!” 劉祁連咬他的心都有了。 一旁的戴良和莊揚波互換了個眼神,戴良做了個鬼臉,莊揚波橫起手掌往自己脖子上一抹,吐了吐舌頭,表示劉凌要被嘮叨死。 不過木已成舟,他們在門口拉拉扯扯也有一陣子,劉祁見不少人都注意到這邊了,只能拉著劉凌的胳膊往里邊走,十分關(guān)心地又換了個話題:“聽說你身邊的王寧又被放回來了?內(nèi)尉沒把他怎么樣?” 劉凌想到“梳洗”,打了個寒顫:“胸口被鐵梳子刷過一層了……” 劉祁臉皮動了動,又接著打探:“他被放回來,肯定是和這件事沒什么關(guān)系,牽連到你沒有?” 怎么沒有? 簡直是大大的牽連。 劉凌笑的更苦了。 “也許有,也許沒有,誰知道呢?!?/br> 劉祁沒聽到什么答案,頓了頓后,只當(dāng)劉凌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能嘆了口氣,滿臉愁容地望著漫天的烏云: “蓬萊殿這時候出事,究竟是禍是?!?/br> 剛剛提出成親、立儲,就出了這種事,宮中根本沒有心思了。 偏偏后宮之中除了袁貴妃,他們的父皇又不放心讓任何人去管公務(wù)。 到后來,說不定他們?nèi)值艿幕槭?,就這么胡亂的定了,儲君之位也不知道能落在誰頭上。 劉凌心中也把朱衣幕后的主使者恨極,若不是這股力量,靜安宮里的事情他還能再隱瞞一陣子,他父皇也不會逼著他去拿勞什子《起居錄》。 他從小受冷宮太妃們教導(dǎo),是半點也不愿意讓她們?yōu)殡y的,他也知道《起居錄》是冷宮太妃們能夠安身立命,不被迫害的保證,按照他父皇的性格,《起居錄》拿到手的日子,就是太妃們危險的日子。 蕭太妃的大司命再厲害,抵得過千軍萬馬?抵得過放火燒宮? 如果真有那么大本事,他們早就出去了。 但是他要裝傻充愣不拿《起居錄》,想必父皇對他也不會有什么耐心,他自身難保之后,別說救太妃們出來,就連還留在宮里都未必。 就算神仙說他能成帝,誰知道是怎么成帝的? 也許神仙也有算錯的時候? 想到這里,劉凌也長吁短嘆起來。 劉祁還以為他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更覺得難兄難弟同病相憐,兩人一起唏噓,引得戴良和莊揚波大氣都不敢出。 就這樣熬到了近午時分,東宮外似乎亂了起來,又有許多人跑動之聲,劉凌和劉祁心中大亂,忍不住命身邊的宮人出去打探。 沒一會兒,那宮人面無人色地跑了進來,咕咚一下跪倒在地,驚慌道: “啟稟兩位殿下,蓬萊殿那位歿了!太常寺和尚服局在準備衣冠并祭禮呢……” 這一聲,猶如晴天霹靂,炸的劉凌和劉祁雙雙呆住。 一人狂喜。 一人茫然。 *** 清晨,紫宸殿。 被悄悄召進宮來的門下侍郎莊駿、新任大理寺卿馮吉和刑部尚書候補莊敬聽到皇帝的吩咐,驚得瞠目結(jié)舌,簡直是心驚膽戰(zhàn)。 好半天后,還是馮吉先回過神來,定了定神問道:“陛下,如今證據(jù)還不足,貿(mào)然動手,會不會……” “朕已經(jīng)忍了很多年了。” 劉未確實一夜沒有休息好,說話時連聲音都虛弱無力: “朕原想著,朕連國丈都熬死了,方孝庭年紀那般大,朕總不會熬不過方孝庭。嘿嘿,哪知道此人老當(dāng)益壯,莫說老死,就連病一年到頭都得不了一回,他不死,哪怕致仕了,門生故吏也不會賣新的尚書什么面子,朕的頭風(fēng)卻是一天比一天厲害,朕真怕……” “陛下請保重御體!”莊駿聲如洪鐘地說道:“陛下勤勉與政,有時候?qū)ψ约河行┨^苛刻了,若是御體不適,偶爾像今日這樣罷朝幾天休息好身子也是情理之中,為國為民,陛下都不該逞強,須知陛下安,天下方可安……” “正是如此?!鼻f敬點了點頭?!邦^風(fēng)最需要靜養(yǎng),陛下不必……” “朕明白你們的意思,但太醫(yī)說,頭風(fēng)一旦患上,只會越來越嚴重,朕必須在靜養(yǎng)調(diào)理身體之前,將朝中的隱患一舉根除。” 劉未的手指在書案上敲了敲。 “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br> “臣等愿為陛下分憂!” 三人見皇帝鐵了心要動作,自知不能再勸,只能躬身請命。 “這件事,必須要大理寺和刑部配合,也是唯一能一舉扳倒方孝庭的法子。但扳倒方孝庭容易,扳倒方黨卻難。常言道,打斷骨頭連著筋,如果朕真能成事,天下的官位大概要空出一半,這可不是開科取士就能補上的,日后的路,恐怕比現(xiàn)在走的還要艱難……” 劉未身上的疲憊之色簡直像是要壓垮他似的,讓他原本就不高大的身軀顯得更加虛弱。 “陛下,臣就怕那一兩件證據(jù)和一個犯人的口供,不足以讓天下人信服?!?/br> 莊駿畢竟當(dāng)大理寺卿久了,一開口就是“以法服眾”。 劉未笑了笑,不以為然道:“朕要什么天下人服眾,朕只要有個理由就行了。昔日薛門、蕭門頃刻而倒,難道是靠服眾的嗎?” 他這話一說,莊駿等人只覺得一陣寒氣直冒到頭頂。 這意思,皇帝是要大開殺戒了…… “朱衣那邊的口供朕已經(jīng)命人安排好了,方淑妃身邊的青鸞和綠翠都不是什么清白人,和朱衣多有私下授受,幾個月前,綠翠還私下里偷偷找過朱衣,這都是證據(jù)。