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門口探進(jìn)來一個(gè)腦袋，東瞧瞧，西望望，見著兩位mama站在那里，朝她們吐了下舌頭，將頭又縮了回去。黃mama啐了一口：“那小螺可真是個(gè)精靈古怪的，你瞧她那雙眼珠子，烏溜溜的一轉(zhuǎn)，俏皮得很?！?/br>
    “她該是來幫二小姐打聽消息的?！饼弇ama搖了搖頭：“咱們快些進(jìn)去吧，莫要漏了話音給二小姐，免得她擔(dān)心?！?/br>
    兩位mama考慮周全，可這世上卻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到了晚上吃飯的時(shí)候，盛明玉拿著一雙玉箸把玩了一陣子，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盯住盛夫人不放：“母親，楮國公今日來我們府里，是不是給褚大公子說親？”

    盛夫人臉色一變，將碗重重放了下來：“是哪些亂嚼舌頭根子的在傳這謠言？”

    盛明玉的臉微微一紅，一雙眼睛似乎能滴出水來一般：“母親，你就不能讓明玉心想事成么？既然楮國公來為褚大公子求親，這般禮遇，明玉何等榮幸！明玉想嫁褚大公子，還請母親成全！”

    盛夫人氣得全身直打顫，臉色瞬間就白了：“明玉，你可真是糊涂！”

    “母親，我哪里糊涂了？褚大公子哪里不好？我嫁給他，說不定他的病就好了?！笔⒚饔駬?jù)理力爭——她很小的時(shí)候就喜歡上了褚昭鉞，雖然他一副冷冰冰不理睬人的模樣，可她還是喜歡他，她覺得他比別的京城貴公子英俊多了，聽著他說話，哪怕只有一兩個(gè)字，心里頭就跟喝了蜜糖水一般甜。

    最開始褚大公子與jiejie定下了親事，她原本以為自己再也不能肖想他，可現(xiàn)在機(jī)會(huì)來了，如何能不抓?。渴⒚饔衲枚酥饕?，半分也不肯退縮，昔日母親能給自己的親事做主，為何她便不能像母親一般，自己選擇想要嫁的人？

    “將二小姐扶回房間去?！笔⒎蛉舜丝跉猓@才緩緩道：“黃mama，你去找兩個(gè)得力的守著門，沒有我的命令，不能放她出來?！?/br>
    “母親！”盛明玉驚跳了起來：“你不能這樣做！”

    “你現(xiàn)兒暈頭轉(zhuǎn)向，分不清是非，我若是不這樣做，等你做出什么糊涂事兒出來，那便就遲了！”盛夫人沉著一張臉呵斥道：“小螺，小嬋，還不扶著你家小姐回去！”

    “是。”小螺與小嬋應(yīng)了一聲，兩人站到了盛明玉身邊，低聲勸道：“小姐，咱們回去罷?！?/br>
    盛明玉“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噘嘴盯著盛夫人看了兩眼，一抬頭，扭轉(zhuǎn)身子走得飛快，小螺與小嬋飛快的跟了過去：“小姐，小姐，你當(dāng)心腳下！”

    “婉如……”一直一言不發(fā)的盛思文終于開口說話：“你別這樣，明玉她……”

    “我不這樣還能怎么樣？萬一明玉吃了豬油蒙了心，自己偷偷跑到褚國公府去答應(yīng)了這么親事，我還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往火坑里跳？”盛夫人眉頭蹙得緊緊，很不滿意的看了盛思文一眼：“你說，不要我這樣，難道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盛思文低頭沒有說話，好一陣子功夫以后，才慢吞吞道：“我想，咱們可以答應(yīng)楮國公的提親，免得得罪了他?！?/br>
    “什么？”盛夫人嗷嗷叫著跳了起來，一把揪住了盛思文的衣襟：“你說的是什么？讓我將花朵兒一般的姑娘許配給那個(gè)快要病死的瘸子？盛思文，你可真是有骨氣，為了討好一個(gè)褚國公府，卻要將自家的女兒賠上！”

