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jié)
汀芳殿里,所有參與選妃的女子都被集中在了大殿里,由宮正司的總管和內(nèi)侍官們一個一個的詢問李七娘受傷當(dāng)天的行蹤。 選秀不比其他,能在汀芳殿里住的已經(jīng)算是半個主子,伺候的宮人和女官幾乎和她們寸步不離,就算遇襲的李七娘,出事的地點離她居住的地方也不過一墻之隔而已——她原本就只是想單獨(dú)找個地方透透氣,跑遠(yuǎn)了被發(fā)現(xiàn)更加被人抓住把柄說閑話,她也不想。 宮正司的詢問很快就有了結(jié)果,當(dāng)天所有人,除了戴盈盈、盧婉寧和江鳳娘不跟宮人們在一起,其他人都有人證可以證明當(dāng)時并沒有一個人出去。 盧婉寧和江鳳娘雖然沒有宮人證明她們那時在哪兒,可雙方都說自己在屋子里聊天,因為說的都是些姑娘家的悄悄話,于是便沒有讓宮人陪著,此事宮人們也可以證明,當(dāng)天江鳳娘確實來拜訪過盧婉寧,而后雖然沒有女官們陪伴左右,但她們也寸步?jīng)]有離開,只是在屋外伺候罷了。 有兩個宮人證明自己曾進(jìn)去送過茶點,宮正司反復(fù)錄過口供,又征詢了十幾個人,證明她們當(dāng)時一直在屋子里,沒見到從任何一道門離開。 “張?zhí)?,您確定一定是女人所為?” 劉凌臉色很差,這樣的結(jié)果讓他有些不敢置信。 汀芳殿里除了那些嚴(yán)格教導(dǎo)出來的宮人,就是參與選妃的閨秀。除了家世以外,這些姑娘平日里的名聲、家中的教養(yǎng),也是宮中選擇的重要原因。 李七娘雖然年幼,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張?zhí)灾忚彛屗荒懿恍拧?/br> “她頭部被重物擊打了很多下以致昏迷,加之流血過多,所以一直不能清醒。我看她的傷口后腦勺和額前都有,如果是成年男人,砸這么多下,她應(yīng)該當(dāng)場就死了?!?/br> 張?zhí)顓拹哼@種后宮的爭斗。 “最大的可能,當(dāng)時動手的是女子,而且是臨時起意,所以連將她拖到其他地方去掩飾都顧不得,一旦得手就匆匆忙忙走了?!?/br> 張?zhí)坏玫较ⅠR上就來,和太醫(yī)們一起處理的李七娘的傷口,她年紀(jì)輕,平時身體又好,流了那么多的血,居然沒有當(dāng)場就死掉。 即便如此,性格純善的張?zhí)劬锶菓嵟猓骸昂蒙暮⒆?,長得又漂亮,此番我將她從鬼門關(guān)里拉回來,就算養(yǎng)得好沒留下什么后遺癥,這額頭和后腦上的疤,是不可能好了?!?/br> 女子重視容貌更甚于生命,她能入宮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如今破了相,是怎么也不能在宮中留了。 后宮妃嬪,至少長相要齊整。 聽到張?zhí)脑挘葑永锏膸讉€女孩推推搡搡了一會兒,有一個女子大著膽子說:“啟稟陛下,張?zhí)?,李七娘出事的時候,江鳳娘和她剛剛有過爭執(zhí),李七娘是被她氣走的!” 這話一說完,江鳳娘臉色就是一白。 她那時確實因為陛下對她另眼相看的事情擠兌了她幾句,擠兌完了也沒拿它太當(dāng)回事,當(dāng)時就直奔盧婉寧那了。 “我,我只是和她起了幾句口角……” 那女孩見她居然認(rèn)了,眼中閃過一絲狡猾:“你那是口角嗎?是你在不停地羞辱她吧?還說她外表天真,心中最是狐媚,把她氣走了之后,你不也跟著就走了!” “我氣跑了她難道還要去追不成!”江鳳娘眼睛一瞪,“我后來直接去找盧jiejie去了!” 她有些慌張地抬眼向盧婉寧求助:“盧jiejie可以證明的,我去的時候,身上干干凈凈,哪里有打死了人,身上一點痕跡都沒有的事情!” 盧婉寧愣了一下,半天沒有說話。 江鳳娘和李七娘起了口角,當(dāng)時鬧得挺大,甚至驚動了幾位女官,只是李七娘看起來爽利其實脾氣很軟,被擠兌得不能還口只能熱淚盈眶,倒沒有這些女官想象的大打出手出現(xiàn),也就沒有太過在意。 至于江鳳娘占了口舌之利后得意洋洋去了哪里,既然都說是去了盧婉寧那里,那盧婉寧應(yīng)當(dāng)不會為她撒謊。 怕就怕她是先干下了惡行,再去的盧婉寧那,利用她做掩護(hù)。盧婉寧在女孩子們之中頗有人望,她說的話,很多人都會相信。 江鳳娘自己做沒做過這種事心里自然是清楚,她懷著哀求和懇切地目光看向盧婉寧,想要她為自己說句話,可等了半天,盧婉寧只是用一種復(fù)雜地目光看了自己一眼,良久沒有說話,讓江鳳娘一顆心漸漸冷了下去。 她退縮了,選擇了明哲保身,不趟這場渾水。 