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區(qū)現(xiàn)在還有沒有物業(yè)？”

    “早就沒了，你看看小區(qū)被弄成這樣就知道了！”大爺撇撇嘴巴回答。

    “那您的工資是誰開？”

    “本來是物業(yè)公司開，可后來物業(yè)公司走了，這里被街道給接手過來了，我的工資就是街道給！”

    “街道接手過來？”這還真是一個新鮮事，因為一般情況下小區(qū)沒有物業(yè)，直接就會變成無人管理的情況，街道接管的事情我還從來沒有聽過。

    “其實你們不知道?！贝鬆敶蜷_了話匣子，拍著大腿說道，“別看我們這小區(qū)有百十棟樓，可根本不能跟其他的正規(guī)小區(qū)比。我們這里全部都是回遷房，政府按照原先的面積賠償，有的一家都賠一棟樓，居民哪里能住下那么多？所以有很多的房子閑置。這些沒人住的房子都被房東給租了出去，漸漸地咱們這個小區(qū)全部都是外來人口。這‘出租小區(qū)’的名聲也就傳出去了！后來我們這里就被一些大公司常年租下當(dāng)員工宿舍?！?/br>
    “有哪些公司？”

    大爺掰著手指頭說道：“也不多，一個眾泰就有一兩千人，剩下的還有富工食品廠、山水食品廠、霞光機床廠、美體服裝廠，另外還有幾家小型的鞋廠?！?/br>
    這還不多！我在心里苦笑。

    “嗯，大爺，您接著說。”

    “那個，我說到哪兒了？”

    “說到‘出租小區(qū)’?！泵鞲鐜退貞浀?。

    “對，對，對。咱們這個小區(qū)基本都被一些公司給長期租用了，街道就感覺，這么大的小區(qū)沒有一個保安確實不合適，所以就給我在這里象征性地安了一個位置，最起碼有個保安室在，也能有點威懾作用，治安也能好點?！?/br>
    “那您平時在不在小區(qū)里巡邏？”明哥好奇地問道。

    “他們一個月就給我一千塊錢，從早看到晚，要不是街道讓我在保安室里住，還給我辦了‘五保戶’，他這點工資，根本招不來人。你想想，就那么點工資，我還去巡什么邏，就算是遇到小偷，我這老胳膊老腿也打不過人家??！”大爺?shù)脑捳f得倒是實誠。

    “您是五保戶？”明哥好像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早年當(dāng)兵，回家的時候年紀大了，就給耽誤了，光了一輩子！”大爺有些無奈地回答。

    “五保戶”是咱們國家的一項政策，主要針對的是一些無兒無女的老年人，另外還包括一些殘疾人和未成年人?！拔灞！钡暮w內(nèi)容包括，供給糧油和燃料；供給服裝、被褥；提供符合條件的住房；對生活不能自理者提供照料和醫(yī)療；還有妥善辦理喪葬事宜。

    前四點可以說都是虛的，對于“五保”老人來說，最后一項才是他們最為看中的一點。中國人都講究“養(yǎng)老送終”，為的就是在死后有一個能夠安心長眠的地方，這個政策著實解決了一些孤寡老人的心頭大事。

    “那您無兒無女嘍？”明哥對這個問題又著重問了一遍。

    “那肯定沒有啊，要不然怎么能辦‘五保戶’？”大爺提高嗓門回答道。

    “這里平時就您一個人住？”

    “那還能有誰？”

    明哥在問話期間，我注意到大爺?shù)氖忠恢痹诙哙隆?/br>
    “您的手……”我張口問道。

    “哦，早年打仗的時候落下的病根！”

    “您參加過戰(zhàn)爭？”我開始對大爺有些崇拜。

    “對啊，七九年的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我的胳膊當(dāng)時被子彈擊中，落下的這個毛病?！贝鬆斦f完還把上衣領(lǐng)口往下一扒，露出了一個一元硬幣大小的傷疤。

    從嫌疑人分解尸體的手法上看，他的雙手應(yīng)該很強壯有力，否則切面不會那么均勻，像大爺這種右手晃個不停的情況，他肯定是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明哥肯定也注意到了這種情況，所以問話到了這里，便匆匆結(jié)束了。

    五十二

    “接下來怎么辦？”我已經(jīng)沒了主意，從目前的情況分析，除了查清楚一個受害人，其他沒有任何的抓手。

    “通過看門的老大爺，我們知道，這個濱湖小區(qū)里居住的都是一些公司的員工，所以我懷疑，其他那三名死者是不是另外幾家公司居住在這里的員工?！?/br>
    明哥的猜測不無道理。首先，我們可以肯定，這另外三名死者不是我們云汐市當(dāng)?shù)厝?，要不然肯定會有報案?/br>
    其次，也可以排除是本省的人，理由一樣。那外省的人來我們這里，要么是走親戚，要么就是來務(wù)工。這三個人的尸體被扔在了同一個地方，這就說明她們都曾來過這里。按照正常情況，也只有來這里務(wù)工的可能性，所以她們在這里居住的可能性最大。

