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江逸軟趴趴地躺在他的腿上,一邊吃著小rou干,一邊揪著他的衣角玩。 馬車外,江池宴和蘇云起一人一匹棗紅馬,齊頭并行,不時搭上一兩句話。 大海和小川一前一后,一個探路一個兜底,眉目間也帶著幾分放松之態(tài)。 這就是江家遠赴塞外的陣容,單看這精細的準備,倒像是外出游玩。 為了能讓車里那兩位舒適些,蘇云起同江池宴商議過后,毫不猶豫地采用了大山的建議,放棄從飛狐道出關的捷徑,而是沿著官道到北平,稍事修整再往北,從南口出居庸關,再往西繞行至西拉沐淪河沿岸,自此往東進入大寧腹地。 這樣一來,雖然會無形中增加將近一倍的路程,卻可以繞開大寧南部的山地和丘陵,降低馬車遠行的困難。 車外的人用心安排,車內的人自然領情。為了這份情誼,一路上兩個不慣遠行的人即使再辛苦不適也不表現(xiàn)出來,反而用相互打趣扯皮遮掩過去。 好在,和計劃中一樣,他們用了不到一個多的時間,還算順利地到達了大寧西部的荒漠地區(qū)。 這片沙地面積并不大,沿途也有水源補給,馬匹車輛也能通過,唯一的不便就是春季多風,個別沙化嚴重的地方沙丘有可能隨風移動,需要十分小心。 很不幸的,江家一行到達的時候風刮得正猛。 然而這時候退回去又不現(xiàn)實,按照當?shù)厝说恼f法,春季的風天天刮,想要等個無風的日子根本不可能。 即使坐在車里,江逸都能聽到外面獵獵的風聲。掀開車簾,更是黃沙漫天,明明周圍還有著明顯的草皮和灌木,也不知道這著沙子是從哪里裹來的。 “爹,怎么辦,咱們現(xiàn)在要走么?”江逸從車上跳下來,走到幾人跟前。 江池宴眉頭微蹙,看看天色,輕微地搖了搖頭,說道:“這片區(qū)域不大,沿途也有河流,若是加緊趕路半天便能過去?,F(xiàn)在時間還早,風正大,不便頂風前行?!?/br> 蘇云起聞言,附和道:“既然如此,咱們便歇息片刻,等著風小些了再走不遲?!?/br> 江池宴點點頭,他也正是這個意思。 大海見江池宴應了,便說道:“我去河里打些水,熬些粥喝吧,我看蘇先生和小逸這兩天都有些上火?!?/br> 蘇云起點點頭,多余的話沒有說,感謝的意思卻十分明顯。 大海笑笑,從馬上取下水馕打水去了。 “那我去撿些柴禾?!毙〈▓髠淞艘宦?,便奔著那些枯死的灌木去了。 江逸也挺高興,他跑回車上把窩在車里打盹的蘇白生叫下來,一家人沿著河邊走走轉轉,看著這同中原大不相同的塞外風光,一時間心境也開闊了許多。 ****** 正如江池宴預料的一樣,晌午一過,太陽升得老高,風漸漸小了,從體感來判斷對出行不會有任何影響。 吃飽喝足之后,江池宴手一揮,“出發(fā)。” 江逸卻不肯再返回車上,哪怕跟蘇云起共乘一騎,他也想體驗一下穿越荒漠的感受。 蘇白生被他說得也起了興致,他不像江逸那樣吵吵鬧鬧,只是默默地站在江池宴身邊,固執(zhí)地拉住韁繩,反而比江逸的撒嬌耍賴殺傷力更大。 兩個大男人無奈,只得從車上取了兩件大裳,把兩個活祖宗裹了,認命地抱到身前小心翼翼地護著。 大海和小川兩個人走在前面,時不時朝后面望望,竟生出了幾分羨慕。 小川沖大海擠了擠眼,調侃道:“我說二哥,你也不用羨慕別人,不然咱倆湊合湊合?” 大海白了他一眼,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反擊道:“村口的小花能舍得?” “去你的吧!”小川拿隨手扯下一個小樹枝朝著大海扔去。 小花的確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也一心一意喜歡著小川,唯一遺憾的是那丫頭才四歲。 大海哈哈笑著,一夾馬肚跑到了前面。 后面四人也不甘示弱,慢慢地加快速度,打算在天黑之前走出荒漠。 這片區(qū)域明顯地勢較高,空氣也比平原稀薄,午后的太陽照在臉上甚至能感覺到輕微的刺痛之感。 