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下意識地把兩個孩子摟在身邊，皺著眉頭看著那隊人馬。

    蘇云起踏波而行，爭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妻兒身邊。

    第158章 救治

    隔著一條淺灘，江逸看清了對岸的情景。

    十幾位頭帶氈帽手執(zhí)長鞭滿面英武的蒙族人騎著健壯的馬在追一匹小馬。

    此時那匹小馬跌倒在水里，一邊哀聲嘶鳴一邊努力想要站起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馬上的男人放聲大笑，嘰哩咕嚕說了兩句江逸聽不懂的話，看他的動作，應(yīng)該是指揮著兩邊的人甩著繩索去套小馬。

    蘇云起繃緊的肌rou稍稍放松，一手?jǐn)堉菀皇譅恐⒆觽?，低聲說：“回那邊吧，等著你烤魚呢！”

    江逸點了點頭，雖然身子隨著蘇云起的力道轉(zhuǎn)過去了，眼睛依舊粘在河灘那邊。

    那匹小馬明顯受傷了，雖然身上套著繩子，可拉了好幾次都沒拉起來，那些人一使勁，小馬就會發(fā)出一聲飽含痛苦的嘶叫聲。

    江逸原本不想惹麻煩，可是，就在他轉(zhuǎn)回頭的前一刻，小馬就像有靈性似的突然向他這邊看過來，棕色的眼睛里似乎裝滿了哀求。

    江逸終于忍不住，朝著那幾個人喊道：“它腿受傷了，你們再使勁拉它也站不起來?！?/br>
    對岸的人猛地聽到他這一嗓子明顯地愣了一下，那個領(lǐng)頭人面色不善地看著江逸，生硬地說道：“漢人，這是我的馬！”

    江逸被他粗獷的聲音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抓住蘇云起的手，強(qiáng)作淡定地說道：“我知道是你的馬，可是它受傷了，你不能對它好點嗎？你看那根繩子，都把它勒出血了。”

    首領(lǐng)聽到他的話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瞇著眼睛看江逸，“漢人，就是心軟，尤其是女人！”后面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媽的！你特么的才女人！你們?nèi)叶寂耍?/br>
    江逸氣得漲紅了臉，正想著怎么反擊，那邊蘇云起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擲出了手中的石子，直直地朝著首領(lǐng)的馬飛去，那叫一個快準(zhǔn)狠。

    只見那匹皮毛油亮的高頭大馬一聲長嘶，撩起前蹄，直力而起。

    首領(lǐng)面色大變，身體前傾，緊抓韁繩，才堪堪穩(wěn)住身形。盡管沒有當(dāng)眾從馬背上摔下來，可那匹馬卻不再安份，一個勁原地亂轉(zhuǎn)，似乎是余痛未消。

    首領(lǐng)寒著臉，目光兇惡地看著蘇云起，恨聲道：“漢人，找死！”

    只見他一甩馬鞭，趕著跨下的馬越過河流，直奔對岸而來。

    后面十幾個人高馬大的汗子紛紛跟在他身后，一時間水花飛濺，鳥鳴四起，剛剛安靜了片刻的河灘再次熱鬧起來。

    蘇云起把江逸和兩個孩子護(hù)在身后，大海和小川則飛身而起，朝著這邊奔來，小六把兩個姑娘安排到馬車上也朝著這邊趕，兩位長輩也相護(hù)攙扶著，一臉憂色地走過來。

    “吁——”首領(lǐng)在離蘇云起堪堪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下來，落下的馬蹄仿佛下一刻就會踩到蘇云起的鼻子。

    蘇云起眼睛都沒眨一下。

    首領(lǐng)瞪著一雙棕黑色的眼睛，哼道：“倒還有幾分膽量，敢打我的馬，就得付出代價！”

    蘇云起勾起唇角，冷場道：“敢侮辱我的人，也得付出代價?！?/br>
    這時候，大海幾人已經(jīng)趕了過來，拱衛(wèi)在蘇云起身后，皆是一臉無畏之色。

    然而，這并不能彌補(bǔ)人數(shù)上的劣勢。

    對方十幾個人，無論從體型上還是從氣勢上都散發(fā)著“我不好惹”的氣息，尤其是現(xiàn)在，沖突一觸即發(fā)，他們的眼中分明閃耀著期待和興奮的光彩。

    江逸真心沒想鬧成這樣，尤其是還有孩子和兩位姑娘以及長輩們在身邊。

    他焦急地看向?qū)Ψ绞最I(lǐng)，不經(jīng)意間看到馬腹上的異樣，連忙說道：“你的馬生病了！”

