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議親的時候，定下的是褚大公子，現(xiàn)兒嫁的卻是褚二公子，而且初三那日褚大公子回來了……章老夫人的手指微微抖了下，或許……

    “父親，母親。”大堂的后門被推開，盛夫人急急忙忙的走了進(jìn)來，見著章太傅與章老夫人，細(xì)碎步子走了過來：“好久不見了，兩位大人身子可好？”

    章老夫人拉住女兒的手，笑瞇瞇點(diǎn)頭道：“好好好，一切都好，你可忙得過來？”

    盛夫人靠著章老夫人站著，輕言細(xì)語：“府中沒什么別的事情，只有為明珠今日的回門做了些準(zhǔn)備，女兒忙得過來。”

    兩人正在說話間，外邊跑進(jìn)來管事婆子：“夫人，蘇老夫人過來了。”

    蘇老夫人乃是章老夫人的親meimei，嫁給文淵閣大學(xué)士蘇裕霖，兩姐妹都在京城里，走動十分勤密，今日盛明珠回門，她自然是要過來喝酒的。

    “快些請進(jìn)來。”盛夫人吩咐了一句，回到了右邊座椅上坐好，眉毛也微微皺了起來，客人都來了，這本該早就回娘家的女兒，怎么還不見蹤影？

    正文 59

    巍巍華堂，高朋滿座。

    主院大堂里，坐滿了章家的親朋好友，夫人小姐們頭上各色簪子釵子發(fā)著亮，就如夏日夜空里的星星，迎著那漏過來的日影，忽而一閃，幾乎耀花了人的眼睛。丫鬟們托著茶盤過去，那鑲嵌著金邊的茶盞上繪制著團(tuán)花粉彩牡丹，一個個細(xì)瓷茶盞擺放在黑色檀木桌子上，就如黑色的土壤里開出了花朵兒一般。

    除了宴會，夫人小姐們難得出門一趟，此番都有些時日不見了，眾人皆與自己相熟的說得熱鬧，一時之間也忘記了今日的正主兒還沒有露面這件事情。

    盛夫人臉上有著從容淡定的笑，心里卻有些著急，趁著端起茶盞的時候，微微偏頭，朝站在身邊的碧華看了一眼。

    碧華覷著主子這眼神，心中便明白盛夫人是想要她打發(fā)個人去褚國公府那邊瞧瞧，今日是大小姐回門的日子，客人都快到齊了，大小姐和姑爺卻還未到，這可是失禮。

    她躡手躡腳的從后門溜了出去，繞到了主院前門，才走出去不遠(yuǎn)便見著那邊有個婆子正在拿著花剪正在剪著樹枝，慌忙喊了一句：“林mama，你去二門那邊說一句，夫人讓人去褚國公府那邊催下，請大小姐與姑爺早些回門才是?！?/br>
    那婆子應(yīng)了一聲，放下花剪，人從灌木叢里擠著出來，才一轉(zhuǎn)臉，就望見那邊小徑上來了一群人：“碧華，大小姐和姑爺不是回來了？”

    “哎喲喲，謝天謝地，總算是回來了?！北倘A聽著婆子在身后喊叫，一轉(zhuǎn)身便見著了迎面而來的一群人，走在最前邊的，正是出閣才兩日的盛明珠，身邊跟著一位俊俏不過的公子爺，想來便是那姑爺了。

    “大小姐，大姑爺?！北倘A趕忙行禮，高高興興的喊了一聲——大小姐回門，可都是有打賞的，自己是夫人身邊得臉的大丫鬟，自然會封賞更多，指不定能拿雙份的荷包兒吶。

    碧華低頭站在那里，眼睛盯著地面，就見裙袂晃晃的從她的鞋面上飄了過去，可卻未見有人停下來塞荷包給她，不由得一愣，直起身子來時，那群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大小姐和大姑爺……”修剪花枝的婆子湊了過來：“兩人臉色都不好，莫非是吵架了？”

    “這才新婚，怎么可能就吵架？”碧華有些不相信，瞥了那婆子一眼：“林mama，你老眼昏花，看錯了?！?/br>
    “我可真沒看錯，大小姐沉著一張臉，大姑爺?shù)拿寄恳膊煌槪浦怯行┬氖碌??！绷謒ama搖了搖頭：“啊喲喲，這可怎么好，才成親幾日便是這般模樣，這還有一輩子要過哪，如何熬得上岸？”

    “林mama，你就別胡嘬了，且去修剪你的花枝罷。”碧華有幾分著急，趕緊朝主院走了過去，一顆心卻是忽上忽下，怎么也沉不了底——可千萬要別出什么事兒哪，夫人將大小姐看得要緊，簡直像愛惜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呢，若是她過得不好，夫人心里頭煩躁，她們這些做丫鬟的，也就沒了好日子過。

    “父親，母親。”才進(jìn)得大堂，盛明珠便直奔到了盛夫人身邊，嘴一撇，似乎要哭出聲來。盛夫人捏了下她的手：“明珠，幾日不見母親就這般想念了？先不著急跟母親說話，去跟你外祖父外祖母見禮，還有各位長輩呢?！?/br>
    盛明珠被盛夫人捏得反應(yīng)了過來，慌忙扮出一副笑臉，與褚昭志并肩向章太傅與章老夫人請過安，章老夫人笑瞇瞇看了這對新人一眼，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見面禮拿了出來：“第一次見著外孫女婿，總得表示點(diǎn)心意?！?/br>
    褚昭志慌忙行禮接過：“多謝外祖父外祖母賞賜?！?/br>
    直起身來，卻將章老夫人賜下的東西交給了盛明珠身邊站著的陪嫁丫鬟：“明珠，你幫我保管著?！?/br>
    盛明珠點(diǎn)點(diǎn)頭，眼波流轉(zhuǎn)，笑意nongnong：“那是自然，你的便是我的，咱們還分什么彼此?！?/br>
    盛夫人與章老夫人相視一笑，兩人提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看起來小兩口并沒有爭吵，這神情言語甚是相得。只要兩個人沒出什么問題便好，旁的事情都不要緊，慢慢的總能被解決掉。

