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天下之大,還有人比他更強嗎? 寧寂波瀾不驚道:“可是我想我一生也突破不了了。我不能忘情。天下第一?我倒不是。至少我遇到過比我還要強大的人。你不必覺得遙遠,試想我幼時三歲不到已領(lǐng)悟秘術(shù),修煉近二十年,也才六重圓滿。你一領(lǐng)悟,便到了三重后期,豈非比我更厲害?” ☆、第55章 四宗大會 后來他實在堅持不住,便開口道:“你已見到我,可以走了?!?/br> 她站在雨里一動不動,無聲哭泣,也不發(fā)一言,繼續(xù)沉默。 王熾無端微怒,不再理睬她,轉(zhuǎn)身躺回榻上。耳邊無邪說道:“公子,下人說要給公子出氣,所以讓她站了半個時辰才來回話。要不要趕她走?” 他冷冷地看了無邪一眼,閉目休憩。 不知她何時走的,午間醒時無邪說她已走了。王熾應一聲,也不想多問。 無邪接口道:“可惜無人提醒他這一點。唯四日后他總算行動無礙,已收拾行李啟程回瑯琊。 趙王昨日賜廢后一杯金屑酒,今上不知從何得知,哭著要去見廢后。守城衛(wèi)士不允,他竟一頭撞在石柱上。衛(wèi)士無法,只好帶他去見,然而廢后早已一口飲盡毒酒,倒在地上。 今上沖進去時,廢后大口吐著黑血。聽城內(nèi)守衛(wèi)道,彼時廢后看著今上的目光很恬靜平和,不久即氣絕身亡。 衛(wèi)士遂拉今上離開,今上雙目呆滯,踉蹌著被帶走。 “趙王有意冊裴紈素為后?!睙o邪坐在車內(nèi),低首翻著密報,每翻一頁說一句。 王熾輕聲笑,歪頭看窗外的初秋景致,隨隨便便地道:“倒是想得很美?!?/br> 一一名反對之人是趙王府姚長史,現(xiàn)任侍中之職,不過被大怒的趙王革職貶官,遷往西北荒地了?!?/br> “哦?”王熾漫不經(jīng)心應聲,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她拒不受封,對趙王背信棄義的作為十分唾棄,已經(jīng)昨晚連夜趕回聞喜。喲——趙王這回鬧個好大的笑話?!边B無邪也覺得太可笑。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想了想,意味深長地笑道:“看來正主要浮出水面了。其他幾路王侯什么動作?” 他倒想看看她到底支持誰。 無邪又翻一頁,回道:“成都王、河間王、常山王分三路進京,各帶兵九萬。原本旗號是‘清君側(cè),誅jian相毒后’,但趙王廢帝,迫不及待要將自己放在火上炙烤,三王旗號自然變?yōu)椤谕?,討伐亂軍’。齊王被趙王猜忌,調(diào)往許昌,不過恰好給予齊王可乘之機,也聯(lián)合新野公領(lǐng)兵一同響應三王進京。東海王按兵未動?!?/br> 王熾原本散漫的坐姿正了正,回過頭來看著無邪,笑意微涼:“河間王、常山王、新野公三人不足為慮。成都王此人年輕有為,治軍嚴明,又聲望極高,他若成功入主京師,只怕是很難翻盤。傳信給廣平郡公發(fā)兵,我親自去攔成都王大軍,就給齊王撿個便宜吧,反正也坐不了多久。” 無邪詫異地看他一眼,沒有多話。不久后還是忍不住問道:“公子有把握么?成都王本人便不好對付,更何況還有謝不慕公子出謀劃策。他和公子可是師兄弟,也不會是泛泛之輩。” 王熾笑了一聲:“那又如何,我不怕任何人。” 惡搞潛臺詞: 無邪冷笑一聲,走到門邊向外看了一眼,又回過頭冷冰冰地道:“這上門賠罪法第一次見,不帶禮,不打傘,想做什么。公子見么?” 王熾閉了閉眼,緩緩將頭轉(zhuǎn)向里面,道:“我不見她,讓她走”——這么大雨不帶傘,還不快趕緊送她回去,生病怎么辦!還不是我難受! 對視很久,她突然泣不成聲:“我只能給你帶來痛苦吧,對不起我只能給你帶來痛苦?!?/br> 王熾仍然冰涼而平靜地注視她,相顧無言。 后來他實在堅持不住,便開口道:“你已見到我,可以走了?!