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彼時江池宴恰好站在帳子外面看著巴爾干擠羊奶,他的視線從兄弟倆臉上來回劃過,后知后覺地感嘆道:“我說第一面見時覺得這孩子著實眼熟,現(xiàn)在一想,可不就是小逸小時候的模樣么!” 梁梓月哈哈一笑,道:“小逸可白多了!” “整天憋在屋里念書,捂的?!笨梢娊鶎萃男r候是何等怨念。 “念書還不好?”梁梓月挑著氈簾,一邊把人往屋里帶一邊滿意地看著江逸。 江逸捏捏小土丘緊實的小臉,回道:“我倒覺得像我弟這樣跑跑跳跳放個羊挺好,皮實,健康?!?/br> 小土丘知道自己被夸了,害羞得把臉埋進(jìn)江逸懷里。 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蘇云起大海手里接過一個手臂粗細(xì)的小竹簍遞給梁梓月,恭敬地說:“姨母,前兩天東西亂,今天剛收拾出來,這是打南邊運過來的沱茶,給您嘗嘗鮮?!?/br> 梁梓月訝異地看著那一坨坨尖塔模樣的茶餅,笑道:“沱茶?第一次聽說,這模樣也新鮮?!?/br> 蘇云起臉上端著一幅不濃不淡的笑,得體地回道:“這是云南新興的黑茶,有朋友在那邊跑商捎回來的。黑茶養(yǎng)胃,脾胃虛些的女人和小孩也能喝。” 梁梓月大方地接過去,笑道:“那敢情好,云起有心了?!?/br> 梁梓月最初知道江逸和蘇云起的關(guān)系之時,雖有些驚訝,卻并沒有任何反對,尤其聽說倆人領(lǐng)的是正經(jīng)婚書的時候立即就接受了。她自己本身就是個任性自由的人,對于別人更不會有什么約束。 說起來梁梓月畢竟是江逸真正意義上的血親,況且她同江逸的母親長得還那般相像——那可是蘇云起打小藏在心里的女神。因此,梁梓月的接受讓蘇云起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心里也對她更多了幾分尊重。 吃好了飯,喝好了酒,江池宴正式提出告辭。 巴爾干和梁梓月都是性格爽利的人,雖然不舍卻也知道他們有公務(wù)在身,便沒有過多挽留。 蘇云起給他們留下了些中原特產(chǎn),梁梓月也早就準(zhǔn)備了一大包吃的用的拿給他們。 臨別時,小土丘含著眼淚拉著江逸的衣袖不放手。 江逸鼻子也酸,把他抱起來哄道:“哥哥要去大寧辦事,辦好了之后再來看你,好不?” 小川也幫著哄,“大寧離這兒可近了,等著天氣暖和了小土丘也可以去看你逸哥?!?/br> 也不知道他聽懂了多少,到最后還是乖乖地放開了手,只是不放心地囑咐道:“哥哥要來……” 江逸笑著摸摸他的腦袋,保證道:“很快的,過段時間哥哥還會把家里的孩子們接來,到時候就有人陪著小土丘玩了。” 小家伙一聽臉上立馬充滿期待,“跟他們玩兒!” 江逸把懷里最后一包點心掏給他,這才跨到馬上,不舍地跟這幾位親人告別,然后慢慢融入到無垠的草原之中。 因為馬車在大風(fēng)中被毀,沒了修復(fù)的可能,江逸只得跟蘇云起共乘一騎,蘇白生也是坐在江池宴前面。 江池宴緩緩講述著求學(xué)時的經(jīng)歷,蘇白生偶爾打趣兩句,間雜著江逸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江池宴或溫和地笑,或耐心地解答,言語間都是暖意。 大海和小川不遠(yuǎn)不近地墜著,愜意地享受著這難得的時光。 藍(lán)天,白云,草原,駿馬,雖然前途未知,卻永遠(yuǎn)心存希望。 第155章 安家 江逸心目中的大寧衛(wèi)所是這樣的—— 藍(lán)天白云之下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草原之上有一個地方集中搭建著一些白色的蒙古包,有穿著鎧甲拿著武器的士兵排著隊巡邏,也有炊煙從火堆上升起。 實際上的大寧衛(wèi)所是這樣的—— 嚴(yán)肅整飭的建筑顯示著北方邊鎮(zhèn)的冷硬風(fēng)格,夯實的土路,灰磚城墻,穿著勁裝的官兵,一切都同中原地區(qū)沒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街道上來來往往穿著民族服飾的百姓,江逸甚至都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原來大寧是這樣的……”江逸嘆息一聲,語氣中竟有些失望。 蘇云起猜出他的心思,不由笑道:“你以為會住蒙古包?” “才沒有。”江逸嘴硬。 蘇云起輕笑一聲,揉揉他的腦袋,溫聲道:“大寧是邊防重地,工事上自然不能馬虎?!?/br> 江逸覺得無趣,哪有棗兒溝好? 城門口,一身戎裝的福子帶領(lǐng)一隊親兵早就躬候多時。 他聽到城樓上哨兵的回報,遠(yuǎn)遠(yuǎn)地奔過來,翻身下馬給兩位長輩行了禮。 “福子見過世伯、小叔。軍令在身,侄兒不能出城相迎,還望世伯與小叔勿怪。”至于稱呼,他們幾個都是隨著蘇云起叫的,兩位長輩也習(xí)慣了。 “快起來罷,盡職盡責(zé)方是本份?!苯匮绨阉麛v起來,眼中含著笑意。 “謝世伯體諒?!备W游恍?。 福子轉(zhuǎn)過臉甚是敷衍地對著蘇云起和江逸拱拱手,“見過老大、見過嫂子!”然后便開始調(diào)侃,“多日不見,老大和嫂子還是這般恩愛。” 再次看到這張臉,江逸心里已經(jīng)沒有了半點漣漪,全當(dāng)和大海他們一同看待——嚴(yán)格來說,還沒有大海哥兒幾個親近。 蘇云起干脆就沒搭理他,面無表情地引著兩位長輩拉著自家媳婦進(jìn)了城。 福子傻了八嘰地站在原地,好尷尬呀! 大海和小川哈哈一笑,一人給了他一拳。 “太久沒被老大收拾,長膽了?”小川挑眉。 “是啊,太久了……真沒想到咱們兄弟還能有團(tuán)聚的一天?!