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jié)
這李明東如此喜歡用民間古怪的方子,說不得認(rèn)識幾個方士巫祝之流,在哪里知道了一些歪門邪道的本事。 如果從書庫里“巫醫(yī)部”和“道醫(yī)”、“僧醫(yī)”幾個書部去找,說不得能找到答案。 他用的都是這么生僻的藥材,會出差錯的可能性極小! 陳太醫(yī)已經(jīng)是經(jīng)年的老太醫(yī)了,埋首于書卷之中后沒多久,就兩眼熠熠生彩地走出了“道醫(yī)部”的小門。 找到了! 他一定要讓這專走邪門歪道的家伙跪地求饒! *** 劉凌在兵部的歷練很快就被迫中止了。 他父皇每天的工作量太大,而中書省和門下省幾乎所有的秘書郎都已經(jīng)派去了宣政殿,可還是救不了急,結(jié)果皇帝從兵部那里聽說劉凌的心算能力很強(qiáng),而且很擅長整理案卷,干脆把大筆一揮,把兒子召到了身旁,美名其曰“學(xué)習(xí)”,實則處理著大量繁重的雜務(wù)工作。 直到劉凌跟在劉未身邊之后,才明白為什么薛棣冒著手?jǐn)嗟舻奈kU也不愿意離開近前,因為看似繁雜的雜務(wù)之中,卻可以學(xué)到上朝時甚至?xí)旧细緦W(xué)不到的東西。 無論是各地官員的奏議,還是門下省和中書省層層分撥下來的要務(wù),每一樁皇帝要批的奏折,都蘊(yùn)含著無窮的奧秘。 一張奏折,有時候能把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都連帶出來,而皇帝的每一個批復(fù),無不是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劉凌甚至看到父皇拿著一張奏折,足足思考了一個時辰才開始下筆…… 批復(fù)了奏折不代表馬上就這么去執(zhí)行,到了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兩位宰相會根據(jù)皇帝的批復(fù)安排合適的委任之人,再進(jìn)行討論,最終才能推行下去。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很多時候已經(jīng)無人可用了,朝中許多官員甚至人人自危,就擔(dān)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什么事情。 這段時間的御書房里自然是進(jìn)出官員無數(shù),每一個官員看到在皇帝身邊不停整理卷宗的劉凌,都會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等東宮的明德殿一整理好,劉凌就要搬進(jìn)去了,或者干脆說,自從二皇子被送入了宗正寺中由宗室官員們看管后,整個東宮就已經(jīng)成了劉凌一個人的。 東宮的配置是和皇帝所在的大內(nèi)一般的,東宮的官員配置完全仿照朝廷的制度,還擁有一支類似于皇帝禁軍的私人衛(wèi)隊“太子衛(wèi)”,如今皇帝并沒有立下儲君,但把明德殿賜給了劉凌,就幾乎已經(jīng)向天下宣告了儲君的人選,只不過沒有正式下詔罷了。 從現(xiàn)在皇帝帶著劉凌寸步不離看,立下儲君也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如果和這位皇子打好了關(guān)系,日后東宮官員的職位少不得可以為自家的子弟活動一下,說不得日后就是隨王伴駕之功。 因為人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所以對待劉凌也就越發(fā)和藹可親。 劉凌心里比誰都清楚他們?yōu)楹螌ψ约毫硌巯啻?,所以態(tài)度雖然還是一貫的溫和有禮,可在分寸上卻把握的很好,幾乎不和誰單獨(dú)相處,也不承諾什么人什么,除了公事上的原因和薛棣走的近一點,幾乎沒有結(jié)交過什么外臣。 