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古楓頷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緩緩陳述道:“自混沌以來至今,天地演變經(jīng)歷了三個時代,仙界古籍上記載,一是鴻蒙遠古時代,生靈雖少之又少,卻都為天地孕育,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后來道出分歧,各分兩方不相往來,天地有感,普通生靈誕生,形成神,人,魔三界上古時代??刹怀龆嗑茫衲Щ鞈?zhàn),打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引起天道不滿,降下滅世雷劫,無數(shù)大能隕落……” 這兩個時代距今太過遙遠,已經(jīng)很少有人知道,九源門也無記載,只有飛升仙界才能略知一二,是以程曜聽得入了神。 樓月潼沒什么反應(yīng),她總覺得以前聽過這些。程梓川面色淡漠,似乎認真的在聽,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滅世雷劫過后,衍生新的格局,也就是如今平衡氣運的六界,神魔仙妖人鬼。不過在六界誕生之時,天地同時孕出一塊秩序碑立于六界之上,有一嬰孩臥碑而生,不吃不喝不眠,三千天后化成人現(xiàn)世,于秩序碑上書下三千規(guī)則,是為眾生必須遵循的天地規(guī)則!”古楓遙遙感嘆:“其誅神斬仙,除妖滅魔,無欲無念,伴秩序碑居于九重天外天,無由不現(xiàn)世,被六界生靈敬畏,尊為‘圣尊’……” 樓月潼眼睛一跳,恍惚間看到一個身影,不老青山為君埋骨,九重天闕風(fēng)華一剎……這天地間,大概沒有什么是永恒不滅的。 “聽說那也是六界最為祥和的年代,”程曜道:“但七百年前,圣尊隕落,秩序碑乍現(xiàn)裂痕,不出千年,六界之間再無禁錮,屆時魔侵人間,神臨天下,將永無寧日,首當其沖的就是最為勢弱的人界!” “不錯,那會重演上古之戰(zhàn)!說了這么多,其實我就是要告訴你們,我手里的那件至寶,與隕落的圣尊有關(guān)?!惫艞鲙е窇浀溃骸拔业玫剿臅r候正是七百年前……圣尊隕落,天地同悲,這件至寶從九重天外天掉落仙界,引來無數(shù)仙人的爭奪,連仙帝也不例外,因為傳說得到了它,便能成為下一任圣尊!” 樓月潼蹙眉:“這不可能!” 古楓搖搖頭,嘆了聲,繼續(xù)道:“我費勁千難萬險終有機緣得到了它,可也為此付出沉重代價,數(shù)百年無窮無盡的追殺,我重傷以致魂魄受創(chuàng),難以恢復(fù),眼看著將要走上滅亡之道……那個時候,我把希望放在了至寶上?!?/br> “你還是死了。”樓月潼說了事實。 “有句話說得好,想要成為至高的存在,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命??!”古楓嘲諷的笑了笑,臉上終于露出絲絲悲哀,幾乎是一字一頓道:“至寶有靈,卻說我不夠資格認主!” “……” 三人同時沉默了,這真是天大的諷刺,放棄一切得來的,結(jié)果卻是你命中不能擁有的,換誰都得發(fā)瘋,古楓心態(tài)還算好的。 古楓也沉默了片刻,收斂了那一絲悲哀,淡淡道:“后來我的確是死了,但至寶卻保我魂魄不滅,條件是我必須為其再挑一個它認可的跟隨者,待它離開之時,便是我能魂魄入輪回轉(zhuǎn)世重修之時……” 其實樓月潼他們并不是第一批進入古靈墓的修士,百年來同樣的場景已經(jīng)重復(fù)了許多次,然而從來沒有人能得到至寶之靈的認可,古楓也一直不能解脫。 “貪多必失,七情以貪念居首,不是沒有道理的?!彪S著古楓這句話落下,他身后有什么發(fā)出了光芒,“現(xiàn)在,逼出你們的一滴精血吧。” 樓月潼皺了皺眉。 三滴血同時被那道光吸收,整個室內(nèi)忽然光芒大盛,一個手掌大小的金印自古楓身后升起,其中竟傳出稚嫩童音曼聲吟唱:“鴻蒙初始天地開,陰陽交泰造化來。輪回一覺斬因果,七情寂滅大夢歸……” 聲音雖奶聲奶氣,語氣卻滄桑沉重,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聲調(diào)旋律,仿佛蘊含至高大道,令人恍有所悟。 古楓聽著,臉上慢慢露出釋然的笑,似領(lǐng)悟了什么:“原來……如此?!?/br> 而后,他的身影虛化,伴隨著渾厚嘹亮的大笑,漸漸消散在天地之間。 等到光芒散去,三人莫名其妙的僵在原地,程曜更是冷冷出聲:“搞什么鬼?至寶究竟選擇了誰?古前輩,古前輩?” “他已經(jīng)入輪回了?!