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時候不早了，明日就要出閣，咱們回去吧?！毖泗岬妮p喚讓她回神。

    她點(diǎn)頭，回了房中。

    ☆、第4章 初綻

    第二日，天晴。

    雖美名曰側(cè)妃，其實也還是妾室。褚雪早就明白，所以當(dāng)傍晚恒王府的花轎將她從家中安靜的接走時，她并沒有什么失落。心中唯一的遺憾，是對親自將她送上喜轎的父母而生，父親在朝中為官近三十年，一向剛正不阿，如今作為他的女兒卻要以妾室出嫁，他心里應(yīng)該并不舒暢。

    她在心中默嘆了口氣。

    不到半個時辰，抬著她的花轎已到了恒王府。照規(guī)矩宋琛不能親自去迎娶，此刻卻已等在了門口，她才剛踏出落地的花轎，就有婢女前來攙扶。因覆著紅蓋頭，她目光所及的最遠(yuǎn)處只是身前的宋琛紅色衣袍下的金邊官靴。

    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晚棠苑早已收拾妥帖，一路行來，隔著蓋頭也能隱約望見處處正紅的喜色，她自我安慰般的笑了笑，除過沒有迎娶，喜炮，拜天地，婚宴等環(huán)節(jié)，好像也跟成親大禮差不多。

    進(jìn)到寢殿，婢女將她引至榻前，她緩緩坐穩(wěn)，就等恒王來揭蓋頭。

    幾位婢女都安靜的立在一旁。

    房內(nèi)靜的仿佛能聽見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蓋頭下的褚雪垂眸，看著他的腳步漸漸靠近，停在身前，然后只覺得一陣風(fēng)吹過，她頭上的紅布就輕輕的被取了下來。

    “雪兒。”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喚她。

    她沉了沉氣，緩緩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喜服襯的，眼前的他格外俊美，面上的微笑愈發(fā)顯得人溫潤，相較前兩次的相見，今夜的他多了些親切與溫柔。

    還好，這個以后要相伴一生的男人，她的夫君，長得很賞心悅目，上天還算憐她。

    她自己呢？

    她并不擔(dān)心，因為她從他眼中看到了驚艷。

    世上有哪個女子在新婚之夜不是最美的？更何況是她這張本就無可挑剔的臉。

    的確驚艷。

    “妾身，見過王爺?！彼⌒囊硪淼拇鬼`放出一個適度的微笑。

    “你真美！”他輕嘆。

    “王爺過獎?！彼琅f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笑得深了些，使得那張臉又美了幾分。

    他輕拉起垂放在紅裙上的那雙柔若無骨的手，“餓了吧？外廳擺了晚膳，我們一起去用一些？”

    “王爺，天熱，先請夫人去換身衣裳吧?！狈績?nèi)一位喜娘輕聲提醒。

    這句提醒其實甚是貼心，正值六月仲夏，且不論頭上沉重的鳳冠，單是身上層層的嫁衣就已經(jīng)讓她有些微汗了，她的確需要去換身裝扮。宋琛卻仿佛有些不舍，又看了她一會才道：“也好，我在外廳等你?！?/br>
    她輕輕頜首，起身由婢女引著前去沐浴更衣。

    簡單的沐浴后她換上一身正紅睡裙，又將腦后的長發(fā)簡單晚了個髻，望著鏡中嫻靜柔和的妝容，她放了放心，終于抬腳邁向了外廳。

    外廳早已置好了酒菜，同樣更好衣的宋琛正坐在桌前等她。她輕施了個禮，乖乖坐在他身旁。

    其實這一桌酒菜只是象征性的一擺，有誰會在這樣的良辰將心思放在吃上？

    他當(dāng)然懂這些，沒有動筷，只是斟了兩杯酒，并將其中一杯遞給她，她也順從接過。

    既然不能同飲合巹酒，這兩杯就權(quán)當(dāng)今日的喜酒吧。

    可她不會喝酒，眼見他先將手中的一杯飲盡后笑望著她，她微蹙了下眉也舉頭喝了下去，然后不出意料的被嗆出幾聲輕咳。待平復(fù)后她不好意思的直言，“妾身不會飲酒，讓王爺見笑了?！?/br>
    “沒關(guān)系，以后陪本王喝，慢慢就會了?！彼呅呌譃樽约赫辶艘槐o她斟時，端著酒壺的手頓了頓，還是放了下去。