    “不行我們把整個小區(qū)全部調(diào)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符合條件的？”葉茜準備破釜沉舟。

    “這幾家公司都是私企，務(wù)工人員的流動性很大，會出現(xiàn)很多員工今天來了，明天不干了的情況，我們現(xiàn)在不知道這三名死者的任何信息，調(diào)查起來很難有抓手。”明哥直接道出了目前的窘境。

    “那實在不行，跟領(lǐng)導(dǎo)匯報，在全國范圍內(nèi)發(fā)布dna比對？”老賢也有些坐不住了。

    “暫時還不需要那么麻煩，還有一條路可以走！”明哥的一句話，又給我們?nèi)计鹆讼Ｍ?/br>
    “什么路？什么路？”我使勁地晃了晃明哥的肩膀。

    “顱骨復(fù)原！”

    “顱骨復(fù)原？”

    “顱骨復(fù)原！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我興奮地叫出了聲。

    顱骨復(fù)原技術(shù)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陌生，我的父親就曾經(jīng)在參加工作的時候提出過這方面的觀點，現(xiàn)如今，這項技術(shù)中國可是處于國際領(lǐng)先水平。

    顱骨復(fù)原技術(shù)又叫三維顱面鑒定技術(shù)，它是通過系統(tǒng)對顱骨進行三維立體掃描，測量軟組織的厚度，接著再進行三維重建，從而達到相貌復(fù)原的效果。

    這項技術(shù)是以人體頭面部軟組織以及五官的形態(tài)特征與顱骨形態(tài)特征之間的關(guān)系來作為依據(jù)。雖然人體的面部軟組織厚度參數(shù)會由于性別、年齡、種族等不同而各有差異，但測量的標(biāo)志點是統(tǒng)一的。

    簡單一點來說，你頭骨決定了你的面相，這里面有必然的聯(lián)系，屬于法醫(yī)人類學(xué)的學(xué)科領(lǐng)域，要不然韓國整形醫(yī)院也不會動不動就削骨。

    顱骨復(fù)原的專家可以根據(jù)頭骨來恢復(fù)人死前的面貌，就算是時隔百萬年的古人類，也不在話下。

    “什么沒有想到？”葉茜還沒有轉(zhuǎn)過彎來。

    “其他三名白骨化的死者，雖然被分尸，但是頭骨都保存得十分完好，咱們可以請專家?guī)椭蹅儼讶勒叩拈L相給復(fù)原出來，有了照片再找，你說是不是要容易得多？”我趕忙解釋道。

    “照片？對??！那還等什么？趕緊去?。　比~茜激動得緊握雙手。

    “這樣，國賢和葉茜在家，我們?nèi)齻€趕最近的一班高鐵去申陽?！泵鞲缯f完扭動了汽車的點火鑰匙。

    在公安體系內(nèi)只有刑警學(xué)院有這項技術(shù)，而那里也是我和葉茜的母校，也是各種公安領(lǐng)域?qū)＜业膿u籃。

    當(dāng)晚九點，我們?nèi)齻€人一人拎著一個塑料檢驗箱站在了云汐市高鐵站的門口。檢驗箱四四方方，外刷銀白色的金屬漆，是老賢經(jīng)常用來在現(xiàn)場提取大塊人體組織（尸塊、內(nèi)臟等）所使用的一種專門的工具箱。這箱子從外表看有點像銀行裝錢的密碼箱，我們?nèi)齻€人一人拎著一個，頗有點成功人士的味道。如果讓周圍的旅客知道，我們一人提著一顆人頭，也不知道他們做何感想。這也是我們雖然時間很趕，卻不坐飛機的原因。因為咱們市自己的高鐵站要比省城的機場好溝通得多。

    九個小時的高鐵，再加上一個小時的大巴，我們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自從畢業(yè)，就沒有回過母校，這里的一草一木都給我十分親切的感覺。真應(yīng)了那句話：“母校虐我千百遍，我待母校如初戀。”

    學(xué)院里研究顱骨復(fù)原的趙教授，是這個領(lǐng)域的領(lǐng)軍人物，也是我父親的摯友，這次人家肯抽出寶貴的時間幫忙，也多虧了我父親的一個電話。不得不說，我父親在刑事技術(shù)領(lǐng)域，還是有很高的威望的。

    穿過校園，我們來到了一棟小紅樓的門前。這小紅樓在我上學(xué)的時候就很出名，因為這里是法醫(yī)實驗樓，一樓就是解剖室，一些膽大的學(xué)生，經(jīng)常趴在窗外觀看尸體解剖，在我們學(xué)生之間，它還有一個比較靈異的外號——“血樓”。

