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程大爺這么說，潘陽欣喜異常，忙感謝大爺，兩人說話間，大爺老伴從屋里出來了，笑著給潘陽雞蛋錢，潘陽接下錢這才告辭離開。

    因為回鄉(xiāng)的汽車一天只有一班，從程大爺家出來已經(jīng)是中午了，這個時候潘陽就是有心回去也沒了汽車，午飯隨意對付了口，下午的時間潘陽在城里溜達了一圈，并沒有尋到什么賺錢的好法子，等天一放黑，她照例去了老地方。

    哪知她到橋洞時，里邊已經(jīng)有了人，蜷坐在里頭啃饃饃頭的，可不正是劉鐵柱！

    見到熟人，潘陽滿心歡喜的從橋上跳下去，嘴里道，“大兄弟，好巧！”

    劉鐵柱見是潘陽，笑道，“上回來沒碰見你，這回可算是巧了。潘哥吃了沒？我?guī)У倪€有饃饃，快進來一塊吃點?！?/br>
    潘陽也不客氣，接了劉鐵柱的饃饃，她帶了腌芥菜，從兜里拿了出來，兩人挨著火堆邊吃了起來。

    潘陽嘴里咬著饃，含糊不清問道，“大兄弟，你這次來準備賣些什么？”

    劉鐵柱嘴里叼著饃，雙手解開布兜繩子，從里面拎出已經(jīng)死了的兩只野兔，此外還有三只野雞和一只家養(yǎng)母雞，“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會上山打獵，只能賣些野味?！?/br>
    潘陽指指兜里的家養(yǎng)母雞，問道，“那這個呢？”

    劉鐵柱道，“不瞞你說，這是我家偷養(yǎng)的，我娘舍不得賣掉，沒辦法，馬上過年了，沒點錢過年怎么整?！?/br>
    潘陽想買他兜里的母雞，但她以前聽她奶奶說過，母雞最好不要超過兩年，不然跟絕了經(jīng)的女人一樣，下不了蛋還費糧食。

    潘陽想得就是買回家下蛋，問劉鐵柱，“大兄弟，母雞你家養(yǎng)幾年了？”

    劉鐵柱笑道，“今年開春才養(yǎng)的，算起來還不到一年?！?/br>
    潘陽眼睛一亮，對他道，“大兄弟，這母雞你別賣給別人了，留給我吧，多少錢我買著了?！?/br>
    劉鐵柱道，“潘哥你還要？”

    潘陽點頭道，“對，賣給我吧，家里孩子多，多養(yǎng)幾只能多下點蛋給孩子們吃?！?/br>
    聞言，劉鐵柱爽快道，“既然如此，都是自己人，一塊錢你拿去吧。”

    潘陽接過來，掏兩塊錢遞給劉鐵柱，劉鐵柱一看，死活不愿收，潘陽硬塞給了他，嘴里道，“上次要兩只野雞已經(jīng)算占你便宜了，你再這樣，我臉都沒法擱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劉鐵柱這才作罷，收下了兩塊錢。

    潘陽聽他說自己打獵有經(jīng)驗，她有心想學(xué)學(xué)，閑聊時便問他去山上是怎么獵到野雞野兔的。

    提及這個，劉鐵柱面上帶著自豪，笑道，“不是難事，兔子野雞跑的快，單憑人腿跑肯定攆不上，我自己在家捯飭鐵夾，選天氣不好的時候，最好是眼瞅著要下雨或者下小雨，這個時候去山上扔鐵夾子，第二天多少能有收獲。如果想逮活的，那就挖坑埋陷阱，瞎貓碰上死耗子，也有掉陷阱的?！?/br>
    “鐵夾？怎么做的？”潘陽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劉鐵柱干脆嘴手并用，掰斷幾根樹枝，給潘陽大致比劃了下，“等雪一下，想逮這些東西就更容易了，運氣好的不用鐵夾都能逮到，就是人要勤快，不怕凍的天天往山上跑?！?/br>
    潘陽有心學(xué)習(xí)，這晚同劉鐵柱聊了許久。次日早，劉鐵柱要去趕早市，潘陽則要趕汽車回家，兩人在橋洞互相告辭。

    潘陽趕在中午前到家，她把母雞遞給張學(xué)蘭，“一塊關(guān)雞籠里吧，給它喂點吃的。”

