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盡管岑曼興致勃勃的,但余修遠卻因公事在身而走不開。在電話里頭,他對岑曼說:“歐陽過來了,我得先跟他談?wù)??!?/br> 岑曼一時好奇就問:“這回要談什么?” 余修遠也不瞞她,他直說:“我們正擬建一個環(huán)保項目,是跟國外幾所研究室合作的,比較重要、也比較緊急?!?/br> 沒說幾句,余修遠就被助理叫到會議室開會,他跟岑曼說了句“我先忙”,隨后就切斷了通話。 余修遠抽不出時間陪自己,岑曼只好自己給自己找節(jié)目。她正在計劃著今晚的晚餐時,驟然響起的敲門聲卻打亂了她的思索,直屬領(lǐng)導(dǎo)站在門邊,她便起身相迎:“倪副總,找我有事嗎?” 這位倪副總經(jīng)理是雅蕾的老臣子,他半輩子都在總部任職,從底層的助理到今時今日這個位置,他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來的。他比岑曼年長將近三輪,平日對她算是照顧有加,在工作上更是給予了她許多建議與提點,讓她受益良多。 倪副總雖然鬢角花白,但精神仍舊抖擻非常,他說:“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就是過來問問你,最近跟的項目順不順利而已?!?/br> 若岑曼聽不出他意不在此,想必就辜負了他這段時間的栽培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很詳盡地跟倪副總交代了工作進度,倪副總挑出不足的地方,末了還循例地贊揚了她兩句。 岑曼謙虛地回應(yīng),同時靜待著他的文下。果然,沒過多久她就聽見倪副總說:“既然忙完了,今晚代表部門去吃一頓便飯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 他越是輕描淡寫,岑曼就越是覺得不妥,通常這種所謂的便飯,肯定不會是什么正經(jīng)的飯局。她下意識拒絕:“不好意思,我……沒有準備?!?/br> 倪副總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而后說:“不用準備什么,就這身打扮就很好。” 岑曼正想說話,倪副總已經(jīng)抬手示意她安靜,他接著說:“就這樣定了,等下我讓蘇菲過來接應(yīng)你。” 說完,他就不給岑曼拒絕的余地,徑直離開了辦公室。 第31章 近在咫尺(一) 今晚這場飯局并非設(shè)宴在雅蕾旗下的星級酒店,而是斐州一家小眾卻高檔的西班牙菜館。而更出乎岑曼意料的是,與她參加這場飯局的人,竟然不是倪副總,更不是部門的同事。 蘇菲只把接送車輛的車牌告訴她,走出辦公大樓時,那輛價值不菲的橋車已經(jīng)??吭谕?。西裝革履的司機為她打開后座車門,她低聲道謝,彎下腰準備上車時,才發(fā)現(xiàn)后座里端坐著的梁溯。 或許是察覺到她那詫異的目光,原本直視前方的男人突然轉(zhuǎn)頭看了過來,她立即斂起神色,畢恭畢敬地喚他:“晚上好,梁總。” 梁溯微微頷首,隨后便默然地收回視線。 車上沒有打開車載廣播,司機專心駕車,而坐在身旁的梁溯一言不發(fā),連最基本的情況也不曾交代。岑曼內(nèi)心由不得泛起些許忐忑,這車廂明明這樣寬敞,而她偏偏感到格外局促。 出席這場飯局的客人不多,梁溯落座前,很紳士地替岑曼拉開了第一賓席的餐椅,隨后才動作優(yōu)雅地坐在主位。 在長長的餐桌上,除了梁溯以外,岑曼不認識其他賓客,也不曾在公司見過面。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黑眼睛的白人,開口就是她聽不懂的言語,她一臉茫然,但梁溯卻說出大串大串發(fā)言怪異的話語,與他交談甚歡。 不僅是岑曼,在座大部分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直至梁溯向大家介紹這位異國賓客的身份,并為翻譯剛才的交談內(nèi)容,大家才有所了解。 