朱衣受人指使證據(jù)確鑿,她家中一定是有人布局……” 劉未眼神掃過莊敬。 “刑部尚書候缺莊敬!” “臣在!” “刑部尚書已經(jīng)數(shù)次告病要求致仕,明日朕便批準,你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將設(shè)計朱衣家破人亡的幕后主使之人找出來。唔,豫州?朕記得那是方孝庭七年前點的刺史,當(dāng)?shù)毓俑热蛔曔@種滅門的慘案發(fā)生,那就是監(jiān)管不力,一并處置了……” 這就是滅口了。 “若是查出幕后之人和方家‘有關(guān)’,立刻搜集證據(jù)報上來……” 劉未這是不是方家做的也要按在方家。 “這件事,只有你等和朕知道,朕等這一日等了許久,甚至連心愛的妃子……” 劉未難掩悲音,抹了把臉,繼續(xù)道:“不動則已,動則勢如雷霆,朕三千禁衛(wèi)軍已經(jīng)準備好了,就等各位的佳音!” “臣等必不辱命!” 莊駿和莊敬心中懼怕地領(lǐng)了命。 他們?nèi)暨@件差事辦不好,沒有將方黨連根拔起,讓方孝庭反彈,那三千禁衛(wèi)就是為他們準備,讓他們背黑鍋的。 這就是帝王心術(shù),陽謀之下,避無可避! 那新任的大理寺卿是劉未的心腹,指哪兒打哪兒的一條狗,聽到這樣的大事,激動地渾身直抖。 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岱山驚慌的尖細叫聲: “陛下!蓬萊殿的貴妃娘娘,剛剛歿了!” 劉未哽咽一聲,當(dāng)著幾人的面,居然落下了淚來。 不知是哀悼心愛妃子的枉死,還是哀悼日后血流成河的那些日子。 隨著袁貴妃的“慘死”,劉未的“復(fù)仇之路”,才開始拉開序幕。 ☆、第87章 變天?換天? 自古有為的皇帝,不怕有官弄權(quán),不怕有官貪腐,最怕的,是吏治不清,沆瀣一氣,欺上瞞下,將皇帝架空成了瞎子、聾子、傻子。 昔日王宰還在時,雖一手遮天權(quán)勢熏天,但也正因為如此,朝中所有想要得勢的官員都恨不得咬下他一塊rou,把他拉下馬來,王宰在世的那么多年,劉未雖然過得隱忍,但還是和手下的大臣們擰成了一股繩,在這位宰相的眼皮子底下一點點奪回了權(quán)利。 王宰作為眾矢之的,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替劉未解決了許多麻煩,也通過帝王的平衡之道,在各個位置上都安插了自己需要的人。 但王宰一死之后,權(quán)利重新回到各方之手,朝廷行事的效率反倒變低了。等方孝庭利用科舉、授官、資助等方式掌握了一大批基層的官員后,整個二十年間,劉未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曾經(jīng)被他不放在眼里的芝麻小官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往上晉升,迅速地占領(lǐng)了一半以上的機要位置。 方孝庭狡猾的掌握了代國官場的規(guī)律,一開始就用一種不會引起劉未之流人警覺的方式慢慢經(jīng)營,用二十年的時間布局,讓人無法防范。 皇帝固然能封爵封王,賞賜百官,但官員的任免和升遷都是由吏部來主持的,三年任滿,根據(jù)官績和官聲來決定留任或升遷。在方孝庭的收買和拉攏下,得到方家及方黨庇佑的官僚根本不用靠盤剝百姓來取得政績,上面有吏部放水,下面自己又沒有什么天怒人怨之舉,不升遷都是難事。 等劉未親政,開始察覺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除非他冒著一親政就無人輔政的危險,將代國那么多方黨的官員換掉,否則他就只能忍著,用同樣的手段再扶植一批人上去,和方黨對抗。 在官場上,甚至有一句話,叫做“方家保,半朝不倒”,意思是只要方家愿意出面保你,哪怕半朝人都敵對你,你也不會倒。劉未在官員任免、考核上的權(quán)利被大大削弱,甚至不敢多開科舉,因為即使是科舉上升的寒門,在權(quán)衡利弊之后,也會迅速地倒向方黨那邊。 在這個官場上,你不和他們一起玩,就要被無情地剔除掉。寒門讀書十載是為了做官的,要是為什么氣節(jié),何必還來科舉? 民間都對劉未不開恩科怨聲載道,更有很多等著科舉取士的士子直接說“若是薛門還在,皇帝必不會如此”,言語中頗有皇帝懼怕讀書人之意,只有劉未自己有苦說不出,他不是不想開恩科,而是開了恩科進了金殿的人若不是自己人,只不過是給方黨貢獻力量,他又何必如此? 也許是皇帝不開科舉的舉動讓方孝庭感覺到了自己恐怕cao之過急,又或者是底下人的壓力太大,他們自己也無法吸納新鮮血液,幾番博弈之后,才有了皇帝擁有“金殿直入”名額的事情,一場科舉,皇帝至少還能安插幾個自己的人進來。 但對于大局來說,全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