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的腦子出問題了？

    崔皇后只能這么認(rèn)為了。

    于是她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給宣華帝說了一遍，略過了韋才人的話，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你的愛妃出軌了，jian夫是你的好弟弟。

    聽完的宣華帝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了，他嘴角抽搐，也沒有多么傷心，更沒去懷疑崔皇后，他就是覺得……哦原來這斷片的記憶里，朕還錯過了這么多……“皇后覺得該如何處置他們二人？”

    他又叫她皇后了。

    “這是皇上才能做的決定，臣妾不敢置喙?！?/br>
    宣華帝沒精打采地說：“那明天再說吧，朕困了……”

    崔皇后覺得這位心是真大，橫豎都拖了這么久，也不差明天一天。

    他躺下去又習(xí)慣性地摟著她，睡覺時眉頭都是蹙起來的，崔皇后看著看著，便覺得他孩子氣十足，明明都這么大了，可是從小生得好，身份尊貴，便不知人間疾苦，只愛玩，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真正長大，從而負擔(dān)起一國之君的責(zé)任，把江山社稷和百姓放在心上。

    “跟個孩子似的。”她把他眉頭撫平，輕嘆，都做父皇的人了，比斐兒還能鬧能玩，父子倆每每在一起，崔皇后都覺得自己像是生了倆孩子。

    她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只是不知什么時候，皇上才能像個皇上啊。

    第二天宣華帝上完朝，意外地沒去毓秀宮報道，而是坐在龍椅上發(fā)呆。福公公一邊瞧見了，小心地上來詢問：“皇上可要擺駕毓秀宮？”

    宣華帝呆滯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方道：“不了，擺駕——算了，去把婉妃給朕召來?！?/br>
    福公公一聽，眼珠子差點凸出眼眶?！巴瘛⑼皴?？”這么久了皇上終于想起他還有個寵妃了嗎？他還以為皇上現(xiàn)在心里就只有皇后娘娘了呢。“可皇后娘娘知道的話……”

    她知道又能怎么樣，難道朕不能召見個妃子嗎？宣華帝很想這么回答，可是嘴一張卻說：“那你不能悄悄的嗎？為什么一定要讓皇后發(fā)現(xiàn)？”

    福公公自以為是的認(rèn)為皇上是要“偷腥”，心里一方面忠于皇上，一方面又為崔皇后感到難過。相處了這么久，福公公真心認(rèn)為皇后娘娘身上挑不出一絲缺點來，可這皇上，總不能一輩子就只碰一個女人吧？

    他一出殿門就開始唉聲嘆氣，還是叫人“悄悄”傳召了婉妃。

    婉妃到的時候宣華帝還坐在龍椅上發(fā)呆，單手還撐著下巴，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都跪下請安了，他卻仍然沒反應(yīng)。

    皇上太久不曾召見自己，都宿在皇后宮中，她還以為自己失寵了，只是皇上雖然沒寵幸她，卻也沒寵幸別人呀?；屎竽歉绢^若是能得到皇上的歡心，婉妃才不信呢。得知皇上第一次召見后妃便是自己，婉妃心花怒放，特意換了一身能凸顯身段的宮裝，精心描繪了妝容，甚至含情脈脈地凝視著皇帝。

    她真的是太久沒有見到他了。和溫和的襄王不同，總是透出一股邪氣恣意的宣華帝更讓婉妃心動，否則她怎會甘心留在皇宮和那么多女人爭奪他的寵愛？只是她雖然喜歡他，卻也對他很失望。

    帝王的薄情，從來都只有書本中敘說，若非身處后宮，婉妃也不會那么清晰地意識到，這個男人，即使對自己另眼相待，到了關(guān)鍵時刻，也不會選擇維護自己。

    他只會站在他的皇后那邊，讓她受委屈。

    想到那個早夭的孩子，婉妃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宣華帝還是被福公公提醒才意識到婉妃已經(jīng)到了，他懶洋洋地睇了對方一眼，那身子恍若楊柳扶風(fēng)，跪在偌大的金鑾殿上，顯得格外纖細輕巧，只是眼神一如既往的深情，似乎有無數(shù)的話想要敘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若非得知她和襄王暗通款曲，宣華帝說不定還真會被那眼神感動。“朕有多久沒見你了？”

    “回皇上，數(shù)月有余。”