江逸把大裳的兜帽罩在頭上,然后又提醒了蘇白生一句,省得美人小爹如玉的皮膚被曬傷。 越往東走,土地沙化越嚴重,甚至到了最后馬蹄踩在松軟的沙子上都有些不穩(wěn)了。 江池宴叫大家下來步行,盡量減輕馬匹的負擔。 好在隱隱約約地能聽到牛羊的叫聲,這說明離草原不遠了。 就在大家滿心希冀之時,不知從哪里刮來一陣邪風,裹挾著周圍的沙土飛上半空,開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江逸幾人連同馬匹恰好被籠罩在漩渦之內,江逸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大喊道:“爹爹——小爹——蘇云起!” 原本蘇云起是一直護在江逸身邊的,剛好江逸說想要吃rou干,蘇云起就讓他牽著追云,自己走到馬車旁取rou干。 誰知,這么個工夫就突然起了大風。 “小逸,別害怕,我這就過去找你!”蘇云起一邊大聲呼喊一邊焦急地往這邊挪動,怎奈風力太強,一時間他竟是無法挪動腳步,近在咫尺的距離卻仿佛遠在天涯。 江逸正處于旋風中心,反而平靜很多,追云也沒有像其他馬匹一樣受驚亂躥。 可是,看著蘇云起和兩位爹爹的樣子,他沒由來一陣心慌,情急之下就要朝著他們跑過去。 江池宴拉著蘇白生在不遠處,他看出江逸的意圖,連忙焦急地大聲喊道:“我們無事!小逸你拉住韁繩,不要亂動,讓云起去找你!” 大海和小川離得遠些,那里風勢更大,若是舍去馬匹他們或許可以一拼,然而,那兩匹馬上拉著他們大部分日常用品,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舍棄。 蘇云起沒有顧及這些,他在第一時間就放棄了馬車,動用起全身的功夫朝著江逸靠攏。 盡管巨大的風力撓亂了他的步伐,風沙堵住了他的嗓子、模糊了他們的視線,他依然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江逸前進。 “蘇云起——蘇云起——”江逸一聲一聲地呼喊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阻止蘇云起讓他不要冒險,還是在鼓勵他讓他不要放棄。 黃沙彌漫中,蘇云起握緊雙拳,腳下生根,在亂流中一步一步地回到伴侶的身邊,緊緊地把他擁入懷里。 “蘇云起……”江逸放開韁繩,只抱著蘇云起,沒出息地濕了眼睛。 “我在,別害怕?!碧K云起感受著懷中真實的溫度,狂躁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 其實江逸并不害怕,他只是有點難受,剛剛他看到風暴中蘇云起扭曲的臉,他不知道是該阻止他還是等他來,而此時他又看到對方臉上、脖子上、手上遍步的細小傷痕,江逸心里沒由來的一陣難受。 風力似乎減弱了些,大海和小川相互提醒著順應著風勢慢慢移動到江池宴和蘇白生身邊,他們一人拉著一個效仿著剛才的方法全部聚攏到江逸和蘇云起所在的位置。 這里風勢果然緩和了許多,大家雖然看上去兒狼狽了些,至少毫發(fā)無傷地聚到了一起,可喜可賀。 江逸激動地拉住江池宴和蘇白生的手,好好地撒了一會兒嬌。 世事無常,此時此刻他有了最真切的體會。 就在幾分鐘之前,江池宴和蘇白生還討論著“八百里瀚海”的風光,他還在對蘇云起說想在沙丘旁嘗嘗鹵rou干的滋味,大海和小川也在打趣著村口的小花。沒成想,眨眼間的工夫,竟然就被一道狂風隔開。 江逸不敢想象,如果當時風力再大些,如果他們處于風力橫掃的邊緣,他們是不是會像那些黃沙一樣飛上天? 他敢打賭,那絕對不是什么美好的體驗。 風力雖然減弱了些,卻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情況。 “它在移動!”小川面色凝重地說道。