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京城四公子的名頭可不是白得的,昔日他走在京城,白衣勝雪,少年如玉,雖然生性冷清,面無表情,可只要他隨意眼波流轉,就會讓街頭少女們尖叫連連,對付一名看起來不像村姑的村姑,肯定是手到擒來。 可是,他錯了。 褚昭鉞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此刻的他,早已不復當年白馬金轡頭揚鞭過鬧市的貴闥公子模樣,灰塵撲撲,就如盛芳華家廚房角落里堆放著的地瓜。 盛芳華皺了皺眉頭,這床上的少年看起來真是摔得不輕,這嘴角不停的扯啊扯,應該是哪根神經(jīng)出了問題。 “伸手?!彼樕?,低聲呵斥了一句,褚昭鉞忽然間有一種備受壓迫之感,看著盛芳華豎起的兩道眉毛,竟然乖乖地伸出手來。 幾根纖纖玉手搭在他的脈門上,忽輕忽重的按了幾下,讓褚昭鉞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看起來這女子真是在給自己診脈,可是,她到底是敵是友,顯得愈發(fā)的撲朔迷離。 診脈過后,盛芳華只覺奇怪,這人的脈象雖然有些虛浮,可卻也并無異象,可怎么就忽然得了失憶癥了呢?她伸出手來毫不客氣的在褚昭鉞的后腦勺上摸了一把,鼓鼓的有一個雞蛋大小的疙瘩。 “看來癥結就在此處了?!笔⒎既A的手指探入了褚昭鉞的頭發(fā)里摸了摸,口中喃喃自語:“這個包有些大,看起來他還真是傷得厲害?!?/br> 一雙手貼著他的頭皮摸來摸去,讓褚昭鉞稍微放松下來的心又驀然提了起來,沉下臉來低聲叱呵:“姑娘,放手!” 須知腦袋乃是人最重要的部位,有時候只要下三分力氣就能讓一個鮮活的人氣息奄奄,床邊站著的這個女子看上去嬌怯怯的,似乎沒有半分武功在身,可誰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盛芳華根本沒想到褚昭鉞此時心中有這么多彎彎道道,她仔細將那腫塊摸了一遍,這才挨著床坐了下來,背對著褚昭鉞,拿起筆來飛快的寫著脈案,將方才望聞問切的結果記錄了下來:男,二十歲上下,脈象較為虛浮,又隱隱有沉壓之感,頭部有腫塊,橫豎皆一寸半有余,其內淤血積壓,壓迫顱腔致其患失魂之癥。 她坐得筆直,褚昭鉞從后邊看,只見她微微低著頭,聚精會神,似乎忘記了身后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他——若真是布下的殺手,如何會這般托大,將整個后背露了給他?他仔細端詳著盛芳華那纖細的肩頭,否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測。 這該不是暗線,若是暗線早就動手了,怎能讓已經(jīng)受了重傷的他活到現(xiàn)在。 “唉,你竟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如這樣罷,我給你臨時取個名,免得總是喊哎哎哎,這樣實在失禮……你就跟我姓,我叫你阿大好不好??!笔⒎既A猛然轉過頭來,正對上了褚昭鉞的眼睛:“你在看什么?” “看你?!瘪艺雁X見她臉頰微紅,似乎有幾分生氣,心中有幾分得意,姑娘家還是有些害羞的,不如自己來調侃她下,只是他的語氣依舊有些清冷,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看我作甚?”盛芳華大大方方,一點都沒有害羞的模樣:“是不是因為我生得美貌?” 褚昭鉞一怔,簡直無話可說。 她是生得很耐看,可這般不謙虛的自我贊美,這樣的女子,褚昭鉞還是第一次看見。 以前參加京城的游宴,他也見過不少貴家小姐,只要有男子轉目過來,她們便一個個成了羞答答的嬌花,不是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孔就是帶著丫鬟匆匆朝一旁走過去,仿佛被人注視是一件太尷尬的事情。 有些小姐們,但凡被盯得緊了些,心中雖然得意,可嘴里卻忍不住要輕輕啐上一口“輕薄狂徒”,伴著粉面含春,眼波流轉。 可面前這個村姑,穿著粗布衣裳,落落大方,夸獎自己美貌一點都不覺得愧顏,褚昭鉞實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何人將她養(yǎng)成了這般樣兒?莫非是方才慌慌張張跑出去的那個大嬸?褚昭鉞心中暗自搖頭,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大嬸一看就是個敦厚老實的,怎么會養(yǎng)出這般古怪精靈的女子? 幾顆藥丸塞了過來,盛芳華嫣然一笑:“別看呆了。” 褚昭鉞總算是反應過來,吃力地探出身子,呸呸呸幾口,將藥丸全部吐了出來,他苦大仇深的望著盛芳華,她又是拿治雞瘟的藥來堵自己的嘴? “我給你吃的,可是難得的活血療傷的藥,你竟然這般暴殄天物?!