    眼看著他的這個小舉動，她忽然想起前兩次相見時的情景，又想到他當(dāng)時自稱的“在下”，遂輕聲道歉，“前兩次妾身不知王爺，很是失禮，請王爺見諒?！?/br>
    “無妨，若非那兩次的相遇，雪兒此刻怎么會坐在這里？”他一直在望著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被酒嗆得，她的臉漫出一片緋紅，一直漫到沐浴后微濕的鬢邊，這樣的顏色與身上的紅裙相得益彰，撩撥的人心頭發(fā)癢。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嫵媚。

    又一杯酒入喉，他嗒的一聲將酒杯置在桌上。她有些吃驚，抬起眼對上了他的目光，就見他的雙眸忽然深幽，一個俯身將她摟進(jìn)懷，沒有絲毫停頓，他的唇就落了下來。

    小聲的驚呼被全數(shù)扼進(jìn)喉中，搖曳的紅燭令房間平生出幾分旖旎。

    她在被吻住的一剎那下意識的輕推了他一下，這柔弱的舉動卻令他將她的腰抱得更緊，嘴上也加大了力道。

    為什么要推，這不是你的夫君嗎？

    他溫柔的唇舌像是在問話，可她已經(jīng)不能再回答什么，思緒與理智已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初吻頃刻間趕出了混沌的腦子。她從沒吻過，他能感覺出，就身體力行的引導(dǎo)她，沾有酒香的唇舌將她柔柔吸住，狡猾又溫柔的輕輕挑逗，一點(diǎn)一點(diǎn)纏繞著她無處躲避的舌，逼迫著她的回應(yīng)，慢慢吮吸著她口中的甘甜。

    婢女們早退出了房門，諾大的寢室只有他與她兩個人。

    時間仿佛停住，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放開了她的唇，可仍在懷中的她卻早已綿軟無力，面色更紅，胸口也伴隨著尚待平復(fù)的喘息在劇烈起伏，一雙水汪汪的黑眸正無措的望著他，仿佛一只陷入包圍的柔弱小困獸。

    這個樣子卻將人的欲.火催的更旺。

    他干脆將人打橫抱起，起身幾步就進(jìn)到了內(nèi)室。因為明白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被置在床上的她難免有些緊張，望著男人眼中翻滾的欲.火，感受著他在解自己衣裙的動作，盡管知道這不可避免，她依然畏懼。

    “王爺……”

    本是忐忑的推拒，出口卻變成了柔弱的呼喚，于是話尾依舊被他含進(jìn)了口中，只不過沒有停留太久，他的唇已經(jīng)逐漸向下滑去。

    “雪兒，你喜歡嗎？”落在身上的親吻在迂回間透露出他已暗啞的聲音。

    柔滑的睡裙順勢而落，徒留一帳似有若無的淡香。

    她大約明白即將到來的步驟，不免更加緊張。

    他察覺到了她的緊張，俯身在她耳邊輕聲哄道：“雪兒別怕，我輕輕地，不會很疼，不會……”

    一句話未完，他已經(jīng)出其不意的挺身。

    “嗯……”

    比預(yù)想的更疼。

    她蹙眉，無助的攬住了他的肩膀。

    他卻仿佛忘了剛才的溫柔，絲毫不肯停歇。

    再也難以抑制的呻.吟，終于全數(shù)溢出了喉嚨，一聲一聲，輕響在搖晃的床帳間。

    ……

    ~~

    秦府。

    年近四旬的龍虎將軍秦穆正同家人用晚飯。朝廷已多年沒什么戰(zhàn)事，秦將軍也久居京城，這樣一家人齊聚飯桌前的溫馨場面已是家常。

    飯菜陸續(xù)上齊，卻遲遲不見長子秦遠(yuǎn)的身影，“念修呢？”秦穆邊舉筷邊問。

    念修是秦遠(yuǎn)的字。

    “大概今日衙門里事多，咱們先吃吧?！闭秊橛H自為夫君盛湯的秦夫人回道，放下碗她又轉(zhuǎn)頭向身后的丫鬟吩咐，“讓廚房給念修留些飯?！?/br>
    “是。”丫鬟低頭應(yīng)聲，才抬腳至門口，就迎面碰上一個目光如炬的青年。

