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你做得對。”路上風大,即使戴著手套,裴征手指也僵硬,坐在灶臺前,神色凝重道,“物以稀為貴,娘管不住自己的嘴,過來也是添亂來的,已經(jīng)和大生大生媳婦說了,待會他們就來,還有二哥,他在家沒多大的事兒,灌臘腸坐著,他也來幫忙?!比ゴ遄永?,韓梅牽著小山小金去鎮(zhèn)上,說是有事兒,無非把裴勇叫回來而已,韓梅心眼多,裴勇向他開口,他不好意思拒絕,至于韓梅,他萬萬不會答應的。 沈蕓諾想起叫裴萬做辣白菜的事兒,順口問裴征,裴征搖頭,“我和二哥說過了,二哥說不必了,他不求大富貴,混個日子就好?!睂崉t,他清楚,裴萬是不想欠他人情,傷腿這件事兒,裴萬嘴上說過去了,心里還是存了陰影。 面疙瘩做好,院子外聽著好幾人得說話聲,還有小孩子的嬉鬧,沈蕓諾皺眉,擦擦手,讓裴征去堂屋吃飯,“我出門瞧瞧,估計是大生來了?!贝笊屠罟鸹ǖ氖聝核犝f了些,二人成親時她見過李桂花,打開門,面上并不覺得詫異,李桂花在家里常年干活的關系,手臂較常人粗些,五官微微放大,一張臉說不上好看,給人很精神的感覺,她和大生手里提著砧板和菜刀,想來是裴征特意叮囑過了,側開身子,看裴勇和韓梅跟在后邊,不動聲色的瞥過韓梅算計的神色,心下不喜,李桂花頭一回來,面上也不敢表現(xiàn)半分,“你們來了,正好,金花嫂子在弄了?!?/br> 大生和大生媳婦,裴萬,還有裴家大房裴征的堂哥堂嫂,沈蕓諾一一打了招呼,叫院門外沒人了,沈蕓諾才關上了門,走在幾人身后,解釋道,“小洛爹在堂屋吃飯,大家進屋坐會吧?!?/br> 裴征在屋子里快速刨著面疙瘩,今天又買了一百斤二十斤rou,之前沒細想,今天算是明白了,rou鋪的老板見他每日買得多,今日準備的rou也比平時多,聽了沈蕓諾一番話,他想少買些,奈何rou鋪老板拉著他說了好一陣子,話里話外皆是他不買便是不仗義,明顯強人所難,今日能讓他買一百二十斤rou,明日也能一斤都不賣給他,裴征覺著長此以往不是法子。 見著裴勇,他抿了抿唇,隨手讓大家坐,快速吃完了飯,已經(jīng)和大生說過具體怎么做了,羅春苗他們還不知曉,裴征說了遍,李杉他們都出門了,晚些時候能回來,和調料的事兒他喝大生裴志做就成,其他人,他不信任。 韓梅手里拿著菜刀,家里只有一個砧板,菜刀還是問村子里的人借的,小木聽沈聰和裴征說起請人一天十文工錢,她立即動了心思,一天十文,刀疤他們加起來有七個人,一天的工錢就是七十文,裴征喝沈聰他們掙得只怕更多,裴勇一天到晚在鎮(zhèn)上才有五文工錢,幫別人干活,還不敢偷懶,哪比得上幫裴征,打聽好消息,今日去鎮(zhèn)上找裴勇回來,擔心錯過了時辰,她和裴勇租了輛牛車回來,這樣才趕在了裴征前邊。 見裴征若有所思得望著她,韓梅動了動手指,臉上掛著愁苦的笑,“三弟不會怪我和你大哥不請自來吧,我們也是沒有法子,小木念書,筆墨紙硯貴,年后又要繳束修了……” 裴征沉了沉眉,他沒有說過,他最是見不慣韓梅故作柔弱,別開臉,看向聽了韓梅話后擰起眉頭的裴勇,心下無奈,“大哥既然來了就在這邊幫忙吧,大嫂還是帶著小山小金回吧?!?/br> 能留下裴勇,裴征是不想大家太難堪了,“今日刀大哥他們不在,明日就好了?!毖酝庵?,明日可能用不了這么多人。 裴萬坐在凳子上,放松了下腿,爽朗道,“我們在家也是閑著,能干一日是一日,你這邊何時忙不過來,來村子喊一聲就是了?!迸崛f手里有銀子,平日賣些柴和竹席,掙的也不多,尤其,他手藝比不上人家,價格上吃了不少虧,裴征給他們十文,地主家也比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計較多了,失去的更多,他明白,凡事有勝于無,心情舒朗比吃rou都來精神。 