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這日樂兒從福寧宮回來,太后順道賞了些遼北新進的鹿rou給裕芙宮,讓褚雪母女倆嘗鮮,如月便精心腌制了一下,預備著午膳時候為主子烤制。 等到午膳時辰一到,褚雪母女倆上了飯桌,如月就將剛剛烤好還在滋滋作響的鹿rou端了上來,殿間霎時彌漫起濃香。 樂兒現(xiàn)在可以跟大人吃一樣的東西,平時也愛吃rou,此時聞著香味小家伙眼睛都直了,抬手指著桌上,跟娘親說:“又,又!” 褚雪笑著應道:“如月的手藝真好,樂兒都饞了,是不是?” 等飯的時候樂兒最乖,娘親問她,小家伙立刻順從點頭,褚雪笑著執(zhí)筷,先夾起一小片鹿rou稍稍吹涼,才送到樂兒嘴邊,輕聲道:“來,樂兒先嘗嘗!” 小丫頭立刻張大嘴接住,認真嚼了起來。 樂兒討人喜歡,飯桌旁伺候的人們都笑看她,如月惦記著褚雪,勸道:“主子也快趁熱嘗嘗,鹿rou溫補,對身子很好?!?/br> 褚雪點頭,也夾起一塊入口,只是慢慢品來,她覺得味道似乎沒有樂兒吃著那樣香,隱隱還有些腥味…… 腥味? 褚雪一頓。 在聯(lián)想到最近幾日來的疲乏,她起了猜測。 她該不會,又有了吧? 因飯桌旁人多,她沒立刻顯出異樣,如常吃完了飯。待到飯后乳母帶著樂兒去歇晌,殿內(nèi)清凈下來,她才喚來如月,輕聲道:“月兒,我好像,又有了?!?/br> 如月微微一驚,后仔細想了想,才道:“難怪主子剛才都沒怎么動鹿rou。照主子的月信算來,上次皇上過來的時候,正是易受孕的時機……”如月瞧了瞧她的臉色,輕聲道:“奴婢先為您探探脈吧。” 她伸出手,卻也疑惑,“這兩天正是月信該來的日子,就算真有了,時候尚淺,能摸得出來嗎?” 如月替她把了一會,道:“脈象是有些滑,但不明顯,要不,請師兄過來看看吧?!?/br>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再等等吧,等再過幾天若月信還不到,再叫你師兄也不遲。咱們雖清凈了一陣,但鳳儀宮的氣未必就順了,現(xiàn)在皇上不在,盡量少惹麻煩?!?/br> 如月點頭默然。 雖然裕芙宮里眼線已逐漸被摘除,但架不住苑門之外的仍有,鳳儀宮里的那位不是善罷甘休的主,絕不會因為褚雪的一時“失意”就放松戒備。御醫(yī)進出什么的,難免不會引起她們的注意,況且眼下確實時候有些早,再過兩天也不遲。 如月沒再說什么,褚雪卻悄悄撫了撫小腹,漸漸浮上心事。 不出意料,褚雪的月信一直未來,直到第七天,她自己都幾乎可以確定了,才派人去請了程子松過來。 程子松只簡單地把了把脈,就給了她確鑿的消息,她真的有了。 她真的又有了。 褚雪暗自感慨,之前跟宋琛天天熱乎的時候都沒有信,這次分開這么久,只有臨別前的那一晚,這孩子就來了,真是天意弄人。 不過那晚宋琛那么努力,幾次三番弄得她的骨頭都快散了,如此一想,懷上也不意外吧。她面色微紅,想到依然在外的男人,心中又浮起思念。 “娘娘,你的身體還好,只是目前月份尚淺,還需注意,小公主現(xiàn)在正值活潑的時候,一定要提醒乳母們照看好,萬不可不小心沖撞了腹中龍裔?!?/br> 程子松的提醒讓褚雪回神,褚雪輕點頭。 程子松又問:“微臣給您開幾副安胎藥吧。” 想了想,褚雪搖頭,道:“既然我的身體沒什么大礙,安胎藥就先算了,每日熬藥喝藥,恐會引起麻煩。如有需要,再去傳你就是了?!?