這位名為赫蘇斯的白人來頭頗大,五年前他憑一道神奇的分子料理獲得國際廚藝大賽特等獎,隨后在西班牙的最高食府出任行政總廚,經(jīng)過梁溯的幾番邀請,他才應(yīng)邀成為雅蕾的分子廚藝研發(fā)中心的名譽主席,并為研發(fā)中心提供一系列的輔助與指導(dǎo)。 聽著他們的商談與議論,岑曼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分子料理項目是梁溯極力引進的。 由于這個項目投資大、收益小,發(fā)展前景不明朗,雅蕾那些保守派的老股東對此自然多加阻撓,甚至有人暗暗嘲諷,這不過是梁溯為了滿足自己的喜好與好奇心,就拿著投資人的資金玩大冒險的敗家項目。 對于股東那些不滿與懷疑,梁溯并無多大的反應(yīng),他一個人應(yīng)付幾張不饒人的嘴仍舊游刃有余。岑曼坐著坐著就失神了,腦海里不自覺略過余修遠的臉,不知道他跟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談判時,是不是同樣有這樣橫掃千軍的氣勢…… 就在她愉悅地想入非非時,梁溯突然點了她的名字,并將眾人的焦點引導(dǎo)她身上:“她是剛才霜江分公司調(diào)過來的餐飲質(zhì)管部的部門主管,上次大家看到的那份分析評估報告,也是由她經(jīng)手的。分子料理的分子料理的營養(yǎng)價值和食品安全一直是各位爭議的重點,在項目正式開展以后,她將會負責這方面研究與監(jiān)控,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妥,不用大家提醒,我也會立即叫停這個項目,并為大家的損失作出合理的賠償?!?/br> 岑曼一直以為,當初她被調(diào)派到總部,是梁董看在余修遠的面子給自己的優(yōu)待。但聽了梁溯這話,她才頓悟,原來這次的調(diào)任是他的主意,而她之所以能夠留任才是余修遠的功勞。到了后來,連余修遠也要求把她調(diào)到斐州,公司便重新執(zhí)行這項決定,而她也順理成章地擔任了這個關(guān)鍵的職位。 整頓晚餐下來,岑曼都心不在焉的,面對眼前的美食,她也沒有心思細味。直至梁溯將山楂魚子醬推到她手邊,她才抬頭。 “嘗嘗這餐廳的招牌菜。”梁溯說,“所謂的魚子醬,里頭并沒有魚卵?!?/br> 完成評價報告時,岑曼聽過研發(fā)總監(jiān)的理論課,也收集過不少資料,因此她對此還有些許印象:“這大概是用山楂汁做原料,再加入適量的海藻膠和鈣粉,改變山楂汁原有的狀態(tài),最后注入魚子醬制作器成型?!?/br> 梁溯只是點頭,但沒說什么贊許的話。 聚餐以后,梁溯先讓司機送岑曼回去?;厝サ穆飞希I(lǐng)導(dǎo)不說話,岑曼亦同樣保持沉默,當車子駛到小區(qū)入口時,她才開口:“陌生車輛進小區(qū)需要登記,我在這里下車就可以了?!?/br> 聞言,梁溯便說:“靠邊停吧?!?/br> 司機依言停車,隨后就打開了中控鎖。岑曼正打算開門,突然就聽見梁溯說:“你不好奇嗎?” 岑曼的手就這樣定在了門把上,她扭頭看向他,反射性地問:“好奇什么?” 梁溯微乎其微地扯了下唇角,那弧度很小,意味也不明確。 他不出聲,岑曼有點犯難,不知道該留下還是下車。幸好沒過多久,他就說:“我研究過你上交的報告,雖然很多不足,但我很欣賞你沒有用慣性思維去評估和判定這個項目的可行性。在整個團隊里,你是最年輕的一個,既然年輕,對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總會把職位高、資歷深的老干部強。這就是我提拔你上來的主要原因?!?/br> 岑曼始料未及,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謝謝梁總的贊賞?!?/br> 梁溯終于加大了唇角的弧度,而那笑意變得真切:“你還是喜歡做出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br> 岑曼反應(yīng)不過來,她看著梁溯,似乎想從他臉上讀懂這句話的背后含義。 他也看著岑曼,她不是藏得住情緒的人,那困惑和愕然通通表露無遺。