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九月秋高,正是狩獵的好時節(jié),京郊鹿鳴行宮的后山,是專供皇家狩獵的圍場,使臣們來京月余,不僅禮部等人忙碌,作為主人的宋琛也覺得疲累,想放松一下。于是過完重陽,君王就攜著子女來到了行宮,預備著修養(yǎng)一番。 李姣云已經(jīng)病了一個多月,褚雪知道她的身體如今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顛簸,便讓她在宮里休養(yǎng),太后近年來吃齋念佛,見不得打獵之事,便也索性留在了宮里。是以此次駕臨行宮的便只有帝后及幾個孩子了。 平日里忙,難得出宮一趟,于是到達行宮的第二日,宋琛便去狩獵了,大齊的皇帝文武全才,乍一到圍場,平日里儒雅尊貴的男人立刻血脈噴張,勢要盡興而歸。 此次宋熾宋謙都告假沒來,宋祺而今已經(jīng)十五歲,自幼習武的他平日里身手不錯,此番也是躍躍欲試,宋琛見了,拍拍少年的肩,鼓勵道:“不必跟著朕,自己帶上幾個人,兩個時辰后返回,拿出真本事來給朕看看!” “是!” 這正合少年的心意,宋祺高興的朝父皇道了聲謝,興沖沖的打馬,扎進了獵場深處。 兩個時辰后,到了約定的時間,少年果然回到了原地,父子兩人的馬上都馱著獵物,宋祺的收獲雖不及父皇的多,但畢竟年輕,有這樣的成績已經(jīng)很不錯了,宋琛很滿意,一種為父的自豪油然而生。 “很不錯,朕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這個成績?!彼舞≠澋?。 少年生平最崇拜父皇,現(xiàn)在一聽自己竟然跟父皇當年是同樣的水平,頓時受了莫大的鼓勵,難掩興奮,“謝父皇,兒臣一定繼續(xù)努力,待會再回來,應該能比現(xiàn)在更多!” “去吧!”宋琛溫和笑笑,“刀箭無眼,自己也要當心,不要貪多,體味這其中樂趣與方法才是最重要?!?/br> “是。”宋祺點了點頭,隨即又跨上馬,風一般的消失了。 看見三子的背影漸行漸遠,宋琛暗自感慨了一會兒,又想起了幼子瑄兒,小家伙已經(jīng)三歲多了,可以體味狩獵的樂趣了。想到這,君王吩咐身邊人,“去行宮,把四皇子給朕帶來。” “是?!标懛郊纯填I命前去。 女子雖不能去打獵,在行宮里賞景卻也有妙處。褚雪帶著其余的孩子們游逛了一番行宮的園林,賞了賞四周絢爛的山景。 李姣云雖然沒能來,但難得有出宮的機會,兩個孩子便都跟了來,宋祺去了圍場,宋寧便留在了褚雪這邊。已經(jīng)九歲的小姑娘是現(xiàn)在弟弟meimei們最喜歡的大jiejie,有她領著,樂兒和瑄兒安安就好管多了。 正陪在主子身邊聽母女幾個說話呢,雁翎就看見陸方從外面過來了,腳步生風的樣子。 雁翎微微紅了臉,輕點了個頭,陸方也遠遠的就看見了她,來到門外不由得腳步一頓。 她輕輕走出來問他什么事,他道:“皇上要帶四皇子去狩獵?!逼饺绽镆回灻C冷的樣子,不知為什么,一見到她,聲音不由自主的就溫和下來。 她顯然吃了一驚,遲疑道:“四皇子才三歲多?皇上要帶他狩獵?” 他點頭,“的確是皇上的吩咐。” 她當然知道他不會說謊,盡管驚訝,還是去給主子遞話。 就見褚雪也果然吃了一驚,問道:“瑄兒才三歲……” 話才出口,她又止住了,宋琛是有分寸的人,既然想帶瑄兒去,便由他去吧,瑄兒整日跟jiejiemeimei待在一處,的確需要點男子氣概的熏陶了。 她微微頜首,囑咐道:“那就送過去吧,叫乳母……還有你,一起跟著,你們在旁邊候著,倘若瑄兒萬一淘氣哭起來,你們也好哄?!?/br> “是?!