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珠臉色緋紅，啐了一口：“阿志，你這都說的是什么話兒，快些閉嘴?！?/br>
    “這話我又沒與別人說，只跟我的明珠說，有何不可？”褚昭鉞嘻嘻一笑，嘴唇在她的耳朵邊擦了擦：“明珠好香?！?/br>
    盛明珠吃吃的笑了起來，兩人鬧成了一團(tuán)，身后跟著的幾個(gè)丫鬟都放緩了腳步，不敢跟著過去，曼雪有幾分著急，可也不敢前去催促，任憑兩人一邊甜言蜜語，一邊相擁前行，這青石小徑足足走了半刻鐘，這才趕到了主院。

    褚昭志與盛明珠走進(jìn)大堂時(shí)，銅獸嘴里那滴水墜落在銅壺里，發(fā)出了叮咚的一身響。

    剛好是已正時(shí)分。

    雖然兩人來得略微有些晚，可褚老太君笑著看兩人進(jìn)來，沒有一絲不愉快，畢竟褚昭志是她最喜歡的孫子，早些晚些，自然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

    “既然阿志和孫媳婦都來了，這儀式便開始罷。”褚老太君看了楮國公一眼：“你這個(gè)做大伯的，先說幾句勉勵(lì)的話罷?！?/br>
    楮國公站起來，恭恭敬敬朝褚老太君行了一禮：“府里乃是母親最大，焉有兒子先說話的道理？這不是僭越了么？”

    褚老太君笑得舒心，嘴角一咧，鬢邊那玉簪上頭的流蘇都微微的抖動(dòng)了起來：“文偃，你是最知禮的?！?/br>
    長子襲了爵，按著理兒來說，楮國公府乃是他最有話語權(quán)，可他卻主動(dòng)請自己先說，也算是對母親的一種尊重，褚老太君不免有幾分得意，這國公府里，可還是她最大哪。望著花朵兒一般站在褚昭志身邊的盛明珠，褚老太君有說不出的高興，并沒有為難她，隨便說了幾句勉勵(lì)的話兒，接過盛明珠敬上來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從自己手腕上抹下了一個(gè)油綠的翠玉手鐲子：“這鐲子是當(dāng)年你□□母在敬茶時(shí)給我的，原本有一雙，一只給了你大伯娘，剩下的這只就給了你罷?！?/br>
    盛明珠抬眼看了下，那手鐲綠油油的，水頭很好，顏色也亮，遍體通透，一看就是珍貴非凡的，她十分滿意，干忙微微彎腰道了聲謝：“祖母太客氣了，以后明珠定然會(huì)謹(jǐn)守婦道，安心內(nèi)宅，晨昏定省，不敢有違?！?/br>
    “好好好，我就知道尚書府里出來的小姐自然是端莊賢淑，有大家閨秀風(fēng)范?！瘪依咸Σ[瞇的望著盛明珠，越看越覺得這孫媳婦不錯(cuò)，倒也沒有聘錯(cuò)人，只是……她想到今日才回府的褚昭鉞，不免心里有些沉沉的，這事情還是有幾分尷尬。

    “二姐，”坐在小姐堆里的褚昭瑩朝身邊的褚昭涵側(cè)了側(cè)腦袋：“那只鐲子，不應(yīng)該是留給咱們嫂子的嗎？怎么卻給了堂嫂？”

    這對鐲子乃是褚國公府的傳家之寶，素來都是傳給長媳的，不知為何，褚老太君卻只給了長媳一只，大家暗自揣測，覺得剩下的一只將來肯定給長孫媳婦，畢竟這傳家之物，總是要?dú)w長字的，可萬萬沒想到今日她卻把那只給了盛明珠。褚昭瑩在一旁看著，想到自己病得幾乎要斷氣的兄長，不由得有幾分惱怒，祖母這意思，難道是將自己兄長看做已經(jīng)故去之人了么？

    褚昭涵輕輕拉住了褚昭瑩的手，眼睛飛快的瞟了她一下，微微搖頭：“三meimei，不得造次。”

    “哼，什么造次不造次的，我就想問問祖母，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本該給我大嫂的鐲子，為何戴到了二嫂的手上？”褚昭瑩的臉拉得老長，一雙眼睛盯住那個(gè)油綠鐲子不放，這不是一個(gè)鐲子的問題，完全就是祖母的態(tài)度問題。

