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推開破窗往外看了過去,褚昭鉞便看見了盛芳華。 杏花樹下有一張木頭方桌,上邊擺著一堆瓶瓶罐罐,盛芳華站在桌子旁邊,伸手在捏小丸子。她的手很靈巧,就在一搓一揉之間,一顆藥丸已經(jīng)做成,細(xì)如米粒大小,虧得褚昭鉞目力好,這才看得清楚。 春日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紅撲撲有如枝頭開放的杏花,還帶著燦燦的金邊,微風(fēng)將她額前的頭發(fā)吹起,兩道彎彎的眉毛就如柔軟的樹葉一般,籠住了秋水般的明眸。她的眼睛雖然沒有朝褚昭鉞望過來,可褚昭鉞只覺自己的心有些微癢,似乎有一只小手正不住的在撩撥著他,讓他的心就如算盤上的珠子一般,不停的一上一下在亂動。 芳華,他口中喃喃念出了這兩個字,有些醺然欲醉。 這可真是個好名字。 盛芳華……咦,褚昭鉞怔了怔,好巧,她也姓盛? 正文 9|0009 春日的上午,小小院落一片寧靜,不知不覺的,杏花已經(jīng)落了一地,粉白艷紅交錯飄零,被春風(fēng)吹得翩躚起舞,而那站在方桌前的那個人,卻依然站在那里,一雙手在飛快的做著小小藥丸。 褚昭鉞也一動不動的靠著墻看著院子外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長時間,只知道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好像很愜意。 “盛姑娘,盛姑娘!”屋子外頭傳來了焦急的呼喊聲,伴隨著雜沓的腳步之聲,慢慢的由遠(yuǎn)及近的傳了過來,褚昭鉞一抬眼,就見好幾個大嫂大娘涌進(jìn)了盛家的小院。 “是不是大家家中的雞有些不對勁?”盛芳華對她們的來意了若指掌,若是說家中有人生病,不可能這般湊巧全病倒了,肯定是那雞瘟已經(jīng)開始蔓延了。 “對對對,盛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幾個大娘大嬸不住的點(diǎn)著頭:“我們正是為這事來找你的哪!” 盛芳華將桌上的瓶瓶罐罐掃到了一個簍子里,一只手拎著就往外邊走,到了門口回頭叮囑了盛大娘一句:“阿娘,你繼續(xù)照我教你的法子來捏丸子,要多做些,我覺得還會有不少人來討藥的?!?/br> “噯噯曖,你去你去,我在這里繼續(xù)做?!笔⒋竽镞B連點(diǎn)頭,這雞可是莊戶人的寶貝,要是控制不了雞瘟,不少人家都會有損失哩。 “大嬸,大嬸!”褚昭鉞費(fèi)勁的才趴到了窗戶上,沖著外頭的盛大娘喊了兩句。 盛大娘回頭看了看他:“后生,你要做啥子哩?” “大嬸,我想到外頭坐著,老是在屋子里,有些悶。”褚昭鉞眼睛盯著那一桌子的壇壇罐罐看,方才自己誤會了盛芳華,總要想個什么法子彌補(bǔ),幫她做事情,應(yīng)該是再好也不過的了。 盛大娘同情的望了褚昭鉞一眼,這后生都躺了大半天啦,想來骨頭都要睡酥了哩,是該出來走走。她慌忙將手擦了擦,跑到屋子里頭,將褚昭鉞攙了出來。 “后生,你到這椅子上坐著,曬曬太陽,別亂動,仔細(xì)傷口?!笔⒋竽飳Ⅰ艺雁X安頓下來,開始抓著玉米粒蒜泥和醋開始調(diào)和了起來,盛芳華說的比例啥的她不大懂,只能依樣畫葫蘆的捏了些丸子。 “大嬸,我也來幫忙做?!瘪艺雁X吃力地將椅子朝桌子旁邊移了些:“我閑著也是閑著?!?/br> “哎哎哎,后生,你的手還有傷呢?!笔⒋竽锊环判牡目粗艺雁X吊著的一只胳膊:“你可別亂動,萬一磕著碰著了怎么辦?” “沒事沒事,大嬸,盛姑娘這般辛苦,我為她做點(diǎn)事情也是應(yīng)該的?!瘪艺雁X伸手拿了玉米粉末,抬頭看著盛大娘:“大嬸,你教我,該怎么做?” 這后生心腸可真好,盛大娘有些感動,咋就這么命不好,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吶?真真可惜。她同情的瞥了褚昭鉞一眼:“你要真想學(xué),我教你。” 盛大娘把自己從盛芳華那里聽來的話,原封不動的教給了褚昭鉞,褚昭鉞聰明伶俐,聽了兩耳朵就知道該怎么做,原來是個簡單事情,不復(fù)雜,別說是他,便是六七歲的孩子也能做。 “大嬸,你去忙吧,這里就交給我了?!瘪艺雁X做了幾顆,越發(fā)有了把握,抬頭看了看碧藍(lán)的天空,日頭已經(jīng)到了中天,眼見著是午飯時分了:“盛姑娘等會該回來了,肯定肚子餓著呢。” 盛大娘這才恍然驚覺到了飯時,趕緊歇了手:“后生,那就麻煩你了?!?/br> 盛芳華還沒到家門,就見著了屋頂上冒出的裊裊白煙,空氣中夾雜著一種好聞的香味,“是蔥花煎雞蛋!”盛芳華笑了起來,自家阿娘怎么就舍得攤雞蛋吃了哩,平常她都舍不得,攢著雞蛋拿到城里去賣,賺到的那些銅板都收了起來:“到時候給你做嫁妝?!?