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jié)
盛芳華把最后一處傷口清理了,把刀子扔到桌子上,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張屠戶:“張大叔,我覺得你要是改行去做媒婆,生意肯定不錯。” 張屠戶一愣,這邊盛芳華已經(jīng)開始在給褚昭鉞敷藥粉:“虎子,遞了那卷布過來,我給他包扎下。” 褚昭鉞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一燈如豆,散發(fā)著暖黃的光芒,坐在桌子旁邊的那個中年婦人,看上去十分慈祥和藹。 “哎呀呀,芳華,芳華,人可算是醒了!”盛大娘聽著床上有動靜,探頭過去看了看,見著褚昭鉞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不由得驚喜交加,站起身跑了出去:“芳華,芳華,你快些來瞧瞧!” 褚昭鉞挪了挪身子,伸手摸了下那床板,下邊墊著薄薄的一層稻草,抓過去呲啦呲啦作響,稻草上鋪了一床粗布床褥,有些扎手。再抬眼望了望那個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心中苦笑,自己這可是從金窩掉到了草窩里了,只不過應(yīng)當慶幸,他還保住了一條小命。 眼前浮現(xiàn)出一張俏麗的小臉,這村姑委實有些不同尋常,方才給他灌了那些藥,他馬上就不省人事——這是哪里來的獨門配方,怎么就落到她手上了?若是她想要殺他,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種迷藥,只怕是那些江湖老手身上也未必有呢,褚昭鉞抬了抬胳膊——自己竟然就能動了,看起來這村姑的醫(yī)術(shù)實在了得。只是……手摸到了腰間,褚昭鉞一愣,玉玦不見了。 玉玦乃是他周歲時母親親送他的禮物,據(jù)說這是當年父親母親的信物,這么多年來一直掛在腰間,未曾離過身,怎的就不見了? 褚昭鉞皺眉想了想,確定在他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玉玦還系在腰間,須知掛玉玦的絲繩可不是一般物事,除非是有人將玉玦從腰間解下,否則一般的拉扯擦掛,是不會把那絲繩給弄斷的。 肯定是被她拿走了!她拿自己的玉玦,所為何事?難道她不知道不告而取謂之竊?褚昭鉞心中騰騰的升起了一把怒火,且不說竊不竊的問題,這玉玦對他實在意義重大,落到旁人手中,還不知道會拿了玉玦去做什么事情呢。 自己得向她討回來才是,褚昭鉞凝神望著那個從門口姍姍走進的女子,眉頭皺得緊緊,她怎么能笑得如此風(fēng)輕云淡,跟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你醒了?!?/br> 聲音真是好聽,猶如空谷黃鶯,褚昭鉞有些痛恨自己,怎么聽到她的聲音就覺舒暢,身上的傷痛好像立刻輕了不少?他恨恨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腕,這是怎么了?他素來對女子冷淡,怎么今日偏偏會對這個村姑的聲音有感覺?須知她還偷偷的拿走了他的玉玦! “怎么了?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望著我?”盛芳華將手中的托盤放了下來,走到床邊,伸手來探褚昭鉞的額頭,褚昭鉞頭一偏,她摸了個空。 “喲,你這是怎么了?”盛芳華一愣,誤會了褚昭鉞的舉動,想到在山間他說的那句男女授受不親,笑得更是歡快:“哎,我可不是要非禮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發(fā)熱而已?!?/br> 這里沒有手術(shù)室的條件,就在露天給他清理了傷口,萬一發(fā)炎感染,可不是件小事,盛芳華悲天憫人的看著褚昭鉞,這男人怎么就比姑娘還古板,自己想來摸下他的額頭都要避開。 褚昭鉞沒有出聲,依舊端著副冰山一樣的面容。 盛芳華見他不開口,也不勉強他,開始著手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她還得先面前的這冰塊備個脈案,這是行醫(yī)必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她盛芳華在床邊坐了下來,褚昭鉞朝里邊挪了挪,皺眉望著她,不知道她準備做什么,盛芳華笑了笑,將盤子里擱著的毛筆拿了起來,翻開脈案本子,開始寫字。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蘸了點墨汁,盛芳華照例詢問起姓名住址。 “我不記得了?!瘪艺雁X越發(fā)疑惑,這女人問他的名字作甚?他瞥了一眼盛芳華,皓腕勝雪,手上沒有一點粗皮——農(nóng)家姑娘從小就開始做粗活,手上老繭一個又一個,哪里會有這般如凝脂的肌膚? 正文 269||%#269 暖黃的燈光照著褚昭鉞的臉,讓他顯得格外無辜,提著筆的盛芳華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只覺他臉上疑惑的神色十分逼真,不似作偽,心中更是憐憫:“你真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曾經(jīng)看到書上有過記載,一些人撞到頭以后,因為記憶中樞受傷,會出現(xiàn)失憶的癥狀,有些是短暫性的,而有些則是十幾年都不能回憶起過去的事情,面前這個人,莫非運氣差到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見盛芳華的目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褚昭鉞只覺有數(shù)根針在自己身上扎來扎去,刺著發(fā)痛。