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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寡人無疾在線閱讀 - 第420節(jié)

第420節(jié)

    是瑤姬冥冥之中在提醒自己什么嗎?

    “陛下,陛下?”

    看著神情突然悲傷而、失落起來的皇帝,殿下的官員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一陣挫敗感。

    就如同皇帝會盡可能的照顧臣子的感受、優(yōu)待自己的臣屬一般,大臣們對待自己的“皇帝”,也會產(chǎn)生盡力取悅的感情。

    這并不是諂媚或刻意迎奉,當(dāng)皇帝已經(jīng)超出所有人期待的做好了他該做的,并且對他滿意的臣子付出獎賞時,臣子們也希望能夠以自己的方式“獎賞”皇帝,讓他感受到愉快而滿足,和他們情感的關(guān)系能夠維系的更深。

    這在很多時候,表現(xiàn)在他們愿意滿足皇帝無傷大雅的某些愿望,又或者是想要了解他需要什么,從而完成他的愿望。

    這是一種相互的情感,很多時候,更類似于“丈夫”和“妻子”,又或者是“親人”與“親人”,它難以言喻,卻又真實存在。

    正是因為這種情感,這位將作監(jiān)并不算位高權(quán)重的臣子看著惆悵的皇帝,鼓起勇氣建議:“陛下,夜明珠難尋,但世間多的是能工巧匠,也許能找到可以讓祭天壇在夜晚無需燈火也能發(fā)光的辦法,如果陛下真的希望如此,那……”

    劉凌意外地將目光移向雙鬢已經(jīng)斑白的臣子,只是一個眼神接觸,就明白了這位不安的大臣大概是想岔了什么,輕笑著搖頭。

    “那么做的話,就越發(fā)勞民傷財了,更何況宮中大量征召民間的能工巧匠也并不安全,祭天壇的事,算了吧……”

    “陛下,原本為了埋設(shè)夜明珠而挖鑿的坑洞,如果就這么□□著,實在是不甚雅觀,是否填埋入其他東西?如果用其他玉石的邊料的話,倒不會耗費什么?!?/br>
    大臣心中既感動于皇帝的克己,又覺得自己無能,百感交集地開口。

    他自覺自己的提議可謂是兩全其美,宮中玉石的邊料有不少,棄之可惜,如果打磨后填入坑洞之中,也可以裝飾祭天壇的天臺,而且并不算奢靡,所費的不過是些人工罷了。

    然而他卻沒想到,皇帝卻選了一種更加簡單的辦法。

    “去御苑中搬些花遮擋那些洞吧?!?/br>
    瑤姬已逝,他永失所愛,既然如此,他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繼續(xù)守身的理由。

    為了國迮的綿延,在未來的日子里,他會遵從天下人的意愿,和他的父輩、祖輩們一樣,選妃留嗣,將代朝的江山繼續(xù)傳承下去。

    他沒有為任何女人變心,卻要為代國而變心。

    如果他沒有成功的“力挽狂瀾”,從“神仙”的手中救下這個世界,他會選擇身隕在祭天壇的花叢之中,親自去向瑤姬解釋。

    從指引道路的夜明珠到掐斷所有愛戀的花團景簇,年輕的皇帝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漸漸破碎。

    “朕希望祭天壇上,永遠都有花開著?!?/br>
    ☆、第271章 芙蓉?早朝?

    皇帝的愿望總是會很快的得到實現(xiàn),更別提相比于其他建議,從御花園中搬幾盆花來裝飾祭天壇實在算不得什么。

    雖然很多大臣和宮人并不明白皇帝為什么對祭天壇如此的在意,不過很多宮人都知道皇帝小時候曾經(jīng)在祭天壇上祭母的事情,而且從祭天壇上可以眺望整個已經(jīng)被焚毀的西宮以及正在修建的女仙觀,所以絕大部分人都以為劉凌是通過這種方式在悼念自己的生母。

    就連那女仙觀,似乎都成了劉凌變相供奉母親的證明,下面的官員揣測圣意,甚至將西王母的形象塑造成了帶有胡人痕跡的影子,雪膚高鼻,頭發(fā)微卷,而不是傳統(tǒng)神像中戴勝高冠的模樣。

