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哎呀呀,你瞧瞧,瞧瞧!”路邊傳來抽涼氣的聲音。 盛芳華目不斜視,一只手拉住褚昭鉞,一邊用肩膀抬著他半邊身子,飛快的朝家里走了過去。 她知道那些閑得無聊的嬸子大娘們?cè)谡f什么了,肯定是在說她不知檢點(diǎn),怎么能跟阿大這般模樣走路呢?盛芳華輕輕哼了一聲,將頭抬了起來,一臉無畏。 “啊喲,你看盛家那丫頭!”一個(gè)大嬸張大了嘴,盛芳華分明看到她們?cè)谧h論她,可卻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來——她難道不該是羞愧得滿臉通紅,將阿大的手放開,迅速逃之夭夭? “可不是,真不知檢點(diǎn),咱們村里的姑娘,可能就數(shù)她臉皮最厚了!”一個(gè)大娘很氣憤的望著盛芳華,心中恨恨,憑什么村里那么多后生都喜歡盛芳華,可自家孫女打扮得再漂亮,也沒有人瞅一眼?還不是這盛家的小丫頭喜歡賣弄,性格浮浪,這才讓那一眾后生神魂顛倒,心里頭只想著往盛家小院跑。 尤其可恨的是,她竟然勾走了王二柱的心! 王二柱在桃花村的大娘大嬸心目里,可是最佳的女婿、孫女婿人選,他家世不錯(cuò),桃花村里再也挑不出比他家寬裕的了,更何況王二去年還考取了秀才——雖然夫子說,王二柱最多也就是能考中秀才,可這依舊阻擋不了桃花村的大娘大嬸們對(duì)他的偏愛:家世好,長相俊,還是個(gè)秀才,真真難得! 王二柱這秀才,跟一般的秀才有些不同,旁的秀才怎么著也要穿件長衫表示自己乃是斯文人士,王二柱這秀才,只有進(jìn)城去才穿青色長衫,在桃花村里他跟村里人穿著打扮完全一樣,十分接地氣,這讓不少姑娘都忘記了他秀才的身份,總覺得他是跟自己青梅竹馬,自己跟他可是十分般配。 可是,畢竟每個(gè)人都長了一雙眼睛,若是沒瞎的,自然明白王二柱喜歡的是誰,故此盛芳華被村里不少人記恨上,雖然當(dāng)面不明說,可暗地里聚到一處,唾沫星子橫飛的說上幾句,好像心里頭就能舒服些。 “水生大娘,快莫要說了,盛姑娘可是神仙派下來的人!”李大娘慌忙制止了那人往下說:“當(dāng)年對(duì)面山上的道長不是這樣說的?口里積點(diǎn)德,莫要說得太不像話了?!?/br> “神仙派下來的人?”水生大娘一橫眼:“都過了十六年,你還記著這混賬話?對(duì)面山上的道長去年得病死了,要是他真那么能看得準(zhǔn),那他怎么沒來得及給自己準(zhǔn)備棺材咧?要這盛家的小丫頭真是神仙派來的,怎么不能給他起死回生哪?” “不是聽說那道長死前交代了要焚化的……”李大娘才弱弱的說了一句,旁邊早有人將她的話壓了下去:“別管這些了,咱們又不是第一日在說盛姑娘了,也沒見神仙降罪下來,你擔(dān)心個(gè)啥子喲!” 三姑六婆們聚到一塊,看著盛芳華和褚昭鉞慢慢走遠(yuǎn)的背影,唾沫星子飛濺:“真是了不得,端陽節(jié)才與王家二柱親了,現(xiàn)在又跟阿大勾肩搭背,可真是不要臉!” 褚昭鉞的耳力好,即便那三姑六婆的聲音比較小,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心中的火氣漸漸的聚到了一處,怎么能這般在背后說人壞話?若非是一群女子,他定然要出手好好教訓(xùn)她們一番。 不知道盛姑娘聽到了這些議論沒有?褚昭鉞低頭,用眼角漏出的余光瞟了盛芳華一眼,見她臉色不變,不免有些驚奇,這位盛姑娘還真真是與眾不同,一般的姑娘遇到這種事情,誰不是哭哭啼啼的?有軟弱些的,指不定還會(huì)尋死覓活,可盛姑娘呢,全依舊是容顏淡淡,仿佛那些事情跟自己沒有半分瓜葛。 他有些欽佩盛芳華的膽量,這小小的女子,看起來身姿柔弱,可那纖細(xì)的身軀里,卻有一顆無比堅(jiān)強(qiáng)的心。