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千挑萬選,盛家選定了褚國公府的長公子褚昭鉞。 這親事定下來,京城里的人個個贊這是天作地合的一樁好姻緣,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一樁這樣合適的親事來了。 對于未婚妻盛明珠,褚昭鉞表示,他其實并未有太多好感。 京城盛贊盛明珠的美貌,在他看來,只不過是跟她的身世有關而已,若不是她外祖父乃是當朝太傅,父親官居二品,她的美貌定然到不了眾*贊的地步——章太傅有三個兒子,可女兒卻只有一個,盛明珠的母親正是那個獨女,當時在府中做女兒時便被驕縱得不行,等著到了成親的時候,章太傅也竟然遂了她的心愿,許她自行擇婿。 章大小姐千挑萬選,最后選定了新科狀元盛思文,這讓京城里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盛思文,廬州人氏,幼年喪父,寡母含辛茹苦將他拉扯長大,為了讓他念書,家里已經(jīng)是窮到上無片瓦下午立錐之地,幸得他還有一個meimei,寡母將剛剛及笄的女兒嫁了人,拿了聘禮塞到盛思文手中,讓他前往京城參加春闈。 萬萬沒想到,盛思文竟然高中了狀元,這便是他發(fā)跡的開始。 只是準岳丈盛思文,在褚昭鉞眼中,其實挺不是個東西,當時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褚昭鉞還有些猶豫:“都說吏部盛尚書為人……” 褚二夫人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說起你岳丈的不是來了?好不容易才幫你定好親事,你就莫要再挑三揀四了?!?/br> 褚昭鉞沒有出聲,若是盛明珠的性子隨了準岳丈準岳母,以后他的日子可能會不大好過。 正文 7|0007 說起盛思文,不得不要翻出十七八年前的京城舊事。 當年三月的金明池畔,新科狀元穿著御賜的大紅錦袍,帽子邊上簪著圣上親手從瓊林殿外折來的杏花,意氣風發(fā),打馬揚鞭,奉旨夸官游街。章大小姐坐在金明池畔的風雅樓包間里,推開窗戶便見著了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不由得心中春意盎然,自此便惦記上了那位少年得志的狀元郎。 坳不過女兒,章太傅將盛思文喚道太傅府,臉上神色卻并不大好看:“狀元郎,今日喚你來是有一事商議,我的女兒心中屬意于你,想跟你結(jié)為夫婦,你可愿意?” 盛思文喜出望外,沒想到竟然有飛來艷福,更要緊的是旁上了高枝,哪里還會不答應?即刻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太、太、太傅大人,思文自是愿意?!?/br> 見他一口應承下來,章太傅的臉色稍霽:“只是有一點我事先要跟你說清楚,我的女兒是捧在手心長大的,你可絕不能欺負她,只能處處讓著她,不能讓她生氣?!?/br> “那是自然,我肯定會愛護章大小姐如同愛護我自己的性命一般。”盛思文笑得開心,若章太傅能做自己岳丈,只消他提攜下,自己便能飛黃騰達——讓章大小姐生氣?那是蠢得何等地步才會去干這樣的傻事? “還有,你需得與廬州鄉(xiāng)下的親戚斷了關系。我的女兒,身份何等金貴,豈能彎腰去伺候一個鄉(xiāng)下婆子,認鄉(xiāng)里媳婦做小姑?你若是能讓你那寡母與meimei終身不來京城,便先去打發(fā)了她們,再派媒人來我章府求親?!?/br> 這有何難?盛思文本來就還在考慮如何能讓寡母住在鄉(xiāng)下不過來,免得同僚到家中拜府時有些尷尬。現(xiàn)兒章太傅送了個好理由過來,他心中大喜,當即便答應下來,趕緊寫了一封信回去,只說自己今年科考不利,準備在京城繼續(xù)攻讀,暫時不回家去了,必定要混到衣錦還鄉(xiāng)的時候再回來。 封上信皮的時候,盛思文還灑了兩滴水在上頭,權(quán)充眼淚,好讓寡母知道他其實心里是十分舍不得不見她的。 盛思文的寡母住在小山村里,消息閉塞,如何知道兒子中了狀元?聽得旁人將盛思文的信念給她停,心中雖然雖然難過,捏著那牛皮信封全身發(fā)抖,可依舊還是點頭:“我兒有志氣,麻煩你回封信去囑咐他,好好愛惜自己身子,千萬別餓著凍著了?!?/br> 接了他母親的信,盛思文感到十分開心,知道母親自然不會疑心他——春闈高中并非易事,有些人在京城刻苦攻讀一輩子也未必能名列三甲呢,就讓母親以為自己一直沒有考上進士罷。 過了幾個月,春風得意的盛思文穿上了大紅吉服做了新郎官,娶了章大小姐,自此以后平步青云。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紙包不住火,盛思文為了迎娶太傅府的小姐,竟然讓含辛茹苦撫養(yǎng)自己的寡母住到鄉(xiāng)下的事情還是傳了出來,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免有些憤憤不平:“這不真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雖然盛思文成了章太傅的乘龍快婿,可不少人見著他還是有些鄙夷,只是表面上不露而已。