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雁翎早就想到他會這樣問,不慌不忙回答,“這些事,夏夫人是當(dāng)著文珮郡主的面做的,皇上可以去詢問小郡主,倘若奴婢有半句妄言,甘愿萬劫不復(fù)。” “朕會去查。你先起來,回去伺候主子?!彼舞〉穆曇衾锊]明顯的情緒,雁翎領(lǐng)命退下,回去伺候褚雪。 一轉(zhuǎn)頭,他卻召來邢楓和石毅,命他們分別去往失火的圣安殿和懷王府。 褚雪知道宋琛已命人去查,便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她從前沒有憑據(jù),可以放過一次,但這次人證物證都有,還關(guān)乎她和孩子,對方那樣害她,她絕對不會心軟! 待沐浴完出來,她也好好在宋琛懷里哭了一會,見她一個勁的落淚,宋琛心疼極了,他知道這次她的確受了莫大的委屈,只好撫慰道:“朕明白,你受委屈了,朕一定會給你個說法。別哭,肚子里還有孩子,哭壞了身子該怎么辦?” 一提到孩子,她哭的更甚,卻也終于肯說話,她哽咽道:“妾身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如此狠心,連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妾身不怕委屈,只是怕沒能保住皇上的孩子,怕以后再也見不到皇上……” 宋琛無比心酸,卻不知該如何讓她不再傷心,只好低頭去吻她的淚,讓那股咸澀也落進自己的口中,心中。 ~~ 裕芙宮的皇上正安撫著自己的美人,懷王府里,石毅已經(jīng)見到了剛回府的一家人。 懷王一家才剛落地,就見從后面追上來一個人,認(rèn)出是宋琛的親衛(wèi),懷王不敢怠慢,忙領(lǐng)人去書房說話。 石毅沒說別的,只道遵圣旨要見一下小郡主,懷王命人去把文珮抱了過來。 小文珮剛受了一場驚嚇,還有些怕,但好在口齒清楚,又有疼愛她的父王在旁,她便很配合,因文珮貴為郡主,石毅便將大意轉(zhuǎn)達(dá)給了懷王,由懷王來問。 懷王用溫和的語氣向她求證雁翎的話,小郡主想了想,道:“我看見那個jiejie拿東西潑了那位娘娘,她潑的東西好臭,還潑到我身上了。”說完小手指指自己的衣裳。 懷王仔細(xì)查看了下,果然見那身還未來得及換下的小小孝衣上有桐油的痕跡。 石毅心內(nèi)一定,還沒等再說什么,卻又聽見小郡主補充了一句,“父王,我還看見,就是那個jiejie,她身邊的丫鬟拿蠟燭去燒帳子?!?/br> 懷王與石毅相視一眼,均是大驚。若夏氏僅僅是向褚雪潑桐油,因妒生恨想置人于死地,還說得過去,但若連火都是她引得……那殿內(nèi)可都是各府的女眷孩子啊,此時關(guān)乎重大,懷王立刻帶上文珮,跟隨石毅進宮面圣。 褚雪的情緒剛剛平復(fù)了一會,就聽見殿外宮人通傳,懷王來求見,正逢邢楓也從圣安殿返回,宋琛就先暫時放下美人,回到勤政殿。 邢楓從過火的偏殿內(nèi)找到一只殘缺的陶罐,確如雁翎所言,內(nèi)有桐油的痕跡,而文珮的話更是與雁翎只字不差。 更重要的是,文珮親眼見到素芊引燃了帳幔。 事已至此,夏婉音是斷不可留了,她只因嫉妒便生出殺念,以下犯上不說,更罔顧殿內(nèi)眾人的性命,只是,此事關(guān)乎皇家顏面,而明日先皇就要出殯,此時不是生亂的時候,宋琛摒退宮人,向懷王誠懇道:“朕會除了那個女人,只是此時不宜生亂,還望大哥以大局為重,勿將此事傳揚。” 宋琛已是新帝,現(xiàn)在肯降低姿態(tài)跟他這樣商議,況且無論如何,今夜有驚無險,方才在火中,褚雪更是舍身護著文珮,懷王是個識趣的人,并未多言,只躬身道:“臣聽?wèi){陛下安排?!?/br> 宋琛點頭,這件事上,他信得過這位向來淡泊的大哥。 聽聞褚雪等人平安,敬貴妃終于放下心來,安慰好自己新寡的婆母,許錦荷告退,乘轎返回自己的鳳儀宮。 沉重的殿門關(guān)閉,許錦荷緊緊攥拳。難道那賤人果真吉人天相,那樣猛烈的火勢,竟然還能讓她逃脫……這么絕佳的機會,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正在憤怒不甘,忽聽見秋桂忐忑的聲音,“娘娘,今日之事不成,裕芙宮必會向陛下告狀,凝翠軒那邊,會不會……” “她敢!” 