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看方才的表現(xiàn),宋謙像是真的不知情受了許錦荷的利用,可身為他的兒子,已經(jīng)十四歲的少年,心性怎么會如此幼稚?這實在讓他難以釋懷! 君王厲聲落下,盛怒猶如九霄雷霆,殿中再無人敢插話,均是屏息垂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 緩了一會兒,宋琛道:“就算果真不知情,但你輕信他人,置弟弟meimei們于險地,此事絕不可輕饒?!彼痤^來,吩咐道:“來人,將二皇子禁足三月,好好思過,無朕旨意,不得出聽雪堂半步!” “是?!绷枷擦⒖檀故讘?yīng)聲,來到宋謙身旁。 就見淚流滿面的宋謙再度朝父皇磕了個頭,道了聲,“兒臣遵旨?!比缓笃鹕恚裼譄o力的踏出殿門。 望著次子漸漸消失在視線中,宋琛重嘆一聲,疲憊的揉了揉額角。 清清楚楚的聽完父子二人的對話,褚雪明白他心里定是不好受,此時外面清凈許久,卻遲遲未見宋琛進來,她便沉了沉氣,主動走出寢殿,來到他的面前。 宋琛當然不好受。 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兒子,到了這個年紀,竟然還如此幼稚天真,如此輕易的被他人利用,險些害了幼子幼女的性命不說,還險些連累了宋祺。這一刻,作為父親,他心里升起巨大的失望,甚至覺得十幾年的心血都白白浪費了。 還有那個女人,那個毒婦,到了這種地步,依然還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段,甚至利用自己親生的骨rou,簡直罪不可恕,從前對她的懲罰,還是太過心軟了。若是自己能再有決斷一些,也不會今日這種事。 這種自責(zé)也同樣讓他難以釋懷。 望著深深斂眉的男人,褚雪輕喚了一聲?!盎噬??!?/br> 他抬頭,看了看同樣疲憊的她,嘆道:“是朕的錯,險些又害了瑄兒和安安,都是朕的錯!” 褚雪自然恨毒了被禁在鳳儀宮中的那個女人,說實話,就算明白宋謙是被利用的,她身為母親,眼見瑄兒和安安兩個幼小的孩子遇險,當然心如刀割氣憤難平,她不可能寬容的去原諒宋謙。 可此時面對著正低落的宋琛,她還是得要壓下真實的情緒,盡量做到寬容大度。 因為越是這樣的時候才越是關(guān)鍵時刻,她的表態(tài),絕對可以影響她的將來。 她在宋琛身邊坐下,安撫道:“皇上,此事不能怪你,是那個女人的錯,是她要害孩子,皇上千萬不要自責(zé),一定要保重身體?!?/br> 頓了一下,她又道:“還有謙兒,他也只是被利用,現(xiàn)在既然有驚無險,還請皇上不要過重責(zé)罰。畢竟,那也是個孩子。” 果然,這番話說出,宋琛長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來,望了她好一會兒,才道:“雪兒如此深明大義,實在難得,朕從前太委屈你了?!?/br> 她垂眸,搖頭道:“皇上能如此說,臣妾從前的委屈便都沒有白受?!?/br> 他又嘆了一口氣,道:“先讓孩子們好好養(yǎng)病,朕會給你們說法。” 語罷吩咐身邊人,“來人,即刻去鳳儀宮……” 然話還沒說完,卻見殿外匆忙進來一個身影,正是大太監(jiān)周予。 周予跪在他們二人面前,肅斂道:“啟稟陛下,宮外剛剛遞上來的消息,沛國公許老爺子,今夜歿了?!?/br> ☆、第108章 庶人 鳳儀宮。 幽靜許久的院落忽然響起喧嘩,久閉的宮門被重重拍響,漆黑夜色中,少年怒吼的聲音分外清晰。 宋謙身后,有太監(jiān)欲上前攔他,焦急勸道:“爺,爺,您別沖動??!皇上不準您見皇后娘娘的,您這才剛剛領(lǐng)了罰,倘又惹怒了陛下,可怎么好?” “走開!” 宋謙一腳踢開近身的小太監(jiān),依然執(zhí)著的去拍那緊閉的宮門,嘴中怒喊道:“給我開門,給我開門,我要見母后,我要見她,我有話要跟她說!” 許久,斑駁的笨重宮門吱扭一聲,竟果真緩緩開啟。 門內(nèi)露出一張面容,正是陪許錦荷一起禁足的丁香,丁香看清來人竟是宋謙,不由的喜出望外,道:“二爺,怎么是您?您怎么來了?” “我要見母后!”宋謙徑直撞開尚立在門前的丁香,邊往里沖邊怒道:“母后在哪?我要見她!” 再來不及他人勸阻,眨眼的功夫,少年已經(jīng)踏進了殿中,緊接著就望見他的母后,許錦荷。 