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最開始幾日,褚昭鉞還只是給盛芳華打打下手,早些天雞瘟發(fā)作,盛芳華每日里忙得跟陀螺一般團團亂轉(zhuǎn),褚昭鉞幫著捏藥丸,在盛芳華出去的時候,替盛大娘掃掃院子,做些簡單的活計。 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出身,第一日掃地時,十分不成樣子,盛大娘看著他掃地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經(jīng)過指點以后,褚昭鉞掃地終于有板有眼,瞧著像個做事的人了。 掃了幾日地,褚昭鉞覺得自己身子好了許多,該給她們娘兒倆去做些體力活了,想來想去,褚昭鉞決定給盛家去開出一塊地來。 盛家母女兩人沒有田地,只有一小塊菜地,她們吃的糧食,有時是盛芳華給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看病以后,人家拿了一小袋子米當作診金,有時候可還都得自己進城花錢去買。盛大娘與盛芳華兩人都大手大腳,而且對吃的東西還頗為講究,這般下來,保證了嘴巴,可穿的衣裳就十分不講究了,更別提有閑錢去置地。 現(xiàn)在自己可是這家里唯一的男子漢,褚昭鉞心里頭想著,該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一想著能給盛家母女弄出一塊田地來,褚昭鉞便滿是勁頭,越想越美。 不聲不響的開出一塊田地來,盛姑娘定然會贊他能干,褚昭鉞探頭朝廚房里頭看了過去,盛芳華正坐在桌子邊上,慢條斯理的吃著饅頭,一只手拿著筷子夾了咸菜朝稀飯里蘸了蘸,仿佛她正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真是奇怪,雖然是個農(nóng)家丫頭,可她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zhì),一點也不會比那些大家閨秀要差,甚至還要比她們更顯得迷人。 盛大娘笑著把饅頭塞到了褚昭鉞手里:“你做田里活計,不吃飽可沒力氣?!?/br> 褚昭鉞略略窘迫,再瞥了廚房一眼,盛芳華已經(jīng)抬起頭來,嘴角微微上翹,臉上瑩瑩有光,瞬間那略顯灰暗的廚房光亮了不少:“阿大,我娘沒說錯,不吃飽怎么有力氣干活?你拿著吧,現(xiàn)在不餓,做陣子事情就餓了?!?/br> 她這般一說,褚昭鉞也不再推托,接了饅頭在手就朝院子外邊走了出去。 盛大娘很滿意的瞅著褚昭鉞的背影,連連點頭:“阿大可真勤快。” 這一個月里頭,褚昭鉞的稱呼,已經(jīng)成功的從“后生”變成了“阿大”,盛大娘開始喊著覺得有些不習慣,后來竟然也喊順溜了嘴。 “只可惜他都不知道咱們到底需要什么?!笔⒎既A夾了些咸菜送了一口稀粥:“聽虎子說,他好像準備開塊地出來,這村里頭,好做水田的,早就給人開得差不多了,況且要把荒地整成良田,靠他一個人開,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開出來,哪有他想的那樣簡單?” “哎,阿大不是莊稼人,又怎么知道?”盛大娘瞅了一眼女兒:“你咋就不讓我去勸阻他干活呢?” “阿娘,他現(xiàn)在正勁頭十足,咱們也沒必要去阻止他,等他發(fā)現(xiàn)做不成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難而退。”盛芳華掰了點饅頭填進嘴里,慢條斯理的咀嚼著:“高門大戶人家里出來的公子哥兒,也該勞動勞動,知道這世事艱辛,再說他身體康復也需要干活來配合,就讓他去做罷,咱們不用管了?!?/br> “萬一……”盛大娘有些猶豫:“萬一開出了地,那咋整?” “開出來?”盛芳華的筷子停到了半空里:“真開出地來,咱們就租給別人去種,或者賣掉,多多少少也是銀子。” 盛大娘身子不好,盛芳華前世里沒做過農(nóng)活,不是種地的料子,曾經(jīng)有人建議她們買塊地種,她們娘兒倆都一致?lián)u頭,這么十幾年下來,除了將小破屋上的稻草換成了瓦片,她們的狀況還是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 褚昭鉞想給她們開塊地?盛芳華抿嘴笑了笑,低下頭去。 她倒想看看阿大的本事,要是真的開出地來了,那她還得對他刮目相看。瞧著一副冰山臉的富家公子,竟然還能自己動手整出一塊地來,也算他不容易。 褚昭鉞扛著鋤頭出了門,才走出幾腳,就看到那邊有個小小的身影朝盛家跑了過來,等及到了十步之外,見著那圓頭圓腦,便看清那是村口的虎子。 “阿大哥,這么早就出門了?”虎子一只胳膊里挎著只籃子,里頭放了些草藥,上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我剛剛趕早去后山給盛姑娘割了些草藥過來。” 青翠的葉子從籃子里伸了出來,上邊還綴著些零星的花,瞧上去煞是嬌艷,可褚昭鉞瞧著卻有些礙眼。這時候才吃過早飯,虎子就割了這么多草藥,分明一大早的就上山去了,他、他、他……他好像對盛姑娘太上心了些罷? 