羅春苗也點了點頭,裴年在鎮(zhèn)上做工,酒樓掌柜另眼相待不就是因著沈聰是縣衙捕快的原因?“萬堂弟說的對,天冷了,家里的事兒也日漸少了,什么時候缺人,說一聲就是了?!?/br> 大生也附和,裴征吃完了飯,叫大家去灶房,裴征去屋子里抬桌子,見韓梅站在邊上不走,裴征頓時皺起了眉頭,裴勇心里不是滋味,韓梅來鎮(zhèn)上找她,說裴征家里缺人叫他過來幫忙,之前那件事兒,他心里存著愧疚,縱然韓梅說和那件事兒沒有關系,到底是他自欺欺人罷了,腦子里不由得想到裴萬被房梁砸中腳的時候,他從沒與人說過,那一刻,他手腳冰涼,感受到了害怕,第一回害怕,是裴征服徭役回來問他屋頂?shù)氖聝?,再者便是那次,腦子里一片空白,還是周圍的人反應過來大聲叫他,他腦子才恢復了清明。 他以為對幾個弟弟算不上照顧有加,起碼良心上過意得去,面對裴征,他總是底氣不足,中間有他的原因,也有韓梅的因素,此時,察覺被韓梅算計了去,裴勇不樂意留下,“三弟,我和你大嫂一塊回了,你這邊真差人了再來找我?!迸崛f在,裴征沒有提他的名字,終究是生分了。 韓梅咬著下唇,垂頭思索,片刻,才抬起眸子,祈求似的望著裴征,“我知曉你心里不痛快,你大哥整日在鎮(zhèn)上幫別人做苦工,日曬雨淋,還要看上邊人的臉色,長年累月不在家,我無非希望他活得輕松些,三弟,他畢竟是你大哥,你不喜歡我,也別因為我的關系,和你大哥生分了,我這就帶著小山小金回去。” 裴征最是見不得韓梅以退為進,好似所有人欺負了她似的,冷著臉道,“在外邊干活本就日曬雨淋,誰家的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算計得是什么自己心里有數(shù),上回的話我說得清楚,不是只有你才是聰明人,好話一個勁的往心里走,壞話置之不理,你做過哪些事兒需要我現(xiàn)在一一說和你說嗎?我啊,不懂得怎么做人,不過像大嫂這樣厚著臉皮還言之鑿鑿得甚是少見,你心里大抵覺得自己是沒錯的吧,有三個孩子,我和小洛娘理應幫襯你和大哥,不管你做什么都是為了三個孩子,天經(jīng)地義的……” 裴征不是刻薄之人,被韓梅一次次厚臉皮弄厭煩了,不話說捏碎了說,下回家里有什么事兒,韓梅還會再上門,“因著你的私心,小木那孩子話都少了,大嫂不會不明白吧?!?/br> 私底下,他和沈聰聊過小木,那孩子聰明伶俐,心思通透,念書的關系,人沉穩(wěn)了不少,今早沈聰送他們?nèi)ツ顣?,小木說了韓梅問起籮筐里腸子的事兒,他后悔不已,眼角隱隱含著淚花,小木明事理,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縱然只有七歲,比一般十歲的孩子都懂事兒,他牽著牛車離開的時候,沈聰還嘆氣,說看在小木的份上能幫襯裴勇他們一把也是好的,奈何,太會鉆營了,他不樂意打交道。 韓梅面色一白,裴勇臉上也不好看,牽著小山欲出門,韓梅死死拉住他,朝裴征道,“你討厭我是回事兒,你和你大哥從小一塊長大,堂嫂都來了,你大哥留下吧?!?/br> 裴勇哪還有臉留下,火辣辣的一片紅,熟料,韓梅牽著小山小金往外邊走,裴征叫住裴勇,“大哥,你就留下吧,大嫂不得我敬重,我兩卻是親兄弟。”沒有辦法的事兒,人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多年,沈聰才敢下定決心報復沈老頭,血rou至親,誰都不能輕易割舍掉。 韓梅走了,大生他們并沒有多問,李桂花得了大生叮囑,老老實實切rou,干活速度快,沈蕓諾叫她慢慢來,第一天切完rou,第二天她手臂都抬不起來,李桂花邊切rou邊和她說話,“我在家里做慣了,嫁給大生反而懶惰下來了,要知道,每年最高興的事兒就是有rou切有錢數(shù),如今可算都滿足了。” 