/br> 程子松低頭應是,又交代了如月一些事宜,便告退了。 因孩子是在自己“受冷”期間懷上的,宋琛前方未有定論,褚雪便不敢張揚,最初幾日除過雁翎幾個近身伺候的,外人誰都沒有告訴,包括已經(jīng)相認的邱言。 這日又尋了個差事的因由,邱言過來探望褚雪。 確診有孕后,褚雪的孕期反應逐漸強烈起來,這次不似前次輕松,她除過嗜睡,孕吐的也厲害,不僅油鹽不進沒甚胃口,甚至平白無故的也時常覺得惡心。邱言來后,兩人才簡單說了幾句話,褚雪毫無征兆的就忽然又嘔了起來。 邱言趕忙關懷道:“娘娘這是怎么了?” 雖然已經(jīng)相認,可畢竟身份有別,為了安全起見,故人之間仍用著宮里的稱呼。 見褚雪臉色發(fā)白,邱言擔憂更甚,他進一步追問道:“娘娘近來氣色不好,身量也清減了不少,究竟是哪里不舒服,是否已經(jīng)傳過御醫(yī)了?” 褚雪嘆了口氣,把實情告知了邱言。 邱言現(xiàn)出欣喜之色,樂呵呵的感嘆了幾句,卻見褚雪似有心事。 “娘娘有何顧慮?”邱言詢問道。 褚雪默了一會,終于道出一句話。 “這個孩子,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第87章 喜事 “這個孩子,來的有些不是時候?!?/br> 褚雪的這句話一出,殿中人的面上皆是意外之色。 “主子,您何出此言???” 雁翎忍不住最先開口問道。 看殿中幾人皆是不解,褚雪輕嘆后解釋道:“外人皆知,皇上冷落本宮已有三月,期間并未與本宮見過面,那么本宮這孩子何來?” 雁翎默然。 除過她們幾個,并無再多人知皇上的計劃,臨別前那一晚的事,也只有裕芙宮中人同在皇上身邊的侍衛(wèi)與貼身太監(jiān)良喜知曉,這些人如今都已隨圣駕去了北疆,一旦主子此次有孕的事傳出,鳳儀宮里那位定不會善罷甘休,倘若她想污蔑主子,主子自己身邊人的辯解說辭外人會相信嗎? 眾人才想通這一點,就又聽褚雪道:“皇上大計當先,此時倘若有人借機找茬,本宮能不能為自己辯解?” 是啊,如果褚雪辯解,就不得不把臨別前那晚的事情說出,如果說出,會不會壞了宋琛的事? 這一件接一件,因著這個孩子而到來的事,果真頭疼又棘手。 可孩子既然來了,再頭疼棘手也要面對,如月想了一會,勸慰道:“而今之計,主子只能暫時避著些閑人耳目了,頭三個月身形不顯,就算后面身形顯了,主子您苗條,寬松衣袍遮掩一下,不近身伺候的人是不會察覺的。再說,北疆捷報連連,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也該回來了,到時有皇上做主,不軌之人總會安分一些?!?/br> 如月說的沒錯,褚雪輕嘆,“眼下恐怕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也只能這么辦?!?/br> 女孩子們點頭,一旁一直默默不語的邱言忽然開口道:“娘娘這些擔心,皆因顧慮皇上的大計,奴才覺得,眼下您除了避人耳目,倒可以讓皇上知道此事。如此,一能讓皇上心中有數(shù),他日圣駕歸來知曉此事時不必太過驚訝,也不至于讓別有用心之人鉆了空子;二來,也看看皇上他如何安排娘娘及腹中龍裔啊?!?/br> 幾人都覺得邱言所言甚有道理,皆是點頭贊同,但褚雪卻擔憂道:“讓皇上知曉此事,當然是最好,可北疆遙遠,皇上又在行軍作戰(zhàn),本宮該如何將消息遞出去,又避過旁人呢?” 