    張學(xué)蘭接過母雞在手里掂量了下，估計得有三四斤重，毛色光亮，養(yǎng)的也好，可比潘陽之前帶回來的野雞好太多。

    張學(xué)蘭愛不釋手，小心的把它放在雞籠里，還特意抓了把玉米粒喂給它，嘴里道，“真是個好東西，來年開春孵小雞可全靠你了?！?/br>
    既然家里又多了一只下蛋的雞，中午張學(xué)蘭摸了兩個野雞蛋出來，搭配新鮮的雪里蕻合炒了盤菜，又切了一小塊風(fēng)干的臘rou和大白菜在一塊炒了。菜里帶了點葷腥，吃起來格外有味道，兩盤菜幾乎被家里老少掃蕩個干凈。

    飯后張學(xué)蘭蹲在壓井那里洗碗，潘陽也蹲了過去，問她，“家里能騰出點地方種菜嗎？我想弄個菜園?！?/br>
    老潘家院子極小，除了大隊分給每家每戶的二分自留地種上蔬菜以外，張學(xué)蘭在靠東墻的地方種了白菜、蘿卜和雪里蕻之類的應(yīng)季節(jié)蔬菜，但種的也差不多夠家里人吃，再想拿出去賣點錢就有些困難了。

    張學(xué)蘭把洗干凈的碗放在大石板上控水，對潘陽道，“你自己看看，巴掌大的地兒，我們想種也沒個地方啊?！?/br>
    說得也是，潘陽環(huán)視了一圈，實在是騰不出來地方了。

    張學(xué)蘭誒了一聲，用胳膊肘拐拐潘陽，指著潘恒春搭帳篷的那地方，低聲道，“要不在阿噠那里再開個菜園？”

    潘陽道，“阿噠住哪？”

    張學(xué)蘭道，“這還不簡單，讓阿噠住我們堂屋，反正堂屋空著基本沒用，擺兩張床，士云睡一張，阿噠睡一張，反正爺孫兩個也沒什么好避諱的?！?/br>
    見潘陽還有點猶豫，張學(xué)蘭又道，“天越來越冷了，阿噠睡屋里總比睡外邊強，往年冬天他可是睡廚房的，今年讓他睡堂屋，我們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

    潘陽倒不知道潘恒春往年竟然睡廚房的事，廚房統(tǒng)共那么點地兒，潘恒春豈不是夜夜蜷縮在爐膛口？想到這兒，潘陽胸中憋了悶氣一般難受，來年怎么也得趕緊蓋房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第16章 年關(guān)將至

    說干就干。潘陽跟潘恒春說了她想捯飭小菜園的事，潘恒春沒有任何異議，只要小一輩的人有出息，他住哪都無所謂。

    當天下午潘恒春就動手收拾了自己東西，他東西不多，不過幾件衣裳，再有就是他的鋪蓋。

    潘恒春的鋪蓋實在是太埋汰了，泥巴地上鋪一層小麥秸稈，一床破舊的被子扔在秸稈上，連遮蓋秸稈的床單都沒有。

    潘陽道，“阿噠，別收拾了，被子抱進來得了，讓學(xué)蘭給你重裝一個床墊?！?/br>
    床板一時半會整不出來，得明天去山上偷砍顆樹回來用鐵鋸子鋸成木板鋪墊好才行。

    荊山上的樹是集體種植的，屬于公家，私人不能亂砍亂伐，要是被民兵隊發(fā)現(xiàn)了，是要記過的事。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要趕著天黑或大清早沒人的時候，從山上偷摸扛回來就沒事兒。

    張學(xué)蘭有些不情不愿，嘴里道，“家里就剩那兩個蛇皮袋，平時能裝點東西，做什么床墊，直接把秸稈抱進來鋪上得了。”

    潘陽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跟她吵嘴，張學(xué)蘭不做，潘陽干脆自己動手，拿剪子裁開兩個蛇皮袋，再用大縫針把兩個蛇皮袋拼成一個更大的口袋，別問她怎么會做的，以前她爸養(yǎng)了兩條狗，潘陽見她媽就是這么給狗崽縫鋪墊的。

    潘士堯也在家，他從家門口的柴火堆上拽了一摞干燥板正的秸稈，幫著潘陽塞到大蛇皮袋里，父子兩個齊齊動手，不過片刻就把潘恒春的‘床’整理的像模像樣。

    張學(xué)蘭她也沒閑著，給潘恒春搭手，兩人把帳篷給拆了下來，搭帳篷的雨布還是潘兆科從大隊里偷摸扛回來的，有好些年頭了，雖然有破的地方，但留著還算管用，疊好之后，張學(xué)蘭把它放在了西頭間。

    接下來便是刨土、松土，一間房那么大的小菜園很快被整出來，四四方方，三壟六行，松軟的土冒尖，就等著澆水下菜籽了。

    張學(xué)蘭對種菜的事比較積極，她有弄到菜籽的門路，也不需要去供銷社花錢買了，她老娘們一個平時閑賦在家，東家串西家的，總有幾個要好的婦女朋友，張學(xué)蘭不過出去轉(zhuǎn)一圈，很快就從鄰居家弄到了菜籽。