    對于這樣的“改動”,劉凌并沒有解釋什么,只是坦然的接受了臣子們對自己的“好意”,有時端詳那尊眉目慈祥的西王母神像,劉凌似乎真能找尋到母親的幾分影子。

    所有人里,只有隱約感受到祭天壇上有什么不對的王寧心中滿是不安,但出于對劉凌的維護,王寧將所有的不安都掩埋在了心底,更沒有如以前那般請求太玄真人或張守靜的幫助,

    知道皇帝有秘密,但決定將它帶進棺材里,就是王寧的體貼。

    秦銘的那個“法器”一直被劉凌放在觸目可見的地方,不時拿出來看看。那具“法器”似乎有某種傳遞信息的功能,有時候會無緣無故亮起來,如同水面一般的面板上經(jīng)常會有綠色和紅色的圓形圖案同時閃爍,劉凌生性謹慎,并沒有去觸碰它們,只是靜靜地觀望著。

    大概在亮了四五次之后,天空再一次出現(xiàn)光柱,這次下來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神仙,那身形高大的,讓劉凌幾乎以為他是什么巨靈神托生。

    這個滿頭金發(fā)外表像是胡神一般的“神仙”雖然比秦銘厲害的多,卻也是一點內(nèi)力都沒有,武功路數(shù)走的也是戰(zhàn)陣殺人的外家路子,他根本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有人能夠看到他、觸碰到他,劉凌有心算無心,沒花多少功夫就制服了這個高大的胡神。

    這時候劉凌意識到,他們手腕的法器似乎有某種方法可以互相感知,劉凌便是在他穿墻進入他藏匿法器的書房里尋找什么時將他制服的。

    這“胡神”比秦銘硬氣的多,即便是被卸去了身上的關(guān)節(jié),也只微微有些痛苦的神情,對自己能夠襲擊到他的行為雖然吃驚,卻并沒有秦銘那般的難以置信。

    這樣的人劉凌見過,他身邊的大司命里,很多便是類似于這樣的人。他們往往是為主公效力的死士和勇士,悍不畏死,守口如瓶,尋常的辦法根本無法讓他們屈服。

    但劉凌原本也就不是為了讓他屈服。

    用手控制住那大漢咽喉的劉凌出示了自己手中掌握的秦銘的“法器”,大致說了下秦銘在自己手中,除了自己,沒人會知道秦銘在哪兒,也表達了他希望能和“上界”之人對話的愿望。

    劉凌是硬生生逼著那“神仙”啟動法器回歸天上的,他如果不走,便會跟秦銘一樣,不死不活被囚禁到永生的盡頭。

    這樣的人不會是什么首腦人物,一旦失去了主心骨,若是個忠心迂腐的,大概會不依不饒的要救回秦銘,可如果只是被秦銘雇傭來的打手一流,遇見這種棘手的情況,只會作鳥獸散。

    為了推脫掉擅自結(jié)束任務(wù)的責(zé)任,秦銘被凡人“綁架”的消息必定會傳言出去,只要有一絲風(fēng)吹草動,便達到了劉凌的目的。

    完成了一切的劉凌心頭猶如放下了一塊大石,逼走那“胡神”之后,劉凌便去看了次關(guān)在密室里的秦銘。

    這一看,倒讓劉凌驚駭萬分。

    密室里,除了常年不通風(fēng)而產(chǎn)生的霉味以外,竟還有了些體臭的味道,雖然并不明顯,可劉凌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密室中唯一有可能發(fā)出氣味的物體——秦銘。

    因為密室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點過燈了,當(dāng)劉凌手持著燭臺進來時,秦銘竟發(fā)出了一聲只有野獸才會發(fā)出的嗚咽聲,整個身子都瑟縮了一下,閉上眼睛躲避著火光的位置。

    對于這個人,劉凌的心理很復(fù)雜,一方面,他知道這位“神君”是眼睛都不眨便可以毀滅掉這個世界的妄人,另一方便,正因為他表現(xiàn)出來的是和這種狠戾并不相符的實力,使得劉凌在“處置”他時,總有一種在凌//虐他的荒謬感。

    看見秦銘如此脆弱,劉凌表情復(fù)雜的一言不發(fā)。

    “說話……”閉著眼睛的秦銘突然一下子爆發(fā),突然洶涌而出的眼淚使之氣塞,嗚咽不能成聲:“你和我說話!求你了,和我說說話!”