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怪味,絲絲的從最底部鉆了出來,酸溜溜的升到了喉嚨口,褚昭鉞瞥了虎子一眼,默不作聲,扛著鋤頭就往外邊走,看得虎子有幾分莫名其妙:“阿大哥,你好像有些對我不滿意?” “沒有?!瘪艺雁X彈了彈衣裳往前邊走,心中暗自嘀咕,這虎子借口說要來跟著盛姑娘學醫(yī),但他瞧著就有些不對勁,昨天開荒回來,在路上聽著村里的大嬸大娘們議論,這虎子家中兄弟有五人,窮得捉襟見肘,指不定是想入贅到盛家,既可以解決他的吃飯問題,又能娶到一個好老婆,真是一舉兩得。 這算盤打得真響,褚昭鉞心中微微帶著些氣,這虎子才十四歲,盛姑娘都十六了,年紀上頭就不配,一點也不配! 虎子挎了籃子站在盛家門口,看著褚昭鉞的背影,一頭霧水:“這是啥子意思哩,阿大哥今天臉色很不好,我是哪里得罪他了?” 桃花山處處青翠,山風吹拂,橫于小徑的翠微蒼蒼,此刻已經(jīng)是四月末時分,盛春繁花似錦的場景已經(jīng)不見,唯有野薔薇開得正好,潔白的花朵在綠葉里搖曳,圓圓看上去就如一副垂下的錦緞。 褚昭鉞扛著鋤頭走到了山腳,那邊有一個小坑,大約有幾尺見方。褚昭鉞跳了下去,腳踩了踩底下的泥土,咧嘴笑了起來,這便是他挖了三日的結(jié)果——開始村里還有人勸他說不要到這個地方挖,山腳下開出來也是旱地,引水過來不方便,只能種些玉米高粱,每年也沒什么收益。 可是褚昭鉞一點都不相信,這桃花山下有清泉,怎么就沒有水?即算如那些村民們說的,只能整出一塊旱地也不錯,至少能讓盛家母女有塊種包谷的地,否則靠著盛芳華到外邊做鈴醫(yī)掙些口糧,實在也太辛苦了。 “阿大!” 正在低頭專心干活的褚昭鉞抬起頭來,有幾個人影正在朝這邊跑過來,跑在最前邊的是村里王氏族長的孫子王二柱。 對于王二柱,褚昭鉞實在沒有好感,他每日都要到盛家來轉(zhuǎn)悠兩圈,有時盛芳華不跟他說話,他自己還要死皮賴臉的湊上來,好幾次褚昭鉞都有一種想將他拎起來 正文 102|0102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朱紅色的長廊隱沒在煙樹之間。 長廊上行走幾個人,都帶著一道金燦燦的邊,晃晃的耀著人的眼睛。走在最中間的那位夫人,遠遠望著,仿若那天上的神仙落到了人家,衣裳華美,輕綢軟羅,簪環(huán)閃亮,及至近前,有香風陣陣,撲鼻而至。 “怎么樣?可有了動靜?”那夫人瞥了一眼湊到自己面前的婆子,壓低了聲音。 “沒有。”婆子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來:“二夫人現(xiàn)兒正傷心欲絕,聽說都哭了好幾回,只是被老太君給壓住了,只說沒事的時候哭甚,沒由得給咱們府里帶了晦氣來?!?/br> “唉,也怨不得她,任憑是誰,好端端的,兒子忽然便不見了,想著這事難道不糟心?”那夫人輕輕嘆息了一聲:“走罷,跟我去瞧瞧二夫人罷?!?/br> “是?!逼抛邮諗苛四歉蹦樕欠蛉藦澭溃骸胺蛉苏媸钦娜屎?,妯娌之間這般和睦,在這京城里也是少見的呢?!?/br> 那夫人彎了彎嘴角,沒有說多話,只是款款朝前邊走了過去,長長的群裾拖曳,就如春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朝前邊涌了過去,淡綠色的披帛擦著橙黃色的衣裳,看得人眼花繚亂,恍若金光點點。 晴芳苑的大門只開了一半,兩個小丫頭子正在斗草,兩人低著頭看著對方手中握著的草梗,細細的數(shù)著對方采來的草葉品種:“咦,你這兩種是一樣的,不能混做一種?!?/br> 被發(fā)現(xiàn)作弊的小丫頭子臉一紅:“我瞧著葉片有些不一樣?!?/br> “分明是你掐了一些?!?/br> 兩人說說笑笑間,聽到外頭的腳步聲,都抬起頭來,見著那穿著橙黃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慌忙扔掉手中的草葉,低頭行禮:“三夫人安好。” “你們家夫人呢?可在院中?”褚三夫人放柔軟了聲音,雙眉微微皺起,似有擔心之意:“我聽聞她現(xiàn)在有些精神不佳,特地過來安慰一二?!?/br> “三夫人,我們家夫人正傷心呢,您來得可真是時候,快請進罷。”兩個小丫頭子慌忙將那扇門推開,讓著褚三夫人款款走了進來,兩人瞧著她的背影,感嘆的相互點了點頭:“唉,三夫人真真兒細心體貼,怨不得老太君更喜歡她些呢,事事都做得周到細致,為人謙和,這一大家子,都沒有人能挑出她半個不字來?!?/br> “可不是,若是我家夫人有她一半圓滑,日子也就會過得更好些哪?!币粋€小丫頭子沒精打采的將一扇門攏上,掂量了下手里的那個小小銀角子:“唉,瞧著三房那邊丫鬟們賺的打賞可真是眼熱,咱們卻沒那種福氣了。” 褚三夫人走到內(nèi)院,門口站著個打門簾子的丫鬟,見著那群人走近,慌忙掀起簾子朝里邊通傳了一聲:“夫人,三夫人過來了?!?/br> 一只手撐著額頭,無精打采坐在那里的褚二夫人,聽到這句清清脆脆的聲音,慌忙坐正了身子,拿出帕子欽了欽眼睛,努力將下垂的嘴角拉直了些,可那種憂戚之色卻依舊還是能被一眼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