/br> 可是……她的那些嫁妝,每次在盛大娘看到可憐人之后,便長著翅膀從放錢的罐子里飛了出去,每次她去搖著罐子聽動靜時,總能聽到那僅剩的幾個銅板撞擊著陶罐子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阿娘,我回來了?!笔⒎既A一步踏進(jìn)了院門,眼睛正好撞上了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盛姑娘,”褚昭鉞想很自然的沖她微笑,可心里卻似擂鼓般,嘴角一扯,笑得十分僵硬:“你回來了?!?/br> 盛芳華一愣,自己都站在這門口了,不是回來了還是怎么樣?面前這阿大怎么這般模樣?嘴角扯成那樣,肯定是面部神經(jīng)受損,還沒恢復(fù)的緣故。她瞥眼看了看褚昭鉞面前的那張桌子,那些小罐子排得整整齊齊,似乎有人整理過一般。 “盛姑娘,我做了一些你要的藥?!瘪艺雁X見她的目光移開,這才松了一口氣,指著那幾排小罐子,有幾分拘謹(jǐn):“大嬸告訴我該怎么做,你放心,我沒做錯?!?/br> 盛芳華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做這藥簡單?!?/br> 給人用的藥,一定要注意這藥的分量,多一分少一分都會影響藥效,可這給雞吃的就沒有這般講究了,否則她也不會放心讓盛大娘來做。 她走到桌子旁邊低頭看了過去,褚昭鉞的心跳得尤其快,他抓起一點(diǎn)玉米粉,再抓了些蒜泥,到醋里蘸了蘸,開始捏丸子。他不敢抬頭看盛芳華,兩只手指微微的顫抖著,那顆小藥丸沒有調(diào)得太好,捏到一起又散開,他再一捏,又散了。 盛芳華噗嗤一笑,伸手將他手指間那一堆東西拿了過來:“你還沒蘸這邊的明礬水呢,自然揉不起來?!?/br> “啊!”褚昭鉞這才忽然想到自己還少了一道工序,有些懊惱,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那、那些我都蘸了的?!?/br> “真的嗎?”盛芳華伸手將一個小罐子拿了起來,倒出兩丸攤在掌心,湊到鼻子下邊聞了聞,這才點(diǎn)頭吁了一口氣:“嗯,確實(shí),是蘸了明礬水的?!?/br> “我記得的,方才、方才……”褚昭鉞忽然又結(jié)巴了,他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怎么見著盛芳華,他就會蠢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昔日那個京城翩翩公子的瀟灑氣度,半分全無。 盛芳華嫣然一笑:“沒事,你記住就好,做了這么久,胳膊有些酸痛了吧?你且歇著,不要再做了,該好好養(yǎng)傷才是?!?/br> “不痛。”褚昭鉞搖了搖頭,低頭繼續(xù)做起藥丸來,他不再抬頭看盛芳華,暗自吸了一口氣,自己要做回昔日的自我,如何能換了個環(huán)境便能性情也發(fā)生了變化?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看她的臉。 盛芳華也沒堅持,剛才接連去了五六戶人家,委實(shí)也有些累,她將簍子放到一邊,撩了下頭發(fā),走到廚房門外,彎腰拿著木勺舀了點(diǎn)水,沖洗了下手掌,直起身子來時便看到了那邊褚昭鉞正在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 “怎么了?還有什么事嗎?”盛芳華有幾分奇怪,這個在山里撿到的年輕人,目光怎么就這樣怪怪的? “沒事!”褚昭鉞慌忙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開始做藥丸。 她的衣裳有些短,一彎腰就露出了后邊一小截潔白的后背,她是該給自己換件衣裳了,怎么能穿這樣的衣裳出去呢?一想到別的男人也有可能這般看過她的肌膚,褚昭鉞便覺得心里有幾分燥熱,抬頭看看天,分明還是三月時分,可那日頭卻如此毒辣,曬得他額頭上汗珠子滴滴的落了下來。 盛芳華瞅著褚昭鉞那窘迫的樣子,哈哈一笑,這個撿來的阿大可真有意思,看起來該是見過世面的大戶人家子弟,有時候看著一副冷峻的樣子,拒人千里之外,可偏偏有時候卻羞澀得跟一個沒怎么出過門的小后生一樣。 她想起了褚昭鉞今日早上跟她說過的話,那般一本正經(jīng),那般認(rèn)真。雖然說他的話糙了些,理卻不糙,是真心實(shí)意為她好的,當(dāng)然,只是他想錯了而已。 抿了抿嘴唇,盛芳華走進(jìn)了廚房:“阿娘,飯做好了?” 盛大娘擔(dān)心的望著盛芳華,將菜起了鍋:“怎么樣?她們那些雞能保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