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蔣頭，還要殺？畢竟是太妃?。　?/br>
    “是啊，薛太妃和其他太妃不一樣，薛舍人要知道了……”

    “知道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陛下有令，有阻攔者，殺無赦！”

    蔣副將皺著眉頭。

    “她們藏了先帝的皇子在冷宮里，萬一他不見了她們鬧起來……”

    “可總有人知道，總不能一冷宮里的人全殺了吧?！?/br>
    有個腦袋清楚地吃驚地叫著。

    “現(xiàn)在這人都被我們殺了，做得做，不做也得做！”

    蔣副將手按血刀，冷冷地開口。

    “不想被陛下找個由頭殺了，留幾個人處理尸首，其他人跟我進去殺人！”

    ***

    劉凌沖進綠卿閣的時候，薛太妃還在寫字，稱心在一旁磨墨。

    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劉凌了，見到劉凌來了，先是高興，可再見他滿身都是蒼耳綠衣，頭發(fā)也沒了一半，忍不住倒吸口氣，脫口而出：“誰造反宮變了嗎？”

    “沒，不過也差不多了！”

    劉凌苦笑，焦急著說：“此事說來話長，此處不能久留，太妃和稱心姑姑快跟我離開！”

    薛太妃也是個經(jīng)歷過大場面的人，聞言毫不拖泥帶水，丟下筆點了點頭，束起衣袍就領著稱心跟他走。

    只是走了幾步，她突然又想起如意：“剛剛?cè)缫饽呛⒆映鋈チ恕?/br>
    “我來的時候遇見了，他在外面，應該沒事。”

    劉凌安撫著薛太妃，“父皇的人在冷宮里到處找趙太妃，趙太妃宮里的人說她可能去了飛霜殿或您這里，金甲衛(wèi)馬上就到?！?/br>
    薛太妃立刻明白了發(fā)生什么，領著劉凌往后面走：“走這邊，這邊有條路通湖邊?！?/br>
    冷宮里的人都防著這一天，《起居錄》雖然是個好的保命符，可總是有不靈的時候。如果皇帝真惱羞成怒或是完全掌握了局面，她們的末日也就到頭了。

    所以冷宮里每個妃子的住處都有逃生之路。

    劉凌跟著薛太妃左拐右拐，從廚房拐了出去，稱心走的時候還不忘把暗門拉上，看起來像是沒有人來過的樣子。

    所以等金甲衛(wèi)解決完如意之事，到了綠卿閣時，只留下一個空空如也的屋子，紙上墨汁還未干，可沿著后門出去，卻什么影蹤痕跡都沒有。

    蔣副將沒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會提早離開，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過來。

    “是殿下來過了！”

    “怎么辦？蔣副將？”

    “去飛霜殿找劉統(tǒng)領！”

    蔣副將咬了咬牙，繼而掃視身后的隊伍。

    “都記著，綠卿閣里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里面的人全部跑了，我們一個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是！”

    ☆、第128章 幼獅？爪牙？

    這群太妃們在靜安宮里住了幾十年，對這里的熟悉程度更勝過自己的娘家。她們很多人可能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小院里種的是什么花，栽的是什么草，卻對冷宮里每一條小道、每一個可以藏身之處了如指掌。

    起初，劉凌并沒有意識到這代表著什么，然而接二連三的而被薛太妃帶上小道時，劉凌一下子就明白了，鼻子忍不住一酸。

    當年被背叛的打擊太大了，以至于豁達堅強到薛太妃這般，當年的事情依然讓她留下了陰影，她們會不自覺的記下自己住處附近可以逃生的路徑，也許還曾經(jīng)一遍遍地走過，只為了用在這種時候。

    父皇的耐心像是一把懸在他們頭上的劍，隨時都有可能斬下來。而他，是深宮里的她們唯一可以一搏的機會。

    如今，他依舊是年幼的獅子，仍然抵抗不了霸主的爪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走投無路的到處亂竄。

    “劉凌？劉凌？快跟上！”薛太妃見劉凌愣了一會兒，趕緊回身催促，“趙清儀如果不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事情，正好在折返回明義殿的路上，那就糟糕了！”

    劉凌一凜，連忙甩掉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跟上薛太妃的腳步。

    綠卿閣所在的拾翠殿離飛霜殿有一段路，尤其冷宮里的道路沒人維護，很多都雜草叢生，不是在冷宮里生活過的人，都不知道哪里曾經(jīng)是路。

    這也給劉凌和薛太妃爭取了時間，踏著小道過去的他們，和金甲衛(wèi)們到來的時間不過是前后腳而已。

    “先看看情況！看樣子趙清儀沒有被抓住。”薛太妃伸手按下劉凌的腦袋，三人蹲在草叢之中，看著前面金甲衛(wèi)的人上前去飛霜殿叩門。

    金甲衛(wèi)的人數(shù)足有幾百，這樣的人馬在冷宮里可以橫著走了，也許冷宮里所有活著的太妃和宮人加一起都沒有這么多，所以那個叩門的金甲衛(wèi)根本沒有預感到有什么危險已經(jīng)來臨。

    他來到緊閉的殿門前，不過剛抬起手，就聽到“噗嗤”一聲悶響，那個金甲衛(wèi)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胡！”

    “出什么事了!”

