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自己得向她討回來才是,褚昭鉞凝神望著那個從門口姍姍走進的女子,眉頭皺得緊緊,她怎么能笑得如此風輕云淡,跟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你醒了。” 聲音真是好聽,猶如空谷黃鶯,褚昭鉞有些痛恨自己,怎么聽到她的聲音就覺舒暢,身上的傷痛好像立刻輕了不少?他恨恨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腕,這是怎么了?他素來對女子冷淡,怎么今日偏偏會對這個村姑的聲音有感覺?須知她還偷偷的拿走了他的玉玦! “怎么了?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望著我?”盛芳華將手中的托盤放了下來,走到床邊,伸手來探褚昭鉞的額頭,褚昭鉞頭一偏,她摸了個空。 “喲,你這是怎么了?”盛芳華一愣,誤會了褚昭鉞的舉動,想到在山間他說的那句男女授受不親,笑得更是歡快:“哎,我可不是要非禮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發(fā)熱而已?!?/br> 這里沒有手術室的條件,就在露天給他清理了傷口,萬一發(fā)炎感染,可不是件小事,盛芳華悲天憫人的看著褚昭鉞,這男人怎么就比姑娘還古板,自己想來摸下他的額頭都要避開。 褚昭鉞沒有出聲,依舊端著副冰山一樣的面容。 盛芳華見他不開口,也不勉強他,開始著手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她還得先面前的這冰塊備個脈案,這是行醫(yī)必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她盛芳華在床邊坐了下來,褚昭鉞朝里邊挪了挪,皺眉望著她,不知道她準備做什么,盛芳華笑了笑,將盤子里擱著的毛筆拿了起來,翻開脈案本子,開始寫字。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蘸了點墨汁,盛芳華照例詢問起姓名住址。 “我不記得了?!瘪艺雁X越發(fā)疑惑,這女人問他的名字作甚?他瞥了一眼盛芳華,皓腕勝雪 正文 123|0123 暖黃的燈光照著褚昭鉞的臉,讓他顯得格外無辜,提著筆的盛芳華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只覺他臉上疑惑的神色十分逼真,不似作偽,心中更是憐憫:“你真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曾經(jīng)看到書上有過記載,一些人撞到頭以后,因為記憶中樞受傷,會出現(xiàn)失憶的癥狀,有些是短暫性的,而有些則是十幾年都不能回憶起過去的事情,面前這個人,莫非運氣差到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見盛芳華的目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褚昭鉞只覺有數(shù)根針在自己身上扎來扎去,刺著發(fā)痛。這女子大概是在想著該如何動手?自己該如何才能逃過她的毒手? 迅速冷靜下來,褚昭鉞抬起頭來,朝盛芳華微微一笑。 京城四公子的名頭可不是白得的,昔日他走在京城,白衣勝雪,少年如玉,雖然生性冷清,面無表情,可只要他隨意眼波流轉,就會讓街頭少女們尖叫連連,對付一名看起來不像村姑的村姑,肯定是手到擒來。 可是,他錯了。 褚昭鉞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此刻的他,早已不復當年白馬金轡頭揚鞭過鬧市的貴闥公子模樣,灰塵撲撲,就如盛芳華家廚房角落里堆放著的地瓜。 盛芳華皺了皺眉頭,這床上的少年看起來真是摔得不輕,這嘴角不停的扯啊扯,應該是哪根神經(jīng)出了問題。 “伸手?!彼樕兀吐暫浅饬艘痪?,褚昭鉞忽然間有一種備受壓迫之感,看著盛芳華豎起的兩道眉毛,竟然乖乖地伸出手來。 幾根纖纖玉手搭在他的脈門上,忽輕忽重的按了幾下,讓褚昭鉞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看起來這女子真是在給自己診脈,可是,她到底是敵是友,顯得愈發(fā)的撲朔迷離。 診脈過后,盛芳華只覺奇怪,這人的脈象雖然有些虛浮,可卻也并無異象,可怎么就忽然得了失憶癥了呢?她伸出手來毫不客氣的在褚昭鉞的后腦勺上摸了一把,鼓鼓的有一個雞蛋大小的疙瘩。 “看來癥結就在此處了?!笔⒎既A的手指探入了褚昭鉞的頭發(fā)里摸了摸,口中喃喃自語:“這個包有些大,看起來他還真是傷得厲害?!?/br> 一雙手貼著他的頭皮摸來摸去,讓褚昭鉞稍微放松下來的心又驀然提了起來,沉下臉來低聲叱呵:“姑娘,放手!” 