    “婉如，你千萬莫要想錯(cuò)了，我的意思并非是讓明玉去嫁給褚大公子?！笔⑺嘉幕琶ψ阶×耸⒎蛉说氖郑變舻哪樕嫌行┪⒓t，好在周圍的丫鬟婆子對這樣的場面已經(jīng)見怪不怪，沒有別的異樣表情，否則盛思文覺得自己幾乎要抬不起頭來。

    “那你是什么意思？”盛夫人狐疑的看了盛思文一眼，兩只手松了下來：“既不得罪楮國公，又可以不將明玉嫁過去？”

    “我們可以嫁另外一個(gè)女兒?！笔⑺嘉拿銖?qiáng)的笑了笑：“婉如，你還記得十多年前有個(gè)姓錢的年輕婦人來找你？那時(shí)候她已經(jīng)有了身孕?！?/br>
    盛夫人的眼睛越睜越大，不多時(shí)便一個(gè)縱身上去，揪住盛思文的幾縷胡須，開始于他打斗起來：“好哇，你是背著我在外頭養(yǎng)著她是不是？盛思文，你可真是有能耐，一瞞十多年，密不透風(fēng)??！”

    盛思文被盛夫人打得東躲西藏，兩只手護(hù)住一張臉，用背對著她，隨便她捶打，口里連聲求饒：“婉如，我哪里敢背著你養(yǎng)外室？只是最近偶然得到了她的消息而已，她生了個(gè)女兒，一直獨(dú)自住在鄉(xiāng)下……”

    “哼，你偶然得來的消息？”盛夫人只是冷笑，朝旁邊黃mama吩咐了一聲：“給我拿棍子來，我可要好好問清楚，你真是偶然得來的消息還是早就知道了！一個(gè)女人沒有男人怎么活？你拿這話來騙我，真真可笑！”

    “我說的是真話，婉如，你要相信我！”聽著盛夫人喊拿棍子來，盛思文唬得一蹦三尺高，伸手一推旁邊的丫鬟，從大門那邊沖了出去：“婉如，我真是偶然聽到的！現(xiàn)兒我有個(gè)女兒還不好？剛剛能解決咱們的燃眉之急……”

    盛夫人一愣，手扶著門檻站著，看著盛思文溜得飛快的身影，若有所思。

    正文 63

    細(xì)紋竹簾漏過一片金燦燦的陽光，投在地上，一折一折的黑影與金黃隔開，就如有人細(xì)心的劃分好了一般，竹簾上還描繪著喜鵲圖形，若是將竹簾一掀，那喜鵲便上上下下的跳了起來，仿佛活了一般。

    “母親……”竹簾兒晃了兩下，盛夫人快步走了進(jìn)去，緊走幾步到了章老夫人面前：“母親安好?！?/br>
    章老夫人將茶盞放下，眼皮子抬了起來：“婉如，今日怎么回來了？快些坐，剛好昨日有人送了一罐大紅袍，你來品品?！?/br>
    “母親，女兒此刻心里頭很亂。”盛夫人才坐下來，便拉著一張臉跟章老夫人訴苦：“最近我這日子真是過得不順暢?！?/br>
    章老夫人耷拉著眼皮，都沒看她，只是手里捻著那串翠玉珠子不住的輪著轉(zhuǎn)：“又有什么事情不順暢的？這日子過到你這般份上，連我都是羨慕得緊。”

    “還是上回那事情。”盛夫人有幾分沮喪：“明珠回門說的那事，開始我也只當(dāng)那褚國公府的三小姐在說氣頭話，可是昨兒楮國公竟然親自來替他侄子登門求親了，說要我們盛家再嫁一位小姐過褚國公府去?！?/br>
    章老夫人一抬眼睛，精光四現(xiàn)：“你們不答應(yīng)便是了，這又有什么好煩惱的？未必楮國公還能壓著將這親事辦成？”

    “母親……”盛夫人咬著嘴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倒是說說看。”章老夫人見著女兒這般模樣，有幾分奇怪：“是不是明玉執(zhí)意想要嫁那褚家的大公子？”

    “可不是？”盛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摸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這七月的天，實(shí)在是有些熱得過分，好好兒的坐著，旁邊還有丫鬟打扇，依舊是有汗珠子不住的滲出來：“母親又如何知曉？”