薄阒粫梦遥猛炅擞植桓以谝黄?,當然只能給我?guī)硗纯嗔耍∶看我姷侥愣夹呐榕樘?,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哼?/br> 耳邊無邪說道:“公子,下人說要給公子出氣,所以讓她站了半個時辰才來回話。要不要趕她走?” 王熾冷冷地看了無邪一眼,閉目休憩。——混賬,我本來就心疼得要死,你還來多嘴,沒見我臉都氣白了嗎! 無邪:這不能怪我,誰叫公子你臉一直那么白。 他輕聲笑,歪頭看窗外的初秋景致,隨隨便便地道:“倒是想得很美?!薄w王那老男人也敢來插一腳,老子回頭就搞死你?。ā垷o視我吧。) …… 初八,成都王大軍直逼襄陽。 一身甲胄的司馬穎騎在馬背上,面朝西方落日,背對身后眾守衛(wèi)。他長發(fā)高束被風揚起,整個人籠罩在血紅的殘陽余暉中,背影孤絕。 他默默眺望遠處天邊的連綿青山,一言不發(fā)。而我站在離他不遠的山頂眺望他。 身前有豐茂的草木遮掩身形,而身后則隱藏著廣平郡公的三萬精兵,從南鄉(xiāng)郡抄小道而來,只等傍晚成都王軍隊休整。 “王爺,謝公子請您回大帳商議軍情?!?/br> 突然有一名衛(wèi)士策馬而來,匆匆稟報。 成都王回頭,光暈使他五官黑暗,難辨喜怒:“不必商議,小王不會攻打襄陽,讓謝不慕安心。” “謝公子還道,若是王爺回答不攻打襄陽,那么就命標下轉(zhuǎn)告王爺,附近有殺伐之氣,若不速離,恐有性命之憂。”那衛(wèi)士說著還緊張地四處望了一眼——他目光掠過我佇立之地卻分毫不停留地轉(zhuǎn)向別處。 成都王閉口不言,神情不甚痛快。 衛(wèi)士跪倒拱手道:“謝公子最后道,若王爺聞言仍不回營,便依王爺之意行事。出現(xiàn)任何狀況,他會立即領(lǐng)兵來救,讓王爺不必擔心?!?/br> 成都王笑了一聲,倒并不是高興:“看來還是謝不慕深諳小王的心意。連小王作何反應都知道,那小王靜候他來救駕了。” 他身后的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都紛紛垂頭不語。 我揚眉失笑,無邪在我身旁問道:“公子又看出什么來?不知有哪里可笑?!?/br> “能力越強的主人,往往也很驕傲自信。不論謀士是否正確,一旦觸及他的界限,也會被毫不猶豫無視?!蔽夷暢啥纪跻粍硬粍拥纳碛埃俺啥纪跞绱?,廣平郡公如此,趙王如此——” 無邪抿著嘴,欲言又止地看過來。 我彎眉咧齒哂笑,點點頭,替他道;“我亦如此?!?/br> 其實我的界限……只是我唯一的尊嚴,可是她連這也不肯留給我。 落日霞光將盡,月色單薄。四周一片寂然,成都王策馬掉個頭,似笑非笑地道:“黃昏已盡,回營去用飯吧——看來今日不需要不慕來救駕?!?/br> 眾人稱“是”,利落地翻身上馬準備回營,而就是現(xiàn)在。 我揚起皎潔的袖袍,手掌從半空中決然落下,轟然三萬衛(wèi)士從茂密的草木中沖下去,刀戟聲鏗鏘作響,驚得成都王一隊人馬豁然勒馬。 他們很快被包圍。 成都王身旁一名隨從驚怒交加,大喝道:“什么人膽敢伏擊王師!” 我立于青山草木之間,笑而沉默,并不同他們多費唇舌。 見無人應答,又陸續(xù)有其他人大聲吼叫著,但大軍已經(jīng)沖上前去,與成都王麾下的衛(wèi)士們廝殺在一起。 戰(zhàn)況十分慘烈——對方的戰(zhàn)況十分慘烈。 成都王勒馬猛地踩翻一人,馬蹄濺血。他神色凝重地四顧,仿佛是正欲差人突出重圍,回營搬救兵。突然間,戰(zhàn)場上響起一陣嘹亮的號角聲,塵土飛揚成陣陣霧霾,大批人馬由遠及近而來,喊殺聲振聾發(fā)聵。 成都王麾下衛(wèi)士紛紛喜上眉梢,一人情不自禁地感嘆道:“不慕公子果真神機妙算!便連來援的時辰也分毫不差?!?/br> 原本面猶帶笑,松了口氣的成都王臉色突然一僵,頓了一頓,又從容地笑起來:“說得很有理??