    那雙總是閃動著靈氣的眼睛讓宣華帝很喜歡，后宮的妃子，大多都是好人家出身，個個矜持又拘謹(jǐn)，唯一一個不拘謹(jǐn)?shù)拇藁屎笥趾妥约合嗑慈绫?，好不容易來了個天真嬌俏的婉妃，能玩到一起去，能說上話。在她面前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用擔(dān)心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話不該說，更別提婉妃還有那么多新奇的主意，這讓宣華帝感到有趣。

    大概是從他成年后，婉妃是第一個讓他不覺得麻煩的玩伴。

    與此相對應(yīng)的，他愿意給予她地位和寵愛，這是來自帝王的獎勵。只是，如果這個玩伴心突然大了，即使是皇帝也會感到困擾的呀。

    婉妃心里有些忐忑，總覺得皇上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她現(xiàn)在是越來越琢磨不透這位帝王了，也許是做了虧心事的緣故，她很恐慌，生怕被宣華帝一眼看出自己的不對勁。

    “朕沒有傳召你的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

    “妾身什么也沒做，每日便留在宮中，等待皇上傳召?！币蛔忠痪渚徛遄?，生怕露出沒說馬腳。

    卻忘了這樣規(guī)規(guī)矩矩的講話，和平日的自己完全不同。

    宣華帝打了個響指：“今晚朕若是翻你的牌子，你可愿意？”

    婉妃心中一驚，她自然是愿意侍寢的，只是她身上還有痕跡未消，萬一被發(fā)現(xiàn)那可是殺頭的大罪。她的夢想還沒有實現(xiàn)，怎么能輕易就死？“妾身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妾身剛來了葵水，怕是不能伺候皇上……妾身惶恐。”說著磕了幾個頭。

    “是么？”宣華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既然如此，朕也不難為你，你退下吧?！?/br>
    婉妃心中更不明白了，就算不臨幸她，他們也可以說說話呀，以前不就是這樣的么？可是她剛抬起頭，便覺得周身氣氛壓抑得很，不敢多言，便退了下去。

    她走后，宣華帝問福公公：“你可曾見過婉妃這番模樣？”

    “回皇上，老奴只見過婉妃娘娘意氣風(fēng)發(fā)連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樣?！苯駜汉喼笨梢哉f是判若兩人了。

    “派龔琪日夜盯著她，有什么消息都立刻回來稟報于朕。”

    福公公的眼神頓時變得很奇怪：“……皇上，您之前就已經(jīng)把龔琪派過去了?！?/br>
    宣華帝：“……多嘴！”

    嚇得福公公連忙跪地請罪。

    午膳的時候他出現(xiàn)在毓秀宮外頭，就又跟平時一樣，誰也看不出早上的時候他在金鑾殿想了些什么。

    小皇子坐在地毯上打著滾四處去抓那些圓溜溜的小球，如詩如畫在一邊看著，怕他抓到什么都朝嘴里塞。崔皇后則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拿著本書，可宣華帝站在那看了好一會她也沒翻頁。

    還是宮女們的請安聲讓崔皇后如夢初醒。她連忙放下書，正要行禮卻被宣華帝阻止：“免了。”

    順勢跟崔皇后擠坐一張美人榻，伸手對小皇子招招：“斐兒，到父皇這里來?！?/br>
    正玩得開心的小皇子才懶得理他，很熟練地對他翻了個白眼，繼續(xù)抓小球。

    宣華帝那一腔慈父之心頓時化作惡毒，恨不得把小兔崽子抓過來打一頓。崔皇后早看慣了他們父子倆互相拆臺，嘴角微揚，莞爾道：“皇上來了，臣妾命人傳膳吧?！?/br>
    “好?！?/br>
    雖然這么說，但宣華帝還是趁崔皇后沒注意的時候瞪了小皇子一眼。小皇子眼珠一轉(zhuǎn)，手里抓了個球丟過來，正好砸在宣華帝臉上，好在他年紀(jì)小沒什么力氣，卻也足夠宣華帝嘔血了。

    他真是……事事不順。

    ☆、第49章 〇四九

    “皇上？”崔皇后瞧著這貨坐在那盯著小皇子出神，那表情，跟大灰狼似的，就問了一句。宣華帝打蛇隨棍上，立刻看向她：“皇后啊，你覺得皇兒現(xiàn)在這樣能成嗎？”他控訴地指了指自己的臉?！跋鹊鄱紱]打過朕！”