    趙教授的實驗室位于“血樓”的二層最東邊，解剖室的正上方，按照房門上的指示牌，我們很快找到了這個地方。

    咚咚咚！明哥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略帶磁性的中年男子聲音從門里傳來。

    吱呀！雙開木門被推開。視野隨著門縫擴大，一位身穿白大褂，跟我父親年紀差不了多少的男子站在了我們的面前。不用猜，他肯定就是我們朝思暮想的趙教授。

    趙教授長得濃眉大眼，個子不是很高，可能是長年做研究的原因，額頭上爬滿了皺紋。在他的實驗室里，只有一種擺設(shè)：清一色的骷髏頭。要是給趙教授換一身巫師裝，那活脫脫就是翻版的“鄧布利多”。

    “你們就是司鴻章的徒弟？”

    “趙伯伯，我是他兒子，司元龍。”

    “哈哈，我認得你，你上學(xué)那會兒我是天天關(guān)注你，我可是老司的間諜！”趙教授親昵地摸了摸我的頭。

    “老師，我叫冷啟明，這位是我的同事焦磊！”明哥的言語間充滿了崇敬之情，能讓明哥如此崇拜的人，那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嗯，小伙子，我聽老司介紹過你，你是一名優(yōu)秀的法醫(yī)！不錯不錯！”趙教授樂呵呵地拍了拍明哥的肩膀。

    我此時注意到明哥的嘴角微微地翹起，還有點害羞的味道。

    “這樣，把頭骨拿給我看看！”趙教授很快轉(zhuǎn)到了正題。

    嘭，嘭，嘭。我們?nèi)搜杆俚匕褭z驗箱放在了桌面之上。

    趙教授把三顆頭骨取出，仔細地觀察了一段時間說道：“保存比較完整，這樣，四個小時后，我給你們答復(fù)！”

    “就四個小時？”我本以為會要很長時間，沒想到那么快。

    “對，一般半個小時一顆顱骨就差不多了，但你們市這起案件的情況老司在電話里也跟我溝通了一下，你們是需要我復(fù)原的照片去核對尸源，所以我盡力給你們做得精細一些！基本上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左右的精準度。”

    “太好了！”我高興得在實驗室里蹦了起來。

    四盒煙、三瓶礦泉水陪我們度過了漫長的四個小時，確切地說是三個小時五十分鐘。要不說是父親的摯友，一般顱骨復(fù)原出的只是死者的面部特征，為了方便我們辨認，趙教授還在每張復(fù)原的面孔上另外配上了幾種女子最常見的發(fā)型，這對我們接下來的尸源比對工作簡直就是畫龍點睛之筆。

    五十三

    處理好的清晰照片，我們在第一時間傳給了葉茜。在我們坐車回家的同時，刑警隊那邊已經(jīng)展開了調(diào)查工作。

    刑警隊拿著照片直接按圖索驥，很快便核實了其他三名死者的真實身份，我們剛到單位，葉茜便把三份人員資料遞到了明哥的手中。

    “冷主任，我們推測得沒錯，另外的三名死者也是居住在湖濱小區(qū)的外來務(wù)工人員，她們?nèi)齻€人分別來自不同的省份，工作在不同的公司里面。”

    “胡鑫，女，二十二歲，浙江人，四年前七月二十二日失蹤?！?/br>
    “李雪梅，女，二十三歲，江蘇人，三年前八月二日失蹤?！?/br>
    “李麗珍，女，二十四歲，山東人，兩年前八月十五日失蹤?！?/br>
    “加上我們第一步核實的石玉花，女，二十五歲，灣南省洞山市人，去年七月九日失蹤。”

    “嫌疑人一年殺死一個？”聽了葉茜的話，我有些詫異。

    “而且都是七八月份?！迸掷谧隽搜a充。

    “七八月份正值盛夏，女性穿得都比較少，很容易勾起人的性欲，難道嫌疑人是攔路強jian殺人，然后肢解拋尸窨井？”我想到了剛發(fā)生的那起案件，推測道。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只能說嫌疑人的口味比較重。”胖磊把四名受害人的照片攤開擺在了我的面前。

    仔細看了一眼死者的真實照片，我才明白他想表達什么，我絕對沒有侮辱死者的意思，就事論事來說，四名死者長得都很不好看，而且她們四個人中最高的也就一米五八，連她們的身材都沒有給人任何想象的空間。

    “葉茜，這四人有沒有共同的矛盾點？比如有共同的仇人之類的?！泵鞲鐔柕馈?/br>
    “刑警隊調(diào)查得很仔細，這四個人完全是互不相干的幾個人，就像是四條平行線一樣，沒有任何交集。”

    “嗯，看來結(jié)果不容樂觀?！?/br>
    “什么叫不容樂觀，現(xiàn)在就沒線索可查了！”我十分沮喪地說道。

    “或許我們還漏掉了一點！”老賢很淡定地推了推眼鏡片說道。

    “哪一點？”

    “編織袋?！?/br>
    “編織袋？”

    “對，在市面上流通的很多化學(xué)產(chǎn)品都是用編織袋包裝的，比如化肥、農(nóng)藥、池塘里的消毒粉、食品添加劑等等，你們不搞實驗或許對編織袋不是很了解，我們是經(jīng)常跟它們打交道，其實編織袋上也有一些可以識別的信息。”老賢慢條斯理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