    盛明珠與褚昭志向各位長輩見禮以后，盛夫人覷了一眼沙漏，見著已是午時初刻，遂讓丫鬟領(lǐng)著賓客去湖畔的花廳落座：“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先去吃飯，飯后聽堂戲，我請了常慶班的過來唱戲哪?！?/br>
    賓客們聽說有常慶班的戲聽，個個歡喜：“聽說常慶班被江南某家請去唱堂戲，半年沒回來，沒想到今日卻能聽到，還是盛夫人面子足?！?/br>
    盛夫人笑得十分得意：“哪里，還是早一個月就提前定好了?！?/br>
    “明珠，今日為何這么晚才回來？究竟有什么事兒將你們絆住了？”盛夫人陪著章老夫人朝前邊走，一面轉(zhuǎn)頭詢問盛明珠：“有什么事兒你只管說，有我和你外祖母在呢，什么事情不能解決的？”

    “外祖母，母親！”盛明珠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了，誰遇著這事情心里頭都堵得慌呢?！?/br>
    “究竟是什么事情？”章老夫人微微一皺眉毛：“明珠，現(xiàn)兒你也已經(jīng)出閣了，不比在家做閨女的時候，須知有些事情要放到心里，別在臉上表露出來。方才你走進(jìn)來就直奔你母親去了，一副焦急情狀，讓人一眼就能看穿，以后又如何能擔(dān)當(dāng)?shù)闷鹨桓髂钢?zé)？”

    被章老夫人一頓說，盛明珠拉長著的臉這才慢慢有了和緩神色，盛夫人看著有幾分心疼，拍了拍她的手：“明珠，你外祖母是在教你，有些事情都需得好好學(xué)哪，你不比母親嫁得自在，褚國公府里上邊有不少長輩，你說話行事都不能再像在娘家一般，有些話該如何撒火，自己都要掂量了以后再出口，知否？”

    盛明珠低頭，咬了咬嘴唇，恨恨道：“母親，其實(shí)這事兒跟我沒關(guān)系，跟明玉關(guān)系大著呢?！?/br>
    “什么？關(guān)明玉什么事？”盛夫人吃了一驚：“你快說說看。”

    “還不是那褚昭鉞，要死了都不肯消停！”盛明珠氣哼哼的一頓足：“今兒我與阿志正準(zhǔn)備回門，褚家二房那個叫褚昭瑩的三小姐闖了進(jìn)來……”

    桌子上堆放著各色禮品，幾個丫鬟婆子正靠在桌子前邊對禮單，金色的陽光從敞開的雕花窗里透了過來，丫鬟們的臉孔光潔得就如一面鏡子那般，上邊隱隱的芝麻點(diǎn)兒都已經(jīng)淡得再也看不見。

    “三小姐，三小姐！”門外傳來驚呼之聲：“二少爺與二少夫人今日回門，就要出發(fā)了，你有什么事情過一日再來罷。”

    幾個小丫頭子追著褚昭瑩從外邊跑了進(jìn)來，可都只是口里嚷嚷，沒有一個人敢伸手去拉住那個走得如一陣風(fēng)般的少女，就見著那穿著緋紅色衣裳的姑娘甩著手兒，飛快的穿過了月亮門，一直跑到了內(nèi)院深處最后邊的一進(jìn)屋子。

    “三meimei來了?！笔⒚髦橐娭艺熏?，心里頭有些不歡喜，那日新婦敬茶上頭，這小妮子就給了自己難堪，今天這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進(jìn)來，還不知道又有什么啰嗦事兒要來尋她。

    “二嫂，你倒是過得如意哇?！瘪艺熏摷t著一雙眼睛，盯住了盛明珠，她想哭，可骨子里頭那點(diǎn)驕傲卻不容許她這般做，她只是挺直身子站在那里，腦袋昂得高高，半步不肯退讓的望向了盛明珠。

    今日一早，褚昭鉞那邊的婆子就來送信，說大公子看著有些不好，褚二夫人聽著當(dāng)即便暈了過去，還是婆子們七手八腳的掐著人中才將她喊醒轉(zhuǎn)過來，褚昭涵與褚昭瑩心急如焚，陪著褚二夫人到了褚昭鉞屋子，只見他面如金紙般躺在床上，氣息微弱，三個人都慌了心神，不知道該怎么才好。

    “大哥，大哥！”褚昭涵與褚昭瑩撲到了床邊，兩人不住的呼喊著，這才將褚昭鉞喊著睜開眼睛：“母親，今日是初幾？我記得我初七便要成親了?！?/br>
    褚二夫人心如刀割，擦著眼淚道：“阿鉞，今日才初五，還早呢，還得兩日才初七?！?/br>
    “母親，你快些讓丫鬟給我熬藥，我要快些好起來迎娶盛家的小姐?！瘪艺雁X咬著牙說了這句話，重重的喘了兩口粗氣：“只不過……要盛小姐嫁過來也不好，那不是沖喜了？只恐害了她的終身。”

    “阿鉞，阿鉞！”褚二夫人哭得肝腸寸斷，啞著嗓子只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