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綠色的葉子狹長,就像美人倦了的眼,半邊蓮就如美人眼上的蝶翼,不斷的隨風(fēng)舞動,粉白色的花瓣下透出點微微的粉紫色,看上去格外嬌媚。盛芳華伸出手來,攀住了一叢半邊蓮,開始用藥鋤松土。 好不容易才將那一蔸半邊蓮?fù)诹顺鰜?,盛芳華滿意的笑了起來,捧著在鼻子下聞了聞,淡淡清香沁入心脾。 她反手將草藥放到背簍里,上邊的衣裳有些短,露出了一小截潔白的肌膚,盛芳華有些懊惱的拉了拉衣裳,及笄以后她又長了一大截,衣裳都不合身了,看起來這個月怎么樣也得進城去扯幾尺布來做件衣裳才行,要不是這衣裳也短得太不像話了。 盛華芳雖然四處行醫(yī),可畢竟莊戶人家都不寬裕,每次看病收不了幾個錢,好些人家送幾個雞蛋什么的,就當(dāng)是診金對付過去了。有時她看到窮得買不起藥的,還會反過來將自己掙的幾個銅板送過去。她娘盛大嫂子更是個手松的,只說自己的命是桃花村的人救的,應(yīng)當(dāng)要知恩圖報,每次別人家有急事,她就很慷慨的將娘兒倆好不容易攢下的錢抱著送出去,還生怕別人不肯接,一個勁的往人家手里塞。 “這個月攢下的錢,再也不能亂花了,得留著做衣裳?!笔⒎既A一只手捉著衣襟,掀起來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這顏色也淡得看不出本色來了。” 草叢里傳來了細(xì)微的響動,似乎有人在爬動。 盛芳華迅速把衣裳放了下來,厲聲喝問:“誰?”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山風(fēng)吹得雜草不住的搖擺著,發(fā)出簌簌的響聲。盛華芳打量了一下周圍,看到不遠處的草叢里有一團黑影,她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踏出了一步。 草叢里趴著一個人,不,應(yīng)該是說平躺著一個人,臉是朝天的。 男的,還活著。 正文 2|0002 褚昭鉞睜眼望著一步步走過來的盛芳華,想要捏緊自己的拳頭,可半分力氣都用不出來。 半路遇到劫匪,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跑到此處,再也動彈不了,整個人軟綿綿的跌倒在草叢之中,正在尋思著怎么樣才能擺脫險境,眼前便來了一個人。 可這個人……褚昭鉞沒有出聲,習(xí)慣性的一張冷臉,靜靜的躺在那里。 一個村姑,若是膽小些,看見他這血rou模糊的樣子,指不定會尖叫著跑開,說不定會引來那些正在搜尋他蹤跡的人。 褚昭鉞皺了皺眉頭,自己該怎么樣制止那村姑朝自己接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的手努力摸索著,想要撿起一塊小石頭或者是一把泥土,可他全身無力,就連五根手指握到一處都不行,他眼睜睜的望著盛芳華慢慢挪到他面前,心里暗道,自己只能靜待一聲尖叫響起了。 沒有如同他想象里的尖叫,盛芳華顯得很平靜,臉上沒有半分驚訝的神色,只是俯下身來,靜靜的打量著褚昭鉞。 那男人身上穿的衣裳看起來料子不錯,應(yīng)該是什么富貴人家的子弟,可不知為什么帶著傷,鮮血把他身上的衣裳染得紅了一大團,斑斑駁駁,有些地方已經(jīng)成了深褐色,看起來是受傷很長一段時間了。 “你是誰?怎么在這里?”盛芳華有些驚訝,這桃花山距離京城差不多有三十來里路,算是個偏僻地方,平常都沒看到什么陌生人,怎么在山野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受傷嚴(yán)重的男子?出于醫(yī)者之心,她慌忙彎下腰去,伸手想替褚昭鉞診脈。 她這是要做什么?褚昭鉞看著那只手越來越近,警惕心大盛,想將身子挪開,可又沒有力氣動彈,他嘶啞著嗓子道:“姑娘,男女授受不親?!?/br> 盛芳華一怔,這人看起來受傷厲害,可這氣息卻是不弱,說出話來還算有些力氣,只是這話說得真奇怪,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這也太古板了。 “叔溺嫂援,可否?”盛芳華淡定的瞄了那張面癱臉一眼:“我這是想給你診脈看看,不識好人心也就罷了,竟然還說出這般話來,真真可笑?!?/br> “姑娘……”褚昭鉞看著盛芳華將手指搭在自己脈門上邊,她真會診脈?看她那樣子還裝得挺像的。 “別說話。”盛芳華一瞪眼:“我在給你診脈,別打斷我?!?/br> 診脈?看她那樣子,還真有幾分像,可褚昭鉞的戒備之心還是不能放下,大恨自己此時全無防備之力,只能看著盛芳華幾根手指搭在自己的脈門上,時而按得重些,時而又放輕了力道。 此人看起來不似個尋常村姑,是敵是友?褚昭鉞冷著一張臉,看著盛芳華的一舉一動,就見她反手從身上掛著的布袋里抓出了一把東西往他嘴里塞了過去:“吃了?!?/br> “這是什么?”褚昭鉞怎么肯張嘴?他咬緊牙關(guān),瞪眼望著盛芳華手里抓著的那把葉子,那些若是有毒的草藥,自己瞬間就小命不保,如何能輕易就著了她的道? “這是什么?