沈蕓諾噗嗤一聲,想到什么,笑了起來,抬起頭的李桂花看得動作一頓,心想,裴征媳婦還真是村子里最好看的,笑得比春天的花兒都漂亮,目光落向旁邊的大生,唇邊浮起絲絲笑意。 她以為因著自己的固執(zhí),她和大生得親事不做數(shù)了,不曾想,他樂意等她,嫁給他,婆婆性子軟,大嫂說話不過腦子卻也沒有壞心眼,三弟性子也算不錯,至少沒有別人家的那些糟心事,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過上這樣的舒適安穩(wěn)的日子。 裴勇埋頭干活,想起裴征說的那些話,何嘗不是指責他,韓梅什么性子他是早就清楚的,鬧成現(xiàn)在這樣,多是他的錯,小木性子變得越來越沉穩(wěn),在家里話越來越少他看在眼里,突然明白小木的心思,他心里認為自家對不起裴征和沈蕓諾,整日坐沈聰?shù)呐\嚕睦锾Р黄痤^來,站在他們跟前總低了一截,就和他心里畏懼裴征是一樣的。 人一旦做錯了事兒,面上再波瀾不驚心里總是虛的,他最怕裴征說起之前那些事兒,那些叫他抬不起頭來做人的事兒,以往沒有細細想過,如今,若回到裴征離家的那段日子,他一定會幫裴征好好照顧沈蕓諾和小洛,不讓家給散掉,這樣子,裴萬不會休了劉花兒瘸了腿,裴娟不會不知所蹤,裴秀的親事不會一波三折,別人提起裴家,不會嗤之以鼻。 身為長子,都是他沒有做好一切,裴征的指責不無道理。 rou多,幾人忙了許久才把rou全部切出來了,金花干慣了這種活,李桂花力氣大沒覺得什么,羅春苗多少吃不消,沈蕓諾提醒她休息會兒,裴年在鎮(zhèn)上做工,沒有因為手里掙了錢而看不起本家的親戚,相反,遇著事兒,只要他在,總是竭盡全力的出個力氣。 裴志比裴年小,心里寬裕,日子過得好,之前多少有些沾沾自喜高人一等,從礦山回來,整個人性情大變,沉穩(wěn)內(nèi)斂了許多,在礦山受過裴征照顧,此時切rou,也挨著裴征,見沈蕓諾她們放下菜刀準備休息會兒,裴志來了心思,挨著裴征,小聲道,“堂弟可跟堂弟妹說了我們在城里的事兒?” 手里有了銀錢,他和村子里的人約著去了窯子,縱容有三個孩子了,他還是得承認,那里邊的女人和村子里的不同,在床上嬌柔魅惑,由著他們折騰,而且還有其他花樣,和自己媳婦完全兩碼事兒,此刻見著裴征,他才想起這事兒。 之前不敢說,誰知有回說溜了嘴,也是他媳婦在床上死氣沉沉索然無味,他才想起那一晚春風,那會兒,裴征問他一起離開不,他搖頭拒絕了,在礦山素了一年多,哪還憋得住,尤其聽其他人說起那些女子的滋味,更是挪不動腳步了,裴征是和沈聰走的,他好奇裴征會不會和沈聰一起逛那種地方。 裴征瞥了他一眼,將砧板上的rou撥到木盆里,神色不冷不熱,“堂哥別想了,如今回來了,好好過日子才是,家里幾個孩子漸漸大了,傳出點不好聽的叫他們長大了怎么做人?” 裴志一臉悻色,“堂弟說的是,以后再也不問了?!笨梢钥吹贸?,裴征和沈聰怕是沒去那種地方了,他心里為裴征覺得遺憾,轉而想想,裴征去了才不正常了,沈聰是沈蕓諾親哥,素來對沈聰諾言聽計從,裴征即使去那種地方,也只敢背著沈聰偷偷去,哪能和沈聰一塊的? 沈蕓諾進屋倒水,聽裴志低著頭小聲嘀咕著什么,心下困惑,“堂哥是不是覺得哪兒不對?” 不料沈蕓諾會突然來,嚇得裴志差點把手里得刀扔了出去,眼珠子轉了轉,不敢亂說話,插科打諢道,“rou多了,擔心今天忙不過來耽擱了你們的正事兒?!?/br> 大生在旁邊將他的話聽得清楚,不過并沒有開口,而是附和道,“我心下也擔憂著呢?!笔腻X的工錢,不幫著把rou弄出來,這么好意思拿銀子,手下加快了速度,裴征拉住他,“不著急的事兒,今日的rou本就比之前要多,待會兒刀大哥他們回來幫著就快了?!?