磻驓w看戲,他還是不能真讓小王命喪于此的?!?/br> 衛(wèi)士們不知是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還是大敵當前自顧不暇,一時四下里無人作答。 須臾后,一人縱馬疾馳而來,芝蘭玉樹,妙不可言。 他朗聲答道:“王爺息怒,是不慕救駕來遲?!?/br> 作者有話要說: 后面的內(nèi)容明天補上 成都王望著謝淵而笑。 “你能來,小王就知沒有看錯人。有不慕此等高才謀士,何愁此去不勝!” 謝淵客氣地避而不答,眉宇間頗多古怪。成都王見狀,皺眉不悅道:“不慕何意?可知此地埋伏何人所設?” “自然。王爺還請速回大營。”謝淵意味深長地朝我所在之處看一眼,而后對成都王拱手,“此地不宜久留,不慕在后掩護?!?/br> 原野上鮮血流過草葉,兵戈之聲不絕于耳,但慘叫卻寥寥無幾。清晰可聞的只是喊殺聲與沉重的悶哼。 水塘邊長了白蘆,又埋了白骨。 成都王殺氣騰騰,手起刀落,血花四濺。他冷聲斥問:“休要故弄玄虛,到底是誰敢如此伏擊小王?” 謝淵吁出一口氣,語調(diào)復雜,朝我笑道:“琳瑯水鏡……” 成都王臉色一變,沉吟片刻后仿若鍍上森森寒霜,咬牙一字一句念出我的名字。 “王冰石?!?/br> 我低展玉骨折扇,分花拂柳出現(xiàn)在乾凈的青石臺上,東風掀起寬大的袖袍和下擺,但我并未覺得冷。 我相反,內(nèi)心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無比熾熱,似乎想要將一個人燒灼成灰燼。 “冰石久仰王爺與謝公子大名?!?/br> 我微笑著同他們寒暄,此時成都王即將錯失離開的最好時機。 成都王神態(tài)變幻莫測,俄而眼神一凜,正要說話。謝淵已策馬前行一步,從衣袖中抽出一塊令牌,高舉道:“立刻請王爺回營,違令者,斬!” 成都王勃然大怒:“放肆!你敢——” 他并未說完,眾多擔憂他安危的將士早已將他“請”離戰(zhàn)場。而隨著一半兵力的撤走,原本我方微弱的優(yōu)勢立刻無限放大,成都王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 但他們不撤走便是全軍覆沒,因為……我還有一萬人馬埋伏在途中。若此番不能重創(chuàng)成都王大軍,那么他即使晚些到洛陽,又有何種分別?大位仍是他囊中之物。 謝淵湛藍的長衣十分醒目,他上前五步,并無一人攔他。我們隔空對望,笑意融融,仿佛周遭一切廝殺都不復存在。 最后他開口道:“師兄?!?/br> 我亦點頭應聲:“師弟。” 又是短暫的沉默。不多時他苦笑地問:“已經(jīng)……來不及了吧?” 我收扇俯視他與這浩浩天地,并無喜慍:“你已盡力而為了?!?/br> “果然我們之中,師兄是最出色的,無人能及。”他垂下頭輕聲笑著,“任憑我如何努力也難以匹敵,小師妹……理應喜歡師兄?!?/br> “她?”我冷笑一聲,拂袖轉(zhuǎn)身踏下山石。一路走到謝淵身前,我看他一眼,而后恍若未見,擦肩而過。我能聽見我的聲音有多冰涼,一如我此時烈火包裹下冰涼的血液。 “她喜歡什么,我比你清楚?!?/br> 他忽然十分激動,一把拽住我的袖袍,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叫:“她不是只愛自己的人!她明明從小就對你無比遷就,她——” “放開?!蔽颐鏌o表情,拉開他的手,不冷不熱地回答,“你若再不撤兵回去營救成都王,我的人馬真可能要將他們埋骨此地?!?/br> 謝淵愣了一瞬,有些怔然地問道:“不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嗎……”他雖然這樣問,但還是立刻上馬,撤兵急速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