這是……”盛芳華有些氣餒,自己先給他診了脈,接下來當(dāng)然先是要弄些藥給他吃著,先來緩解下傷勢啊,這是很正常的程序好不好,難道不是該感激涕零熱淚盈眶的望著她這個救命恩人?怎么這人冷著一張臉就跟千年冰山一般的看著她? 果然說不出話來了,吞吞吐吐的,褚昭鉞心中冷笑了一聲,眼睛朝天空看了過去,藍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在他眼前越來越模糊,好像要在他眼前漸漸消失。 盛芳華憋足了一股子氣,用力將草藥朝褚昭鉞的嘴里塞,這人雖然不肯接受她的醫(yī)治,可醫(yī)者父母心,自己不能看到病人固執(zhí)就順著他的意思放棄治療,必須讓他先將這些清熱解毒的草藥含著。 只不過自己也不能輕易放過他,盛芳華眼睛一轉(zhuǎn),“這是治雞瘟的草藥,先給你用著?!币娭艺雁X的臉微微變色,盛芳華哈哈一笑:“你先在這里躺著,我讓人來抬你去桃花村?!?/br> 這人看似冷漠,也不禁嚇嘛,說個治雞瘟的藥,他就臉上變色了,盛芳華心情愉快的望著褚昭鉞,這些富家子弟,真是沒出息,瞧著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沒想到一個雞瘟就把他嚇住了。 她將藥簍子摘了下來,從里邊選了幾樣止血的草藥,放到嘴里嚼爛,輕輕灑在褚昭鉞的傷口上,細(xì)聲道:“我先給你簡單止下血,再去村里喊人來抬你。你且堅持著,等到了村里我再給你包扎傷口?!窖剑趺淳蛡眠@么深,也不知道誰跟你有深仇大恨,下手這么重?!?/br> 褚昭鉞沒有出聲,這姑娘看起來是跟誰學(xué)了兩手,還知道止血,只是他到現(xiàn)在還不能相信她,這山里出了個會醫(yī)術(shù)的村姑,這事情實在太蹊蹺了。 他瞇著眼睛望了望那輕盈纖細(xì)的背影,嘴角牽動了一下,這事情真跟謎團一樣,好像又根線藏在哪里,想要去找,可怎么也找不出來,想用勁去拽,又怕那根線段了。 或許,是那藏在暗地里的人忍不住出手了?褚昭鉞心中暗自掂量,這地方離京城并不遠,不是那天高皇帝遠,沒人管轄之處,郎朗青天,如何有歹徒這般大膽,敢大白天的出手來搶劫傷人?只是,現(xiàn)在自己這個樣子,還不大方便回京城去,不如躲在這小山村里靜觀其變,暗地里尋訪那暗中黑手的蛛絲馬跡,到時候再揪出此人的狐貍尾巴。 褚昭鉞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只覺自己滿腔濁氣漸漸的呼了出來,看著眼前的青山綠水藍天白云,心情爽快了不少。他努力的挪了挪自己的雙腿,就聽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被腿壓住的草木擦刮著,可自己的身子卻紋絲不動。 看來自己只有等那姑娘來救援了,褚昭鉞無奈的閉上了眼睛,眼前出現(xiàn)了一截小蠻腰,雪白的肌膚如凝脂,纖細(xì)得不盈一握——方才他正好瞧著了她掀了半截衣裳的模樣,那是故意在給他看的不成?柔軟的腰肢,尋常男人看了都會覺得有些情難自已罷?只是可惜自己不是一般人,絕不會受她這樣的誘惑。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著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褚昭鉞慌忙閉上了眼睛,裝死。 “到了到了,就在這里?!?/br> 盛芳華伸手指了指草叢里的褚昭鉞:“來,咱們快些把他弄回村子里去?!?/br> “盛姑娘,這男人來歷不明,你確定要救他?”抬著門板的王二柱看了褚昭鉞一眼,心里有些嫉妒,這男人雖然受了傷,樣子也很狼狽,可看得出來是個富家公子,穿得不錯,長得也不錯,盛姑娘……他偷偷瞄了盛芳華一眼,盛姑娘不會喜歡上這個男人吧? 盛芳華生得模樣俊俏,又有一手好醫(yī)術(shù),是桃花村的嬸子大娘們心中好媳婦人選,暗地里喜歡她的年輕男人有不少,王二柱就是其中一個。 王二柱的爺爺是桃花村王氏一宗的族長,他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己要比同伴們出身高了幾分。他總覺得,雖然喜歡盛芳華的人這么多,可盛芳華肯定會嫁他——他家可是桃花村里最有權(quán)勢的,水田差不多都有五十畝呢。 故此,對于盛芳華身邊的年輕人,王二柱是從來不放到眼里的,可現(xiàn)兒瞧著地上躺著的這人,身穿錦緞衣裳,腰間還掛了一枚玉玨,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他心里那股酸水就咕嘟咕嘟的冒了出來。 “不管他來歷如何,他傷得那么重,我總該出手相救。”盛芳華擺了擺手:“二柱,你不想抬他就算了,你回去罷,我跟虎子一塊抬就行了。” “我只是說說,既然盛姑娘想救他,我當(dāng)然愿意搭把手的。”王二柱見盛芳華似乎有不悅之意,心慌意亂,搶著彎腰去抱褚昭鉞的雙腿:“虎子,你抬他的身子?!?/br> 褚昭鉞只覺得一股劇痛從雙腿上傳了過來,鉗住他雙腿的手好像用了十分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