    從小便知道祖母偏心，可這順序卻是亂不了的，大哥是褚國公府的長公子，這傳家之寶，可不得給大嫂？褚昭瑩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我要問問祖母，看到底是大哥年長還是二哥年長?！?/br>
    褚昭涵急急忙忙拉住了她：“三meimei，快些莫說了，鐲子戴在祖母手上，她想給誰便給誰，哪有我們小輩置喙的份兒。”

    “我又沒有替咱們將來的大嫂討要這手鐲，我只是想問問，究竟祖母有沒有想到過大哥？今晨他才被人送回來，氣息奄奄，祖母沒一句關(guān)心的話，就連個(gè)派過去看看大夫問診情況的貼身mama都沒有，這邊卻將傳長媳的鐲子給了二嫂，你說，讓人如何想得通？”

    褚昭涵一把抱住了她：“三meimei，你且安靜些。”

    正文 56

    “涵丫頭，瑩丫頭，你們兩人在作甚？”

    雖然褚昭涵盡力壓著褚昭瑩，這動(dòng)靜還是鬧騰得有些大，褚老太君雖然年紀(jì)大，可眼睛卻還沒花，一眼便瞥見了姐妹兩人正在拉拉扯扯，不免有些不悅：“你二嫂正在敬茶，你們怎么卻鬧出聲音來了，可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規(guī)矩？”

    坐在褚昭涵左側(cè)的，乃是三房的長女褚昭蕓，她掩嘴一笑：“祖母，好像三meimei有什么貼心話兒要跟嫂子說，二meimei竟是拉都拉不住呢?！?/br>
    “瑩丫頭，現(xiàn)兒還輪不上你說話，等輪到你說話的時(shí)候再出聲?！瘪依咸^來的目光有幾分不滿，對于褚昭瑩這個(gè)孫女兒，她實(shí)在喜歡不起來，有時(shí)候說的話跟刀子一樣，字字句句都戳著人的心眼兒，聽得她都覺得有些堵得慌。

    若是在往日，她定然要呵斥褚昭瑩兩句，可今日不比尋常，褚老太君決定暫時(shí)不跟這個(gè)孫女計(jì)較，免得擾了氣氛。

    “祖母，那我過會(huì)再說?！?/br>
    嘴角泛出一絲笑意，褚昭瑩臉一抬，黑白分明的一雙眼里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她施施然坐正了身子，眼波朝褚昭蕓轉(zhuǎn)了過來：“大jiejie，你倒是我心底的蛔蟲，怎么便知道我有話要跟大嫂說？”

    褚昭蕓一愣，捏緊了帕子，本來是想讓祖母好好訓(xùn)斥褚昭瑩幾句，沒想到今日祖母并未動(dòng)氣，輕輕巧巧的就將褚昭瑩給放過了。她扯著衣袖將手放下，垂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衣裳，心中暗自合計(j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祖母竟然不跟三妹計(jì)較了？

    敬茶的儀式進(jìn)行得十分順利，敬完褚老太君那一輩兒，盛明珠又由婆子領(lǐng)著向楮國公、褚二老爺敬了茶，貼身丫鬟手里托著的盤子上，瞬間便堆滿了各色見面禮，琳瑯滿目，看得人目不暇接。

    饒是盛明珠高門貴女出身，見著長輩們的打賞，也覺得有些咋舌，都說積年世家氣度與新貴自有分別，果然如此，自己外祖父乃是當(dāng)朝太傅，父親也官居二品，可與大周朝的老牌世家一比，卻還是有天壤之別。褚國公府的長輩們口里都謙讓著說不過是些尋常物事，讓她拿著玩玩便好，可她瞧著，那些東西可卻是不尋常，件件精致，唯有一位長輩打賞得比較寒酸，只是輕輕放了一個(gè)荷包在盤子里頭，盛明珠心中想著，或許里頭是一張銀票。

    向長輩們敬茶罷了，婆子引著盛明珠往公子小姐這邊來：“二少夫人，這邊都是您一個(gè)輩分的，全是弟弟meimei，還請認(rèn)全了，日后相見也好稱呼?！?/br>
    昨兒坐在洞房里邊，盛明珠聽著身邊有人吃吃嬌笑，心里知道該是幾位小姑子，只是她頭上蒙著蓋頭，卻也沒法子看清楚人，只能見著那絲綢的衣裳下擺在自己面前飄來擺去，有時(shí)候還能見著繡花鞋的尖尖頭兒，上邊綴著指甲蓋大的珍珠。

    婆子引著盛明珠一一認(rèn)了過來，盛明珠的貼身丫鬟托著盤子跟在身后，每認(rèn)一個(gè)，便塞個(gè)七彩絲線繡的大荷包兒，這是盛明珠備嫁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的，新婦敬茶的這日，弟弟meimei們改口喊嫂子，她要給改口費(fèi)。