    青年一身風(fēng)塵，看得出著急趕路回來的。

    “不用留飯了，我已經(jīng)回來了，爹，娘。”

    已至及冠之年的秦遠(yuǎn)俊朗挺拔，又習(xí)得一身的好武藝，加上從父親那里繼承的膽識謀略，眼下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好年紀(jì)。

    見他進(jìn)屋后直接落座，秦夫人皺眉，“洗過手了嗎？”

    “剛才在外面洗過了。”

    這是實話，他從小就有個進(jìn)門洗手的好習(xí)慣，剛才雖然著急回家吃飯，倒也沒忘了這茬。

    “京衛(wèi)司近來很忙？”父親秦穆隨口問道。

    “為著皇上下月的壽辰在加緊準(zhǔn)備，自然少不了忙?！鼻剡h(yuǎn)邊拿起筷子邊回話。

    “忙得都快不著家了，中午顧不上回來，自己要記得按時吃飯啊?！鼻胤蛉祟欀o他夾菜，倒也沒忘了嘴上的叮嚀。

    “娘放心?！?/br>
    “哥哥該娶個嫂子了，有了嫂子，肯定就每天早早回家?！币慌圆攀q的小妹秦憐狡黠笑道。

    秦遠(yuǎn)一頓，夾了塊糖醋魚放到她碗里，“好好吃飯，小姑娘家家的別整天像個老婆子似的?！?/br>
    秦憐賣了乖又得了便宜，也不再插嘴，專心的吃起魚來。

    幼女一句無心的話倒是觸發(fā)了秦夫人心中的感慨，當(dāng)娘的停下筷來，“憐兒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娘這里也替你打聽了幾位姑娘，過陣子等差事輕松些了，你也考慮考慮吧，都二十了，該成個家了?！?/br>
    秦遠(yuǎn)頓了頓，低聲道：“這事，不著急吧，我想過兩年再說?！?/br>
    “你還想拖到什么時候，”秦夫人嘆了口氣，后又壓低聲音，“岳家人都沒了，那個婚約早就不作數(shù)了，你……”

    “娘，”他打斷母親的話，逃避似的，“我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坐下，今日咱們不說這個?！?/br>
    聽到身邊母子二人的對話，秦穆將剛要送到嘴邊的一杯酒給擱下，沉起臉來，“強(qiáng)擰的瓜不甜，就先聽念修的吧，好男兒先修身，等時候到了你不急他自己也會著急?！?/br>
    見丈夫面色不對，秦夫人明白過來方才的話不該說，便偃了旗息了鼓。

    秦遠(yuǎn)埋頭吃飯，沒再言語。

    但腦子里卻閃過幼時的那張已有些模糊的小女孩的臉，以及她仿佛還響在耳邊“念修哥哥，念修哥哥”的脆生生呼喚，陡然生出的這些回憶讓吃進(jìn)嘴里的飯菜突然沒了味道。

    一晃眼，八年了吧。

    這日晚飯后，秦穆慢慢走進(jìn)自己的書房，來到內(nèi)室。

    這里收藏著他昔年帶兵出征時用過的兵器，滿滿都是曾經(jīng)戎馬歲月的光輝。他走到最內(nèi)側(cè)，從壁柜中取出一只狹長的木盒，待用帕子仔細(xì)擦拭一遍后，才輕輕打開。

    一只羽箭映入眼簾。

    箭桿處刻著一個精小的“岳”字。

    他用手仔細(xì)輕撫，一聲嘆息后眼中竟?jié)u漸起了些濕意。

    “大哥，這么多年了，我還不能為你洗冤，連雯雯也沒有找到，愚弟無能，你可怪我？”

    書房一片安靜。

    建和二十一年，建威將軍岳瀾與已有五個月身孕的妻子褚蓉及長子岳摯幼女岳雯等全家上下三十六口被滅門于濰州城南郊的映月莊園，第三日朝廷降罪的圣旨才公之于眾，而對于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岳瀾將軍，兵部定下的罪名竟然是謀叛，而本應(yīng)先入監(jiān)問案后定罪的過程據(jù)說也因岳瀾的抵抗被省略，取而代之的是將正在休假的一家人就地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