    首領(lǐng)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哼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區(qū)區(qū)小傷，也值得大驚小怪？”

    江逸也跟著笑了，暗地里罵了句：文盲！傻大個！

    面上還是作出一副高深篤定的樣子，說道：“這可不是傷，是病，如果不及時治可會傳染給其他馬?！?/br>
    也趕巧了，剛好跟這匹馬同廄的馬也出現(xiàn)了同樣的病癥，首領(lǐng)原本以為是清理馬廄的仆從偷懶，讓馬腹被石子劃傷，如今見江逸一說，他竟有些懷疑起來。

    江逸見他臉上露出猶豫之色，趕緊趁熱打鐵，“這可不是小病啊，如果放任下去馬肚子會慢慢爛掉的，腸子會露出來。”

    他這話當(dāng)然有些夸張，就是賭首領(lǐng)對這匹馬的珍惜程度。

    平時看蘇云起和大山他們就知道，愛馬之人向來把馬看得重，尤其是曾經(jīng)南征北戰(zhàn)過的，甚至跟兄弟似的親密。

    眼前的首領(lǐng)當(dāng)然也不例外，他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tài)度，沖著江逸問道：“既然你說這是病，那你倒說說，這是什么?。俊?/br>
    江逸回憶著當(dāng)年室友學(xué)期實踐的案例，煞有介事地說道：“這是疥瘡，多發(fā)于春夏兩季天氣回暖時，起初只是長在馬腹，色白，內(nèi)有膿水，嚴(yán)重后膿包變大，血水流出，表面看來如同外傷，實則膿水沾染的地方又會長出新的瘤疥?！?/br>
    隨著江逸的講述，首領(lǐng)的臉色變得愈加嚴(yán)肅，顯然，被江逸說中了。

    “可有法子治？”首領(lǐng)沉聲問道。

    江逸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有的?！?/br>
    首領(lǐng)從馬上下來，走到江逸面前，豪爽地說：“如果你能治好我的馬，我就不追究今天的事?！?/br>
    就等你這句話呢！

    江逸心里比了個“v”字，得寸進(jìn)尺地加了個小要求，“如果我能治好，那匹小馬能不能讓我?guī)Щ厝?？?/br>
    首領(lǐng)眉頭一皺，江逸趕在他發(fā)飆之前搶先說道：“說實話我不是貪圖一匹馬，我就是見不得如此活生生的一條命在我眼前受折磨，如果你實在不同意那就允許我給他上個夾板小治一下，你看可好？”

    首領(lǐng)看了眼那匹瘸了腿八成活不下去的小馬，又視線定格在江逸誠懇無害的臉上，開口說道：“不必，這馬雖是良種，然而腿斷了，即使能活于我也無益了，你要就拿去。”

    “一言為定?！苯莞吒吲d興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就跑。

    首領(lǐng)面色一變，伸手就要捉他，卻被蘇云起擋住，兩人你來我往地過了好幾招，在他們雙雙示意下，其他人并沒動手。

    江逸根本不知道這邊的沖突，興沖沖地跑到一棵沙棗樹下，拾起一根木棍就開挖。

    后面，小寶和小十三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見江逸停下來挖土，倆小孩子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挖了起來。

    “要嫩根，小心別戳到手?！苯輫诟赖?。

    “嗯?！毙〖一飩児郧傻攸c點頭。

    另一邊，蘇云起一個虛晃，躲開首領(lǐng)打過來的拳頭，反過來把他逼得后退兩步。

    首領(lǐng)不僅沒生氣，反而贊賞地喊了句：“好！”

    蘇云起抱拳，解釋道：“內(nèi)子不是逃跑，他是尋藥去了?！?/br>
    “內(nèi)子？”首領(lǐng)看了看江逸瘦弱的小背影，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是女人！