須知腦袋乃是人最重要的部位,有時候只要下三分力氣就能讓一個鮮活的人氣息奄奄,床邊站著的這個女子看上去嬌怯怯的,似乎沒有半分武功在身,可誰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盛芳華根本沒想到褚昭鉞此時心中有這么多彎彎道道,她仔細將那腫塊摸了一遍,這才挨著床坐了下來,背對著褚昭鉞,拿起筆來飛快的寫著脈案,將方才望聞問切的結果記錄了下來:男,二十歲上下,脈象較為虛浮,又隱隱有沉壓之感,頭部有腫塊,橫豎皆一寸半有余,其內(nèi)淤血積壓,壓迫顱腔致其患失魂之癥。 她坐得筆直,褚昭鉞從后邊看,只見她微微低著頭,聚精會神,似乎忘記了身后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他——若真是布下的殺手,如何會這般托大,將整個后背露了給他?他仔細端詳著盛芳華那纖細的肩頭,否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測。 這該不是暗線,若是暗線早就動手了,怎能讓已經(jīng)受了重傷的他活到現(xiàn)在。 “唉,你竟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如這樣罷,我給你臨時取個名,免得總是喊哎哎哎,這樣實在失禮……你就跟我姓,我叫你阿大好不好??!笔⒎既A猛然轉過頭來,正對上了褚昭鉞的眼睛:“你在看什么?” “看你?!瘪艺雁X見她臉頰微紅,似乎有幾分生氣,心中有幾分得意,姑娘家還是有些害羞的,不如自己來調(diào)侃她下,只是他的語氣依舊有些清冷,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看我作甚?”盛芳華大大方方,一點都沒有害羞的模樣:“是不是因為我生得美貌?” 褚昭鉞一怔,簡直無話可說。 她是生得很耐看,可這般不謙虛的自我贊美,這樣的女子,褚昭鉞還是第一次看見。 以前參加京城的游宴,他也見過不少貴家小姐,只要有男子轉目過來,她們便一個個成了羞答答的嬌花,不是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孔就是帶著丫鬟匆匆朝一旁走過去,仿佛被人注視是一件太尷尬的事情。 有些小姐們,但凡被盯得緊了些,心中雖然得意,可嘴里卻忍不住要輕輕啐上一口“輕薄狂徒”,伴著粉面含春,眼波流轉。 可面前這個村姑,穿著粗布衣裳,落落大方,夸獎自己美貌一點都不覺得愧顏,褚昭鉞實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何人將她養(yǎng)成了這般樣兒?莫非是方才慌慌張張跑出去的那個大嬸?褚昭鉞心中暗自搖頭,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大嬸一看就是個敦厚老實的,怎么會養(yǎng)出這般古怪精靈的女子? 幾顆藥丸塞了過來,盛芳華嫣然一笑:“別看呆了。” 褚昭鉞總算是反應過來,吃力地探出身子,呸呸呸幾口,將藥丸全部吐了出來,他苦大仇深的望著盛芳華,她又是拿治雞瘟的藥來堵自己的嘴? “我給你吃的,可是難得的活血療傷的藥,你竟然這般暴殄天物?!笔⒎既A惋惜的搖了搖頭:“你難道是準備到我這里騙吃騙喝的住上半年?” “不過是些許皮rou傷罷了,怎么就要治上半年?”褚昭鉞冷笑:“你是準備騙錢罷?”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手指摸了個空,往日掛玉玦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印記,可是絲繩卻不在那里了。 “你還記得起玉玦?”盛芳華有些驚奇,看起來這人也不是純粹的失憶嘛,至少他還記得起他的玉玦。 選擇性失憶? 有些人,內(nèi)心排斥一些東西,或許就自動選擇屏蔽了這部分信息,而有些他自己渴望記得的,就不愿意將它隱藏起來。 比如說這塊玉玦。 盛芳華并不識玉,可是從這玉玦的顏色來看,通明透亮的綠,汪汪一碧,即便她再沒見過玉,也明白這是好東西。 褚昭鉞那緊張的樣子更確定了她的推測,這人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可偏偏還記得那塊玉玦,看起來這玉玦肯定是價值連城。 頃刻間褚昭鉞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說漏嘴了呢,怎么樣也該沉得住氣,以后想辦法將它拿回來??勺约哼@般一說,這女子肯定已經(jīng)明白這玉玦十分貴重,指不定明日轉手就給賣掉了,自己到哪里尋去?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東西?!笔⒎既A笑了笑:“我只是將那玉玦做抵押品而已?!?/br> “抵押?”褚昭鉞抬起頭來,眉頭緊皺:“什么意思?” “你去藥堂看病,肯定你要付診金,對不對?”盛芳華用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褚昭鉞,這男人生得一副聰明樣兒,可萬萬沒想到會這般糊涂:“你去藥堂抓藥,要付銀子,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