毖泗嶷s緊應聲,不一會兒,就抱著瑄兒,帶著乳母跟上了陸方。 眼見她親自帶著小皇子過來,那抱著小娃兒的樣子讓他有些怔楞,什么時候,這樣的畫面能屬于自己呢,自己的女人和兩個人的孩子? ~~ 傍晚,馳騁了一天的男人攜著獵物歸來,宮里跟來的御廚們趕緊收拾了,做成一道道精美的菜品,夜晚的行宮又舉行了一次晚宴。正當鹿鳴山上一大家人溫馨之時,刑部大牢,開始了異動。 戌時二刻,正值獄卒換班,今晚換進來的這批獄卒,卻摻著幾個生面孔,這幾人趁夜深解決了真正的獄卒,后迅速打開一處牢房的門,將里面關押的許冀林放出,許冀林見到來人,沒有多言語,跟著早已等候在外的來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鹿鳴山的晚宴一直持續(xù)至夜深,久未如今日這般任意馳騁,又眼見宋祺身手愈發(fā)矯健,宋琛很是開懷,多飲了許多美酒,以至于回到寢殿時,褚雪遠遠就聞見了他身上的酒氣。 “皇上今夜怎么喝這么多?”褚雪蹙眉問道,因為知道他開懷,倒也沒有責備,勉力扶著他去沐浴了。 “雪兒,其實朕應該多帶你們來這里,明年,等一入夏,咱們就過來?!?/br> 浴桶里的男人紅光滿面,舒服的閉著眼。 “好,臣妾先給皇上記下了,等明年一進五月,臣妾就提醒您?!彼谠⊥巴庑χ蛉に?/br> 正彎腰給他擦著手臂,忽然一下,那大手把她的胳膊牢牢握住,沒等她來得及驚呼,嘩啦一聲響,整個人就跌進了水里,他的動作漂亮穩(wěn)當,沒叫她太過狼狽,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落進他懷中。 “皇上……”她氣急,舉起米分拳輕錘他裸著的胸膛,一身睡衣濕透了,緊貼在曼妙曲線上,引來男人如狼似虎的目光。 接下來該是什么步驟,彼此都心照不宣了,白天在山林間逮夠了獵物,現(xiàn)在她這只獵物同樣跑不了了…… 他全力以赴,她也沒能輕松得了,這晚的床帳內(nèi),累極的兩人睡得又甜又香。 只是才過了兩個時辰,酣眠就被打斷,凌晨時分,有人急切在外將帝后喚醒,奏稱京城中有變數(shù)。 許冀林由刑部大牢逃脫,竟率兵欲進犯皇宮,意圖謀反! 尚存著倦怠的帝后兩人立即驚醒,紛紛穿衣下床,料理正事。 許冀林反了? 他居然敢造反! 宋琛驚怒之余,立刻向來報信的人問明具體詳情。 原來,許冀林早有部署,他不是一個肯一下將多年的權利放手,甘愿束手就擒的人,所以那天被捕時的平靜,只是在醞釀一場風暴,一場將心中不滿徹底發(fā)泄而出的風暴。 他許家是功勛世家,這大齊的江山能姓宋,有很大的功勞出自他的父親沛國公,他們許家,還有他自己,也是為了天下安穩(wěn)戎馬半生的將軍,否則“平南侯”的爵位從何而來? 可自從宋琛登基,或者說自從宋琛身邊多了一個褚雪,這一切就變了,先是meimei被廢身死,接著,外甥竟然也被廢了!外甥由出生起就被培養(yǎng)成宋琛的繼承人,在他將要成年的時候,竟然也被他的父皇狠心廢黜,這一切,不都是因為那個女人嗎? 在他看來,宋琛已經(jīng)完全沉溺在褚雪的美色中,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了,結(jié)發(fā)妻子能廢能殺,親生的長子也能狠心廢黜,這種行徑跟昏君有什么區(qū)別? 所以他現(xiàn)在打著除妖后昏君的旗號,再奮力一搏,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畢竟他又沒打算自立為王,宋琛現(xiàn)在沒有立太子,只要今夜解決了鹿鳴行宮,宋琛和他的另兩個兒子出了“意外”,那他不管成與敗,皇位都將落在外甥的頭上,就算宋熾不愿,也還有宋謙,況且現(xiàn)在,宋熾不得不要聽自己的話了。 