許錦荷厲聲止住她的話,冷冷的看過來,“一個卑賤歌女,為爭寵起殺念,與本宮何干?本宮今日并未在場,自己的孩子也在那里,就算她硬來栽贓,難道皇上就會信?” “是?!鼻锕鸬拖骂^來。 自己的主子做事一向周全,這么多年了,無論成敗,哪次不是干凈利落,幾時曾將火引到過自己的身上? 是她自己多慮了。 ~~ 凝翠軒。 夏婉音此刻的內(nèi)心已不能以用慌亂來形容。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褚雪三人竟能逃出,她和素芊做完那些事跑出后,殿門就被烈火封死,她以為那個女人必死無疑的。 可她剛才在圣安殿前,竟眼睜睜的看著人把她救了出來,宋琛還抱著她上了御輦…… 夏婉音六神無主,慌忙抓住素芊的衣裳,問道:“你說,她會不會告訴皇上?她一定會告訴皇上,對不對?” 素芊也早已驚恐萬分,她只好自欺欺人的安慰主子,“主子,就算她告訴皇上,皇上未必會信她,空口無憑,皇上不會聽她一面之詞的……” 嘴上雖這樣說,但心里豈會不清楚,她們潑在她身上的桐油,不就是最好的憑證?莫說還有小郡主在,就算沒有人看見,皇上也一定會相信那個女人的不是嗎?他不是什么時候都向著她嗎? 妙蕊眼睛一亮,“主子,不是還有王妃,呃不,皇后娘娘嗎?咱們照她的旨意辦事,她一定不會不管咱們的,她一定會想辦法的……” 夏婉音失神冷笑。 她忽然覺得,這個陌生的皇宮里,沒有一個人會管她,沒有一個人能救得了她。 主仆幾人正無措間,門外忽至的通傳恰如驚雷劈走了她們最后一絲希望。 “皇上駕到!” 兩個丫鬟身子一抖,僵硬的跪地接駕,而她們身前的夏婉音早已渾身無力。 宋琛身后跟著良喜,邢楓石毅自覺守在殿門處。 他面無表情,沒有看過地上的女人一眼。 “為何要害她?” 他甚至沒讓她說出恭迎的話,直接冷冷開口問。 夏婉音身子一顫,他果然是為了那個女人來的。 “說!” 見她沉默,他又加重了聲音。 “妾身,妾身沒有要害人,沒有要害雪夫人……”夏婉音欲否認(rèn),但不打自招的拙劣謊言全然泄露出真相。 見君王臉色難看,良喜開口道:“夫人,這個時候了,您就實話實說吧,陛下已經(jīng)都知道了。” “既然皇上已經(jīng)都知道了,又何必來問妾身……”夏婉音那張美麗容貌已被淚水與驚懼扭曲。 她自知已沒有活路,已經(jīng)全然放棄了希望。 “是誰主使?”宋琛依然平靜的問,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他怒。 但他這般平靜反而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威壓,仿佛死神降臨,讓人忘了驚懼。 殿內(nèi)無人敢開口。 半晌,夏婉音悲笑一聲,“皇上不是都知道了嗎?既然都知道了,為何還要這樣問?” 他顯然不知道這是許錦荷的主意。 不過不知道也好,自己雖然已經(jīng)沒辦法活了,但許錦荷還在,只要有她在,褚雪就不會好過。她既然因為這個女人而死,就絕不會讓她好過。 “無人主使,”夏婉音平靜道,“皇上,無人主使,是妾身嫉妒您對她的寵愛,才起了殺念,妾身早就想殺她了!” “何人主使?”宋琛仿佛沒聽見她的話,又冷冷的問了一句。 “沒人主使,沒有人主使!”夏婉音忽然癲狂大喊,她蹙眉流淚望向眼前冷漠的男人,“沒有人主使,是我自己想殺她!皇上,您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是不是……” 宋琛驀然轉(zhuǎn)身,絲毫不理會哭喊的女人,踏出殿門的那一刻,只留下兩個字。 “動手?!?/br> 殿門外的侍衛(wèi)垂頭,而后肅然轉(zhuǎn)身,進到殿內(nèi),捂住女人的嘴,如鐵的手臂稍一用力,曾經(jīng)傾城的絕色女人,香消玉殞。 只是那雙美麗的眼睛還未閉上,倒地的瞬間,依然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第53章 怡心 待宋琛再度返回裕芙宮,已是子夜時分。 褚雪雖然窩在榻上,卻一直沒睡著,她在等他允諾過的消息。 宋琛沒有驚動她,沐浴過后才上到榻上擁她進懷。 隔著帳外朦朧的燈火,依然能望見她晶瑩閃爍的黑眸,他嘆了口氣,柔聲道:“還沒睡?” 她輕輕點頭,沒有說什么。 他原本擔(dān)心夜深她會害怕,但見她這樣,他也不想拖到明日,壓低聲兒安慰道:“朕已經(jīng)除了那個女人,以后朕會派人好好保護你,放心!” 