他努力將身體調(diào)整了下,盡量不要讓自己壓著了盛芳華,這稍微的變化都讓盛芳華發(fā)現(xiàn),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不打緊,我能扛得住。” 她這一抹笑容極為甜美,褚昭鉞看得呆了呆,忽然間領(lǐng)悟到了一句話的真諦——萬般繁華也不及你莞爾一笑。 聽到這句話是在一次游宴里,他佯裝喝醉,躺在水榭里頭歇息,卻無意聽到了外邊兩個(gè)有情人的呢喃低語。那時(shí)候的他,心中暗自好笑,這可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可是方才那瞬間,見著嬌柔的花瓣中微微露出的丁香顆,心中竟然蕩漾了起來,就如一葉小舟,在那碧波之間不住搖晃。 “怎么了?”盛芳華有些奇怪,阿大今日眼神有些不對(duì)勁,唉,可憐的人,中暑了就變得這般癡癡呆呆了,得快些將他扛回去才行。 正在努力朝家里走,半路上遇到了盛大娘,手里提了個(gè)籃子,腳步匆匆忙忙。 “阿娘,你要到哪里去?”盛芳華招呼了一句:“阿大中暑了吶?!?/br> “中暑了?”盛大娘見到褚昭鉞一張紅紅的臉,不由得也慌張了起來,趕緊走過來攙住褚昭鉞的一只胳膊:“芳華,你撒手,娘來扛著他走。” 芳華可還是個(gè)云英未嫁的黃花閨女,怎么能跟年輕男人勾肩搭背?特別是在這要緊關(guān)頭,正是關(guān)系到她的親事哪,可不能再有緋聞傳出去了。 盛芳華一挑眉,瞬間猜到了便宜娘的心事,聳了聳肩,她攙扶著褚昭鉞行走之事,只怕此刻村子里有大半人已經(jīng)知道了,經(jīng)過那些大娘大嬸們添油加醋的描述,只怕已經(jīng)變成了他們不顧羞恥,大庭廣眾之下?lián)ППЯā?/br> 只不過盛芳華并不想讓她這便宜娘傷心,故此還是很聽話的將褚昭鉞交到了盛大娘手上:“我去叫虎子來幫忙?!?/br> 見著她那窈窕的身姿飄忽著遠(yuǎn)去,褚昭鉞心里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好像有什么珍貴的東西離他越來越遠(yuǎn),想要伸手抓住,可卻怎么也撈不著,只能站在那里,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忽苦忽甜。 “阿大,現(xiàn)在天氣熱,你別累著,好好的在家歇著?!笔⒋竽锓鲋艺雁X,看了看他滿臉通紅,有點(diǎn)心疼:“不著急要地的,我和芳華十多年沒地,不也過來了嗎?” 褚昭鉞默默無語,盛大娘的話雖然樸實(shí),可卻讓他心里暖洋洋的,褚國公府里頭,表面上笑嘻嘻可心里藏刀子的人不在少數(shù),而且不少人說得客套,可卻沒有一絲真心的關(guān)懷,就連他的母親褚二夫人,也不知道如何真正關(guān)心他。 “阿大哥!”虎子驚訝的呼叫聲傳了過來,一只胳膊插進(jìn)了他的臂彎:“快些進(jìn)院子歇著去!” 盛芳華剛拎起路邊放著的那只籃子,就聽著里頭傳來咕咕的聲音,揭開那塊布一看,兩只老母雞的腦袋鉆了出來,昂首挺胸,只是暗紅色的雞冠耷拉著,不比那公雞高高豎起。 “阿娘,你提這兩只母雞是準(zhǔn)備去作甚?”盛芳華疑惑的看了看盛大娘,她這便宜娘心地好,若是村里有人生了病卻沒錢買好東西補(bǔ)充營養(yǎng),她就會(huì)送只雞過去讓人家補(bǔ)補(bǔ)身子,可最近村里風(fēng)平浪靜的,也沒見誰家有人生病,她準(zhǔn)備把雞送到哪里去? 老母雞在籃子里咕嚕咕嚕的低低叫喚了兩聲,似乎被太陽曬得有些不樂意,翅膀艱難的撲扇了下,盛芳華看到了一根青色的繩索從母雞羽翼下露了出來。 她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用手把那母雞挪了挪,輕輕一勾,一串銅板就出現(xiàn)在面前。 