雖然宮門并沒有那么好攻,但身為領兵多年的將領,許冀林一點也不急躁,他知道今夜留在宮中的只有太后及容貴妃兩位主子,禁衛(wèi)軍再厲害,沒有宋琛這個主心骨在,他不信他們能抵得過自己的許家軍——雖然宋琛削了他的爵位,但自宋熾被廢的那天他就已經(jīng)開始謀劃,他手下忠心的將士不在少數(shù),料想攻下一座皇宮,應該不成問題。 更何況算算時辰,另一隊兵馬,應該快要到鹿鳴山了。 鹿鳴山行宮。 弄清目前狀況后,宋琛已經(jīng)召集了隨行的官員,迅速部署下了對策,事不宜遲,現(xiàn)在保護皇宮最要緊,如果他沒猜測,許冀林徑直沖著皇宮而去目標不過就是想直接竊奪龍印,另外,他亦有可能想動太后和容妃的主意,到時候就算他兵敗,但若拿太后及容妃跟自己要挾,自己也必定要被動一番,所以,眼下保衛(wèi)皇宮的安全是當務之急。 留下一隊人馬保衛(wèi)行宮的安全,又派了人釋出信號,宋琛即刻上馬,準備親自回宮捉拿叛徒。 然山路才剛剛啟程,御駕便迎面碰上了一片晃動的火光,正朝山上行進,晃動的烈火在墨色山林間極為惹眼。 “護駕?!绷⒖逃腥藳_在他面前。 宋琛凝目望去,眉間微微斂起,他認出了領兵的人。 距離越走越近,對面的人顯然也已經(jīng)認出了他。 “父皇!” 來人立刻翻身下馬,跪在他面前。 正是他的長子,宋熾。 ☆、第132章 困斗(完結(jié)倒計時二) 自三日前被人從瑜王府里“請”出,顧聘姌便再也沒見過宋熾了。 她被人軟禁在郊外的這處小院里,雖然好吃好喝,但一看看守她的那些人的樣子,就知道一定不是好人,并且他們還警告自己,說如果想保住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就安安分分的在這待著,等到宋熾成功了,她自然能有和他團聚的那一天。 什么叫“如果宋熾成功”?宋熾是要去做什么嗎?可他自打出宮建府以來,就一直是個閑王啊。 還是他們是在用自己逼宋熾去做什么? 想到這種可能,顧聘姌立刻不寒而栗,她以為只要自己藏在瑜王府里,就不會給宋熾帶來麻煩,可現(xiàn)在她居然變成了讓別人要挾他的把柄,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心里無比內(nèi)疚和擔憂。 她想自己找辦法解決,可怎么辦呢?要怎么逃出去?她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腹中還有他們的孩子,雖然只有四個多月,但她知道他有多愛多珍惜,無論如何,她也要為了他保住這個孩子啊! 她一直隱姓埋名的藏在瑜王府里,名義上是宋熾的妾,一個不需要上報宗正就能領回家的妾。雖然身份委實低了些,但她也滿足了,畢竟宋熾又沒有其他女人,因為自己,他連王妃也不肯娶,每日辦完手頭上的公務,一回王府便是去陪她,有他這樣一心一意相待,自己還奢求那些虛名做什么呢?hy 畢竟已經(jīng)死過了一回,從當初的蘭林宮到后來的玄妙觀,她嘗過了各種滋味,獨獨沒有甜,雖然那時的變數(shù)因宋熾而起,但她也知道,若沒有宋熾,以后的日子便還是只有寂寞宮闈里那一方永遠不會變的天,以及那處蘭林宮里冰透了人的孤獨。 后來變數(shù)橫生,她幸運的活了下來,并且再度等來了他,其實她也明白,若非遇見自己,宋熾現(xiàn)如今還會是太子,既然他都能舍棄那樣寶貴的地位,自己隱姓埋名的藏在王府里又有什么呢,畢竟不是他不想給名分,是她自己沒辦法承受。 