    大白菜、紅心蘿卜、土豆、萵苣。

    蔬菜生長快，十一月份種下去，一個多月之后差不多長成就可以拿去賣了，等這一波蔬菜賣完，十二月份還能繼續(xù)種，如果不是地方太小，潘陽簡直想把能種的地方全給種上菜！

    又一股冷空氣來襲，連著飄了幾天雪花，時間過得飛快，眼見就要過新年了。

    潘陽最怕冷，早早穿上了張學(xué)蘭給她做的新棉襖，潘陽這一舉動，看在張學(xué)蘭眼里就是迫不及待，遭到了她的一陣嘀咕，“怎么也得等過年再穿，好好的衣裳沒等過年就被你給穿臟了?！?/br>
    潘陽一陣無語，家里老少的新衣裳早就做出來了，但沒一個人穿的，在他們這代人的觀念里，好吃的要留到過年吃，新衣裳要留到過年穿，不知道這是什么心態(tài)，反正潘陽管不了這么多，之前的破襖子一點也不御寒，快凍死她了！

    這場雪連著下了三天，雪下到第二天時，外頭已經(jīng)白雪皚皚，荊山上更是裹了一層銀白。潘陽喊上潘士堯，爺兩個帶上事先準備好的夾子，扛上鐵鍬，頂著大雪上山，挖坑的挖坑，下夾子的下夾子。

    說起來，這方面的活兒潘士堯可比潘陽有經(jīng)驗多了。潘陽出生之后老潘家的生活條件一年比一年好，她幾乎沒吃過苦頭，上學(xué)念書，畢業(yè)之后工作穩(wěn)定，如果不是變成她爺爺，她又哪里見識過這些謀生手段？

    潘士堯這個小年輕有他的交友圈子，上山下溝偷雞摸狗的事他沒少做，是以當潘陽揮鐵鍬刨坑時，遭到了潘士堯深深的鄙視。

    潘士堯在地頭間下好夾子，從潘陽手里拿過鐵鍬，埋怨道，“阿噠你在這刨坑能逮到什么？你得在樹根旁或者靠地頭間的地方刨，野兔喜歡在這兩個地方逗留。”

    潘陽連著哦了幾聲，虛心受教，接下來變成她跟在她‘兒子’后面，潘士堯讓她在刨坑她就在哪刨。

    說起來也是心酸，打從她變成她爺爺開始，臟活累活她全做盡了，如果擱在以前，她一準撂挑子哭了，可惜現(xiàn)實不允許她這么做，因為她肩上擔(dān)著的是養(yǎng)活整個老潘家的責(zé)任。

    雪停之后，父子兩個大清早就摸到山上，找到下夾子、挖坑的地方，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收獲了兩只野兔，兩只野兔的腿被夾子夾斷了，皮毛上覆了一層雪，窩在地上奄奄一息。

    父子兩很是興奮，把野兔裝進兜里，收了夾子，兩人步履輕快下山。

    剛進村里，迎面碰上他們村西大隊隊長潘士聰，潘士聰手里端了個搪瓷缸，抽著大煙袋，朝他父子二人道，“大早上的，去干什么呢？”

    潘士堯指指背上的樹枝，睜眼說瞎話，笑道，“閑著沒事，和阿噠一起拾點樹枝回去燒爐子。”

    潘士聰對潘陽樂呵呵笑道，“兆科叔，你這兒子不錯，懂事極了，知道幫你干活，可比我家克峰省心多了！”

    潘陽謙虛笑道，“哪里哪里?！?/br>
    還好潘陽有先見之明，生怕回村碰見熟人，下山前拾掇了一摞樹枝，裝野兔的布兜就裹在樹枝里，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來，如果有人問，就說拾樹枝燒爐子。

    兩人有驚無險到家，張學(xué)蘭在堂屋里燒了爐子，關(guān)上堂屋門，可比外頭暖和多了。

    這個時候煤炭老農(nóng)民用不起，多用的是樹枝燒爐子，潘士堯把背上的樹枝卸下，裝野兔的布兜遞給張學(xué)蘭。

    潘陽道，“把兔皮剝了，天晴了曬干我們自己做手套也好耳捂子也行，剝了皮的兔子就掛在廊檐下，明天我去一趟縣城賣了?！?/br>
    潘陽話音剛落，潘士堯忙道，“阿噠，我跟你一塊去，我給可以幫你挑菜?！?/br>
    每次潘陽回來都能賺到錢，潘士堯蠢蠢欲動，也想跟著潘陽一塊出去見識見識，菜園的大白菜、蘿卜還有萵苣都能吃了，潘士堯可以跟在潘陽后頭，幫她挑菜擔(dān)子。