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確切的說,應該是它的移動速度加快了。 “隨著風勢走?!碧K云起當機立斷。 蘇云起說著,便把他緊箍在身邊,另一只手牽著韁繩。 “安全第一,東西沒了還可以再準備?!苯萏嵝训馈?/br> 即使在如此堅張的情形下,聽到江逸如此說,幾人還是忍不住露出笑臉。 江池宴看著明明緊張的小臉蒼白卻依然散發(fā)著朝氣的兒子,暗暗地嘆了口氣,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的。 第151章 故人相見 幾個人處于旋風中心,眼看著外圍的馬車瞬間被卷上天又狠狠摔下,不知道拋到了什么地方。 幸虧起風前蘇云起把馬解開喂了此水,之后又放它自由活動沒來得及拴上,不然真就白白折損了。 如此情景,他們只得死守著旋風中心不敢輕易離開。 可是,旋風在動,而且速度在加快。 蘇云起沉穩(wěn)地說:“飲水和干糧隨身帶著,把馬匹放開,手牽在一起不要分散?!?/br> 他從十歲起混跡軍營,也曾駐守漠北,對抗沙地季風有一定的經驗。 大海和小川到底受過嚴苛的訓練,遇到這樣的情況不僅半點沒慌,反而用最短的時間做好了蘇云起交待的時然后一左一右地把其余四人護在了中間。 一共六個人,手挽著手緊緊挨著,最大限度地凝聚地一起,蘇云起在中間位置,總能精確地預測出旋風移動的方向,繼而引導著大伙往那邊走。 江逸一手挽著他一手拉著蘇白生,不敢有半點軟弱和松懈。 即使?jié)M身滿臉都是沙子,脖子上癢得不行,都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擦一擦撓一撓,兩條腿機械性地隨著蘇云起往前挪動,靴子里灌滿了沙子都渾然不覺。 不只是他,江池宴和蘇白生更是沒叫半句苦,只一心配合著大家。 相比這下大海和小川承受的壓力更大,他們要護著中間的人,身上還帶著保命的干糧和水。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挪動了多少距離,江逸只覺得腿都失去知覺了,風沙磨得眼睛嘩嘩流淚,難看又難受得糊了滿臉。 他依然生生扛著,不想讓蘇云起分心。因為對方需要一心一意地注意著風向,保證第一時間作出精準的判斷。 淚水混著沙子糊到鼻孔處,仿佛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棵稻草,江逸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膝蓋一彎,眼看著就要跪倒在地。 下一刻他就被人托住腰身摟進了懷里。 蘇云起來不及跟他說話,只是用衣袖迅速地在他臉上抹了一遍,眼睛甚至都沒往他臉上看。 江逸視線好了許多,拿眼往前面一看,眼尖地看到一片枝枝蔓蔓的灌木從。 恰恰在此時,旋風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阻礙,就像被人打散了似的,不再是一個完整的旋渦,突然變得沒有規(guī)律起來。 風眼中心的幾人險些被吹散。 “咱們往那邊去!鉆到樹林里就安全了!”江逸死死抓著兩邊的人,驚喜地喊道。 很顯然,蘇云起也是這樣想的,他已經帶著大家往那邊走了。 風越來越狂躁,已然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循,生生地刮在身上,恨得不把人卷起來吹散架。 不足十米的路,走得愈發(fā)艱難。 “小心著,別放棄!”江池宴吐了一口沙子,沉著聲音給大家鼓勁。 大伙應了一聲,相互之間更挨著緊了些,低下頭對抗著風力,一步一步朝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