想到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有的廝守,她舍不得跟這些不明身份的人以死相拼,但一想到自己竟然又成了他的累贅,她就無比自責。幾天來心內(nèi)痛苦煎熬,吃不下睡不好,自然影響到了腹中的孩子,小東西大概生氣了,時不時的就冒個泡表示抗議。 眼看又是傍晚,不知道宋熾怎么樣了,顧聘姌手撫了撫剛剛才又動了的小腹,嘆了口氣。 “吱呀”一聲,屋門被打開來,是來送飯的婢女,這里有好幾個婢女伺候自己,可她誰也不想搭理,平日只把自己關在房子里。 婢女見她一臉愁容,擺好飯菜后還不忘開解幾句,“夫人,請用膳吧,您現(xiàn)在一張嘴要養(yǎng)兩個人,不吃飯,孩子可怎么辦???” 聽見這話,顧聘姌目光一亮,忙輕聲道:“既然知道我肚子里有孩子,為何還要這樣關著我?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她觀察了幾次,覺得這個丫鬟看上去心腸挺好,自己求求情,說不定還有逃出去的余地。 然小丫鬟卻嚇的連忙擺手,“夫人千萬別為難奴婢,奴婢只是個伺候人的,可做不了這么大的主,再說,就算奴婢有心幫您,這外頭還有一百來人呢,您千萬別冒險了!” “一百多人?”她驚得一下從床邊坐起,“你們派了這么多人來看著我,到底要干什么?” 見她臉色發(fā)白,小丫鬟有些內(nèi)疚,趕忙勸道:“夫人放心吧,您畢竟懷著王爺?shù)暮⒆樱顮敳粫δ?!?/br> “侯爺?”顧聘姌腦子拼命轉(zhuǎn),終于猜到了抓她來的人是誰。 她試探道:“你是說,你們都是平南侯的人?他抓我來到底是為何事?他是不是想讓王爺幫他做什么?” 小丫鬟慌忙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只曉得要好好照顧您,其他的真的不明白?!?/br> 怕再說下去會說漏嘴,小丫鬟趕緊退了出去。 房門又被合上,顧聘姌開始猜測許冀林的目的。 她之前雖然避在王府里,但也聽說了一些時事,她聽過許冀林被削爵下獄的消息,現(xiàn)在,他怎么又能派人將自己軟禁起來,還要逼宋熾呢? 他要逼著宋熾做什么? 難道是要謀反? 這個念頭一出,顧聘姌驚得合不攏嘴。 越想她就覺得這件事的可能性越大,如此一來,她就更加慌亂了,謀反可是重罪,宋熾本就是個沒有野心的人,許冀林逼他去反他自己的父皇,且不論這里頭有多大的勝算,就算有,宋熾的心里該有多痛苦?。?/br> 都怪自己,果真成了他的累贅!一邊是自己,一邊是他的父皇和倫理綱常,他要怎么做決定?。?/br> 顧聘姌自責無比,心里更加煎熬。 人痛苦的時候,時間也仿佛凝固住了,不知熬了多久,窗外才漸漸黑了下來,有人進來給她點了燈,將涼透了的飯菜又給撤了出去,她全然木頭人似的,沒有一點反應。 忽然,門外有了些動靜,有男子的聲音傳來,似乎要帶她走,卻似乎又被阻攔,隨即是刀劍相拼,還有打斗,她更加緊張。 半個時辰后,打斗聲漸熄,腳步越來越近,她警惕的看向外面,須臾,果然就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子。 不是宋熾,卻和宋熾有七分相似,同樣一身貴氣的翩翩少年郎,她很快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是宋謙。 已經(jīng)兩年未見,宋謙見到她,也是一愣,待稍稍一辯認,確定了是她,也就放心下來,道:“跟我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