這一點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對這位皇子又多高看了幾分,畢竟勝券在握卻不狂妄,足以證明他的心性和氣度了。 這一日,劉未正在小聲和劉凌討論著那些奏折要加急送到那些衙門里去,突然有一位內(nèi)侍直奔殿門,在門前跪倒通報: “陛下,毛將軍押解回京的劫匪已經(jīng)到了!正被京兆尹押解著送往大理寺呢!” “太好了!” 劉未一下子蹦了起來。 “這下子人證物證俱全,終于可以三司會審了!” 他搓著手,在案前踱來踱去。 “薛棣!” “在!” “傳朕旨意,三司會審后的宣判之地,就定在定安樓外!讓全城百姓和官員都來聽判!” 劉未意氣風(fēng)發(fā)。 “朕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方黨一流是禍國殃民的罪人!” “臣,遵旨!” ☆、第126章 誣陷?存疑? 劉凌從沒想到父皇會讓自己去聽三司會審。 神/機(jī)/弩是代國的神兵利器,外面都傳的神秘?zé)o比,但劉凌知道,這種武器在父皇和其他幾位祖宗看來,只是一種糊弄人的玩意兒罷了。 不能量產(chǎn)的武器,只能作為一種收藏品,而恵帝當(dāng)年命令將作監(jiān)花了大價錢研制了這種武器,是為了能大量裝備禁軍的。 所以父皇用這種外面看來珍貴,實際上對于國家并沒有多大用處的兵器做餌,賭的就是方孝庭一定會對這種外界傳聞的無比玄乎的武器動心。 毛小虎是個聰明人,這么多年來,有人一直在腐化各地軍府的將領(lǐng),秘密收買著軍備庫的官員,甚至不惜花重金賄賂、利誘軍中的將領(lǐng)把兵器武備賣出去,肯定是有人想要造反。 所以他見了皇帝之后,便和皇帝定下了這個計策。明里他是帶著京中押運(yùn)的箱子前往南方,并沒有帶什么軍隊,暗地里他的軍隊卻沿著小道向著他的方向匯合,一路都有傳信進(jìn)行接應(yīng)。 方孝庭的人栽了,栽的很慘,大部分被引入埋伏好的峽谷,傷亡慘重,還有一部分逃了出去,被毛小虎的人在故意放出的生路上抓了個正著。 能被人保護(hù)著安然逃離那死亡峽谷的,必定是首領(lǐng)頭目一流,這毛小虎深諳兵法虛虛實實之道,雖然看起來挺不著調(diào),但確實是個人才。 毛小虎也知道這些人對皇帝的重要性,所以一得了手,便星夜兼程的將這些人捆在馬匹上送了回京,由于毛小虎太過“不拘小節(jié)”,這樣趕路的結(jié)果就是回來的“人證”各個有傷,不是肩膀脫臼,就是雙腿被繩子勒的壞死,考慮到搶劫軍需本來就是死罪,也就沒人去討論毛小虎“仁”不“仁”的問題了。 三司會審放在了定安樓前,只不過這次是大白天。即使有定安樓曾經(jīng)的禍?zhǔn)?,可依舊擋不住觀看的人潮。 囚車內(nèi)一個白發(fā)蒼蒼、須發(fā)飄飄,皮膚白皙的老人正被押往內(nèi)城外的會審場地,其身后是上百個和他一樣命運(yùn)的囚犯。 劉未下令對方孝庭家中抄家,甚至連地皮都翻了一遍,沒翻到方孝庭的幾個兒子和孫子,卻翻出幾個意外的人來。 方孝庭家中有幾人明顯是江湖人士,事發(fā)之時,這些人身中劇毒,被兵部尚書看出其中有所蹊蹺,送到太醫(yī)院緊急救治,只留下了一個人的性命。 原來中/毒的這三人,正是在定安樓上行刺劉凌的三個刺客。這三人刺殺不成,反得了方家的好處,好酒好菜供著,甚至有美女伺候,自然是不愿意離開方家。 原本這三人都是老江湖的,沒那么容易中道兒,一直以來對于衣食住行都十分慎重,但方家人實在能忍,那一場刺殺過去了數(shù)月,他們依舊待他們?nèi)缤腺e,事發(fā)時的前一夜,三人用了方家送來的晚膳,一時大意沒有檢查,用過晚膳后就腹痛如絞,這才明白方家為何一直對他們禮遇有加。 