    潘陽卻道，“天這么冷，我自己去就行，真想去了來年開春再帶你去?！?/br>
    見潘士堯還想說話，潘陽道，“去一趟縣城坐車都要花五毛錢，去兩個人太不劃算。”

    張學(xué)蘭道，“你阿噠說的是，想去的話，等開春天暖和了，你和你阿噠步行去縣城?！?/br>
    不能去縣城，潘士堯有點悶悶不樂，他長這么大還沒去過城里見識過呢。

    其實潘陽想帶潘士堯出去見見世面，畢竟他是個大男孩了，潘家的孩子都早熟，在社會上闖蕩的早，潘陽她爺爺會教育孩子，潘士堯兄弟幾個雖然讀書不多，不是什么有學(xué)問的人，但每個都是經(jīng)商的一把好手，潘陽上大學(xué)的那會兒，她爸她大爺幾個都有自己的生意，并且做的都不差。潘陽可不希望潘士堯兄弟幾個毀在她手上。

    只是潘陽也有她自己的顧慮，現(xiàn)在天正是冷的時候，如果她一人去縣城的話，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空間很輕松的把一大堆東西帶到縣城，可是潘士堯跟著她的話，她不敢用自己空間，他們兩個挑菜擔(dān)子，都得受累挨凍。

    次日潘陽只身一人趕到縣城，她照例先去早市賣掉部分東西，而后直奔程大爺家。

    如今家里養(yǎng)了三只母雞，每天都能下三個蛋，其中家養(yǎng)的那只母雞有時甚至一天能下兩個，家里時不時吃點，還余下許多，這次來縣城，潘陽從家里帶了三十個雞蛋，專門送來給程大爺。

    程大爺開心極了，三十個雞蛋全留下了。潘陽又把家里種的大白菜、蘿卜還有萵苣拿出來，問程大爺要不要。

    程大爺?shù)?，“要，怎么不要，馬上過年了，供銷社蔬菜漲價漲得厲害，不僅我要買，我還得給我兒子媳婦他們買點?！?/br>
    對此，潘陽求之不得，早上潘陽在早市賣出去了一只野兔，兜里還剩下一只，潘陽問程大爺?shù)溃按鬆?，我還有一只野兔，您要不要留著過年？”

    程大爺?shù)?，“肥嗎？?/br>
    潘陽從兜里把張學(xué)蘭剝好的野兔拎出來，“大爺您掂掂，這只兔子大，至少有三斤重，您就是自家不吃，年關(guān)將至，拎它走親訪友也體面?！?/br>
    程大爺想到他兒子，每年過年都少不得要給他們領(lǐng)導(dǎo)送點東西，野兔他們城里不常見，買下來腌上風(fēng)干之后讓他兒子拿去送禮也是稀罕的東西。

    程大爺?shù)?，“多少錢一只？”

    潘陽笑道，“大爺您都是我的老顧客了，我也不跟您多要，一塊錢您看怎么樣？”

    程大爺一聽，價錢在他接受范圍內(nèi)，頓時笑道，“行，小潘你放下吧，這只我留著了。”

    潘陽樂呵呵的哎了一聲，把雞蛋、野兔還有蔬菜全給程大爺放下，雞蛋一共一毛八塊錢，野兔一塊錢，至于大白菜、蘿卜，潘陽在早市里賣一毛錢一斤，賣給大爺就收他九分錢，萵苣稍微貴點，一毛錢一斤。

    潘陽用的是她空間里備用的掛秤，大白菜五斤，蘿卜八斤，萵苣六斤，加起來一共是四塊五毛七分錢。

    潘陽抹掉零頭，收了程大爺四塊五。

    加上早市里賣的錢，潘陽這趟買賣賺了將近十五塊錢。從程大爺家出來，潘陽去了趟供銷社，準備給孩子們買點時下的零嘴兒帶回去，他們村的供銷社供應(yīng)物資有限，零嘴兒賣的種類少。

    進了供銷社，潘陽突然想起了潘廣臣，不管潘廣臣他愛人吳秀娟如何表里不一，潘廣臣這個人還算憨厚，待她誠心，況且自己當初可是在他家吃了頓飯，也算是承了潘廣臣的恩，如今快過年了，她也該拎點東西去潘廣臣家拜訪一下。

    這么想著，潘陽讓供銷員包了兩斤重的禮包，拎著去了潘廣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