    那俊臉之上確實是有個紅印子，崔皇后指尖輕觸，沒什么誠意地說：“小孩子沒什么力氣的，皇上這紅了一塊馬上就能消下去，別跟小孩子一般計較?！?/br>
    宣華帝又瞪了小皇子一眼，但是臉上被摸的有點舒服，半晌，他忸怩著說了句：“再摸摸?！?/br>
    崔皇后只好又輕輕摸了下，結(jié)果對方直接抓著自己的手貼在臉上不放開，視線還轉(zhuǎn)開了不看自己。她也有點尷尬，只好也看別的地方，小皇子抓著個球又朝這邊丟，宣華帝手一張牢牢抓住，還沒來得及得意一笑，下一顆正中腦門。

    崔皇后倒抽了一口氣，連忙叫如詩把小皇子抱出去，連聲請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起來?！辈恢醯兀吹酱藁屎蠊蛟诘厣闲A帝心里就不高興，覺得特別礙眼，“誰叫你跪了，朕又沒生氣?！?/br>
    不生氣嗎？剛才被擦到臉頰都惱了，這會兒砸到腦門卻不生氣？崔皇后是看不懂了，反正她從來沒看懂過這個奇葩的皇帝?！俺兼o皇上擦擦?！闭f著取出絹帕，輕輕拭去他臉上的塵土。

    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盯著自己看，崔皇后也發(fā)慌，她擦完了要收回手，宣華帝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不過很快他的表情就變得疑惑起來，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為何抓住崔皇后。他看著崔皇后，崔皇后低頭看著他，兩人的視線在這一刻交匯，還是崔皇后先別開：“皇上，時候差不多了，臣妾命人傳午膳吧?！?/br>
    “啊？……哦，嗯?！毙A帝窘迫地含糊其辭，發(fā)覺自己還握著人家的纖纖素手，想放開又舍不得，忍不住摩挲了兩下。

    小皇子可能是知道自己闖禍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特別乖，坐在椅子上也不瞎搗蛋。

    圍觀了全程的魂體宣華帝苦逼地蹲在大殿角落里，離得遠遠地看著這和諧的一家三口，郁悶地險些吐出一口鮮血。明明是自己……結(jié)果現(xiàn)在是鬧哪樣，但凡一動色心就回到皇兒身體里，年輕的自己一出現(xiàn)就被彈出來，這到底都是些什么鬼！

    他氣得站起來踢了墻壁一腳，結(jié)果一腳穿透墻壁撲了個空，摔了個狗啃泥——還沒覺得疼。

    那頭上了給小皇子熬的魚羹，營養(yǎng)豐富味道又好，如詩拿了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小皇子，崔皇后卻突然擱下了碗筷捂住了嘴。一開始她以為自己身體不舒服，但皇上在這里，豈能御前失儀？只是這忍如何能忍得了，那魚羹的味道是一陣陣地朝鼻子里冒，崔皇后一把推開身邊伺候的如畫，只是張開嘴，惡心的感覺仍然強烈，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宣華帝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番命人去傳太醫(yī)，小皇子見狀也不吃了，搖搖晃晃朝崔皇后這邊蹭，可他小嘴一張，魚羹的味道便隨之撲面而來，崔皇后連忙擺手，如酒眼疾手快把小皇子抱到一邊，兩個嬤嬤經(jīng)驗豐富，立刻讓人把一切海鮮葷腥類的都撤了，并開窗通風(fēng)。

    太醫(yī)挎著藥箱狂奔而來，把脈的時候手都是抖的，只是把玩脈后立刻笑著恭喜皇帝：“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此脈往來流利，應(yīng)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乃是滑脈，娘娘這是懷了龍種了！”

    嬤嬤們心中都有數(shù)，宮女們驚喜不已，崔皇后有過懷小皇子的經(jīng)驗，她一直覺得自己圓潤了些，不過身體沒什么反應(yīng)，就沒在意，要不是今天突然被魚羹的味道惡心了，說不定什么時候知道有孕呢。

    宣華帝更是當(dāng)場石化，他呆呆地看著崔皇后的肚子，問太醫(yī)：“……多久了？”

    “回皇上，娘娘腹中龍種已三月有余。”

    三月有余……那就是之前微服私訪的時候了，可是……他完全沒印象啊。宣華帝懵逼地想著。他當(dāng)然不會懷疑崔皇后做了什么對不起自己的事，他就是奇怪自己的腦子……老斷片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一旁角落地的魂體宣華帝興奮地快要飄上天了！此刻他非常想要沖過來抱抱崔皇后，可是該死的那無形的墻就橫亙在那里，只要他一靠近就被彈出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停止，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撞擊，看到崔皇后眼底的溫柔，他便無法控制內(nèi)心深處的狂喜！