這次邱言給她吃了顆定心丸,他道:“娘娘放心,您只管寫信,奴才自有傳遞的法子,”見褚雪驚訝,他解釋道:“宮中亦同前線互通書信,每隔六日印綬監(jiān)會往前線發(fā)出信函,娘娘的信可一同遞出?!?/br> 邱言說的如此明白,褚雪頓時放下心來,直接當著幾人的面迅速寫好了一封手書,交給邱言帶走,等著幾日后隨宮中的政函一道,日夜兼程發(fā)去宋琛手中。 ~~ 北疆。 歷經(jīng)一場酣戰(zhàn),得勝歸來的將士陸續(xù)歸營。 宋琛向幾位副將交代完要事,待帳中清凈后,坐在案前批閱京城送來的政函。 凝神批完一份,待拿起下一封看清之時,君王一愣,那封面上的雋秀字跡,絕非出自大臣之手,卻讓他甚是熟悉,他趕忙翻開來看,暖意頓時流進心底。 果然是她寫的。 雪兒在信中說,自他走后,她們母女一直牽掛,樂兒的嘴越來越巧,時常向她詢問父皇去了哪……一字一句讀進心里,他仿似回到了那個暖意融融的地方,那處裕芙宮里,有溫柔嬌媚的她,有活潑可愛的樂兒…… 越往下讀,君王唇角勾的越深,在讀到最重要一句時,他一怔,隨即笑意更深。 最擅察言觀色的良喜見了,迅速暗自展開各種猜測,還沒等尋出點頭續(xù),卻聽君王自己溫和笑道:“裕芙宮有喜了?!?/br> 良喜一愣,裕芙宮有喜? 裕芙宮還能有什么喜?聯(lián)想到臨出發(fā)前那一晚君王的深夜探美,侍駕大太監(jiān)立刻反應了過來,君王口中所謂的喜事,必定是怡貴妃又懷上龍裔了! 良喜忙率著一帳侍者齊齊跪地道賀:“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想到新來的孩子,宋琛眉眼帶笑,和聲道:“平身吧,一會兒都有賞!” 帳中又是一片謝恩聲,待稍稍安靜下來,君王又命人傳來燕軍主將向威,吩咐道:“現(xiàn)既已大傷北胡元氣,就一鼓作氣再接再厲,爭取兩月之內(nèi)結束此戰(zhàn),傳令下去,有將胡人首領鄂柯首級拿來者,朕賞黃金一千兩!” 向威一震,趕忙跪地行了個軍禮,道:“臣遵旨?!彪S即出帳,向各級傳達圣旨軍令去了。 得令后的軍中眾將士立時議論紛紛摩拳擦掌,一千兩黃金,那是多少財產(chǎn)哪!于一位普通農(nóng)家士兵而言,這個數(shù)目足夠他解甲歸田后置辦一處不小的田產(chǎn)宅第,再娶妻生子,子孫后代富足幾輩子了! 眼見士兵們信心倍增,向威將軍欣慰之余還有些疑惑,這君王到底是因何事忽然心情就這么好了,這么大的手筆,得虧是天子,若是常人,擱誰不得rou疼一回! 尋了個適宜的空當,向威悄悄跟良喜打聽了一番,才終于明白緣由,原來君王之所以大手筆懸賞,乃是因為宮里的那位美人讓他歸心似箭了。 宋琛的確歸心似箭,他如今前所未有的思念他的雪兒,想到他們的樂兒及雪兒腹中那個正在萌芽的小小生命,他就愈加向往那處溫暖的地方,所以才會使出一擲千金的法子,借以激勵將士作戰(zhàn)熱情。不過這并不算冒進,因為以目前的戰(zhàn)況來看,估計再用不了兩個月,就可攻入北胡都城了。吞并這個蠻族,只是幾十天的事。 但喜悅過去,他亦明白雪兒寫此封信的用心,現(xiàn)如今宮中仍無人知曉他“冷落”她的真相,此番雪兒有孕,難免不會招人猜疑,而他現(xiàn)在人在外,返回還需好一陣,此時還不是真相大白的時候。為保她們母子順遂,他還是得將她們托付于一人較為妥當。 宋琛提筆,寫下兩封信。 十天后,這兩封信隨著政函一同回到京城,其中一封被送到了福寧宮太后手中,另一封如來時一樣,依然悄悄地遞到了褚雪手里。 