許錦荷披著外袍,因剛從夢中醒來,臉上沒有妝容,昏黃燈光下,顯出了她本來的年紀,一張臉憔悴又蒼白。待看清闖進來的人竟是兒子宋謙,許錦荷又驚又喜,忙上前幾步,拉過比自己還要高的少年,顫抖道:“謙兒,果真是你?母后又見到你了……” 話未說完,已淚流滿面。 此情此景原本足以讓人動容,然而此時的宋謙卻渾身怒氣,他掙開娘親的手,緊緊斂眉道:“母后,你讓人交給兒臣的香囊里,果真有毒是嗎?” 許錦荷一愣,愣過后,眼中卻露出希望,她沒答孩子的話,反而急切問道:“那個賤女人的孩子死了是嗎?那兩個孽障死了是不是?” 就見宋謙面色一凝,睜大眼睛道:“果然是您,母后,你果然要害弟弟meimei是嗎?” “什么弟弟meimei!”許錦荷臉色一變,忽然厲聲道:“那個賤人生的,根本不配做你的弟弟meimei!快告訴母后,那兩個孽障死了沒有?” 可宋謙沒有回她的話,就那么看著她,全然一副無力,失望又心痛的樣子。 見他如此,許錦荷把目光轉(zhuǎn)向跟進來的小太監(jiān),急道:“還不快回答本宮,那兩個孽障到底死了沒有?” 雖被禁足許久,但畢竟做了這么多年的主母,凌人的氣勢依然,小太監(jiān)低下頭去,囁喏道:“回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還健在,御醫(yī)救治過后,已經(jīng)脫險了?!?/br> “什么?” 滿眼的希望瞬間化成不可思議,許錦荷瞪著通紅的雙眼,怒道:“沒有死?居然還沒有死……” “母后!” 宋謙終于憤怒出聲,他也睜大眼睛看著許錦荷,問道:“你為什么要殺他們,他們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嬰兒啊,你為什么要殺他們,你原來真的這么惡毒嗎?” “什么為什么?還不是為著你們!” 許錦荷也已經(jīng)暴怒,她厲聲吼道:“母后現(xiàn)在已是這個樣子,倘若不除了那個女人的孩子,怎么保你大哥將來順利繼位?你大哥若不能繼位,你以為母后跟你們還會有活路嗎?你已經(jīng)這么大了,非但不幫母后分憂,竟還反過來質(zhì)問我,母后從前真是白疼你一場!” 她終于把真正意圖說出。 是啊,若不是宋熾,她還能因為什么?她如今落到這種地步,那個賤人卻愈加得意,又生下一兒一女,還榮升皇貴妃! 自己這個皇后被幽禁,她卻在外春.風(fēng)得意,憑什么! 若不再用些法子,天知道她又要怎樣害她的熾兒!她那么卑鄙,一定會害熾兒,將自己的兒子推上去的,如果真會等來那樣的結(jié)果,那自己這般忍辱偷生還有什么意義? 所以,破釜沉舟也好,孤注一擲也好,她一定要殺了他們!絕不容忍她的兒子會對熾兒產(chǎn)生半分威脅! 許錦荷吼完,宋謙卻并未安靜下來,隨之而來是少年更加不可思議的追問。 “為了大哥?果然是為了大哥,您濫殺無辜不說,竟然還將兒臣至于險地!母后,兒臣也是您的兒子,您就這樣偏心?您就可以為了大哥而棄兒臣于不顧嗎?倘若今夜裕芙宮的弟弟meimei真的出了事,您以為父皇會放過兒臣嗎?” 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 提及這一點,許錦荷忽然一怔,軟了下來,忙走進宋謙身邊,柔聲哄道:“謙兒,你是他的孩子,他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你放心,等你大哥將來登基,我們都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謙兒……” 她想去抓兒子的手,卻被傷透心的兒子憤怒躲過。 宋謙又流下淚來,悲道:“母后,如今弟弟meimei沒有事,可父皇已經(jīng)不再信任兒子了。還有,父皇知道您要害人,您覺得他還會放您嗎?您究竟還能不能……還能不能等到大哥登基的那一天?” 許錦荷一頓。 殿中眾人,俱都一副驚懼又絕望的神情。許錦荷含淚,問道:“他知道是本宮做的?他又要干什么?是不是要殺了我,他一定會為了那個女人來殺我的對不對?” 沒人能答她。 畢竟她的錯,太大了。 沉重夜色下,昏暗的鳳儀宮忽然陷入死寂。沒人開口講話。 許久,悲痛又失望的宋謙苦澀一笑,想轉(zhuǎn)身離開,卻迎面遇上一個前來傳旨的太監(jiān)。 