/br> 晚上請刀疤她們吃飯,沈蕓諾開始燉骨頭了,找了有rou的排骨切出來準備紅燒,家里曬的菌子多,中午沈蕓諾就泡在水里了,提去堂屋,邱艷蹲下身幫著洗菜,家里的事情多,邱艷沒臉什么都不做,洗菜這種,蹲著身,慢慢來,肚子沒有不舒適的。 rou切得差不多了,聽著院子外有好多人腳步聲,聽聲音是刀疤,沈蕓諾問了句,確定是他們后才開了門。 “老遠就聞著院子里的rou香味兒了,阿諾妹子廚藝好,我們可是中午沒吃飯騰著肚子吃晚飯呢?!眳翘覂罕恍莼丶?,刀疤好些時日才忘卻那件事兒,吳桃兒被休也不是沒有好處,起碼能嚇唬住村子里不少人,誰都不敢招惹他,人家怕沈聰是對當官的畏懼,怕他怎么擔心自己的名聲,論起來,他和沈聰仍然平起平坐。 沈蕓諾轉身退開,笑著道,“今日準備的飯菜足,大家隨意吃即是?!鄙蚴|諾多少知道他們的飯量,晚上準備的都是大盤子大碗,量給夠了,而且大鍋菜,翻動的時候叫裴征幫忙。 刀疤他們幫忙,灌臘腸得速度也快了,李桂花眼里閃過驚訝,頭回見著rou有這種吃法的,難怪沈蕓諾他們能掙錢,她想破腦子有想不出來,即使想出來了也沒錢買這么多rou。 天快黑了,一百二十斤rou才全部弄出來,裴征留大家吃飯,大生幾人拒絕了,拿了一個碎銀子臉上已經(jīng)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哪里好意思留下來吃飯,雖然,幾人被灶房里飄來的一陣陣香味激得不住的留口水,沈蕓諾見小安和小栓在,拿碗給兩人各裝了一碗rou,又給裴勇裝了一小碗,大生和李桂花沒有孩子,倒是不著急。 送幾人出了門,沈蕓諾把鍋里紅燒的rou鏟起來,見韓城在旁邊探頭探腦,有話說的樣子,沈蕓諾推了推大丫和小洛,“問問你韓叔有啥要說的。”韓城眼神一亮,他在門口,是不想裴征誤會了什么,沒想著還有兩個孩子呢,心思快速轉動了兩下,將下午發(fā)生的事兒說了。 周家欠著錢拿不出來,刀疤急著完事回來干活,把周家家里的銀子全翻出來也只有幾百文,揚言明天拿著畫押的欠條強行賣周家的田地了,若是以往,頭一回大多嚇嚇人,循序漸進,也是周家人不長腦子,語氣沖得罪了刀疤,沈蕓諾和周菊關系不錯,回來的路上,幾人琢磨著,和裴征沈蕓諾先透個聲。 “刀大哥的意思明日再去,境況只怕比現(xiàn)在還難堪,收不到錢,田地鐵定是要賣的。”而且,今天,周二和周三挨了打,估計回來興水村找周菊借錢,萬一周菊先告狀,反而破壞了幾家忍的情分。 沈蕓諾心思轉得快,明白了韓城話里的意思,周菊和周家如今沒多大的關系了,周家人上門,周菊也是不會答應的,周菊懷著孩子,什么都想著肚子里的孩子,借錢給周家顯而易見的有去無回,周菊不會不明白,淺淺笑道,“晚上我和小洛爹說說,你和刀大哥說,各行有各行的規(guī)矩,照著規(guī)矩辦事就是了?!?/br> 刀疤在場子里多年,事情拿捏得好,沈蕓諾鏟好rou,順勢叫韓城幫著把盤子端出去,遇著裴征回來了,沈蕓諾指著一鍋骨頭菌子湯,“把之前的大碗拿出來裝湯?!睖锓帕司舆€有紅薯,紅薯煮得軟,咸中帶著回味的甜,這種吃法比清水紅薯好吃多了,有時候炒rou她也會切些紅薯進去,大丫和小洛喜歡,裴征和沈聰覺得味道一般。 一家人,沈聰和裴征口味相近,她和邱艷差不多,兩個孩子自然受她們的影響多,因而,沈蕓諾煮了七截臘腸,人多,七截差不多了,加上紅燒rou,小炒rou,回鍋rou,紅燒排骨,還有兩個野菜,該是差不多了。 一頓飯,最后飯桌上干干凈凈,刀疤筷子落在最后一片野菜葉子上,打了個飽嗝,“還是阿諾妹子飯菜香,中午我們就想著了?!彼]有說周家的事兒,裴征和裴俊是親兄弟,不想鬧得裴征太難堪。 吃過飯,洗碗的事兒交給刀疤他們,沈蕓諾說不用,沈聰叫住她,“你忙活一下午了,洗碗的事兒交給他們就是了。”