這根繩子有幾分熟悉,那不是王二柱送來的銅錢里邊的串繩嗎?只不過那時(shí)候繩子還余了很長一段,結(jié)了個(gè)圖案,現(xiàn)在那繩結(jié)已經(jīng)不見了,口子扎得緊緊,很明顯這絕不止一百個(gè)銅錢,起碼上了一百五十個(gè)。 “阿娘,你到底準(zhǔn)備去做什么?”盛芳華有些生氣,這個(gè)便宜娘也真是的,大手大腳,完全不將她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當(dāng)一回事!好不容易才掙了一百個(gè)銅錢,她卻這般大方,添上了好幾十個(gè)又送了出去! “我……”盛大娘支支吾吾,不敢看盛芳華的眼睛。 盛芳華忽然心中一亮,便宜娘該不是想提了東西去王二柱家吧? “阿娘,你是不是打算去王志高家?”盛芳華的聲音里明顯有些生氣。 褚昭鉞的耳朵支了起來,盛大娘提了這么多東西去王志高家?她打算去做什么? “芳華!”盛大娘被女兒的目光逼得無處可逃,只能訥訥說了實(shí)話:“我想去王家商議下你跟二柱的親事?!?/br> 盛姑娘跟王二柱要成親?頃刻間褚昭鉞只覺得胸口壓著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他偷偷瞄了一眼盛芳華,見她的臉上忽然變色,不似歡喜模樣,一顆心又稍微落了下來。 “阿娘!”盛芳華真是有些惱了,她這便宜娘怎么就不死心呢?自己都跟她說過了,她不要嫁王二柱,親事自己來挑,可她偏偏就是這般剃頭挑子一頭熱,一心巴望著要將自己嫁到王家去呢。 正文 31|0031 “唉,阿娘,先回去罷?!笔⒎既A嘆息了一聲,此刻的盛大娘,就如一個(gè)做錯(cuò)了事的孩童,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讓她忽然覺得有幾分羞愧,自己是不是語氣太嚴(yán)厲了些,再怎么樣,她也是這個(gè)世間給了自己生命,將自己撫養(yǎng)長大的人,自己怎么能這樣跟她說話呢? 見盛芳華的面色稍霽,盛大娘這才緩過些神思來,不敢再說話,跟虎子一起扶住褚昭鉞往院子里走,心里一邊低低哀嘆,女兒怎么就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就當(dāng)下這種狀況來說,王二柱是她最好的選擇。 褚昭鉞一邊走,一邊聽著盛大娘低聲細(xì)細(xì)跟盛芳華說著話,全是在講那王二柱的好話,心里不免有絲絲焦躁,不知為何,他不希望看到盛芳華嫁給王二柱——桃花村里的人個(gè)個(gè)都說王二柱好,可在他心目里,王二柱哪里配得上盛姑娘,這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么。 盛大娘與虎子將褚昭鉞扶著放到床上,盛芳華端了碗水進(jìn)來遞給他:“喝了這碗水,我加了些藥在里邊,治中暑很有效?!?/br> 那碗水的顏色帶些黃褐色,就如透明的琥珀,還帶著一種奇怪氣味,褚昭鉞抬頭看了盛芳華一眼,見她臉上笑容融融:“你別聞著氣味不對(duì)就不敢喝,這是用藿香做主料,配了十二種其余的中草藥制成的,治療中暑高熱十分有效,趕緊喝了罷?!?/br> 褚昭鉞哪里敢不喝?方才他一路靠著盛芳華走過來的,合著中暑之狀,現(xiàn)在若是推著不喝,盛芳華不免會(huì)疑心。他眼睛一閉,只能大口大口將碗盞里的藥汁喝完,抹了抹嘴,把碗盞遞了回去。 “你歇著罷,好好躺一陣子,等晚飯的時(shí)候我再來喊你。”盛芳華十分體貼,將褚昭鉞安頓下來,同著盛大娘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