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語氣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看來你真的忘記我了……” 今晚這場聚餐有幾分談判協(xié)商的性質(zhì),因此他們并沒有輪番敬酒,而岑曼也只喝了小半杯桑格里亞酒。這種酒是葡萄酒、碳酸水和水果調(diào)配而成的,口味清爽,酒精含量不高,她一點醉意也沒有。 盡管如此,岑曼還是覺得自己像醉后那般不清醒。梁溯最后那句話深深地困擾著她,她的腦子亂轟轟的,卻又想不起他們之間到底有過什么交集。 余修遠還不到凌晨就回來了,當時岑曼還躺在床上苦苦思索,房門被輕緩地推開,她便立即扯過薄被裝睡。 客房的雙人床不大,岑曼總是抱怨他占據(jù)大部分的位置,還將她的大熊擠到地板,因而強烈反對他跟自己擠一張床。余修遠讓她搬到主臥,她不肯,他也不勉強,畢竟他們的作息時間有點偏差,且規(guī)矩地同床共枕簡直是一項甜蜜的折磨,他又何必這樣難為她、也難為自己。 當然,余修遠心血來潮時還是會爬上她的床,沒有睡意也會逗弄她一下,見慣她在自己面前那飛揚跋扈的小模樣,偶爾讓她驚慌失措還軟聲求饒,還真是別有一番情趣。 進門的瞬間,余修遠便發(fā)現(xiàn)那拱起的被窩輕微地動了動,再看看岑曼那僵硬的睡姿,他就猜到這丫頭肯定沒睡著。他坐到床頭,她毫無睜眼的意思,于是就用她的發(fā)尾一下一下地掃過她的鼻端。 岑曼自然裝不下去,她不耐煩地甩開余修遠的手,嚷嚷道:“喂,你還讓不讓人睡覺??!” 余修遠倚在床頭那軟包睥著她:“明知道我回來了,居然還裝睡,做虧心事了?” 她故意別開臉:“我不告訴你!” 余修遠輕輕地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重新轉(zhuǎn)回來:“小李說你今晚不用他接回家,上哪兒瘋了?” 他越是想知道,岑曼就越是賣關(guān)子:“都說不告訴你了!” 余修遠摁住她的肩頭,倏地俯下了身,大有逼供的準備:“不說是不是?” 他們靠得那樣近,岑曼很輕易地嗅到他身上的煙味和酒氣,她無端厭煩,抬起腿就朝他踹過去:“臟死了,離我遠點!” 這一腳差點踹到余修遠的腿間,岑曼雖然光著丫頭子,但那力度還是不容小覷??翱暗乇苓^以后,他咬牙切齒地吐出她的名字:“岑曼!” 在他發(fā)怒之前,岑曼已經(jīng)從被窩里逃離。只是,她還躲不遠,就被余修遠一手拽了回來??粗哪樢魂嚽嘁魂嚢椎?,她就想發(fā)笑,但想到他氣在頭上,她又很識時務(wù)地說:“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br> 不過很快,她又倏地轉(zhuǎn)了語氣:“誰讓你又跑去花天酒地,美酒在手,美人在懷,風(fēng)流得不行啊……” 余修遠被她氣笑了:“惡人先告狀!” 岑曼接話:“你敢說你沒有嗎?” “沒有。”余修遠將人摁在懷里,罕見地向她解釋,“今晚跟幾個俄國佬吃飯,他們的酒量一個比一個好,差點把我跟歐陽擱到在桌上。” 岑曼從他懷里仰起頭來,追問:“他們就是那個環(huán)保項目的合作伙伴嗎?” 余修遠點頭:“他們是很厲害的技術(shù)人才,這個項目能不能順利開展,他們的態(tài)度很關(guān)鍵。” 岑曼輕輕地說:“哦?!?/br> 這點反應(yīng)不能讓余修遠滿意,他垂眼看著她:“我說完了,換你說了,今晚干嘛去了?” 岑曼轉(zhuǎn)了下眼珠,笑嘻嘻地說:“我跟你一樣,也去花天酒地啦!” 不過半秒,余修遠就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他的臉色倏地一沉,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怎么回事?” 單看余修遠這反應(yīng),岑曼就知道他想多了,她連忙解釋,同時向他強調(diào),這不過是一頓很規(guī)矩的交際應(yīng)酬。 聽了岑曼的話,余修遠的臉色雖然好轉(zhuǎn),但卻沒有作聲。 岑曼打量了他兩眼,說:“擔心我吃虧?。