    褚國公府有五位公子，只是現(xiàn)在坐在右首的，只得三位，而且都是三房所出，盛明珠只覺他們比旁人更親近些，笑得也格外甜，恨不能給個(gè)雙份荷包才好。小姐們有四位，二房三房各有兩位，盛明珠暗暗記下了三房的兩個(gè)，這才是褚昭志的親妹子呢。

    等及將褚國公府的公子小姐認(rèn)全了，剩下的便是褚三太爺帶過來的孫子孫女，婆子望著那黑壓壓的一排坐著的公子小姐，卻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才好，這邊褚三太爺?shù)男O子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在喊“嫂子”，喊完以后坐了下來，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轉(zhuǎn)了一圈，盯住剩下的幾個(gè)荷包不放。

    盛明珠有幾分窘迫，她萬萬沒想到褚三太爺會(huì)帶這么多孫子孫女過來，荷包是準(zhǔn)備充足了，可那些都是打賞下人的，每個(gè)里頭不過一個(gè)小銀錁子，半兩來重，哄著他們高興罷了，而給正經(jīng)主子的，荷包里全是銀票，一百兩一張。褚三太爺一家雖住在鄉(xiāng)下，可誰能說這一堆公子小姐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

    盤子里還剩幾個(gè)荷包，顯見得是分不到了的，盛明珠的丫鬟跟在她身后，鼻子尖上都冒出了汗珠子。

    “二嫂，”有人站了起來，伸手拉住了盛明珠的衣袖，隨著這一拉，一只荷包滾到了她的手里：“你暫且借了我的荷包罷。”

    盛明珠臉色發(fā)紅，瞥了一眼那站起來的少女，見她穿著淡黃色衣裳，頭上只插了一只白玉梅花簪子，面容看上去十分素淡，似乎一伸手，便能將那五官全抹去似的。

    這是二房的小姑子，盛明珠即刻反應(yīng)過來，她是故意想讓自己丟臉？盛家雖然比不得褚國公府這般富貴，可區(qū)區(qū)幾百兩銀子的見面禮可是能拿出來的，何須她來做好人塞荷包過來？

    盛明珠一咬牙，將那荷包塞了回去：“meimei，些許幾百兩銀子，我卻還是有的。”

    褚昭涵站在那里，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卻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她本是一片好心給盛明珠解圍，卻沒想到被她曲解誤會(huì)，褚昭涵不知道該怎么替自己分辯才好，只是愣愣的望著盛明珠，神色委屈。

    褚昭瑩見著jiejie受了委屈，連忙也站起身來，她本來并不贊成jiejie這種做法，完全是費(fèi)力不討好，可現(xiàn)兒jiejie被盛明珠誤會(huì)，不得不也要替她說上幾句。

    “二嫂，我們早已聽說過吏部盛尚書的名聲，也知道盛府有金山銀山，可現(xiàn)兒二嫂沒準(zhǔn)備這么多荷包卻是明擺著的事，我二姐好意將她荷包送出，好讓二嫂能圓了場面，如何二嫂反倒用話刺她？誰家里沒幾百兩銀子？刮著家底也能掏出來哪，更別說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盛家了?！瘪艺熏摐\淺一笑，攤開手掌：“二嫂，若是不夠，我這里還有一個(gè)呢?！?/br>
    褚昭瑩的臉微微抬起，眼中清明，有一種天真無邪的神色，她年紀(jì)小，還不足十四，此刻瞧著更是一副爛漫的樣子，那話說得又急又快，跟放水兒似的，可卻又十分伶俐，每一個(gè)字都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番話說出口來，就跟刀子一樣剜著盛明珠的心，她滿臉通紅的站在那里，被褚昭瑩說得啞口無言，扭頭沖著身邊的丫鬟呵斥了一句：“不中用的東西，還不要榮mama去現(xiàn)封幾個(gè)荷包過來?！?/br>
    那丫鬟應(yīng)了一聲，慌慌張張的跑開了，盛明珠咬牙對褚昭瑩道：“多謝meimei這般貼心著想，實(shí)在感激，明珠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素日在府里，我自己的親meimei都沒這般替我考慮過呢。”

    “二嫂，咱們現(xiàn)在可是一家人，自然要互相照顧著，更何況，”褚昭瑩笑了笑，嘴角露出兩個(gè)小小梨渦：“你本該是我大嫂，故此昭瑩見了你便覺更親切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