    劉凌隱隱間有種感覺,這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神君,似乎已經(jīng)處在瘋癲的邊緣,亦或者就是已經(jīng)瘋了。

    他只是進來看看動靜的,并不準(zhǔn)備對他做什么,所以進來時并沒有喝酒,他疑竇叢生,面色猶豫地蹲下身子,往地上橫躺著的秦銘看了過去。

    是示之以弱尋找機會,還是長期幽禁讓他的腦子出現(xiàn)了問題?

    秦銘似乎很懼怕屋子里出現(xiàn)的光,眼睛緊閉到眼皮子都在顫抖,即便如此,他還是淚涕橫流地哀求著:“我知道你進來了,你說話??!劉凌,我那些話都是騙你的!姚霽根本就沒有什么男朋友,什么好幾個男人都是我杜撰出來的,嗚嗚嗚,你說說話……要不然,你打我也成!”

    他一邊哭著,一邊痛苦瘋狂地動著自己唯一能動的腦袋,淚涕隨著他的動作被甩了出去,有幾滴濺到了劉凌的臉上,讓他驀地一怔。

    一怔之后,劉凌倒吸了口涼氣:“你現(xiàn)在不是虛體了?”

    “我,我現(xiàn)在會痛,我好痛啊!”秦銘抽著氣說:“剛開始時我只是不停地消失,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再沒過多久,我開始會餓,會困,會痛,可就是不會死……”

    他的四肢關(guān)節(jié)早就被卸掉,即便有了真實的感覺,可依舊做不了什么,他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他的身體似乎被固定在了某一個狀態(tài)下,哪怕咬斷自己的舌頭,沒有多久就又會回到之前的狀況。

    他甚至懷疑自己哪怕是回去了,依舊還會保持著四肢關(guān)節(jié)被卸掉的狀態(tài),因為這已經(jīng)不是生命該有的樣子了。

    簡直就像是中了時間的詛咒一般。

    “你……”

    劉凌皺著眉頭伸手觸碰了下秦銘,只見秦銘周身像是祭天壇的那道光柱一般閃爍了幾下,可他的手卻沒像往常一般穿了過去,而是像觸碰到某種障礙般停滯不前了。

    “你變得像是通天路一樣了?!?/br>
    “時間是空間,是一切,導(dǎo)向儀不是工具,是將我們固定在自己時間的□□。”秦銘閉著眼睛哀嚎,“現(xiàn)在,導(dǎo)向儀沒有了,我游離在時空之外……”

    劉凌模模糊糊聽得不是太懂,但大致明白是因為他拿走了神仙的“法器”,于是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是你拿走了我的導(dǎo)向儀,是你毀了我!”

    秦銘嘶吼著,哀嚎著,痛不欲生。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當(dāng)年你們以‘真相’威脅我朝高祖時,飲鴆自盡的他何曾怨怪過別人毀了他?秦銘,若沒有你種的因,便沒有現(xiàn)在的果,此時你怪不得任何人。”

    盡管劉凌口中說的如此無情,可臨出密室前還是點燃了屋中那盞長明燈。

    離開屋子后的劉凌回到了書房藏匿法器的地方,看了被收藏的導(dǎo)向儀很久,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將它繼續(xù)放在了書房里。

    無論這是什么,都不是他現(xiàn)在要考慮的事情。

    ***

    “現(xiàn)在要考慮的事情,是陛下您該誕下皇嗣了!”