俊?/br> 余修遠看了看她,繼續(xù)沉默。 她接著說:“在那種場合,男人多喝兩杯就會獸變,你以前也沒少占其他女孩子便宜吧?” 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的腦袋里頭到底有沒有裝東西?” 岑曼自然看出他的不快,被人這樣懷疑和揣測,任誰也高興不起來。她知道自己的話有點過分,于是抱著他的腰撒嬌:“有啊,裝的全是你?!?/br> 余修遠微微怔了下,隨后將她從自己懷里拉出來。 她以為余修遠會很開心,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副表情,她有點失望,問他:“怎么啦?” 第32章 近在咫尺(二) 這丫頭早被慣得無法無天,做事鮮少顧慮后果,甚至還有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勁兒。余修遠正打算借此批評教育她一番,不料岑曼以為他對她的懷疑而耿耿于懷,突然來了一句戳中心坎的情話,他差點就方寸大亂,連那滿腹道理也拋到九霄云外。 就在岑曼開始心慌的時候,她才聽見余修遠說:“明知道這種場合復(fù)雜還不拒絕,我看你的腦子里什么東西都沒有,連漿糊都沒裝!” 這下?lián)Q岑曼發(fā)怔了,原來他們的思維根本不在一個頻道,虧她還存著那樣的心思討他高興,結(jié)果余修遠不僅不解風(fēng)情,還繼續(xù)為她陪梁溯去飯局而較真。她臉皮薄,得到這樣的回應(yīng)面子就掛不住,于是背對著他縮進了被窩:“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就算有我也清空算了!” 說罷,岑曼就將薄被拉到頭頂,完完全全地將自己藏在里頭。 當余修遠伸手扯開薄被時,岑曼奮力拉鋸,只是她那點力氣不可能抵過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最終還是讓他得逞了。 將薄被扔到床角以后,余修遠重新將她拽到自己懷里,等她掙夠了,他很認真地說:“下次不要隨便跟別人去什么飯局了,要是出了什么狀況,誰也幫不了你?!?/br> 岑曼反駁:“又不是我主動要去的,領(lǐng)導(dǎo)讓我去,我能不去嗎?我要是拒絕,領(lǐng)導(dǎo)一個不高興把我解雇了,誰給我發(fā)薪水?誰養(yǎng)活我啊?” 余修遠不假思索就說:“我養(yǎng)你。” 他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卻十分堅定,細聽還有幾分承諾的意味。岑曼的表情有一絲不自然,她說:“誰要你養(yǎng)了?我又不是你的寵物狗!” 他倒是笑了:“你當然不是我的寵物狗……” 這笑容有幾分怪異,岑曼追問:“那我是你的什么?” 余修遠偏偏不告訴她,他說:“你覺得呢?” 她倨傲地別過臉:“不說就算!” 余修遠就喜歡看她好奇不已,卻又故意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逗了她片刻,他才收起玩心,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喜歡現(xiàn)在的工作,但工作歸工作,你也得多注意一點。飯局應(yīng)酬不是你的分內(nèi)事,你能推就推,記住沒有?” 岑曼知道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她沒有再頂嘴,只說:“只要在職場上混,這種場合總是少不了的,這些你比我更清楚吧?” 這話倒是在情在理的,余修遠無法否認。他沉吟了下,說:“總之你別讓自己吃虧。要是有人以權(quán)謀私、強迫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對你動手動腳,你馬上翻臉就是了?!?/br> 像是聽了一個荒誕的笑話,岑曼一拳捶過去:“開什么玩笑,那我以后還怎么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