背惕鞔o靜開口,隨即面色微變,他袖中不受控制的飛出一株仙草,轉(zhuǎn)眼化作光點注入他體內(nèi),隨即四周靈氣滅頂似得匯聚而來,竟是要他在此處未散的大道中重塑根基! 可此時此刻此地,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而樓月潼,她站在一旁,卻像被拉近了一個于此隔離的空間,光,到處都是光,透亮而溫暖,卻又令人敬畏。 “誰?”她捏緊拳頭,聽不到回聲就打算強硬的破開這片空間。 “我便是古楓口中的至寶之靈,阿元,”稚嫩的童音響起,“你還記得我嗎?月,魔,君!” 樓月潼腦中一炸,突然涌出許多片段,月魔君?對了,她曾在魔界成長,從開始的弱小,到后來的強大,力壓那一代魔界之主,征戰(zhàn)四方,呼風(fēng)喚雨,魔界就是強者為尊,她闖出赫赫威名,所過之處盡皆血雨腥風(fēng),也造下滔天殺孽,被人尊“月魔君”! 后來呢?她為什么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不用想了,只有封印一點點弱化,你才能一點點記起,”阿元低低道:“其實,離那一天已經(jīng)不遠了?!?/br> “什么意思?”樓月潼雙眸一揚。 阿元道:“你的封印早已開始弱化了,否則你根本無法蘇醒?!币膊恢敲凶⒍ǎ€是歪打正著,這無窮無盡的因果啊。 “這話還算討喜,”樓月潼問:“三人之中,你選擇了我是嗎?你想跟著我?” “是的?!?/br> 樓月潼又問:“為何?你認識我,那該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br> “我不會認你為主,也不想跟著你,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殺了你……”阿元雖是這般說著,語氣卻很茫然,毫無殺氣,“可只有跟著你,我才能找回你的師尊,我的主人。” 樓月潼眉頭一跳,臉色古怪,陰測測道:“師尊?主人?你在說什么蠢話!”她可不記得她認過什么師尊,依她的性子也不可能認。 阿元不滿道:“你果然還是沒變,可不管你承不承認,圣尊就是你的師尊!” “圣尊?”樓月潼更覺得好笑,“那個倒霉的家伙七百年前就隕落了,秩序碑都裂了,這說明他已經(jīng)魂飛魄散,連轉(zhuǎn)世機會都沒有,死得不能再死了!你是不是傻?” 阿元沉默了,好久才出聲,帶著一絲悲哀,語氣卻堅定:“你們再怎么說主人死了,我也不信!阿元會等,一直等著,七百年,七千年,七萬年……圣尊重歸之日,竊位者必死,叛亂者必亡,忤逆規(guī)則者必斬!亂之始也,劫之終焉?!?/br> “哼!”樓月潼對此不置可否,她現(xiàn)在懷疑這至寶之靈是不是被人搶奪時砸壞了腦子,“你想跟著我,也要看我是不是想帶著你!” 阿元笑了笑,奶聲奶氣的聲音卻無由的令人信服:“帶著我,我助你破除封?。 ?/br> 這個……樓月潼摸了摸下巴,輕哼——可以考慮。 就在這時,她突然覺得一陣沖擊,是空間外面出事了! “外面兩個人,好像打起來了。” 樓月潼一閉眼,再一睜眼,意識就回歸了身體,正好看到程曜對著程梓川一劍劈下,而程梓川周身光華流轉(zhuǎn)……竟是在重塑根骨的緊要關(guān)頭,這一劍劈下,只怕他前功盡棄,性命都不保。 “你不救你的同伴嗎?”阿元略帶好奇的問。 “不救。此人深不可測,恰好借機試探一番,”樓月潼淡淡看著,漂亮的大眼睛撲閃,美貌又可愛,她語氣如常,話卻冷漠涼薄,“若死了,正好將他煉成血人……其實我一開始以為你會選擇他。” 阿元道:“先天道體,承天眷顧,的確不凡,我開始也以為是我主人轉(zhuǎn)世,可惜他不是,那么再不凡也無用。不過,看來六界有劫難了,我主人未歸,此人許是應(yīng)劫而生?!?/br> “原來是應(yīng)劫而生,我說這么冒出個千萬載不遇的先天道體!” 樓月潼了然,卻不在意阿元說的劫難,因為她通常都是劫難的創(chuàng)造者,而非受害者。 隨著二人交流,那一劍已經(jīng)落到了程梓川的脖頸,赤煌劍攜帶燎燎火勢與威勢,動如千鈞! ☆、第14章 輕吻 青衫被風(fēng)勢吹起,長發(fā)于身側(cè)散亂,似雪容顏被襯得越發(fā)清雅如畫,程梓川倏地睜開雙眼,眉目間凝了冷寂霜華,“你也嘗嘗自己的攻擊吧!” 玄妙的力量在他周身膨脹,竟將劍勢回流,程曜見機不妙,橫劍于胸前,又發(fā)出一擊。 力量撞擊,火光滔天,三人都被撞開,樓月潼不得不微闔眼睛,卻又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耳邊仿佛聽到有人大叫:“不好!” “怎么回事?” “不!” “古前輩,為何……” 雜亂之音終于退去,樓月潼放下遮在眼前的手,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這才發(fā)現(xiàn)身處之地又換了一個……這回是莊重古樸的大殿,碧瓦浮窗,四周墻壁上有精美雕刻,玉石臺階,仙氣繚繞。 