江鳳娘看了看盧婉寧,眼眶通紅:“盧jiejie,你好,你好狠的心……” 盧婉寧畢竟是沒有經(jīng)過什么事的少女,就算有各種謀算,她和江鳳娘也是手帕交的情誼,心中自然有些內(nèi)疚。 見江鳳娘的話語中居然還帶著幾分恨意,她咬了咬唇,囁喏道:“鳳娘,你來的時候一進(jìn)門就更了衣,凈面洗手,我實在是不知道你身上是不是沒有痕跡。我只能證明我在屋里的時候,你是和我在一起的……” 她每說一次,江鳳娘臉色就越白一分,她身子纖長,如今站在人群之中,被人用各種懷疑的目光掃來掃去,越發(fā)抖動的像是無依無靠的浮萍。 劉凌面無表情地聽完了幾人的對質(zhì),眼神像電光一般從江鳳娘和盧婉寧身上掃過,盧婉寧當(dāng)初就瑟縮了一下,江鳳娘卻是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絲苦澀。 她原本是頂頂?shù)暮篱T貴女,家中出了一位宰相,又被人捧在手心中長大,家世最勝之時,盧婉寧來江府見她,都要經(jīng)過好幾道通傳。 然而一夜之間,頂梁柱就倒了,等她過了孝期和國孝,這親事也被耽擱下了,竟成了人人惋惜的對象。 第一眼見到劉凌時,她和其他女孩一樣,不可避免的對這樣英俊爽朗、性格溫和的少年天子所吸引,雖說她賣力打探消息也有和盧婉寧結(jié)成同盟后攛掇她出頭的意思,但更多的,卻是她對劉凌上了心。 可如今她只因為一點口角就被人誣陷、百口莫辯,結(jié)交了十幾年的姐妹也選擇冷眼旁觀、抽身事外,江鳳娘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不甘像是苦水一般不停往外涌出,澀得她鼻腔都一陣陣泛酸。 等劉凌嚴(yán)厲地目光掃過來時,這個平日里性子并不算剛烈的女孩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倔意,咬著牙恨道: “你們一個一個攀咬是我干的,無非就是想著那個位置,想要把水?dāng)嚋?,好少一個對手罷了……” 她語氣森然,眼神狠戾,掃視過眾位女孩之時,有幾個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竟渾身震了一下。 “我江家世代忠良,家祖當(dāng)年剛正不阿,才遭逆賊謀害。我生為他的孫女,就算口舌不饒人,也絕不會做出這種狠毒無情之事。我祖父死于刺殺,我便是死了,也不會做個不忠不孝之人,去刺殺別人不成!” 她的眼睛因為怒火充滿了血絲。 “這個鍋,我是不背的!” 說罷,扭頭便朝著殿前的柱子一頭撞了過去。 嘶! “我的天,快攔住她!” 盧婉寧放聲尖叫。 她動作太快,加之她平日里八面玲瓏慣了,誰也沒想到她還有這么決絕的一面,是以她起身撞柱的時候,竟沒幾個人反應(yīng)過來 江鳳娘的壓抑是長久以來存在的,今日之事不過是壓死駱駝的一根稻草。 她深知這個污點只要沾一點點在身上,不但不能留在宮里,出宮后恐怕也沒有幾個人家敢要這樣的“毒婦”,女孩子家嘴巴厲害能說會道不算什么,誰家貴女當(dāng)姑娘時沒有幾分脾氣,可動手害人,那就不是“脾氣”了。 非但如此,她祖父死的不明不白,家中叔伯父親剛剛丁憂完正當(dāng)復(fù)起之時,如今新帝登基沒幾年,他們只比當(dāng)年剛踏上仕途時更加小心翼翼,如果皇帝此時也把她當(dāng)成心狠手辣之人,勢必會懷疑江家的家風(fēng),這番下來,全家男人的仕途也算是給她毀了。 江鳳娘不是不聰明,恰恰相反,正因為她太聰明,太愛自己的家族,才會心甘情愿在盧婉寧身邊做那個陪襯,甚至聽從盧婉寧話中隱約的意思為難李七娘和戴盈盈,可除此之外,她牢牢記得自己入宮的理由。 她不是來和皇帝賞風(fēng)賞月的,就算有這樣的結(jié)果,那也是意外驚喜。像她們這樣的女子,進(jìn)宮本來就只有一個目的。 興盛家族,提攜兄弟,光耀家門! 誰說女子不能為家中掙得前程! 要么就被攔下,得一個剛烈的名聲! 要么就一死以正清白,也不算帶累了全家老??! ☆、第201章 豬玀?豬倌? “攔下她,她不是兇手!” 姚霽剛剛從李七娘那里出來,一進(jìn)殿就看見有個姑娘“以死明志”,頓時對著劉凌大叫了一聲。 即使姚霽不叫,劉凌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那女孩就這么撞死在自己面前,學(xué)武之人無論是反應(yīng)速度還是五感都大大優(yōu)于常人,江鳳娘幾乎是剛起步的時候,劉凌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手了。 