只是這世上的事說不清楚,有些人雖然做事令人不齒,可或許是前世做了善事積了德,這輩子命就是好,比方說這位新科狀元盛思文,朝中有不少人都對他頗有微詞,可架不住他能言會道,善于察言觀色,這么多年下來,官運亨通,一路做到了正二品的吏部尚書,以前的舊事也漸漸被人淡忘了。 褚昭鉞對于準岳丈盛思文的大名,早就有所耳聞,只是他覺得這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也沒有過多關注他。只是沒想到,一夜之間,這京城遠近有名的薄幸之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岳丈,褚昭鉞最開始還是有些吃驚的。 只不過家里的人并不打算考慮他的感受,褚二老爺甚至還對褚昭鉞發(fā)了火:“要知道給你定這門親事有多困難,你祖母本是不答應的,若不是你大伯父疼愛你,替你到你祖母面前說好話,她才勉強點頭,派了人去求親,你還有什么本事挑三揀四!” 褚老太君不喜歡他,褚昭鉞也不喜歡她,祖孫兩人相看相厭,褚老太君不答應的事情,褚昭鉞便偏偏要點頭,聽著父親這般一說,他也就沒再堅持自己的意見——這親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他們這樣替自己費心,自己又何必再鬧什么小情緒?反正他又沒有心儀的女子,何必為了這事與父母鬧僵? 只是……褚昭鉞怔怔的睜眼看著黑乎乎的屋頂,心中忽然有了一分惆悵。 方才還有個人坐在這里,就在他身邊,身材窈窕,伸手過來,還有淡淡的藥香,那般親近那般真實,可轉(zhuǎn)眼間,她便沒了蹤影,屋子里一片黑暗,唯有那淡淡的藥香似乎還縈繞在鼻尖。 自己這是怎么了?一個如此不知檢點的鄉(xiāng)野村姑,他竟然能聯(lián)想到自己的未婚妻盛明珠?她們兩人有什么好比的?一個是高門貴女,一個是出身寒微,一個將來會是他的妻,一個……可能他傷好回京以后便再也見不到。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腦海里卻依舊還是有那張小臉在不住晃動,閃閃有神的眸子顯得那般靈動,就如幽深的寒泉一般,波光粼粼,小巧的嘴唇就如三月春風里開放的花朵,柔軟而芬芳。 褚昭鉞一怔,體內(nèi)有一種暖流正在不住的朝他的四肢五骸涌了過去,讓他的心都柔軟了起來,就如冰塊融化,那雪水慢慢的漫過了心堤。 一夜無眠,翻來覆去,直到窗外有了一絲極淡的微光,褚昭鉞才勉強合了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聞到了些許飯菜的香味。 盛芳華托著盤子站在床邊,笑盈盈的望著褚昭鉞:“怎么了?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褚昭鉞伸手抹了下眼睛,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開始想好的話都早已跑到九霄云外:“我餓了?!?/br> “我這不就給你送早飯來了嗎?”盛芳華將托盤放下,把一個碗遞過去:“你現(xiàn)在的情況,要忌口,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br> 褚昭鉞望著那碗清淡得似乎能照見人影的稀粥,有幾分失望:“真是這樣?” 他心中暗自腹誹,指不定是她的借口,分明是家里窮,吃不上豐盛的飯菜。 盛芳華將碗塞到他手中:“我是大夫,你得相信我說的話。” 褚昭鉞有幾分氣餒,此刻他已經(jīng)不是國公府里那個處尊養(yǎng)優(yōu)的大公子,落草的鳳凰不如雞,只能入鄉(xiāng)隨俗了。褚昭鉞用小瓷匙舀了點兒稀粥放到嘴中吧嗒了兩下:“沒有放糖?” “阿大,我們家沒準備砂糖,你將就點?!笔⒎既A用筷子叉起一個饅頭來:“吃個饅頭吧,你昨晚都沒吃東西,這陣子肚子該空了?!?/br> “就只有饅頭?”褚昭鉞板起臉,即刻間猶如冰山般寒冷,那凜凜的寒氣在三步之外都能感受到:“你不是拿了我的玉玦做抵押嗎?還擔心我沒有銀子付你的飯錢?昨晚我見著有人送了一塊rou給你,去給我做碗rou粥過來。” “有饅頭吃便已經(jīng)不錯了,村子里還有不少人家都吃不上這白面饅頭,只能吃窩頭哩?!笔⒎既A有幾分驚訝:“你昨晚那陣子還未睡?我可是子時才回來的。” 見她說得坦坦蕩蕩,沒有半分羞愧之色,褚昭鉞不由得有些火大,他方才提起送rou之事,是準備以這個起興來教她做人的道理,沒想到她竟然還是這般不知廉恥,說起昨晚與情人幽會晚歸的事情跟沒事人一樣。 “你這樣怎么行?”褚昭鉞帶了些慍怒顏色:“怎么能拖到子時才回家?” 盛芳華有些莫名其妙,這年輕人怎么忽然就動怒了?自己什么時候回家,跟他有什么關系?只不過這么多年的行醫(yī)生涯造就了她的好脾氣,她并不想與褚昭鉞爭吵,只是微微笑著道:“我也不想那么晚回來的,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他們找了過來,我也只能出去。” “他們找了過來,你就要出去?你不知道拒絕?”褚昭鉞臉色鐵青,他們、他們,除了那個老光棍,她還跟別的男人幽會? “拒絕?我怎么能拒絕?”盛芳華搖了搖頭:“人家那般心急如焚的等著我,我怎么能不去?哪怕是自己再累,我也會要去的?!?/br> “你!”褚昭鉞氣得臉頰通紅:“難道這樣做很掙錢?你就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