备W痈锌卣f。 大??攘艘宦暎嵝训溃骸拔覀冞@次來頂著蘇大人家眷的身份,摻和不到軍營的事,以后說話小心些?!?/br> 福子擠眉弄眼,“知道了,老二!”最后倆字咬得異常清晰。 大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學(xué)著蘇云起剛剛的樣子走過去了。 “誒?”福子抬手,“怎么一個兩個都這樣?” “叫你嘴賤!”小川拍拍他的腦門,“趕緊著吧,多叫幾個弟兄把屋子收拾出來,這一路又是風(fēng)又是雪的,倆長輩可沒少受罪?!?/br> “放心吧,早收拾好了,提前一個月就打掃出來,就等著你們來呢!”福子得意地說。 “倒是還有點用?!?/br> “怎么說話的?” “一直都這樣!” “這樣可不行,沒朋友!” “有兄弟就夠了……” 倆人一路拌著嘴,把西斜的日頭甩在身后,仿佛找回了從前的日子,從身到心都是踏實。 ****** 福子這人表面看著又精又壞嘴又賤,辦事方面卻屬于踏實細(xì)致型。 三進(jìn)的院落被他收拾的干干凈凈妥妥貼貼,庭中的梧桐剛澆過水,屋里的家具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廚房里油鹽米面一應(yīng)俱全,就連八仙桌上都備著溫?zé)岬牟杷?/br> 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拎包入住即可。 福子跟在兩位長輩身后,半開玩笑地說道:“衛(wèi)所地方小,也簡陋,這個院落是世子爺親自著人準(zhǔn)備的,把置辦東西的重任交給了我,世伯和小叔知我性子粗,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可千萬別告我的狀?!?/br> 蘇白生主動說道:“讓世子費心了,你也辛苦了,還得勞你代我們一家向世子道謝?!?/br> 福子嘻嘻哈哈一笑,“小叔滿意就好。我提前聽了老大的囑咐,說是家里還得來人,不用安排仆役,這幾天就得辛苦些了,有什么事兒盡管叫我?!?/br> 蘇白生點點頭,精致的眉眼間帶上明顯的笑意,“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 不僅蘇白生覺得好,江逸更是覺得好。 不知道朱高熾費了多少心思才在這邊關(guān)之地找到這么一處地方,竟和他們家的布局有著八分相似。 想到這里,江逸小聲地對蘇云起說:“你記得提醒我,安頓下來之后給世子寫封信表達(dá)一下謝意,不然顯著我們不懂事似的?!?/br> 蘇云起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jìn)心里去。 江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多說。 晚飯是福子提前在酒樓里訂好的。 考慮到江家?guī)兹艘宦穭陬D需要早點休息,福子陪著吃完飯之后找了個借口就走了,蘇云起這才對他露出幾分笑臉。 江逸把人送出門口,新奇地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兩圈,然后指著庭前的那兩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問:“爹,這個是梧桐吧?” 江池宴點點頭,吟道:“種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這院子以前的主人想必有些來頭?!?/br> 江逸也知道這句話,小時候村子里的小學(xué)就種著一排梧桐樹,這種樹是先開花,后長葉,每年春天都會開出一樹樹的紫花,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一團(tuán)團(tuán)紫色的火焰。 梧桐繁茂的紫花是江逸童年最鮮艷的色彩,每每想起心里就會騰起一陣暖意。 后來老校區(qū)改建,原本尖頂帶梁的教室蓋成了圍著欄桿的二層小樓,cao場上架上的乒乓球臺、鋪上了橡膠跑道,沿著圍墻的那排梧桐樹就全砍了。 再后來到了城里,無論是學(xué)校還是兩邊街道種的都是法桐或英桐,再也沒見過這種本土梧桐。棗兒溝也沒有,沒想到卻在這里看見了。 江逸仰頭看著光禿禿的樹尖,喃喃地說:“應(yīng)該快開花了吧?” 蘇白生走到江池宴身邊,也看著那兩棵樹,解釋道:“大寧靠北,春天來得晚些,四五月間才能見到花開?!?/br> 江逸挺開心,“只要開花就行?!?/br> 蘇白生展顏一笑,“你倒是知足?!?/br> 江逸嘻嘻一笑,“爹,小爹,我去廚房澆些熱水,您二老洗洗早點休息,前前后后趕了這么多天的路,今天可得睡個踏實覺?!?/br> 江池宴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越來越懂事了。” 江逸扁扁嘴,不滿道:“爹,你那是什么口氣?好像我是小孩子似的。” 蘇白生挑眉,淡淡地說:“在我們面前,你還能充大人么?” 江逸摟著蘇白生的腰,故意賣乖,“小爹,你平時不都是幫著我的么!” “我現(xiàn)在也幫著你,是你爹不對?!碧K白生拍拍他的腦袋,“不是要燒水么?快去吧!” 江逸這才滿意地應(yīng)了一聲,笑著跑走了。 江池宴和蘇白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現(xiàn)在看來,小逸是真的沒有受到身世的影響,跟以前沒有什么兩樣,真好。 兩位長輩的心這才徹底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