    不停地撞！不停地撞！小皇子手上抓了個鈴鐺一直在晃，一直在響，宣華帝莫名煩躁起來，越是無法靠近崔皇后，他便越是難過，雖然每一次的撞擊都從靈魂深處感受到劇痛，但是他再也不想蜷縮在角落里看著她不屬于自己了！

    他重活一遍，便死也不肯失去她，誰都不能阻止！

    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次不行還有一千次……他決不停下來，這一次他會好好愛護她珍惜她，再也不讓她受傷，他會做一個好父皇，照顧她和孩子，決不再讓前世的悲劇再次發(fā)生！

    只愛她一人，她不愛他也沒關(guān)系！他愿意付出一切，做什么都可以！

    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扭曲撕裂，宣華帝沖過了無形的屏障，直直地撞入了年輕的自己體內(nèi)——

    眾人都被宣華帝的反應(yīng)弄得心里打怵，皇上這是什么意思？問娘娘懷孕幾個月之后怎么什么話都不說就在那兒發(fā)呆？就連太醫(yī)心里也嘀咕，如今皇上子嗣凋零，皇后娘娘有孕可是天大的喜事，可皇上這反應(yīng)算個啥？宣華帝不出聲，他們跪在地上就不敢抬頭，也不知等了多久，宣華帝歡呼一聲，猛地把崔皇后抱了懷里轉(zhuǎn)圈圈：“渾姬！渾姬！朕要做父皇了！朕要做父皇了！”

    崔皇后被他轉(zhuǎn)的頭暈，連忙拍他肩膀讓他停止，宣華帝從狂喜中回神，意識到崔皇后現(xiàn)在身子金貴，趕緊把人放到床上，嘿嘿一笑說：“朕要激動啦?！?/br>
    圍觀眾人心想，皇上你又不是沒做過父皇。

    沒人注意到小皇子僵硬地待在如詩懷抱里一動不動，手上拿著的鈴鐺不知什么時候不再響了。

    宣華帝冷靜下來后，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在看，握住崔皇后的手深情表白：“渾姬，朕發(fā)誓，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以后再不叫你難過，否則便讓朕坐不穩(wěn)這江山！”

    這毒誓可發(fā)大了，頓時嘩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崔皇后也被嚇到：“皇上胡言亂語什么？”

    “朕就不計較你說朕胡言亂語了?！毙A帝吧唧在她紅唇上親了一口，認(rèn)真地說：“朕發(fā)了毒誓，決不食言。”

    崔皇后震驚地望著他，卻沒有回應(yīng)。宣華帝也沒想過她會回應(yīng)，讓眾人平身退下。

    崔皇后心中只想著：他又叫我渾姬了。

    她發(fā)覺自己總是看不懂這人，他太過善變太過稚氣，很多時候，她沒法用自己的想法來衡量或是揣測。一個帝王的真心？這種東西……崔皇后是不信的，她愿意相信宣華帝會成為一代明君，卻并不信他會如口中所說從此以后一生只愛她一人。先帝和先皇后可算是鶼鰈情深，然而先皇后在世時，也是一個一個又一個美人往宮中塞，更別提先皇后薨后，先帝甚至納了她的meimei為妃。

    帝王有心無情，崔皇后一直這么以為。所以對于宣華帝突如其來的誓言，她并沒有說話，只是心中震撼無法言喻。

    宣華帝小心地把被子給她蓋上，柔聲說：“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方才午膳都沒怎么吃，朕命人再重新做些合你胃口的來。”

    崔皇后點了下頭，又道：“斐兒方才也沒吃完，皇上你記得讓如詩再喂他吃些?！?/br>
    “好?！?/br>
    崔皇后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只好窘迫地閉上眼不說話，宣華帝就癡癡地坐在床邊凝視著她，半晌，輕輕撥開她頰邊細碎的發(fā)，聽著她的呼吸逐漸變得輕柔平緩，知曉她是不知不覺睡著了，便有些想笑，可是看她的睡顏又是極好看，心中又是溫柔又是滿足，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她。

    然后才起身去吩咐宮女備膳，順便叮囑別餓著了小皇子。

    御膳房很快送來了剛做好的魚羹，如詩站在一邊舀了一勺遞過去，小皇子卻面無表情地?zé)o視了她，瞪著遠方出神，如詩見他表情糾結(jié)，以為他是想如廁，便將瓷碗放下，抱他起來，小皇子一個暴怒，險些脫口而出：誰準(zhǔn)你隨意碰朕？小心朕砍了你！

    ☆、第50章 〇五〇