但劉凌會武的事情可謂是他最大的殺手锏,宮中內(nèi)外總共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一旦他出了手,在場這么多閨秀和家中關(guān)系千絲萬縷,少不得就會透露出去。 蕭逸曾經(jīng)反復(fù)叮囑過他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他會武的事情,是為了預(yù)防有人刺殺時可以出人意料,沒人會把深宮里長大的不得寵皇子和武藝高強(qiáng)的江湖人聯(lián)系起來,劉凌上次燈節(jié)遇刺能逃出生天,也全靠這個。 只是一個呼吸之間,劉凌就做出了決定——救人可以,但是卻不能明目張膽的救。 劉凌眼睛余光往身邊一瞟,便看到了已經(jīng)傻愣在那里的戴良,當(dāng)下腳下運(yùn)起內(nèi)力,抬起腳就悄悄往戴良的下盤一踢! 戴良正在心中震撼這姑娘怎么就想不開了,突然腿彎一軟,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跌了出去,踉踉蹌蹌地往下一倒。 江鳳娘原本就不是做戲,奔的既快又心無旁騖,他這一倒不要緊,江鳳娘想過會有人攔她、有人拽她,也想過也許會沒有人管她,就是沒想到半路上會伸出來一根“人棍”絆倒她。 戴良斜著跌倒在地,摔了個暈頭轉(zhuǎn)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聽到一聲女子的尖叫,同時眼前一片黑影,什么東西黑壓壓地罩了下來,腳下也一陣劇痛,似是什么人踩到了他的腳踝。 他有幾手三腳貓的功夫,怕壓下來的東西撞破頭臉,伸手就要去擋,觸手卻柔軟至極…… 什么東西這么軟? 戴良下意識的捏了捏。 “啊啊啊啊??!” 這一捏不要緊,女子的尖叫聲更加劇烈,幾乎要沖破戴良的耳膜。 “搞什么鬼!” 戴良被尖叫聲嚇得一哆嗦,那手馬上收了回來捂耳朵。他手一收回來,原本撐著的重物向他壓了下來,戴良感受到人體的溫度,鼻端又聞到一陣如蘭似麝的香氣,這才明白壓下來的是什么東西,立刻如同見了鬼一般也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br> 兩人都在放聲尖叫,一邊尖叫著一邊滾做一團(tuán),那場面實在太過滑稽,明明剛剛還是“以死明志”的剛烈場景,剎那間就猶如一場鬧劇,引得殿中人嘴角開始不停扯動。 江鳳娘當(dāng)時腦子就一片空白了,除了尖叫實在想不到其他,戴良畢竟是男人,嚇了一跳之后慢慢回過神,扶起江鳳娘的肩膀,整個人如同石化一般僵硬在那里。 什么情況?好像剛剛腿軟了一下就飛出去了? “你怎么不讓我死了!” 江鳳娘又羞又氣又恨,眼淚奪眶而出。 那么多人看見他,看見他…… 江鳳娘跌跌撞撞從戴良身上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眼看著人人都帶著笑意,有幾個女孩還露出鄙夷的神情,當(dāng)下臉上一燒,一咬牙,繼續(xù)向著近在眼前的柱子栽了過去! 可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是剛剛不提防之時。 “素華!” 隨著劉凌一聲輕喝,一道銀練如月光般傾瀉而出,裹住了江鳳娘的腰肢往后一抖,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恰恰又把江鳳娘拋到了戴良的身前。 可憐戴良腳踝被江鳳娘踩了一下,疼到站不直身子,好不容易爬了起來,又見眼前一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兩人又撞做一堆,含恨帶怯地倒了下去。 這下子所有人實在是忍不住了,哄然大笑,就連戴良臉皮一直很厚的人都被笑的面紅耳赤,更不用說江鳳娘。 戴良本質(zhì)上還是個好小伙兒,見江鳳娘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耳根紅的都能滴出血來,結(jié)結(jié)巴巴說:“你你莫?dú)猓齻冃Φ氖俏?,不是你,是我笨手笨腳,三番兩次擋了你的路。” “你一定是故意的……” 江鳳娘抬起頭,原本清麗秀美的臉上已經(jīng)是淚痕滿布,“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個……” “不是故意的,哪里能三番五次倒在我身前,還那么準(zhǔn)!” 江鳳娘咬牙切齒。 “你一定是知道我為難過你堂姐,故意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