    蘇云起摸摸鼻子，沒再多說。

    ******

    江逸挖出沙棗樹的嫩根，在河里洗凈了，又用自家?guī)У腻伻×饲逅黄鹬?，一直煮到外皮泛起，汁出變成棕紅色才從火上拿下來，放在河水里冷卻。

    趁著煎藥的工夫，江逸還細(xì)致地挑選了三根筆直的木頭，把帶來的布單扯成條狀，脫了鞋子趟過河去給那匹小馬做了骨骼固定。

    當(dāng)然，這種事他一個人是做不來的，蘇云起和幾個好奇的蒙古小伙一起幫他。

    在此期間，蒙族首領(lǐng)就同江池宴和蘇白生坐在一起，一邊談些風(fēng)土人情一邊時不時看看江逸的動作。

    小寶和小十三一左一右跟在蘇白生身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首領(lǐng)——確切說是他身上華麗的衣飾。

    首領(lǐng)甚至伸出大手摸了摸小家伙們的腦袋，露出一個堪稱慈愛的笑。

    兩個姑娘一直躲在馬車?yán)?，首領(lǐng)有所覺察，卻也只是一個眼神的工夫，便不再多看。

    小川收拾著蘇云起捉的魚，用作料腌上，等著江逸閑下來烤。

    大海在蘇云起布下的陷阱里提出來一只肥嘟嘟的兔子，正在河邊處理。

    蒙人小伙們看著手癢，也趁這個機(jī)會滿河灘地摸魚捉兔子，動靜不小，收獲卻不大。

    首領(lǐng)瞇著眼睛看著眾人忙碌的景象，感慨地說：“這樣的生活，也挺好?！闭f這話的時候，他眼角的皺紋都柔和了幾分。

    江池宴和蘇白生對視一眼，展顏一笑。

    江池宴倒了一杯清茶遞過去，“嘗嘗這茶，云南新產(chǎn)的，雖然澀些，卻適合慣愛飲酒之人，滋養(yǎng)脾胃?！?/br>
    首領(lǐng)看著杯中淺棕色的茶水，頓了片刻，便接過來，一口喝盡。

    “你們漢人就愛喝茶，還要慢慢喝，我始終不懂?！?/br>
    “兄臺漢話說得甚好?！苯匮鐮钏茻o意地搭了句。

    首領(lǐng)笑笑，視線再次投向遠(yuǎn)方。

    從始至終，雙方都沒有互通姓名，也沒有人開口問，彼此間默契地回避了這一點。

    不幾時，江逸把鎮(zhèn)涼的藥汁端給首領(lǐng)，微笑著說：“想來您的馬有靈性，定是認(rèn)人的，這最后一步還得您親自來，不用喂它，只沖洗患處便好?！?/br>
    首領(lǐng)回了一笑，便端著那碗散發(fā)著苦澀味道的藥汁去治馬了。

    別問他為什么這么輕易地就信了江逸，草原上的漢子，信了就是信了，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當(dāng)然，倘若最后發(fā)現(xiàn)對方是騙他，那就得做好承擔(dān)后果的準(zhǔn)備。

    野生的沙棗，藥性也大，來回沖洗過兩回，原本猙獰的膿包眼看著就見輕了。

    不僅首領(lǐng)滿意，江逸自己驚喜了一把。

    他帶些小得意地說：“您回去之后可以讓人多挖些沙棗根，要鮮嫩多汁的，放在干凈的鍋里煎，一日沖洗三次，五日之后就能見效?！?/br>
    首領(lǐng)點點頭，道了聲謝。

    “還有，您這馬平時愛吃方糖吧？病好之前就別喂了。糖是發(fā)物，于瘤疥無益。”

    首領(lǐng)再次點頭，眼中帶著難以掩飾的贊許之色，顯然，又讓江逸說中了。

    感謝自己當(dāng)年的好奇心，非要跟著室友去馬場實（玩）踐（耍）——江逸在心里默默地說。

    首領(lǐng)看看河對岸綁著夾板和繃帶的小馬，笑著對蘇白生說：“你們漢人不喜歡丫頭，我倒覺得丫頭不錯。”說完，便翻身上馬，瀟灑地離去。

    留下江逸和蘇白生兩對各具風(fēng)情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眨啊眨。

    江池宴掩眉輕笑，解釋道：“他或許是把小逸當(dāng)成了你的孩子?！?/br>
    蘇云起在心里默默地加了兩個字——女兒。

    “有眼光！”江逸抱著美人小爹的手臂，得意地?fù)P起瘦削的下巴。

    蘇白生彎起眉眼，顯然心情不錯。

    不明真相的父子倆，都挺高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