笔⒎既A惋惜的搖了搖頭:“你難道是準備到我這里騙吃騙喝的住上半年?” “不過是些許皮rou傷罷了,怎么就要治上半年?”褚昭鉞冷笑:“你是準備騙錢罷?”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手指摸了個空,往日掛玉玦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印記,可是絲繩卻不在那里了。 “你還記得起玉玦?”盛芳華有些驚奇,看起來這人也不是純粹的失憶嘛,至少他還記得起他的玉玦。 選擇性失憶? 有些人,內心排斥一些東西,或許就自動選擇屏蔽了這部分信息,而有些他自己渴望記得的,就不愿意將它隱藏起來。 比如說這塊玉玦。 盛芳華并不識玉,可是從這玉玦的顏色來看,通明透亮的綠,汪汪一碧,即便她再沒見過玉,也明白這是好東西。 褚昭鉞那緊張的樣子更確定了她的推測,這人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可偏偏還記得那塊玉玦,看起來這玉玦肯定是價值連城。 頃刻間褚昭鉞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說漏嘴了呢,怎么樣也該沉得住氣,以后想辦法將它拿回來。可自己這般一說,這女子肯定已經(jīng)明白這玉玦十分貴重,指不定明日轉手就給賣掉了,自己到哪里尋去?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東西?!笔⒎既A笑了笑:“我只是將那玉玦做抵押品而已?!?/br> “抵押?”褚昭鉞抬起頭來,眉頭緊皺:“什么意思?” “你去藥堂看病,肯定你要付診金,對不對?”盛芳華用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褚昭鉞,這男人生得一副聰明樣兒,可萬萬沒想到會這般糊涂:“你去藥堂抓藥,要付銀子,對不對?” 褚昭鉞呆呆的點了點頭:“不錯?!?/br> “我已經(jīng)找過了,你身上統(tǒng)共就帶了一兩多銀子,如何付得起診金和藥費?更別提還有各種護理費用了。”盛芳華從荷包里掏出兩塊碎銀子,微微一笑:“阿大,這點錢連我的診金都不夠呢,怎么樣我也得要弄些抵押的東西,等你們家來人接你的時候好換銀子?!?/br> “你……”褚昭鉞無語,她怎么能隨便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呢,阿大阿大,夠土夠難聽,比他家那些下人的名字都不如。 “你不用感激我,有了名字是不是很開心?”盛芳華根本沒有體會到褚昭鉞的心情,嫣然一笑:“我先去給你熬藥了,你且好好歇著。你放心,只要我盛芳華出手收治了你,肯定會讓你康復的?!?/br> 褚對于她的誤解,褚昭鉞表示十分無語,只能默默的看著她將一個小瓷瓶交給他:“看你還能動,就自己取藥吃罷,一日兩次,每次三丸,溫水送服。”她指了指桌子上放著的茶盞:“看見了沒有,水已經(jīng)快涼了,剛剛好能服用,你自己小心點?!?/br> “不是說收了護理銀子?”褚昭鉞臉一板,這個叫盛芳華的女子可真是厲害,宰人都不帶眨下眼,說好的護理呢? “哎呀呀,你可真是麻煩,方才你暈死的時候,是誰坐在你床邊等你醒的?這難道不是護理?”盛芳華將桌子上的茶盞拿了起來,塞到了褚昭鉞手中:“呶,我已經(jīng)開始給你護理啦,送茶一次,收一錢銀子?!?/br> “這是在打劫?”褚昭鉞掙扎著叫喊出聲,他這是掉進了大坑里了吧?照這樣住上半年,別說是玉玦了,只怕是將他賣了都籌不出藥費來。 “要想省錢就自己動手,別以為自己還是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笔⒎既A拍了拍褚昭鉞的手,語重心長:“我送你一句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br> 正文 239||%#239 “芳華?!?/br> 蹲在爐子旁邊看火候的盛大娘站起身來,眼神有些飄忽:“芳華,你怎么能拿人家的玉玦,這樣不好罷?” 春風吹過,盛大娘鬢邊的頭發(fā)鉆出了幾根,在臉龐邊飄拂著,秀麗的五官,配著略顯粗糙的肌膚,讓盛芳華有種美人遲暮的感覺。 “阿娘,我素日里給村里的人看病,并未收過太多的錢,有時候還要倒貼錢給別人,是不是?”盛芳華笑著伸手挽住了盛大娘的胳膊:“好不容易來了個有錢的主,當然不能錯過,咱們這叫劫富濟貧。” “可是……”盛大娘還是有些猶豫:“這樣做總歸不好,你先得問過他的意思,若是他愿意拿出來,你才好去取那玉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