幾人在家里也要自己洗碗做飯,這點碗筷,對他們來說不算什么。 ☆、96|060607 刀疤最是討厭洗碗虎著臉,,皺眉掃過李杉,后者一個激靈,語氣微熱,手放在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上,打了個飽嗝道,“刀大哥忙活一天了,洗碗的事兒交給我們幾個弟兄就成。”話完,擺了擺手,“吃多了,休息一會兒,阿諾妹子忙你們的事兒就成,我們做事五大三粗,洗碗可沒問題?!?/br> 天黑得快,夜幕低垂,黑乎乎的天下起了霧,沈蕓諾牽著笑著去院子里消食,順手點燃走廊下的燈籠,光緩緩亮了起來,襯得她明麗清秀的凈臉愈發(fā)柔軟,小洛仰起頭,稚嫩的喊了聲娘,沈蕓諾蓋上燈籠,低頭微微一笑,“什么事兒?” 小洛搖搖頭,抓著她衣角,小臉盡是開心,他也說不出來為什么開心,院子里走了幾圈,聽著灶房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沈蕓諾蹙了蹙眉,牽著小洛回到屋里,杯盤狼藉的飯桌干凈整潔,裴征和沈聰坐在一根凳子上說話,刀疤懶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半瞇著眼,昏昏欲睡的模樣,沈蕓諾讓小洛進屋,自己去了灶房,站在門口,看清里邊情形后忍俊不禁。 李杉和韓城站在灶臺前,彎腰洗著鍋里的碗,李勇接住扔進裝滿水的桶里,碗碰著碗,啪啦啪啦的響,桶里的水弄得地濕了一片,李勇抬頭,見她站在門口,立即咳嗽兩聲,不好意思道,“阿諾妹子來了,是不是太吵了?” 沈蕓諾搖頭,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碗會不會壞?” 李杉轉過身,撩起袖子,濕噠噠的手臂滴著水,胡亂擦了下灶臺,灶臺上擱置的是木板,光滑得很,一擦,水順著灶臺往下滴,沈蕓諾才看清他站的地方也是濕的,面露無奈。 “阿諾妹子回去歇著,我們很快就好了,待會會罷灶房清理干凈的。”沈蕓諾愛干凈,李杉以前不愛收拾,金花也不是個細致的人,兩人湊在一起日子過得可想而知,搬了新家,金花學著沈蕓諾也講究了,院子里,屋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東西也擺放得井井有條,李杉清楚她受了沈蕓諾的影響,因而不想惹沈蕓諾嫌棄,又保證道,“我們會打掃干凈的,阿諾妹子先出去休息會兒吧?!?/br> 沈蕓諾知曉他誤會了意思,不多做解釋,笑著轉身走了,剛到門口,聽到灶房傳來驚呼聲,隨即是李杉罵人的聲音,碗碎了,她搖搖頭,進了屋子,裴征喝沈聰說的是買豬rou的事兒,找個人去隔壁村買豬,不用受他人鉗制,rou多,連著忙兩日可以休息兩三日,大家不用沒日沒夜的干活,兩人說到人選時,對看了眼,默契的開口道,“裴年?!?/br> 裴年常年在鎮(zhèn)上做工,村子里誰家在鎮(zhèn)上遇著難事都會請他幫忙,他懂得看人臉色不說,十里八村的人都認識,愿意給他面子,他出面再合適不過,然而,裴年在鎮(zhèn)上做工,真要他幫著買豬,工錢自然不能比鎮(zhèn)上的少,而且要問問裴年的意思。 商量出了結果,沈聰不著急了,“明日你不去鎮(zhèn)上了,管家同意我說的,咱就五日送回rou,最少一百五十斤,管家的意思越多越好,我們也只能盡力?!眗ou鋪的老板不知足,不能一直叫他牽著鼻子走。 裴征心里也是這般想的,想著今日老板一番話,沉了臉,“明日不去不成,后天再說吧?!苯袢针x開的時候老板叫他明天早點去,他早些時候關門,明天把話和老板說清楚比較好,而且后天趕集,總有人買rou鋪的rou。 