這三人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方家人也怕他們一時毒不死他們反倒引得他們殺性大起,所以送完晚膳后便派了家丁把整座屋子的門窗都釘了起來,準(zhǔn)備等他們都死透了再行處置。 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處置他們,倒是迎來了劉未的“處置”。 這三人干的是替/人/殺/人/的買賣,仇家滿江湖,身上自然也有一些保命的東西,方孝庭得來的毒/藥/雖烈,卻還是讓他們支撐到早晨,但是最終只活下了三人之中的老二。 這三人是一母同胞,從小都沒有分開過,不管是殺人還是放火都是一起,如今兄弟被方家所害,這三胞胎中的老二猶如死了兩次,也顧不得刺殺皇子是不是會族誅,左右兄弟中也只剩他一個了,便竹筒倒豆子,把方孝庭的安排倒了個干凈,甚至還把之前幾樁安排他們刺殺的事情說了個明白。 原來連之前那位遇刺的宰相,也是方孝庭派了他們兄弟幾個伺機(jī)下手的。除此之外,如今的刑部尚書莊敬遇襲、之前幾位回京赴任的御史半路遇襲,都是方孝庭派人下的手。 這便是意外驚喜,劉未想要的就是這樣的“人證”,所以命令大理寺細(xì)細(xì)錄了口供,將方家的罪狀又加了數(shù)條,隨便哪一條拎出來,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正因為公布的方孝庭罪狀里有“行刺皇子,縱火傷民,引發(fā)sao亂”等罪證,又有皇帝特意派出去通報四方的使者向百姓解釋,方孝庭的囚車被壓出內(nèi)城時,不停的有家人在那場*遇難的百姓向著囚車?yán)锿驴谒?,還有丟爛菜葉子、臭雞蛋、甚至是石頭的。 方孝庭一生養(yǎng)尊處優(yōu),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沒一會兒就被各方砸來的石頭、鐵丸等物砸的是頭破血流。 皇帝有意讓方孝庭出丑,命令他們的囚車沿著城中繞行一圈,高聲怒罵的百姓群情激奮,加之還有以前有私怨的官員授意指使,囚車的速度越行越慢,到了南城之時,幾乎是走不動了。 看押方孝庭等一干罪犯的差吏擔(dān)心還沒三司會審他們就被砸死了,急急忙忙回去回報自己的上官馮登青。 這馮登青恨方孝庭幾乎恨的要死,之前他夫人中毒,皇帝曾隱隱透露給他調(diào)查出來的真相,說是朱衣和方淑妃身邊的宮女有所牽連,他便心知自己的夫人是受了牽連,攪和到奪嫡之爭里,對方想毒死的是袁貴妃,自己的妻子不是殃及池魚罷了。 這種事情是沒辦法報復(fù)回來,他也只能咬牙忍下,卻對方家和二皇子半點好感都欠奉。 而后京城里一場大亂,險些中斷了他的仕途。京兆府收拾殘局收拾了數(shù)月都沒有收拾干凈,自己的獨(dú)生女甚至被亂民拉出去撕破了衣服,又背上了“殺人”的罪名,人言可畏,她受了刺激又受了責(zé)難,原本開朗的性子也變得低沉起來,越發(fā)讓他痛苦。 馮登青性子圓滑,看起來很好說話,其實一生中唯一在乎的只有妻女而已,方家讓他妻子和女兒都不好過,這時候差吏請問該怎么辦,他當(dāng)然是不會讓方老賊好過,冷笑著一聲回道: “陛下的旨意是要繞城一圈,你們想抗旨,干脆現(xiàn)在就鉆進(jìn)囚車?yán)锖退黄?,省的我還要再找一輛囚車把你們送去大理寺。都已經(jīng)是罪無可恕的囚犯了,哪里管得到他好不好,舒不舒服!” 那些差吏不過是怕辦砸了差事,如今得了上官的話,出了事也有上官頂著,誰也沒想再頂撞下去,便硬著頭皮繼續(xù)把囚車往南城趕,龜速一般地前進(jìn)著。 因為行車的速度太慢,到后來已經(jīng)有人爬上囚車,竟朝一干囚官的頭上、身上撒尿,方孝庭滿身都是擲物砸出來的傷口,尿液含鹽,當(dāng)頭潑下,受到凌侮還在其次,那傷口被尿一澆,頓時痛癢難當(dāng),讓這位一直受辱卻巋然不動的老人終于還是哀嚎著叫了出來。 