    驚恐的金甲衛(wèi)們四下張望，劉統(tǒng)領當先一步接過倒下來的兄弟，卻見此人的額頭上被什么東西鉆破了一個孔，從前額到后腦貫穿直出，叩門的金甲衛(wèi)幾乎是毫無反抗地就這么被人殺了。

    這樣鬼魅的手段，這樣快的速度，而且悄無聲息，讓人遍體身寒。當下就有幾個金甲衛(wèi)想起了冷宮里鬧鬼的傳聞，自言自語了起來。

    “鬼？是冷宮里的厲鬼？”

    “休得胡言！這大白天的，哪里來的鬼？定是有人裝神弄鬼！”劉統(tǒng)領放下手中的兄弟，拔出腰間的佩刀，指了指一個同袍。

    “你，繼續(xù)去叩門！”

    那被指到的金甲衛(wèi)也不推辭，全身戒備著走上飛霜殿前的臺階，正欲再向前一步……

    嘶，嗤！

    劉統(tǒng)領眼睛一瞇，手中長刀向著聲音出現(xiàn)的方向一個疾撩，只聽得嗤嗤一聲之后，長刀撩到了半空中一根透明的絲線，卻意外的沒有把它斬斷，反而在一聲讓人牙軟的“吱呀呀”聲后，長刀被絲線崩出了一道細不可見的缺口。

    以為一擊能夠得手的劉統(tǒng)領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抬頭立刻向絲線射來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顆高大的柏樹，枝繁葉茂，看不清里面藏沒藏人，但方向應該是那里無虞。

    劉統(tǒng)領這時候才明白皇帝為什么說盡量不要驚擾到飛霜殿。這飛霜殿的殿主是昔年軍神薛家出身，又極為受寵，一入宮便是貴妃，身邊一定有不少奇人異士保護，連皇帝也清楚其中的奧秘。

    但如今事到臨頭，劉統(tǒng)領根本沒法子退避，只能硬著頭皮朗聲道：“末將奉陛下諭旨，前來靜安宮帶走趙清儀趙太妃，還請?zhí)F妃娘娘不要為難！”

    他的話一說完，那棵樹上果然傳來尖利的聲音：“什么趙太妃李太妃的？我們這里沒有這個人，你們速速回去吧，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聽到是人不是鬼，金甲衛(wèi)們心中大定，劉統(tǒng)領強迫自己不去想死掉的那個兄弟，冷著聲音繼續(xù)開口：“我等從明義殿來，明義殿的宮人說趙太妃來了這里，所以末將才領人來此。如果太貴妃娘娘執(zhí)意阻攔我們搜人，那我們就只能硬闖了！”

    他“了”字才剛剛出口，松樹上便傳來一聲嗤笑聲，不過是一扎眼的功夫，從四面八方的樹上射出無數(shù)暗器，多是細如牛毛的銀針。

    劉統(tǒng)領見勢不好一個翻身避了過去，可被他指出來敲門的那個金甲衛(wèi)卻身中七八針，有一針從眉間釘了進去，他痛得“啊”了一聲，就轟然倒地，再爬不起來。

    金甲衛(wèi)身披鎧甲，僅有臉面露在外面，若是尋常的士卒，在戰(zhàn)陣上見到這樣一身重甲的戰(zhàn)士，根本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刀劈不進弓矢不入，簡直就是怪物。

    但這些大司命都是從小學習各種殺人方法的刺客，戰(zhàn)場上取敵將首級也是常事，對付這種重甲士卒也多的是辦法，這飛毛針便是一種。

    在場的金甲衛(wèi)很多是沒有經(jīng)歷過前朝宮中之事的年輕人，閱歷未免不夠，眨眼功夫又見死了一個，頓時怒火中燒，伸手拂向頭盔，只聽得“哐哐哐”之聲不絕，他們已經(jīng)放下了面上的護具，遮的自己只剩一雙眼睛，三三兩兩就要去撞門。

    這些金甲衛(wèi)穿上金甲以后連鎧甲到自己的體重足足有兩三百斤，時人都傳金甲衛(wèi)從來只選擇身材高大、膂力過人的成年男子，卻不知若不是身材高大、膂力過人，恐怕連穿了這身重鎧走路都不行，更何況作戰(zhàn)？

    這幾個金甲衛(wèi)加一起足有上千斤，口中喊著號子“一二三”就開始撞門，劉統(tǒng)領面露冷笑也不組織，只是讓其他的金甲衛(wèi)帶起面罩，準備門一開就跟著他沖殺進去。

    在草叢里蹲著的劉凌急的想要出去喝止，卻被薛太妃一把捂住口鼻拉?。?/br>
    “你不要給他們添亂！飛霜殿以前是太后居住的地方，怎么會一點防衛(wèi)都沒有！大司命要是那么容易對付，當年也不會讓人談之色變了！”