不一會兒,李杉他們轉身回來了,門外,金花提著燈籠進屋,另只手還提著兩只沒有點燃的燈籠遞給韓城他們,“時辰不早了,咱早些回去休息,人阿諾妹子她們也該休息了?!苯裉烀α艘幌挛纾蓱T了活,今日也有些吃不消。 裴征回過神,朝刀疤他們道,“刀大哥明日繼續(xù)忙你們得事兒,明天我買了rou回來,之后準備休息兩日,這兩天金花嫂子累得不輕,我琢磨著給她二十文的工錢,明日也是?!眗ou鋪的老板當他性子好說話,明日賣它的rou只怕更多,裴征解釋道,“明日后,家里休息兩日,熏臘腸得事兒我一個人不成問題。” 金花面色一喜,一天二十文,她比李杉掙地都多了,咧著嘴,不好意思的笑道,“還是裴三兄弟會做人,一天二十文,我也能撐起半邊天了,以后杉子再說我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他?!?/br> 李杉擰起了眉,冷聲道,“說什么呢,誰收拾誰說不清楚地事兒,趕緊的,咱也回了,明天還要去要債呢。”賭場那邊忙,灌臘腸的事兒他們有心無力。 送走了人,裴征將院門鎖上,折身回來洗了臉和腳,沈蕓諾把炕燒起來了,進屋還察覺不到暖意,饒是如此,他心里淌過一片暖流,問道,“小洛和大丫睡了?” “躺下了,你先上床睡著,我把走廊的燈籠滅了?!睙艋\是沈聰從鎮(zhèn)上買的,說是家里有孩子,邱艷懷著身孕,屋檐下,掛著好幾個燈籠,院門口也有,家里備足了蠟燭。 裴征朝外看了眼,屋子里燃著燭火,倒是忘記屋外的燈籠還亮著,箭步流星走了出去,“你站著,我出去就是?!?/br> 再回來,沈蕓諾已經(jīng)躺在床上,床前的衣架子上掛著她的衣衫,裴征脫下自己的衣服,搭在一側,掀開被子躺下下去,炕熱了,后背暖暖的,裴征拉過她躺下自己懷里,說了請裴年去村子里買豬的事兒,正好,沈蕓諾也有話說,順口將韓城說得一番話告訴了裴俊,“四弟妹懷著孩子,周家當日信誓旦旦,真遇著事兒了,估計還是要過來問四弟妹借錢,你和四弟知會聲,注意著四弟妹肚子里的孩子?!敝芗胰藶榱艘稽c好處和周菊斷了親,也能在認為走投無路的時候再找上周菊,周菊的肚子已經(jīng)隆起來了,出了事兒才是后悔莫及。 有得選擇,她也不樂意管那邊的事兒,然而,終究是沒法避免的,就好像韓梅和裴勇,說什么,對韓梅來說都沒用,她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其他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裴征怔忡良久,臉上波瀾不驚,直起身子,將燭火滅了,屋子里一下黑了,沈蕓諾半邊身子靠在他身上,隨著他起起伏伏,平穩(wěn)了,只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她知曉裴征聽進去了,正欲轉移話題,聽到頭頂傳來悶悶的一聲,“我明日和四弟說聲,刀大哥他們忙,明日灌臘腸的事兒還得去村子里請人,我想著把四弟也叫過來,周家要來人的話,四弟妹只怕也要跟著過來。” 他心里邊不想和那邊牽扯太深了,提起老宅,好似有說不完的煩悶事兒,他頓了頓,放慢了語氣,“娘跟著四弟過日子,將來有鬧騰得時候,四弟妹若是抱怨,你安慰她就是了,拿主意得事兒卻是不能?!敝芫蘸退问详P系不好,裴俊夾在中間難做人,裴征眼中,裴俊以前聽裴勇的話,如今聽宋氏的話,周菊若是讓沈蕓諾幫著拿主意,之后出了事兒,少不得會把事情推到她身上,周菊性子好,然而,出了事兒,人下意識的都是推卸責任的,他不想沈蕓諾卷入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當中。 