鳳儀宮已有幾百個日子未曾迎來過圣旨,殿中人都有些呆愣,未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來人便兀自打開手中的金色卷軸,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后許氏,婦行有虧,華而不實,禁足思過期間仍教唆皇子殘害手足,其罪昭彰,天理難容。即日起廢為庶人,遷居冷宮。欽此!” 面無表情的合上圣旨,來人道:“娘娘,請接旨吧!” 猶如五雷轟頂,殿中眾人,連同還未來得及離開的宋謙都呆住了,誰都沒有想到,宋琛的懲罰竟然這么快就到來了。 最初的名門毓秀,曾經(jīng)的恒王妃,中宮皇后,這些竟然俱都離她而去,她許錦荷,居然真等來了這樣的命運。 廢后,冷宮! 許錦荷緊盯著太監(jiān)手中的圣旨,厲聲憤恨道:“他要廢我?本宮不同意!本宮的娘家世代功勛,本宮的父親曾為祖皇打下江山……” 話未說完,傳旨太監(jiān)冷聲打斷她道:“娘娘不提,奴才差點忘了,還有一事,皇上命奴才前來知會娘娘一聲,您的父親沛國公,今夜早些時候,駕鶴西去了,皇上命您在冷宮追思。事已至此,還請娘娘節(jié)哀?!?/br> 話音剛落,就見方才還歇斯底里的許錦荷眼睛一翻,暈過去了。 ~~ 其實在知道是許錦荷在搞鬼時,宋琛是動了殺她的心思。 這樣一個女人,就算被禁足那么久,依然能想出這樣陰毒的法子來傷害自己才出生的幼子幼女,居然還能讓她自己的兒子出手,順道還想要再嫁禍他人,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可沛國公畢竟是開國功將,是他的祖父宣德皇帝親封的公爵,因他的功勛,如今身死,朝廷必定要將其風(fēng)光大葬。而此時若再賜死他的女兒許錦荷,恐會招來天下非議。 因此隱忍再三,他還是留了她一命,只廢其后位,打入了冷宮。 其余諸事,只能等許家的孝期過去再說了。 褚雪也明白這些取舍,雖然她恨極,但在親眼見到宋琛提筆寫下廢后詔書的那一刻,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樣的結(jié)果,讓那女人茍延殘喘,在冷宮里度過余生,也是可以讓人欣慰的。畢竟許錦荷那么在乎她的地位和權(quán)勢,如今一樣樣被奪了去,應(yīng)該很是生不如死吧! 而生不如死,或許是最折磨人的滋味了。 難怪在宋琛登基后,太后還一直留著死敵陳皇后的命。原來,讓那個恨毒了自己的人眼親看著自己越來越好,而她卻永遠無力翻身的時候,才是最狠的報復(fù)。 那個女人自作自受,她已經(jīng)無需介意了?,F(xiàn)如今,顧好自己的孩子們便好。 重要的是,經(jīng)過今夜,看得出宋琛已經(jīng)對宋謙失望了,現(xiàn)在許氏可用的只剩一位太子,而她自己,亦有瑄兒這個皇子,宋琛還年輕,其實一切皆有可能。 ~~ 被御醫(yī)們精心調(diào)養(yǎng)了五六日,瑄兒和安安終于恢復(fù)康健,兩個小家伙重新有了精神,且漸漸都會笑了,褚雪總算徹底放下心來。 而后她便想起一件要事,李姣云一直還沒好。 她趕緊讓如月去太醫(yī)院傳了道懿旨,命程子松親自去為李姣云診脈。 其實太醫(yī)院不缺御醫(yī),眼下嬪妃并沒幾位,各宮都有自己的專職御醫(yī),傳喚起來也方便,但這次李姣云一場風(fēng)寒就病了將近半月,在褚雪看來,很顯然是瑤華宮的御醫(yī)失職,因此讓程子松過去,盡快幫李姣云調(diào)理好身子才是正經(jīng)。 不久,程子松來為瑄兒和安安請脈,說完自己宮里的事,褚雪便問他:“容妃jiejie身體如何了?” 程子松微微一頓,回話道:“回娘娘,容妃娘娘的風(fēng)寒之癥正在好轉(zhuǎn),大約再需幾日,病癥應(yīng)該消除,但……” 程子松突然將話頓住,褚雪反應(yīng)過來,立刻抬手清退了閑雜人等,待殿中只剩親近的人,程子松這才繼續(xù)說道:“臣不敢隱瞞,容妃娘娘身體虧空已久,故而此次,只是小小的風(fēng)寒卻久未痊愈,臣并非危言聳聽,只是容妃娘娘的身體底子確實已經(jīng)不堪,將來若再來一場病癥,恐怕……” “恐怕什么?”褚雪凝眉追問,心里起了不好的猜測。 果然,就聽他道:“恐怕會有更嚴重的后果?!?/br> “這是什么意思?”褚雪感覺極其不可思議,“容妃jiejie才三十未到,身體怎么就如此弱了?她往常不是都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