若是從前乍一聽到有人死,還是跟自己有關(guān),她必定會不安,但現(xiàn)在聽到這個消息,她心里卻再無波瀾。歷經(jīng)來京路上的遇襲與今夜的險情,在這些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她忽然明白,身在這個位子上,你可以仁慈,但絕不要逆來順受,人若想拿刀捅你,你不僅要打落刀子,還一定要捅回去,否則留下后患,就是自尋死路。 那個女人,咎由自取! 但她并不相信這只是夏婉音一人的手筆,現(xiàn)在回想起來,端看起火之后宋熾與宋謙被第一時間送出去,這事就有些可疑。以夏婉音的性子,怎么有膽賭上滿殿婦孺的性命,僅僅為了殺一個她? 她毫不猶豫的想到那個出身許氏的女人,這樣為泄私憤就濫殺無辜的性子,果真與她的兄長如出一轍。 但宋琛如此安慰她,就知道沒能追根刨底下去,她其實也料到會是這個結(jié)局,以許錦荷的手法,輕易不會留下什么把柄的,況且她娘家也是此次扶持宋琛登基的功臣,又那樣強盛,退一萬步講,就算宋琛對她有所懷疑,也并不能馬上把她怎么樣。 見她沉默,宋琛只當(dāng)她被驚住了,輕聲道:“怎么了?害怕嗎?” 她輕輕搖頭,“有皇上在,妾身不怕了?!?/br> 他輕吻她的額頭,“好好歇息,為了孩子,也要把身子養(yǎng)好,知道嗎?” “嗯。”她溫順點頭,埋進他懷中,聞著熟悉的淡香,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先帝出殯。 帶將先帝的棺木安放進京郊的皇陵,一一做全禮數(shù),再回到勤政殿時,已是午后。宋琛沒有歇晌,三日后就是他的登基大典,他還要召見諸位大臣及禮部官員。 登基大典那日,除過宋琛自己要受百官朝拜,還有件要事,就是冊封后宮,昭告天下。 作為育有兩子的正妻,許錦荷當(dāng)仁不讓要母儀天下,穩(wěn)坐皇后之位,而照禮制,因他登基,嫡長子宋熾也應(yīng)被封太子。李姣云做了近十年的側(cè)妃,也為他誕下兩個孩子,妃位無可厚非,至于褚雪,去年入府時的位份是側(cè)妃,而今自然而然也應(yīng)封個妃位…… 但他覺得不夠,他想給她更好的。 乍聞天子有封褚雪為貴妃之意,禮部尚書方敬第一個反對,這位老學(xué)究真誠規(guī)勸,“陛下,天下皆知您對夫人情深,但冊封一事,不可僅以感情用事。若論目前的位份,雪夫人與云夫人同為側(cè)妃,但云夫人伴君時日更長,且育有兩名子嗣,就算要晉貴妃之位,也該是云夫人在先?!?/br> “但褚氏出身高門,其父褚霖,幾十年來數(shù)次為我朝彈劾jian佞,立下諸多功勞,前陣子還因廢太子圈地一案險些遇刺,朕理應(yīng)安撫獎賞?!彼舞≡噲D說服方敬。 但方敬不肯讓步,“陛下若認(rèn)為褚大人有功,可單獨封賞褚家,但貿(mào)然冊封雪夫人貴妃之位,于禮法不和?!?/br> 宋琛心口有些不暢快,緊盯著他面前狀似恭敬,實則頑固的禮部尚書,頭一次嘗到所謂禮法的煩人之處。 見天子一時沒說什么話,一旁的平南侯許冀林也站了出來,諫言道:“陛下,臣以為,方大人所言有理,陛下雖然偏愛褚夫人,但褚夫人才伴君一年,尚未誕下皇子,就越過伴君時日更長,育有兩子的李夫人被冊封貴妃之位,恐會有損陛下公正的君威,也恐會損到褚霖大人剛正的威名,屆時恐會與陛下愛才之心背道而馳。” 許冀林絕不會讓褚雪當(dāng)上貴妃,讓褚家跟著榮升,褚雪現(xiàn)在懷著身孕,若現(xiàn)在就當(dāng)上貴妃,宋琛必定還要對褚家進行封賞,甚至公爵之位也極有可能,倘若日后褚雪誕下的是皇子,其背后勢力又如此強盛,不但會威脅到meimei許錦荷的皇后之位,也會威脅到外甥宋熾的太子之位。 他們許家歷經(jīng)了三代帝王登基,這三代的帝王,從前卻都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但這次的太子是他許氏所出,有他許氏一半的骨血,所以,他決不允許橫生變數(shù)。 有了許冀林的幫襯,禮部尚書方敬腰板挺得更直,做出一副死鴨子不松嘴的姿態(tài),宋琛雖然慍怒,但因是新帝,不好直接與老臣翻臉,便暫時沒再堅持,揮袖清退了諸臣,郁郁之下,去了母親的福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