沈蕓諾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側臉蹭了兩下,“我心里清楚的,其實四弟妹和我說了四弟和娘過來幫忙得事兒,若是以前,四弟來我沒話說,今時娘也要過來,縱然四弟妹保證不會出事兒,我心下還是擔憂的?!敝芫者^來專程為說這件事,她不敢應下就是不想宋氏過來,裴家大房的人也在,宋氏備份高,若倚老賣老,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宋氏見著他們灌臘腸,動了其他心思,最后受影響的還是他們的生意。 裴征聽沈蕓諾說起這個,頓時皺眉,“四弟妹來過了?” 沈蕓諾輕輕答道,“來過了?!?/br> 裴征沉吟片刻,“不答應是好的,明天我和四弟說吧。” 那邊的事兒沒完沒了,裴征不愿意再提,手輕輕落在她小腹上,心里疑惑,兩人成親很快就有了小洛,如今他回來也有那么長時日了,沈蕓諾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不著急是假的,家里多個孩子總該會熱鬧得多,明年沈聰他們搬去鎮(zhèn)上,院子里的人猛地少了,只怕會不習慣,就和他跟沈聰從礦山回來,不太習慣身邊安穩(wěn)是一樣的。 沈蕓諾知道他心里琢磨的什么,她心里也覺得奇怪,兩人算得上頻繁了,奈何肚子沒有動靜,孩子的事兒還真是要看緣分。 夜里,呼嘯的風聲吹得樹葉嘩嘩作響,隨即,飄起了白白的雪花,天邊露出稀薄的光時,天地已是一片銀裝素裹,沈蕓諾推開窗戶,遠處的山近處的院子,皆成了白色,望著窗外許久才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裴征,“冷了好些時日才下雪,過不久就要封山了,我們得趁著這些時日多賣些臘腸才成。” 疊好被子,走到床前,望向白茫茫的遠處,下了雪,霧氣散了,視野開闊不少,將沈蕓諾拉到他身后,擋住了大半的冷風,人清醒不少,沉吟道,“今日忙后休息兩日,我和大堂哥說說?!迸D腸的生意能做多久他和沈聰心里沒底,不敢叫他辭去鎮(zhèn)上的工回來幫他們,有朝一日,臘腸生意沒了,不就是拖累了裴年,逢著下雪,酒樓過些時日就準備放假了,裴年要等明年雪融了再說,沈聰如果能和知縣大人簽訂買賣契約,有了年限,他和裴年說事兒也能直白些。 沈蕓諾穿過他腋下,露出個腦袋,盯著白色天地,一時有些出神,裴征和沈聰心里沒底,她心里何嘗不是,現(xiàn)在能賣個好價錢全是因著大家不知曉臘腸怎么做的,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吃臘腸的人多了,總會有人吃出臘腸里加的調料,那時候,別人也開始賣臘腸,她們壓力就大了。 遺憾的是古代識字的人不多,大家能認識鎮(zhèn)上的鋪子也是里邊掌柜和小二自己喊出來的,想要旁人記住她家的臘腸,還得讓知縣大人想想法子,不過眼下是不著急的事兒,那些臘腸,知縣大人該是賣去別處了,一時半會,清水鎮(zhèn)還不會有。 身邊人沒有而自己擁有獨份時,低調才能活下去,待獨份到了眾所周知的時候,脫穎而出靠的就是口碑相傳,依著知縣大人的手段,今年和明年,臘腸在清水鎮(zhèn)還掀不起風浪,可以再等等,總要有個萬全的法子才行。 “天冷了,你問大堂哥,酒樓那邊能不能請假,左右快封山了,大堂哥幫我們,也不會傳到酒樓那邊?!迸嵴髅嫔蠈ε峒业娜诵暮荩瑢崉t心底最是種情義,有的事兒,她不問不代表她心里不清楚,依著裴征的性子,當日服徭役她不松口,宋氏和裴老頭拿他沒有法子,他心里多少有為了她的原因。 聽著外邊傳來喊叫聲,裴征笑著關上了窗戶,“走吧,小洛和大丫醒了,我先去生火,你給他們穿衣衫?!奔依镌顼埑允裁此侵獣缘?,院子里的雞每日下蛋,大丫小洛吃蒸蛋,他們煮個雞蛋,再喝點粥配酸菜就成了。 