面前站著一個手持折扇,撓著后腦勺的俊俏青年,是傅衍之,他看著頗為焦慮的模樣。 樓月潼沉著臉,幽幽的盯著他看。 這是要發(fā)火的節(jié)奏?。?/br> 傅衍之連忙擺擺手:“我跟你解釋一下……” 樓月潼甩袖,冷冷道:“你得了古楓傳承,同時也得到了古靈墓的控制權(quán),發(fā)現(xiàn)他們倆打起來,就把所有人都移出古靈墓外了?” 傅衍之呆了:“全中!” “那你留我做什么?宰了你嗎?”樓月潼一握拳,黑氣縷縷上升,“如果你活膩了,我成全你!” “哎呀不是!”傅衍之有了古靈墓,底氣足了很多,但還是莫名的有點怕這小魔女,他指了指里面,急道:“梓川好像有點不對勁……” 內(nèi)室的蒲團上坐著風(fēng)姿絕俗的少年,外罩的青衫在程曜的攻擊下化作飛灰,露出一身白衣,流轉(zhuǎn)的光華表明這竟是一件仙衣,而且還是極品,也護住了程梓川沒受一絲外傷。 可惜他重塑根基受到干擾,又用道之力反擊了程曜,因而此刻體內(nèi)靈力紊亂,情況亦大為不妙。 不過換言之,現(xiàn)在要做什么,他根本無法反抗。 樓月潼摸著下巴,嘴角揚了揚,故意叫了一聲:“程道友?” “我喊他好幾聲,他都像沒聽見似得!”傅衍之擰著眉頭,“你說一個根骨被奪的,體內(nèi)應(yīng)該空無靈力,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樓月潼瞄了一眼,淡淡道:“那是因為他重塑根基時引入了龐大的靈氣,在關(guān)鍵的時候卻被程曜攻擊分心應(yīng)對,靈氣無人引導(dǎo),便紛涌無數(shù)支流在他體內(nèi)橫沖直撞,明明對他來說很簡單的重塑根基,現(xiàn)在卻要花上十倍百倍的功夫一個一個的引順,方可擰成一脈,沖頂塑根基!” 在此過程中,也絕不能分心,否則仍是前功盡棄。 “程曜,程曜未免太過分了!”直到這時,傅衍之才真正相信程家所做的那些為人不齒的事,他感到巨大的無力和苦悶,程梓川也姓程,程曜奪了他根骨還不夠,定要趕盡殺絕嗎? “趁敵弱,要敵命,那個家伙算是夠果決?!?/br> “你真是……”傅衍之扶額,他真想問問這小魔女,他們相處不少時日,難道一點革命友情都沒混出來嗎?這種時候還在說風(fēng)涼話!他看著程梓川面色泛白,忍不住上前幾步:“小表弟,你一定要成功啊,笑綾姑姑的仇還沒報,你自己的公道還沒討,你可千萬不能出事!” 真蠢! 樓月潼聽得煩,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我能幫他?!?/br> “你?” “你留下我不就是希望我?guī)退麊???/br> “我……”傅衍之的確是這樣想的,可事到如今他真的有點不敢相信這小魔女。 樓月潼:“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出去!” 傅衍之望著她,拱了拱手,“那便拜托道友了。” 他帶上了門,守在外面,現(xiàn)在整個古靈墓都是他的地方,他相信以樓月潼的聰明,不會做什么損人不利己的事。 “你真的要幫他?”阿元出聲詢問,要幫程梓川,得損耗她不少修為,傅衍之是還沒有真正了解她的本性,阿元卻覺得她不會這么舍己為人的。 答案當然是……不會。 自第一次見面起,樓月潼就在覬覦程梓川的血,可同時,她對他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是以沒有輕舉妄動,連維持法力的血氣都是跟他和平“借”來的,那么現(xiàn)在有了這機會,她怎么可能這么好心而不下手? 不是她的風(fēng)格啊。 她慢悠悠地走近,在程梓川面對面的蒲團上坐下,忽然,程梓川眼皮微動,沒睜開,卻開口道:“道友想做什么?” 這種時候還說話,真是不要命了。 樓月潼微笑:“幫你啊?!?/br> “若真要幫我,那便請道友離遠一點?!?/br> “怕了?”樓月潼低笑,湊到他耳旁:“我偏不離遠一點,你能奈我何?” 輕柔的呼吸掠過,程梓川耳根悄然浮起一層薄紅,神色卻冷然無波,平淡道:“我贈道友一句話——三思而后行,以免后悔莫及?!?/br> “如果你這樣還能坑到我,那我也服氣,”樓月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倨傲又狡黠,“我向來不喜歡靠近食物,因為太臟,但……你是例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