    “去年冬日高國公府賞梅花，我湊巧見著了明玉捧著梅花四處跑，開始還以為她是在找明珠，可是最后卻見著她跑到褚大公子不遠(yuǎn)的地方，呆呆的望著那個(gè)穿著錦袍的人，一動(dòng)不動(dòng)，全然不顧頭頂上還有雪花末子飛下來。我瞧著她那眼神，就明白了幾分，明玉這丫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褚大公子?！?/br>
    盛夫人臉色一變：“母親，我不欲明玉嫁給那褚昭鉞?！?/br>
    “那是當(dāng)然，褚昭鉞眼見著便是行將就木之人，明玉正值青春年華，如何能就此毀掉自己的一輩子？”章老夫人捻住一顆珠子，好半日沒有說話，頓了一頓道：“只要你們做父母的不松口，楮國公府總不會(huì)過來搶親?！?/br>
    “可是……”盛夫人猶猶豫豫的開了口：“思文他不欲得罪楮國公?！?/br>
    “什么？”章老夫人臉色一變：“未必他糊涂到要將自己女兒的一輩子去博他的前程？雖說你父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邁，可這兩年還是能提攜得了他的，還用得著這般去巴結(jié)楮國公府不成？你跟思文娶說下，休要這般糊涂，有個(gè)女兒在楮國公府就夠了，還要添上一個(gè)？”

    “母親，思文的意思是……”盛夫人躊躇了下，端起條幾上的茶盞喝了一口，待著那甘甜里帶著微苦的茶水從喉間流過后，這才為難的開了口：“母親可還記得十六年前有個(gè)大肚子女人來尋思文之事？”

    “難道她生了個(gè)女兒，思文想要將那女兒嫁去楮國公府不成？”章老夫人緩緩點(diǎn)頭：“這倒也不失是個(gè)好法子?！?/br>
    “好法子？”盛夫人氣憤憤的叫了起來：“要我將那見不得光的丫頭養(yǎng)到自己膝下，再打發(fā)一套嫁妝歡歡喜喜送她出閣？不行，絕不行！”她捏緊了茶盞，恨恨道：“我恨不得將那母女殺了方才解我心頭之恨，如何還能讓她活得這般滋潤！”

    “婉華，你錯(cuò)了，將一個(gè)人殺死只是讓他受一時(shí)之罪，而讓一個(gè)人活著卻又看不到半分希望，這才是最好的懲罰。”章老夫人一雙手搭在膝蓋上，嘴角有一絲陰冷之笑：“那個(gè)婦人，與自己的女兒相依為命，若是她的女兒剛剛嫁了便成寡婦，一輩子要在楮國公府里守著那金山銀山的墳?zāi)?，這個(gè)做母親的，心里會(huì)好受？更要緊的是，你可以趁機(jī)將她弄回府去，慢慢的折騰……”章老夫人壓低了聲音，眼睛微微的閉了起來：“以前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即便是想去尋仇也找不到人，現(xiàn)兒可好，大活人送到你面前了，你還要將她推開不成？”

    盛夫人捧著茶盞呆呆的坐在那里，聽著章老夫人的話，忽然眼睛前邊一亮，猛的站起身來走到章老夫人面前：“姜還是老的辣，母親說得極是?！?/br>
    “婉如，你想想看，她生的女兒，嫁過去以后守了寡，她還能有什么指望？即便你不折騰她，只怕她也是受不了，遲早會(huì)往那條路上走的?！闭吕戏蛉颂痤^來，一雙眼睛關(guān)愛的望向了自己的女兒，不疾不徐道：“早在你出閣前我教過你，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過明目張膽，哪怕是你有理，你也要擺出一副謙恭的樣子來，暗地里下手，這樣才會(huì)既出了氣，又得了美名，懂否？”

    盛夫人拜倒在地：“多謝母親點(diǎn)撥，原來還是云山霧罩，現(xiàn)兒婉如已徹底明白。”

    章老夫人拉住了她：“婉如，你是過得順意慣了，沒有去仔細(xì)體會(huì)那種日子，可是等著真正到了那一步，你不能不想。也是我那時(shí)候太嬌縱你了，養(yǎng)得你心氣大，遇到事情不去想太多彎彎道道，可你現(xiàn)兒年紀(jì)也有這般大了，若還不有點(diǎn)當(dāng)家主母的手腕，那以后該如何去教明珠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