大丫窗戶外的木板夜里被風水開了,推開窗戶見著雪,她睡不著了,興奮的又喊又叫,小洛也翻到她的小床上,兩人趴在窗欞上,探出兩個腦袋,嘰嘰喳喳說著話。 沈蕓諾替二人穿好衣衫,大丫和小洛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沈蕓諾擔心他們凍著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手套,出了門,二人手里捧著雪,你砸我我砸你,玩得不亦樂乎,沈蕓諾笑笑,將手套擱在旁邊凳子上,提醒道,“冷了就回來拿手套,娘去灶房做飯?!?/br> 沈蕓諾準備的是沈聰和小洛中午的飯菜,小洛飯量大了,沈蕓諾蒸了三個大包子,小洛一個,沈聰兩個,又炒了個菌子rou,一個小盤子,一個大盤子,將鍋里的粥備了兩份出來,一切好了,才見著沈聰聰屋子里出來,“你嫂子昨晚做針線到半夜,還睡著呢,我們吃飯,暫時不管她了?!鼻衿G的肚子大了,做針線對眼睛不好,她嚷著睡不著,沈聰如今什么都依著她才任由她做到半夜。 “哥怎么不攔著我嫂子,小孩子的衣衫交給我就是了,懷著孩子要多休息?!鄙蚴|諾見著邱艷不讓她做針線了,月份大不說,坐久了對肚子孩子不好。 沈聰垂眸,深邃的眸子不顯山露水,“下回我攔著她,我們吃飯吧?!?/br> 飯后,沈蕓諾掃了遍屋子,又將柜子桌子里里外外擦拭了遍,小洛念書了,大丫一個人玩沒興致,跟著沈蕓諾,童聲童趣的說著話,沈蕓諾不時答一句,兩人笑容里盡是愉悅。 邱艷醒得晚,沈蕓諾勸了她兩句,邱艷拿出衣衫,“我也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著,才想著找點事情做,今日白天我就不睡了,夜里好睡覺。”邱艷在家里沒多大的事兒,衣衫是沈聰洗的,屋里屋外忙活,她搭把手的事少,不由得想起懷大丫那會,簡直沒法比。 金花今日過來得早,沈蕓諾打開門,金花發(fā)絲上滴著水,沈蕓諾疑惑,“金花嫂子去山里了?”一宿的雪天亮十分就停了,金花發(fā)髻上的該是樹上得雪滑落,濕了發(fā)髻。 “可不就是,下雪了,我上山瞧瞧還有沒有野菜,越往后越冷,今年家里糧食有了,菜就沒了?!彼屠钌紕偝捎H那會,二人都不是計較的主,加之李杉娘小氣摳門,飯桌上有菜也是分好了的,她碗里的最少,李杉偶爾給她一些,李杉娘立即破口大罵,如今日子好了,她也想著好好過日子,飯桌上不能少了菜。 想著,金花又說起了李家的事兒,李杉娘性子比宋氏潑辣多了,分了家也不安生,當日刀疤和李杉一提,李杉就答應了,起屋子是向別人借的錢,前幾天還清了,無債一身輕,她除了來幫忙,還問沈蕓諾買點白菜,“我尋思著存點白菜,之后天冷了吃,你菜地里的能不能賣我一些?!卑撞吮阋耍鸹ú皇巧岵坏玫闹鲀?,因而才開口和沈蕓諾這般說。 沈蕓諾讓她進屋,朝外邊看了眼,沒人后關上門,笑道,“菜地白菜多著,你拿刀砍就是了。”后院她還種了好些,之前又曬了許多野菜,過冬該是夠了,不夠還有菌子和銀耳呢。 金花喜上眉梢,哈哈笑道,“我明早去菜地砍兩窩,錢還是要給,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是咱們?!闭f著,湊到沈蕓諾耳邊,“畢竟我們不是親戚,我如果隨意去你菜地砍菜,裴家那邊該怎么說?總不能叫你為難?!苯鸹ú欢@些,還是李杉在后邊提點她才明白,村子里得人認為他們是外來戶,對他們不如對村子里其他人親熱,韓梅和周菊家里沒有菜地,拿著砍菜說事兒,傳到村子里也是他們站不住腳,縱然關系鬧僵了,親兄弟還是親兄弟,關系在,哪能不幫襯親戚便宜外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