    跪倒在朝堂上再一次請求劉凌納妃的,出乎意料的是朝堂上地位最為顯赫的兩位相爺。

    他們領(lǐng)著滿朝文武跪求劉凌下旨選妃,也是從多方面考慮的。

    怪就怪劉凌太勤奮了,身為帝王勤奮固然好,可歷史上積勞成疾而死的圣人并非罕有,有些年紀(jì)輕輕便駕崩的帝王,很多便是因為內(nèi)憂外患加常年cao勞而留下的病根。

    這些大臣思來想去,劉凌這般年紀(jì),居然并不好玩,除了好酒以外也沒有什么愛好,怎么看也不太正常,精力如此充沛卻無處可用,只能強行理政,最終只能傷人傷己。

    如果納了妃,分散點精力在后宮里,就拿劉凌這般“認真”的脾氣,想必“播種”也是很認真的,一年抱兩三年抱十都有可能。

    他們都私底下詢問過太醫(yī),每個太醫(yī)都極為肯定皇帝的生育功能絕沒有問題,也沒有什么隱疾,既然如此,就算他審美有問題,晚上關(guān)了燈寵幸妃子的能力應(yīng)該還是有的吧?

    說不得嘗試幾次*,食髓知味之后就不覺得人家丑了呢?

    除此以外,劉凌的皇位越來越穩(wěn)固,少壯派漸漸嶄露頭角,讓故舊功勛和先帝時的舊臣都產(chǎn)生了極大的危機感,這些人急需新的羈絆來維系君臣雙方的信任和聯(lián)系,少壯派們也希望能有更快的登云路更近一步,家族的聯(lián)姻和族中女入宮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可皇帝遲遲不選妃,家中但凡有女兒的都不愿情愿定親,就等著待價而沽,這件事早就造成了極大的不滿,尤其是戴勇身后的勛貴人家,這些人家很多已經(jīng)沒有實權(quán),所倚仗的就是長久以來錯綜復(fù)雜的聯(lián)姻關(guān)系,即便是戴勇這般的地位也架不住這般暗潮,不得不提出勸諫。

    戴勇心里也有自己的擔(dān)憂,自從皇帝上次讓他和薛棣看過那封“遺詔”之后,他的不安就始終縈繞在心頭,在他的私心里,如果劉凌后宮里有了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許就不會再將這種旨意放在心上,那道“遺詔”也許就會變成“廢詔”。

    他愿意輔佐劉凌、劉凌的子嗣,卻不見得愿意輔佐方孝庭的后人。

    而陸凡背后的壓力更大,名義上劉凌曾是他的學(xué)生,很多大臣都將期望放在了陸凡的身上,這件事已經(jīng)被提起了無數(shù)次。

    兩位相爺,幾乎是冒著皇帝可能厭惡自己的風(fēng)險,懷揣著劉凌也許會劇烈的抵觸這種“苦苦相逼”的勸諫的想法,在宣政殿早朝之上跪下來的。

    出人意料的是,這位平時一聽到選妃就滿臉怒意、甚至立刻就選擇逃避的少年皇帝,在聽到陸凡和戴勇的“直諫”之后并沒有馬上提出否決,只是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而已。

    這表情一出,有幾位臣子就露出了不安的神情,其中就包括了戴勇。

    這位曾經(jīng)站在皇帝身側(cè),替他在私底下阻攔過幾次選妃之諫的大臣,終于還是選擇了和他們一樣的立場。

    “容朕,再想一想?!?/br>
    他自己都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你們,先擬個章程出來吧?!?/br>
    這一說,眾大臣頓時欣喜若狂,簡直就像是苦苦追求的佳人終于同意了和自己的婚約一般,不,比這個還要欣喜!‘

    當(dāng)下里,禮部和宗正寺、太常寺的幾位主官已經(jīng)在心里定下了一二三四五條來,恨不得回去后拉上全部屬官連夜將選妃的章程擬出來以供御覽。

    待散朝之后,文武百官們離開了宣政殿,劉凌注視著空空蕩蕩的大殿,心中像是突然被人挖空了一塊。

    明明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可到了這個時候,還是騙不過自己的心嗎?

    心中煩躁無比的他,無論如何也沉不下心來,最終選擇出去透透氣,去排解排解自己滿腦子要“獻身”的苦惱。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走到了祭天壇的下面,看到了讓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那一剎那間,他根本沒有顧身后跟著的宮人和少司命怎么想,幾乎是立刻大叫了起來。

    “瑤姬!”

    他像是一個迫不及待想要引起戀人注意的毛頭小子一般,一邊喊著,一邊朝著祭天壇上狂奔,腳下的游龍步簡直就像是真有騰空相助似的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