這女子大概是在想著該如何動手?自己該如何才能逃過她的毒手? 迅速冷靜下來,褚昭鉞抬起頭來,朝盛芳華微微一笑。 京城四公子的名頭可不是白得的,昔日他走在京城,白衣勝雪,少年如玉,雖然生性冷清,面無表情,可只要他隨意眼波流轉(zhuǎn),就會讓街頭少女們尖叫連連,對付一名看起來不像村姑的村姑,肯定是手到擒來。 可是,他錯了。 褚昭鉞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此刻的他,早已不復(fù)當年白馬金轡頭揚鞭過鬧市的貴闥公子模樣,灰塵撲撲,就如盛芳華家廚房角落里堆放著的地瓜。 盛芳華皺了皺眉頭,這床上的少年看起來真是摔得不輕,這嘴角不停的扯啊扯,應(yīng)該是哪根神經(jīng)出了問題。 “伸手?!彼樕?,低聲呵斥了一句,褚昭鉞忽然間有一種備受壓迫之感,看著盛芳華豎起的兩道眉毛,竟然乖乖地伸出手來。 幾根纖纖玉手搭在他的脈門上,忽輕忽重的按了幾下,讓褚昭鉞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看起來這女子真是在給自己診脈,可是,她到底是敵是友,顯得愈發(fā)的撲朔迷離。 診脈過后,盛芳華只覺奇怪,這人的脈象雖然有些虛浮,可卻也并無異象,可怎么就忽然得了失憶癥了呢?她伸出手來毫不客氣的在褚昭鉞的后腦勺上摸了一把,鼓鼓的有一個雞蛋大小的疙瘩。 “看來癥結(jié)就在此處了?!笔⒎既A的手指探入了褚昭鉞的頭發(fā)里摸了摸,口中喃喃自語:“這個包有些大,看起來他還真是傷得厲害?!?/br> 一雙手貼著他的頭皮摸來摸去,讓褚昭鉞稍微放松下來的心又驀然提了起來,沉下臉來低聲叱呵:“姑娘,放手!” 須知腦袋乃是人最重要的部位,有時候只要下三分力氣就能讓一個鮮活的人氣息奄奄,床邊站著的這個女子看上去嬌怯怯的,似乎沒有半分武功在身,可誰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盛芳華根本沒想到褚昭鉞此時心中有這么多彎彎道道,她仔細將那腫塊摸了一遍,這才挨著床坐了下來,背對著褚昭鉞,拿起筆來飛快的寫著脈案,將方才望聞問切的結(jié)果記錄了下來:男,二十歲上下,脈象較為虛浮,又隱隱有沉壓之感,頭部有腫塊,橫豎皆一寸半有余,其內(nèi)淤血積壓,壓迫顱腔致其患失魂之癥。 她坐得筆直,褚昭鉞從后邊看,只見她微微低著頭,聚精會神,似乎忘記了身后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他——若真是布下的殺手,如何會這般托大,將整個后背露了給他?他仔細端詳著盛芳華那纖細的肩頭,否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測。 這該不是暗線,若是暗線早就動手了,怎能讓已經(jīng)受了重傷的他活到現(xiàn)在。 “唉,你竟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如這樣罷,我給你臨時取個名,免得總是喊哎哎哎,這樣實在失禮……你就跟我姓,我叫你阿大好不好??!笔⒎既A猛然轉(zhuǎn)過頭來,正對上了褚昭鉞的眼睛:“你在看什么?” “看你?!瘪艺雁X見她臉頰微紅,似乎有幾分生氣,心中有幾分得意,姑娘家還是有些害羞的,不如自己來調(diào)侃她下,只是他的語氣依舊有些清冷,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看我作甚?”盛芳華大大方方,一點都沒有害羞的模樣:“是不是因為我生得美貌?” 褚昭鉞一怔,簡直無話可說。 她是生得很耐看,可這般不謙虛的自我贊美,這樣的女子,褚昭鉞還是第一次看見。 以前參加京城的游宴,他也見過不少貴家小姐,只要有男子轉(zhuǎn)目過來,她們便一個個成了羞答答的嬌花,不是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孔就是帶著丫鬟匆匆朝一旁走過去,仿佛被人注視是一件太尷尬的事情。 有些小姐們,但凡被盯得緊了些,心中雖然得意,可嘴里卻忍不住要輕輕啐上一口“輕薄狂徒”,伴著粉面含春,眼波流轉(zhuǎn)。 可面前這個村姑,穿著粗布衣裳,落落大方,夸獎自己美貌一點都不覺得愧顏,褚昭鉞實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何人將她養(yǎng)成了這般樣兒?莫非是方才慌慌張張跑出去的那個大嬸?褚昭鉞心中暗自搖頭,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大嬸一看就是個敦厚老實的,怎么會養(yǎng)出這般古怪精靈的女子? 幾顆藥丸塞了過來,盛芳華嫣然一笑:“別看呆了。” 褚昭鉞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吃力地探出身子,呸呸呸幾口,將藥丸全部吐了出來,他苦大仇深的望著盛芳華,她又是拿治雞瘟的藥來堵自己的嘴? “我給你吃的,可是難得的活血療傷的藥,你竟然這般暴殄天物?!笔⒎既A惋惜的搖了搖頭:“你難道是準備到我這里騙吃騙喝的住上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