信件一路快馬加鞭歷經(jīng)千里,送來時已是深夜,帳中安靜,褚雪小心翼翼展開信,蒼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褚雪仿佛又看到了男人挺拔的身影。讀著信中每一個字,思念立時被緩解不少,因孕期反應被折磨的消瘦的臉龐也露出笑容。 他說,他會告知太后實情,太后必會護她們母子,他要她安心養(yǎng)胎,他得勝之后便會早日歸來,到時他就可不再顧忌,像從前一樣日日回來看她…… 合上信箋,她略放了放心,有宋琛發(fā)話,太后知道真相后是一定護她的,雖然太后安排了人進宮想分她的寵,但此時她腹中的孩子便是最好的護身符,作為皇祖母,太后總會保她們母子周全。 然而躺回榻上后,望著眼前的幕帳,她秀眉又微微蹙起,前些天的忽然出現(xiàn)那個念頭一閃而過,讓她又有些心亂,心內(nèi)掙扎許久,在愈加寂靜寒冷的夜色中,她閉上眼,沉沉睡去。 果然,在收到宋琛手書的第二日,福寧宮的關懷便隨著請安返回的樂兒一起到來了。 太后之前本就有幾分懷疑,她并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因為愈加自大的許氏來遷怒褚雪,甚至還去“寵愛”那位異國而來的麗妃。身為母親,她的兒子她很清楚,宋琛是絕不會做出這等輕浮之事的。 只可惜當局者迷,許氏卻無所察覺,依然以為憑借沛國公昔日的功勛,便可自大到罔顧君臣禮法。 太后心內(nèi)暗自嘆息,但愿等兒子拿下北胡,逐步削弱許氏軍權后,對方能有所收斂,否則若繼續(xù)下去,許錦荷的皇后之位難保真的不會受到影響。 此時知曉真相,知曉褚雪腹中又懷上了孩子,太后自然要護她照顧她,馬上就派了寧鳶以護送樂兒之名悄悄過去慰問褚雪,并一道吩咐了內(nèi)官監(jiān)司膳監(jiān)那邊,生怕他們會因褚雪被“冷落”而對裕芙宮有所怠慢。 其實這一點倒是太后多慮了,褚雪的飲食上,一向有如月親自料理監(jiān)督,而內(nèi)官監(jiān)現(xiàn)如今的總管王進是褚雪提拔的,可以說是褚雪的人。他知恩圖報都來不及,又豈會怠慢? 因太后派寧鳶來慰問,褚雪身為晚輩,眼下又需依附太后一段時日,于是第二日,她便知禮的親自上門,去福寧宮謝恩。 自打有孕,身體反應劇烈,為避免在旁人面前露出異樣,她便以身體不適為由躲在自己宮里避清凈,福寧鳳儀兩宮的早請已許久未去,因她是貴妃,又身體不適,兩宮也都未追究。 太后已有日子沒見她了,此時一見身形與臉龐俱都明顯清減的她,頓感意外,忙關懷道:“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瘦得這樣厲害?可叫御醫(yī)瞧過了?” 殿中已無雜人,褚雪便如實回道:“回太后,這個孩子比樂兒折騰人,相較上次有孕,反應是要嚴重些,臣妾已傳御醫(yī)瞧過了,也喝了安胎藥,請?zhí)蠓判?。?/br> 她在長輩眼中一向是個討人喜歡的,眼下又有身孕,太后拍拍她的手,言語中也流露出疼愛,道:“如此,那就辛苦你了,等皇上回來,哀家讓皇上好好賞你?!?/br> 她微笑垂眸,低頭應了聲是。 稍稍寒暄幾句,怕遇上閑雜人等,褚雪便告退而出,太后應允,囑咐她好好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