    只聽得金甲衛(wèi)們把門撞得咚咚響，震的飛霜殿周邊都清晰可聞，這樣的聲音聾子都聽得見，更不要說飛霜殿里的人了。

    金甲衛(wèi)們只撞了三下，大司命就有了動作，飛霜殿門邊探視的小窗突然被打開，幾道細細的絲線從中射出，直入金甲衛(wèi)們的眼珠子里，只是一招，將他們的眼睛全都給廢了。

    其手段之毒辣，出手之迅速，簡直駭人聽聞。

    那幾個金甲衛(wèi)也是血性漢子，眼珠子被廢，口中大喝不止，肩膀撞擊門閂的動作卻不停，隨著他們被暗算，從衛(wèi)隊里又站出幾個漢子，顯然是頂替他們輪流撞門的，一點都不畏懼可能被刺瞎眼睛的局面。

    “這一代的金甲衛(wèi)里，居然還有幾個能看的。”

    一把蒼老嘶啞的聲音幽幽地嘆起，一聽便知道是那種上了年紀的老宦官。

    只是在這種氣氛里聽到這種聲音實在是有些讓人毛骨悚然，那幾個撞門的漢子動作微微滯了滯，讓身后的同僚將他們換了下來。

    撞門依舊在繼續(xù)，越來越多的金甲衛(wèi)也投入了撞門的動作中，不過一刻鐘的時候，門后那道門閂就被撞斷，一群金甲衛(wèi)見大門開了，頓時狂喜著擠成一團，齊齊奔了進去。

    劉凌已經(jīng)抑制不住站起了身子，踮起腳尖往里張望，這一張望，便讓他看到了終生難忘的場景！

    當先沖進去的金甲衛(wèi)們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巨斧攔腰劈中了一般，從中間直接斷成兩截，饒是穿著精鐵鑄就的鎧甲，卻依然是身首異處！

    那和身體一起被斷成兩截的鎧甲哐當落地，像是嘲笑著鎧甲主人對自己的信心，不是片刻的功夫，那體腔里的腸子之流嘩啦啦落了一地，簡直猶如劉凌之前見到宮正司人闖殿的那一幕一般。

    許多人沒有當場死絕，即便是金甲衛(wèi)這種訓練嚴酷的精銳，在見到自己的下半身落在了自己的身邊時也猛然崩潰，嚇得大叫了起來。疼痛和瀕死還在其次，這種視覺上的震撼對精神上的打擊實在太巨大了。

    更何況被活活“分尸”了的還不止一個兩個！

    劉凌見了里面的情況，忍不住喉頭一涌，朝著旁邊嘔了出來。此時正是最緊張的時候，劉統(tǒng)領所有的神經(jīng)都在緊繃著，聽到這一聲嘔聲耳朵一動，朝著劉凌的方向大喝：

    “什么人，給我滾出來！”

    薛太妃捂住了嘴，滿臉擔心地抬起頭。

    “薛太妃，你和稱心姑姑在這里藏著，我出去?！?/br>
    劉凌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蹤，不可能再藏下去了，繼續(xù)留在這里還連累薛太妃，索性從草叢里走了出來。

    “是我，我聽到這邊有動靜，過來看看?！?/br>
    劉凌滿臉蒼白地看向飛霜殿。

    劉統(tǒng)領見到是劉凌，表情也不是太好看。他是金甲衛(wèi)，是宮中最精銳的部隊，卻在未來的儲君面前吃了這么一個大虧，他日后在心里就會永遠留下這個印象，對他的仕途來說并不是好事。

    但皇帝明擺著是要栽培這個皇子的，劉統(tǒng)領也不敢得罪劉凌，只能讓金甲衛(wèi)將劉凌“請”到一邊，免得他又亂跑，等事情了解后，再領著他回去向皇帝覆命。

    劉凌一出來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跑的掉，見幾個人高馬大的金甲衛(wèi)一左一右將自己夾在中間，只能苦笑著束手而立。

    劉統(tǒng)領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領著幾個金甲衛(wèi)小心翼翼地走進飛霜殿的殿門，才發(fā)現(xiàn)從殿門通向中門的道路上，竟密密麻麻布滿了透明的絲線。

    這些絲線顯然和之前釘死叩門衛(wèi)士的絲線是同一種東西，劉統(tǒng)領用刀尚且劈不斷它，自然明白它的堅韌和鋒利。

    這些絲線被密密麻麻布滿了道上，那些金甲衛(wèi)終于撞開了門，正急著沖進去，哪里看得見前面的埋伏？這些絲線原本就能洞穿人/體，金甲衛(wèi)們前后一起加起來那般重，又有往里沖的沖力，這一下直撲到透明絲線之上，被割的身首異處或攔腰中斷的，自然不在少數(shù)。

    只有幾個還算幸運的，不是被割掉了臂膀。

    此時正當正午，劉統(tǒng)領微微偏了偏腦袋，只見得橫七豎八的銀絲被拉滿了兩側(cè)的墻壁之上，在陽光的照射下不時反射出類似金屬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