方孝庭一痛苦,眾人就高興,后來還是聞訊趕來的禁衛(wèi)軍強(qiáng)硬地分隔開了人群,才保住了這些人的性命。 劉未的目的達(dá)到了,群情激奮之下,方孝庭的士氣首先一蹶不振,等到三司會審之后,他便是大獲全勝了。 “祖父,祖父……父親,我們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方順德長子方嘉十指在墻壁上無意識地抓撓著,直到指甲盡翻也沒有察覺,他身子本來就羸弱,如今目睹祖父受辱,整張臉潮紅不已。 “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愿意帶你來?!狈巾樀抡驹诟邩堑难抛铮瑵M臉淚痕地看著下面的場景。 “如今這種情況,我們唯有臥薪嘗膽,你祖父的犧牲才不算白白浪費(fèi)?!?/br> “為何,為何非要反?徐徐圖之不行嗎?只做累世的公卿不行嗎?天下哪里有千秋萬代之王朝,既然最終都是要給別人做了嫁衣,何苦要一頭扎進(jìn)去!” 方嘉難掩激動地低吼著:“非要弄到家破人亡……” “方嘉,注意你說話的口氣!” 方順德不悅地看了兒子一眼。 “事情若能盡如我所愿,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想著為何會發(fā)生已經(jīng)沒有用,應(yīng)該想著如何保全才是。” 他的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下面受苦的父親,口中喃喃自語:“父親不是束手待斃的人,他不是束手待斃的人……” *** 曾經(jīng)一手遮天,權(quán)勢驚人的吏部尚書,待送到三司會審之地時,已經(jīng)沒有人認(rèn)得出他就是那位“潛相”了。 大理寺卿、新任的御史大夫和刑部尚書都對劉凌很是客氣,定安樓前搭設(shè)了臨時的刑堂,按照大理寺刑堂的布置,三司會審一定是有至少一位宰相聽審,如今因為莊相是刑部尚書莊敬的父親,為了避嫌,他并沒有前來,而由皇帝派來的皇子劉凌坐在遠(yuǎn)處。 這是劉凌第二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主持大局,但即便他已經(jīng)做好了各種心理準(zhǔn)備,當(dāng)看到那樣的方孝庭被押到案前時候,依然恍如隔世一般。 那一刻,劉凌心中升起的念頭,竟然是“幸虧二哥沒來”!因為就父皇的脾氣,如果是為了讓二哥成長,完全有可能做出讓二哥聽審的事情。 該感激父皇僅剩的一點仁慈嗎? 還是…… 劉凌心中胡思亂想著。 “三皇子,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一旁的大理寺卿向著劉凌微微輕聲詢問。 劉凌難掩震驚地將目光從狼狽的方孝庭身上移走,“可以……那個,是不是要把方老大人稍微整理一下?他畢竟……” “不太好吧……”大理寺卿干笑著?!爱吘故侨朔?,而且這么多人等著……” 劉凌呼了口氣,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日方孝庭受到的一切,恐怕都是父皇授意的。 父皇忍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刻,幾位父皇的心腹自然不愿掃他的興。 “請開審吧?!?/br> 劉凌眼觀鼻,鼻觀心,點了點頭。 “帶人犯!” “是!” 三司會審的過程其實很是沉悶,普通的百姓根本聽不懂那么多《代國律》如何,他們只知道大理寺卿一樁樁報出來的罪名,每一條都足以讓他們戳方孝庭的脊梁骨一輩子。 后半截的審判幾乎是在百姓們軒然大怒中結(jié)束的,除了方孝庭臉上污濁太多看不清眉目,其他受審的囚徒各個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